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維子文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二
東維子文集 卷第二 元 楊維楨 撰 傅增湘 撰校勘記 景江南圖書館藏鳴野山房鈔本
|
東維子文集之二
會稽鐵厓楊維楨廉夫著
序
送帖山提舉序
天下之仕之難於司杭征也歳一辨額賦十鉅萬雖輦轂
地宣諫者不贏是無母錢以為之本無旁司以為之俠歳
無論風雪隂雨水旱兵燹懋遷民通不通臨制者月鉤季
校額稍褪即戮辱其人不啻罪姦偽且不得以他故愬其
法外無漏内始𫉬扵是宻立𨵿纂使亡賴㳺徼絡緯而鉤
攔之其故脱而漏籍為㳺徼資者殆且過半蓋制無課吏
禄食俾就食其征則不可貴其人之不盜也又其漏者多
勢要者不幸一敗𫉬不一日二日用 官令追呼脅持不
從句挾衙校羣小竟排户撒其推去如取𭔃物賦之陷而
不登𩔖此間有不畏强圉誓以文法律人人即中傷之且
入官五日職輪課綱一署其帳䐏勢不得登醇白自引于
亡過之地故吏是者㓗入汙出號投墨海完来殘去號入
火獄故曰天下之仕之難莫難於司杭征也今幸肆大之
恩洞見其難状舊之積陷既一日而蠲除新之日賦又
據實而取焉使墨海火獄而復有潔白清涼之日於是舊
官如帖山氏者始尋與吾徒給解而去吾既酌之酒爲彼
此賀而又過求余文故道其不幸於難仕而又幸其㝵殊
恩而墨海火獄有潔白清凉之慶也於是乎書
送關寳臨安縣長序
北庭關寳氏擢春官弟 天子賜進士出身往監臨安縣
以嘗從余遊且余同年德流公之子也過錢塘乞一言爲
別余告曰方今盜起淮穎間挺禍于江浙民耗於兵興罷
於奔命者四三年弗復休民之良胥陷於盜招之而未歸
嘻豈吾民之樂爲盜哉撫字乖而飢寒之偪也水旱相仍
而田不減賦婁子相流而農不息徭其秋害之原懸于州
與縣州縣不聞之府府不聞之省臺借或聞而不信以至
吾民財竭力窮財已竭力巳窮而賦徭愈急徴求愈繁民
死道路者相藉幸而生者其不去盜也幾希生時百里已
爲試政之初當推其情曰上恤乎民則民吾亦子上不恤
之則民吾㓂盜也不可畏哉邇者 皇帝下明詔哀痛遺
民誠以民為邦本而本不可使我而耗也蠲之以賦寛之
以征裕之以力凛乎朽索之遇六馬且甲誡守牧者務
在康濟生其上承 明天子之德意下軫吾赤子之困窮
招㓂于民慎勿驅民於盜吾将見疲者甦流者復休養生
息以還中統至元之治必自臨安始也生以余言勉之
送龍孔昜序
士有行年六十而强力如三二十人居貧困不支而恒如
富盛人曰番之龍孔昜也今年客錢唐吾嘗與之往來見
其才氣學識甄綜天人議論古今要害以節量天下之成
敗治亂如鏡照蓍卜如孔鑰勘而左劵合也蓋可附諸古
豪傑者而與今之豪傑盜虚聲以誤天下者蓋異日道也
然而急材者弗之舉也使之蓄其有而無所於施則取文
墨氏聿櫝以代司㓂之斧龯誅伐右之儉人諛子以警今
之似者吁此孰使之然哉乃至正乙未秋八月中書兵部
黄公昭承 天子明命出吊民江之左采天下之言以選
天下之才更其於豪傑之遺去者意氣足以俫之𫞐力足
以振之吾将賀孔昜氏之有賢知已也無幾孔昜來別也
余不時與子相嬉娛矣余槖鉛槧巳偕黄公計史卜明日
行子何以贈我吾偉黄公之能得孔昜而孔昜之為黄公
得也則為之言曰天下無事中材奉三尺而有餘天下多
故則雖豪傑變而不足安危劣之相縣而一時人才
之𠩄值者真有幸不幸哉今天下亦多故矣人才非幸之
特矣行矣孔昜母自幸也重為我告黄公曰㧞一者孔昜
㧞𩔖者亦孔昜蘭悴而蕙傷�舉而鴻悦𩔖不𩔖吾将問
諸黄公黄公問諸孔昜
送慶童公翰林承㫖序
承㫖非古官始唐以文學士備顧問出入侍從因時𠫵謀
議納諌諍署以翰林遂號内相惟承㫖尊為東閣第一人
誠以其人老孰故常練達當世之務凡天子機命内外宻
奏朝廷有大議擬廢置不時豫他人者承㫖得専受專對
而安危成敗之決在焉吁仕之重是而世以承㫖為安
老置散不誤設官意乎至正十五年冬江浙省平章公
拜翰林承㫖東之人驚相謂曰朝廷以江浙爲東大方
面㓂盜日横楮幣日塞民日不聊生天子授公宻命賜五
絞龍衣金虎雙珠之苻俾專理東方以便宜行事假以歳
月期其克有成功遂陟相位已日廼今一旦挈而置之散
地扵公也東人何恃耶㑹稽楊維楨爲之解曰朝廷以
公世臣且負重名天下出釐東土島夷革心猫兵受令文
恬武熙折重千里扵笑談尊爼之外呉越遺民不見兵革
者幾三年可謂無負 明天子東方之𭔃今天子内治益
切歸公於東閣葢有𭔃之重於東方者已庸詎知承㫖非
安老而置散承㫖非安老而置散則有任天子之重者公
知之天子知之固非安老而置散也的矣公之行也𫝊提
舉生本而下為謌詩凡干者推余為叙余不辭亦欲使
公知東南之士有知公之深者固異於東南之人也公燕
見天子時天子或問公以承㫖於東南士論為何如則
吾文可出矣於是乎書
送髙都事序
傳稱子産為政其𠩄能者亡他〈句〉能材彼其人焉而巳耳
材彼其人〈句〉人各能其所能而子産之能無不能矣裨諶
能謀子太叔文而能行馮簡子䏻斷大事公孫揮䏻知四
海之為且一辯其人之族姓班位能否又善于辭令子産
間四海之為於子羽使禆諶謀而簡子㫁然後授太叔行
之是以鄭無敗事子産善扵材使之力也江浙平章左畣
納失公徂征涖夷總制於金陵急以材使人才為首務曰
善謀曰善斷曰善行而善辭令者皆禮羅於幙府使各竭
其所能此子産氏之善於能人之能也髙子令之秀而文
者也又善知四國之為與其人之族姓班位能否而善于
辭令者也是高子一人而兼古者二人之為此總之者之
選於子如子産之選於太叔公孫揮也宜其有補扵總制
而總制右無有敗事都之以幙府元僚不為過已抑余有
詰于高子者今日之兵有田貓曰鶬者罔測甚於虜人知
以貓鶬禦虜不知以虜待貓鶬既有烈於虜者叫知四國
之為而辨其人之族姓班位否者其有不𧦴於此乎不
𧦴不智𧦴不言不忠言不力不勇總制之稱善于材使者
疑不是故於高子申以問之
送魏生德剛序
庠序師有主教其次有正有録正錄而下有訓導訓導出
主教自辟或提學官以物論推擇之位卑而其人之德
行文學則主教者之副相也主教其人或下之非宜副相
實賔師已故庠序不得賢主師得一賢賔師亦足以重學
校也吾同年同知安慶公之子𨵿國用氏以明經擢第來
監杭之臨安以守令治本莫先於學校每朔望下學憫其
教非所教養非所養弟子員多闕之人材無𠩄成就大懼
無以畣 聖天子崇𫝊責効之意于是走吏不遠百里外
捧檄幣于同門魏德剛氏禮為庠序大學師德剛戒行來
別余求一言今盜起淮泗挻禍於天下郡縣為郡縣者方
以募兵調賦造弓矢器械為急務奚暇治學哉而國用以
書謂余曰天下不可一日而無教赩衣赤幘色城絡野翦
以斧龯而不勝者有司之教衰而禮義之維缺也吾其可
以廢學校一日之教哉魯邑歌不以劉項攘搶而暫廢
今盜狗鼠爾吾又可以魯邑歌之裕棄其民也哉余既
喜而復其書於魏生之行也必叙以送之且期其納民于
禮義而還太平於今日當自臨安始
送司農丞杭公還京詩序
余友曹文炳過余次舍談大司農丞杭公之履厯行事公
當儒塗世家鍾峨眉之秀殊才遇今 主上開國金陵
以青年經術取法史以法史取郡邑牧以郡邑牧取相幙
賓踰月而御翰親除今職不十年自下史至九卿進取捷
速才之不負人也如是出使呉松經理僧道故官田土曽
無苛𧦴徼僥以話言爲期㑹訖不刑一箠而事集于兩月
之閒今還京報命郡人士贈言未有當公意者望吾子一
言出庸衆人右且不爲投之暗也余復之曰農國本也少
呉氏以扈設正倉姬氏以稷開國秦漢以來曰治乗曰大
農曰春卿曰司稼皆𠩄以崇本也今稽古建官以大司農
首列九卿可謂知天下之本矣而杭公方以才諝當御選
之筆言聴計從非農之福耶其經理而歸也與人誦之考
功書之吾人何敢以老羸而辭于一言遂爲序而又係以
古風人之辭曰十年農星晦無光太史昨夜占五潢國家
大本重榖禄曰奎曰胃明天倉中書垣次大司農署秩列
九卿尊大府春耕籍畝冬藏氷六十五官分九扈杭公均
輸少卿屬賦足國家民亦之農田漕運一時了文如錦繡
人知玉歸来奏議帝曰俞詔書寛大賜民租太平治象今
日見不用再講貞元宰相均田圖
又代馮縣尹送序
司農在周官爲太府掌九賦九貢秦爲治粟内史屬官兩
史屬官兩丞漢有司農丞謂之中丞唐置丞六人敘 主
上開國金陵他府寺有未遑立而農正司先之蓋以錢榖
金帛委積所在天子籍田耒耜京師百官禄朝會祭祀
賞賚之取給其務農重榖實為富國强兵之本故職司者
非康成之文學牟融之達務不以授之元年冬十月大司
農丞杭公仲玉奉 命來淞經理田賦功成朋上無漏無
溢其用法不礉馭下不煩不越三月而事集郡縣稱美其
人曰無杜中立䋲吏之急而有鄭荘千里不齎粮之効嘻
其治行可知矣抑余有告于仲玉者 主上新𭣣浙地官
民田土風有成籍然仰人租額歳為地主有増無滅阡陌
日𮎰庄佃日貧至于今蓋窮極無所措乎足矣農丞之秩
上亞大卿而司吾庶土之生者歸覲 主上主上問呉民
疾苦倘有以言之三呉之農幸矣是為序
送淞江同知李侯朝京序
有明受 天新命開基金陵百辟効職百将効忠實君
臣千載一時之會𠩄以剏大業臣妾天下皆 國家善於
用人也寳定李侯浩字師孟材足以任重智足以撥亂淞
歸附𥘉奉 命來爲二守蓋以股肱心腹之舊授以勞來
安集之𭔃厯政甫期賦役髙下以均倉庾出内以平功過
黜陟以明利害典除以當𨵿梁啟閉以嚴獄訟審録以寛
淞士庶拜頌爲古循吏今年春中使銜 命下郡取爲機
近法從侯不税冕行郡士民攀挽不可得乃行什伍伍相
與餞之西𨵿之郊舉爵於余乞一言爲贐余舉爵酌侯曰
天子任股肱復之臣如侯者不幾也侯慎之再酌曰侯厯
民間往當以生靈之爲已以荅 天子之大寵命三
酌曰海㝢尚有未賓服者願侯佐天子平定之無久勞金
革爲也侯反爵謝余曰某不武敢忘先生之規已而上海
祝大夫持縹軸來求書爲餞於是乎書
送檢校王君蓋昌還京序
士生亂世不以窶而苟售必遲遲堅忍俟其人焉而後興
此非志之逺識之卓毅然大丈夫不能今中書檢校王
君蓋昌者是已余歸老淞學君與富春呉毅桐廬章水會
乩張憲山東馬成呉門楊𪷁減在髙才生之列時秦郵張
氏據有六州憸佞明進欋椎盌脫謡於市者弗可計或有
車君往者君曰咄哉醜爾秦郵豈王郎之主哉吾非惡仕
也顧仕有時吾方慎俟其人也已而君辭余客泗水轉徙
下邳囍苦窮阨人有𠩄不堪君方彈鋏自哦泰然無幾微
見顔面 皇明受天明命君自賀曰天下定矣任有吾生
矣徐守臣薦其所其于相國見 主上於謹身殿敷奏頃
上偉其儀度礧其論裁大器之特授中書檢校嘻非其慎
仕得時訖於真主之遇其能戾契致是哉吾謂志之逺識
之卓者非其人歟今以使事至淞首謁大成宫釋奠先聖
繼訪余草𤣥邸次展師友拜留若干日行郡守盛昇醼之
泮堂諸客咸賦詩為君侈且為淞學校侈又必推余為首
叙余重舉酒租之曰宰相佐天子以治天下者也檢校拾
遺舉缺又賛宰相以治天下者也天子𠋣治於相相資失
於檢校檢校相之弼友也任重矣哉任重矣哉以為序
送馮侯之新昌州尹序〈二首〉
余曩過田野見父老四三人聚首相與言縣令馮侯之賢
者或泣或歎扣其故則曰自侯下車将二期民沐其福者
不可枚計其馭事也簡其調役也均其徴賦也仁其理獄
也雪而明民𦗟其令無有捍格自公自平出鈞石之制
者二期𠩄行殆如一日而執臬者以毛髪細故裁之吾民
疾苦顛連無告者三月不啻失父母余聞其言而識之今
夕年春 天子遣使行各道覈郡縣吏名實審侯之行為
至忠績為上最使復於上上曰馮公者岀吾御選宜其政
之不負吾法也於是嘉其功陞新州守民又咸涕泣曰吾
以侯為吾大官會府中今不得天何敓吾父母思以恩彼
人哉吾嘗論吏之良否為民之戚休得一良則一郡喜失
之則一郡故漢吏重良二千石今侯自縣陞郡推華亭
之治為新昌之政吾知其為中朝良二千石矣昊日復来
甦吾民余日生望之
又
華亭為松江望邑貢税財賦當浙之什伍編户至百萬迄
乎兵燹而之繁富者百不一二為邑者亦難乎其治矣丁
未春烏江馮侯尹是邦以勞徠安集為已任流離者返之
瘡痍者起之閱兩期而邑始成署𠩄民欣然如痿者之紀
行執𤍠者之濯清風弱裘者之歸故郷見父母也是年夏
四月海㓂作詿誤逮華亭者幾百數侯誓死力辨于統兵
曰華亭素善地古二陸文物之邦民非畔法軌而從人于
逆者統兵𠃔其請而郡之生靈更生於 聖代者皆馮父
之力也民為建生祠頌其德不忘其愍民之窮凡可為民
𠩄 者無不為上聞其人識其姓氏以為可吾之良二千
石者遂陞守新州民父老㓜穉奔餞于四關之外遮馬首
而泣曰吾田之賦侯均之吾丁之𭛠侯節之吾訟之鬱而
不平者侯伸以理之今去也均吾節吾而伸以理吾者将
誰望歟其遑遑之情不啻子之失慈父而立于頭無人之
境余為解之曰杜甫氏有言元使君得結單如十公落落
参錯天下為邦伯萬物吐氣今使馮使君輩参錯天下列
郡豈有萬物不吐氣者哉新昌之生息皆鋒鏑之餘吾想
民不未復地𮎰未闢者望吾侯父母之至如望歳然将見
頌聲作其田里而無嘆息愁恨之聲者真我 朝良二千
石之也他日秩滿歸賛中書政堂其澤天下者可勝計
哉吾民其侯之又復何憾
送楊明歸越覲親序〈二月八日〉
仕與親孰重曰親仕有時乎為親則仕非重乎曰禄足以
逮親則仕禄不足以逮親則仕無愈乎啜菽飲水之為親
樂也仕又何重乎宗姪子明辭烏府檄而歸里為堂有垂
白之母也身雖居闕下凡耿耿乎定省之前東睡斗山之
北白雲之思常在心目今年春自白下理舟楫過淞謁余
草𤣥閣次急以別告問何之曰白雲之思日夕在𠋣門之
廬矣今乃行請翁一言以為教余以明在閭里時十歳以
孝悌稱洎長豪爽不羈侍親强徤又孝婦善事姑遂起宦
情欲伸所抱兵變備涉險患志不直遂而親且老矣庭前
風木寕不有感乎宜且歸之晚也於其歸也序以送之又
係之詩曰天西白雲天東飛烏臺春之烏依依髙堂游子
歸未歸堂前春草生春暉行行舟發彭郎磯勿遺霜霜露
露沾人衣
送斷事官李侯序
大梁李侯文彬氏以世居執法有决讞才簡知于今 天
子天子親賞㧞為中書斷事轉都督斷事克于其職凡邊
民有詿誤郡牧有不白案岀使推覆咸以平𠃔取信 朝
廷今年春 㫖以田畜覆實事至淞旬沃間得成帳報于
上淞官吏父老喜侯勾檢得失不苛而一辨羣來乞言
於㑹稽楊維楨維楨聞侯任天子耳目𭔃者已期年大明
之古遺直也則為之言曰斷事在古為士客周為㓂晋為
理秦漢為廷尉今為大理㫁事天下事有不平者平於君
君以平於斷事斷事之𭔃不䡖也較然矣獄必以果而斷
斷必以明而審明果俱至又必不為上𠩄敚旁所撓則其
法始伸職斯究矣有其明有其果而又無其旁撓上𭣭者
其稱譽比古漢于張用是占侯之峻躋華要内中書
部使者郡二千石不俟龜蔡證矣吾與天下之民共望之
洪武二年九月十日序
東維子文集卷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