柳屯的 末一塊錢
作者:老舍
1935年1月1日
老年的浪漫
本作品收錄於《櫻海集

一陣冷風把林乃久和一塊現洋吹到萃雲樓上。

樓上只有南面的大廳有燈亮。燈亮裏有塊白長布,寫着點什麽——林乃久知道寫的是什麽。其餘的三面黑洞洞的,高,冷,可怕。大廳的玻璃上掛着冷汗,把燈光流成一條條的。廳裏當然是很暖的,他知道。他不想進去,可是廳裏的暖氣和廳外的黑冷使他不能自主;暖氣把他吸了進去,像南風吸着一隻歸燕似的。

廳裏的烟和暖氣噎得他要咳嗽。他沒敢咳嗽,一溜歪斜的奔了頭排去,他的熟座兒;茶房老給他留着。他坐下了,心中直跳,鬧得慌,疲乏,閉上了眼。茶房泡過一壺茶來,放下兩碟瓜子。「先生怎麽老沒來?有三天了吧?」林乃久似乎沒聽見什麽,還閉着眼。頭上見了汗,他清醒過來。眼前的一切還是往常的樣子。台上的長桌,桌上的綉圍子——團鳳已搭拉下半邊,老對着他的鼻子。墻上的大鏡,還崎嶇古怪的反映出人,物,燈。鏡子上頭的那些大紅紙條:金翠,銀翠,碧艶香……他都記得;史蓮雲,他不敢再看;但是他得往下看:史蓮霞!他只剩了一塊錢。這一塊圓硬的銀餅似乎有多少歷史,都與她有關係。他不敢去想。他扭過頭來看看後邊,後邊只有三五組人:那兩組老頭兒照例的在最後面擺圍棋。其餘的咯着瓜子,喝着小壺悶的釅茶,談笑着,出去小便,回來擦帶花露水味的,有大量熱氣的手巾把兒。跟往日一樣。「有風,人不多,」他想。可是,屋裏的烟,熱氣,棋子聲,談笑聲,和鏡子裏的燈,减少了冷落的味道。他回過頭來,台上還沒有人。他坐在這裏好呢?還是走?他只有一塊錢,最後的一塊!他能等着史蓮霞上來而不點㖆子捧場麽?他今天不是來聽她。茶房已經過來了:「先生,回來點個什麽?」遞了一把手巾。林乃久的嘴在手巾裏哼了句:「回頭再說。」但是他再也坐不住。他想把那塊錢給了茶房,就走。這塊錢吸住了他的手,這末一塊錢!他不能動了。浪漫,勇氣,青春,生命,都被這塊錢拿住,也被這塊錢結束着。他坐着不動,渺茫,心裏發冷。待會兒再走,反正是要走的。眼睛又碰上紅紙條上的史蓮霞!

他想着她:那麽美,那麽小,那麽可憐!可憐;他並不愛她,可憐她的美,小,窮,與那——那什麽?那容易到手的一塊嫩肉!憐是需要報答的。但是一塊錢是沒法行善的。他還得走,馬上走,叫史蓮霞看見纔沒辦法!上哪兒呢?世界上只剩了一塊錢是他的,上哪兒呢?

假如有五塊錢——不必多——他就可以在這兒舒舒服服的坐着;而且還可以隨着蓮霞姊妹到她們家裏去喝一碗茶。只要五塊錢,他就可以光明磊落的,大大方方的死。可是他只有一塊;在死前連蓮霞都不敢看一眼!殘忍!

疲乏了,他知道他走了一天的道兒;哪兒都走到了,還是那一塊錢。他就在這兒休息會兒吧;到底他還有一塊錢。這一塊錢能使他在這兒暖和兩三點鐘,他得利用這塊錢;兩三點鐘以後,誰知道呢!

台上一個只仗着點「白麵」活着的老人來擺鼓架。走還是不走?林乃久問他自己。沒地方去;他沒動。不看台上,想着他自己;活了二十多年沒這麽關心自己過;今天他一刻兒也忘不了自己。他幾乎要立起來,對鏡子看看他自己;可是沒這個勇氣。他知道自己體面,和他哥哥比起來,哥兒倆差不多是兩個民族的。哥哥;他的錢只剩了一塊,因爲哥哥不再給。哥哥一輩子不肯吃點肉,可憐的鄉下老!哥哥把錢都供給我上學。哥哥不錯,可是哥哥有哥哥的短處:他看不清弟弟在大城裏上學得交際,得穿衣,得敷衍朋友們。哥哥不懂這個。林乃久不是沒有人心的,畢業後他會報答哥哥的,想起哥哥他時常感激;有時候想在畢業後也請哥哥到城裏來聽聽史蓮霞。可是哥哥到底是鄉下老,不懂場面!

哥哥不會沒錢,是不明白我,不肯給我。林乃久開始恨他的哥哥。他不知道哥哥到底有多少財産,他也不愛打聽;他只知道哥哥不肯往外拿錢。他不能不恨哥哥;由恨,他想到一種報復——他自己去死,把林家的希望滅絕:他老覺得自己是林家的希望;哥哥至好不過是個鄉下老。「我死了,也沒有哥哥的好處!」他看明白自己的死是一種報復,一種犧牲;他非去死不可,要不然哥哥總以爲他佔了便宜。

只顧了這樣想,台上已經唱起來。一個沒有什麽聲音,而有不少烏牙的人,眼望着遠處的燈,作着夢似的唱着些什麽。沒有人聽他。林乃久可憐這個人,但是更可憐自己。他想給這個人叫個好,可是他的嘴張不開。假如手中有兩塊錢的話,他會賞給這個烏牙鬼一塊,結個死緣;可是他只有一塊。他得死,給哥哥個報復,看林家還找得着他這樣的人找不着!他,懂得什麽叫世面,什麽叫文化,什麽叫教育,什麽叫前途!讓哥哥去把着那些錢,絕了林家的希望!

那個烏牙鬼已經下去了,換上個女角兒來。林乃久的心一動;要是走,馬上就該走了,別等蓮霞上來,蓮霞可是永遠壓台;他捨不得這個地方,這個暖氣,這條生命;離開這個地方只有死在冷風裏等着他!他沒動。他聽不見台上唱的是什麽。他可是看了那個彈弦子的一眼,一個生人,長得頗像他的哥哥。他的哥哥!他又想起來:來聽聽㖆子,就連捧蓮霞都算上,他是爲省錢,爲哥哥省錢;哥哥哪懂得這個。頭一次是老何帶他到萃雲樓來的。老何是多麽精明的人:永遠躱着女同學,而閒着聽聽鼓書。交女友得多少錢?聽書纔花幾個子兒?就說捧,點一個㖆兒不是纔一塊錢嗎?哥哥哪懂得這個?假如像王叔遠那樣,釣上女的就去開房間,甚至於叫女友有了大肚子,得多少錢?林乃久沒幹過這樣的事。同學不是都拿老何與他當笑話說嗎:他們不交女友,而去捧蓮霞!爲什麽,不是爲省錢麽?他和老何一晚上一共纔花兩塊多錢,一人點一個㖆子。不懂事的哥哥!

可是在他的怒氣底下,他有點慚愧。他不止點㖆子,他還給蓮霞買過鞋與絲襪子。同學們的嘲笑,他也沒安然的受着,他確是爲蓮霞失眠過。蓮霞——比起女學生來——確是落伍。她只有好看,只會唱;她的談吐,她的打扮,都落在女學生的後邊。她的領子還是碰着耳朶;女學生已早不穿元寶領了。「她可憐,」他常這麽想,常拿這三個字作原諒自己的工具。可是他也知道他確是有點「迷」。這個「迷」是立在金錢上;有兩塊錢便多聽她唱兩個㖆子,多看她二十分鐘。有五塊錢便可以到她家去玩一點鐘。她賤!他不想娶她,他只要玩玩。她比女學生們好玩,她簡單,美,知道洋錢的力量。爲她,他實在沒花過多少錢。可是間接的,他得承認,花的不少。他得打扮。他得請朋友來一同聽她,——去跳舞不也是交際麽,這並不比舞場費錢——他有時候也陪着老何去嫖。這都算在一塊兒,也沒有王叔遠給人家弄出大肚子來花的多。至於道德,林乃久是更道德的。不錯,蓮霞使他對于嫖感覺興趣。可是多少交着女朋友的人們不去找更實用的女人去?那羣假充文明的小鬼!

况且,老何是得罪不得的,老何有才有錢有勢力;在求學時代交下個好友是必要的;有老何,林乃久將來是不愁沒有事的。哥哥是個糊塗蟲!

他本來是可以找老何借幾塊錢的,可是他不能,不肯;老何那樣的人是慷慨的,可是自己的臉面不能在別人的慷慨中丟掉。况且,假如和老何去借,免不掉就說出哥哥的糊塗來,哥哥是鄉下老。不行,憑林乃久,哥哥是鄉下老?這無傷于哥哥,而自己怎麽維持自己的尊嚴?林乃久死在城裏也沒什麽,永遠不能露出鄉下氣來。

台上換了金翠。他最討厭金翠,一嘴假金牙,兩唇厚得像兩片魚肚;眼睛看人帶着鈎兒。他不喜歡這個浪貨;蓮霞多麽清俊,雖然也抹着紅嘴唇,可是紅得多麽潤!潤吧不潤吧,一塊錢是跟那個紅嘴不能發生關係的。他得走,能看着別人點她的㖆子麽?可是,除了宿舍沒地方去。宿舍,像個監獄;一到九點就撤火。林乃久只剩了一條被子和身上那些衣裳。他不能穿着衣裳睡,也不能賣了大衣而添置被子;至死不能洩氣。眞的,在鄉間他睡過土炕,穿過撅尾巴的短棉襖;但那是鄉下。他想起同學們的闊綽來,越恨他的哥哥。同學們不也是由家裏供給麽?人家怎麽穿得那麽漂亮?是的,他自己的服裝不算不漂亮,可是只在顔色與樣子上,他沒錢買眞好的材料。這使他想起就臉紅,鄉下老穿假緞子!更傷心的是,這些日子就是勻得出錢也不敢去洗澡,貼身的絨衣滿是窟窿!他的能力與天才只能使他維持着外衣,小衣裳是添不起的。他眞需要些小衣裳,他冷。還不如壓根兒就不上城裏來。在鄉下,和哥哥們一鍋兒熬,熬一輩子,也好。自然那埋沒了他的天才,可是少受多少罪呢。不,不,還是幸而到城裏來了;死在城裏也是值得的。他見過了世面,享受了一點,即使是不大一點。那多麽可怕,假如一輩子沒離開過家!土炕,短棉襖,棒子麪的窩窩,沒有一個女人有蓮霞的一零兒的俊美。死也對不起閻王。現在死是光榮的。他心裏舒服了點,金翠也下去了。

「蓮霞唱個《游武廟》!」

林乃久幾乎跳了起來。怎麽蓮霞這麽早就上來?他往後掃了一眼,幾個擺棋的老頭兒已經停住,其中一個用小烏木烟袋向台上指呢。「啊,這羣老傢伙們也捧她!」林乃久咬着牙說。老不要臉!他恨,妬;他沒錢,老梆子們有。她,不過是個玩物。

蓮霞扭了出來。她扭得確是好。只那麽幾步,由台簾到鼓架。她低着點頭,將將的還叫台下看得見她的紅唇,微笑着。兩手左右的找跨骨尖作擺動的限度,兩跨擺得正好使上身一點不動,可是使旗袍的下邊左右的搖擺。那對瘦溜的脚,穿着白緞子繡紅牡丹的薄鞋,脚尖脚踵都似乎沒着地,而使脚心揉了那麽幾步。到了鼓架,順着低頭的姿式一彎腰,長,慢,滿帶着感情的一鞠躬。頭忽然抬起來,像曉風驚醒了的蓮花,眼睛掃到了左右遠近,右手提了提元寶領,緊跟着拿起鼓槌,輕輕的敲着。隨便的敲着鼓,隨便的用脚尖踢踢鼓架,隨便的搖着板,隨便的看着人們。

林乃久低下頭去,怕遇上她的眼光。低着頭把她的美在心裏琢磨着。老何確是有見識,女學生是差點事的,他想。特別是那些由鄉下來的女學生:大黑扁臉,大扁脚,穿着大紅毛繩長坎肩!蓮霞是城裏的人,到底是城裏的人!她只是窮,沒有別的缺點;假如他有錢,或是哥哥的錢可以隨便花……他知道她的模樣:長頭髮齊肩,攏着個帶珠花的大梳子。長臉,腦門和下巴尖得好玩,小鼻子有個圓尖;眼睛小,可是雙眼皮,有神;嘴頂好看……他還要看看,又不敢看;假如他手裏有五塊錢!

蓮霞的嗓音不大,可是吐字清楚,她的唇,牙,腮,手,眼睛都幫助她唱;她把全身都放在㖆子裏,她不許人們隨便的談笑,必得聽着她。她個子不高,可是有些老到的結實的,像魔力的,一點精神。這點精神使她佔領了這個大廳:那些光,烟,暖氣,似乎都是她的。林乃久只有一塊錢,什麽也不是他的。

可是,她也沒有什麽,除了這份本事。林乃久記得她家裏只有個母親和點破爛東西。她和他一樣,財産都穿在身上。想到這兒,他眞要走了;他和她一樣?先前沒想到過。先前他可憐她,現在是同病相憐。與一個唱鼓書的同病相憐?他一向是不過火的自傲,現在他不能過火的自卑。况且她的姐姐——史蓮雲——原先下過窑子呢!自己的哥哥至多不過是個鄉下老,她的姐姐下過窑子。他不能再愛她;打算結婚的話,還得娶個女學生;蓮霞只能當個妾。倒不是他一定擁護娶妾的制度,不是,可是……

「蓮霞,再唱個《大西厢》!」

林乃久連頭也沒抬。往常他只點她一個㖆子,倒不專爲省錢,是可憐她的嗓子;別人時常連點好幾個㖆兒,他不去和人家爭强好勝;一連氣唱幾個,他不那麽殘忍。他拿她當個人待,她不是留聲機。今天,他冷淡,別人點㖆子,他聽着,他無須可憐她。她受累,可是多分錢呢;他只有一塊錢。他讀書不完全爲自己,可是沒人給他錢,是的,錢是一切;有錢可以點她一百個㖆子,一氣累死她,或者用一堆錢買了她,專爲自己唱。沒有什麽人道不人道。假若他明天來了錢,他可以一氣點她幾個㖆子。誰知道世界是怎麽回事呢;錢是頂寶貝的東西,眞的。明天打哪兒會來錢呢?

蓮霞還笑着,可是唱得不那麽帶勁了。

他看了台上一眼,蓮霞的眼恰恰的躱開他。故意的,他想。手中就是短幾塊錢!她的眼向後邊掃,後邊人點的㖆子。林乃久的怒氣按不住了:「好!」他喊了出來。喊了,他看着蓮霞。她嘴角上微微有點笑,冷笑,眼角撩了他一下,給他一股冷氣。「好!」他又喊了。蓮霞的眼向後邊笑着一掃。後邊說了話:

「我花錢點她唱,沒花錢點你叫好,我的老兄弟!」

大廳裏滿了笑聲。

林乃久站起來:「什麽?」

「我說,等我煩你叫好,你再叫;明白不明白?」後邊笑着說。

林乃久看清,這是靠着窗子一個胖子說的。他沒再說什麽,抄起茶碗向窗戶扔了去。花啦,玻璃和茶碗全碎了。他極快的回頭看了蓮霞一眼。她已經不唱了,嘴張着點。

「怎麽着,打嗎?」胖子立起來,往前奔。

大家全站起來。

「媽的有錢自己點㖆呀,裝他媽的孫子。」胖子被茶房攔住,駡得很起勁。

「太爺點㖆子的時候,還他媽的沒你呢!」林乃久可是眞的往前奔。

「小子你拍出來,你他媽的要拍得出十塊錢來,我姓你姥姥的姓!」

林乃久奔過去了。茶房,茶客,亂伸手,亂嚷嚷,把他攔住。他在一羣手裏,一團聲音裏,一片燈光裏,不知道怎的被推了出來。外邊黑,冷,有風。他哆嗦開了,也冷靜了。

上哪兒去呢?他慢慢的下着樓。

走出去有半里地了,他什麽也沒想。霹靂過去了,晴了天,好像是。可是走着走着他想起剛纔的事來,彷彿已隔了好久。他想回去,回到萃雲樓下等蓮霞出來;跟她說句話。最後的一句話似乎該跟她說,要對她說明他不是個光棍土匪,愛打架;他是爲憐愛她纔扔那個茶碗。可是這也含着點英雄氣概:沒有英雄氣的人,至死也不會打架的。這個自然得叫蓮霞表示出來,自己不便說自己怎麽英雄。她看出這個來,然後,死也就甘心了。

可是他沒往回走,他覺得冷。回宿舍去睡。想到宿舍更覺得有死的必要,憑林乃久就會只剩了一條被子?沒有活着的味兒。好在還有一塊錢,去買安眠藥水吧。他摸了摸袋中,那塊現洋沒了。街上的鋪子還開着,買安眠藥水與死還都不遲,可是那塊錢不在袋中了。想是打架的時候由袋裏跳出去,驚亂中也沒聽到響兒。不能回去找,不能;要是張十塊的票子還可以,一塊現洋……自殺是太晚了,連買斤煤油的錢也沒有了。他和一切沒了關係,連死也算上。投河是可以不花錢;可是,生命難道就那麽便宜?白白把自己扔在河裏,連一個子兒都不值?

他得快走,風不大,可是鑽骨頭。快快的走,出了汗便不覺得冷了。他快走起來,心中痛快了些。聽着自己的脚步聲,蹬蹬的,他覺得他不該死。他是個有作爲的人。應當設法過去這一關,熬到畢業他自然會報仇:哥哥,蓮霞,那個胖子……都跑不了。他笑了。還加勁的走。笑完了,他更大方了,哥哥,蓮霞,胖子都不算什麽,自己得了志纔不和他們計較呢。明天還是先跟老何勻幾塊錢,先打過這一關。

好像老何已經借給他了,他又想起萃雲樓來。袋中有了錢,約上老何,照舊坐在前排,等那個胖子。老何是有勢力的;打了那個胖子,而後一同到蓮霞家中去;她必定會向他道歉,叫他林二爺,那個小嘴!就這麽辦。青春,什麽是青春?假如沒有這股子勁兒?

回到了宿舍,他幾乎是很歡喜的。別的屋裏已經有息燈睡覺的了,這羣沒有生命的玩藝兒。他坐在了床上,看着自己的鞋尖,滿是土。屋裏冷。坐了會兒,他不由的倒在床上。渺茫,混亂,金錢,性慾,拘束,自由,野蠻與文化,殘忍與漂亮,青春與老到,捻成了一股邪氣,這股氣送他進入夢中。

萃雲樓的大廳已一點亮兒沒有了,他輕手躡脚的推開了門,在滿蓋着瓜子皮烟捲頭的地上摸他那塊洋錢……

可是萃雲樓在事實上還有燈亮兒;客已散淨;只仗着點「白麵」活着的那個人正在掃地。花啷一聲,他掃出一塊現洋:「啊,還是有錢的人哪,打架都順便往下掉現洋!」他拾起錢來,吹了吹,放在耳旁聽聽:「是眞的!別再猫咬尿泡瞎喜歡!」放在袋中,一手掃地,一手按着那塊錢。他打算着:還是買雙鞋呢,還是……他决定多買四毛錢的「白麵」,犒勞犒勞自己。

本作品的作者1966年逝世,在兩岸四地、馬來西亞以及新西蘭屬於公有領域。但1935年發表時,美國對較短期間規則的不接受性使得本作品在美國仍然足以認爲有版權到發表95年以後,年底截止,也就是2031年1月1日美國進入公有領域。原因通常是1996年1月1日,作品版權在原作地尚未過期進入公有領域。依據維基媒體基金會的有限例外,本站作消極容忍處理,不鼓勵但也不反對增加與刪改有關内容,除非基金會行動必須回應版權所有者撤下作品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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