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村集 (四庫全書本)/卷22

巻二十一 梅村集 巻二十二 巻二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梅村集巻二十二
  國子監祭酒吴偉業撰
  序二
  何季穆文集序
  虞山何季穆天下愽聞辨智之士也讀書負竒氣以文章志節自豪嘗挾其册走京師欲有所建白㑹逆璫用事應山楊忠烈公特疏擊之季穆引義慷慨賛成其决已而楊公遇害季穆憂時感世發病嘔血曰吾之生則不如其死也死二十年其子璧以能詩聞迺收父平生所為詩古文詞而編輯之得十餘巻余讀之太息曰嗟乎古之為士者非公車特徴則宰府交辟次亦屈志州郡耳其有淹頓牢落没世而無聞者葢亦少矣當東漢之季閹寺之禍可謂最烈然而岑晊張儉之徒不過以東部督郵南陽功曹収案中官子弟考竟殺之而太學諸生提斧鑕伏闕下請斬十常侍以謝百姓雖繇此得罪夷滅其所發舒已足垂名竹帛今以季穆之才豈出黨錮諸賢下哉國家不行辟召諸生勿通章表故雖以有為之略敢言之氣而屈折勿效僅以托之於文詞此可為痛惜者也予嘗惟國家當神宗皇帝時天下平治而士大夫風習不能比隆徃古者良由朝廷以科目限天下士士亦比比焉束縛於所為應世之時文以吾耳目所聞見如呉中邵茂齋徐汝㢘鄭閑孟三君子皆號為通人儒者而白首一經穿穴書傳於朝政得失賢奸進退之故則不聞有所論𫐠故其不遇以死也姓氏將冺滅而勿傳當是之時有不好經生章句而談國是人才邊情水利鑿然欲見諸施行者獨有一何季穆耳然且才力無所展議論無所用即其後人所欲鋪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而稱述之者今止其書在書之傳不傳亦未可知也葢季穆殁後十餘年天子慨然有意於巖穴之士而士亦危言深論激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名聲故有匹夫上書詆訶禁近處士抗論裁覈公卿浸尋乎東漢矣其有所匡救十不得二三而朝貴側目大考鈎黨終至國禍隨之若使季穆不死忠言異謀必大有益於時而其文章論著足以軼徃昔而示來世斷不止於此也而竟不幸蚤死詩有之曰人之云亡邦國殄瘁其季穆之謂夫
  黄陶庵文集序
  黄陶庵先生死忠之五年其門人陸翼王收其遺文得所論著百餘篇屬予為之序嗚呼陶庵之文止於此而已乎當其城䧟引决投筆絶命扼吭而死翼王訪求搜購於流離煨燼之中遺編斷簡什不一存此可為流涕嘆息者也陶庵深沉好書於學無所不窺居常獨坐一室不交當世遷固以下諸史朱黄鉤貫略皆上口其於考據得失訓詁異同在諸儒不能通其條要陶庵頓五指而數之首尾通渉銖兩歴然雖起古人面與之讐問莫能難也其為人清剛簡貴言規行矩蚤有得於濂雒之傳嘗謂人曰吾比來為文初無所長然皆折𠂻大道稱心而立言質之於古驗之於今其不合於理者亦已少矣此其一生讀書之大略也當先皇帝初年海内方鄉古學一二通人儒者將以表章六經修明先王之道為務乃曲學詭行則又起而乗之依光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聲互相題拂剽取一切堅僻之辭以欺當時而誤流俗論者不察乃比其始事者同類而訾之噫亦不思之甚矣世之降也先王之教化既熄法度既亡人奮其私智家尚其私學紕謬雜揉蟠戾於天下雖有髙世之君子欲整齊而分别之其道無由惟夫忠孝大節皆出於醇正博洽之儒其似是而非者不一見焉然後天下後世瞭然知異學之當誅而大雅之可尚以觀我陶庵非其人耶陶庵為諸生二十年與其弟偉恭其徒侯幾道雲俱晝夜講性命之學晚而後遇不肯就官城破之日師友兄弟同日併命今其書雖不全使讀之者愾然想見其為人益足以徴於今而信於後無疑矣翼王以五年之力掇輯㪚亡其功於斯道不細固不專為陶庵已也吾故表而出之俾後之人知所習焉
  田髴淵詩序
  余初識孝㢘田子髴淵於京師時南士之從訃者甚衆田子才辨器識有以絶出於流軰讀書穿穴經傳落筆為詩歌古文衮衮不能自休與人交好傾身為之盡窮逹盛衰誓不得而移也試南宫既不第有勸之歸者田子曰居鄉里抑鬱無所得姑留邸中一交天下長者於是宛平王公柏鄉魏公合肥龔公真定梁公以大臣折節好士名天下田子與之遊用詩文學藝相切劘一時三四公之門無出田子右者
  天子㧞才俊給筆札於中書由布衣諸生為超授人皆曰田子宜在選中禮部依故典䇿名者再用詔書舉行者一主者思收知名士以重格令從闈牘揣摩捫索以庶幾得田子為喜不能識田子為愧然自余歸里十年屈指耳目所見其才與地出田子下逺甚又無此三四公者為之知乃先後躡清塗掇上第者踵相接田子獨寥落不得一官此孰為之而孰止之耶家在泖東扁舟觸風濤而過我中夜置酒髙談無幾微不豫之色發其囊出詩文數百篇才氣坌涌詞色敷腴若蒸雲霞而戞金石余因以知田子於世故物變皆以磨鍊其所長而識詣益至雖淹蹇不合而疏通豁逹之氣未嘗少挫一以發之於文章自如也嗟乎交道之難久矣當余初識田子固已在賔客既衰之後比歸卧海濵雖親知故舊棄我如遺跡而田子獨有過於曩時余不知何以得之於田子然觀其雅志期待不肯自同疇人所以取重於三四大君子者端在於此余欲概以望之悠悠之徒不亦過乎田子之别也謀僦屋就余尋朝夕過從之樂追溯平生所與游者魏公躋政地握代權王公以公孤居府父子顯重龔公梁公名位在股肱心膂之間天下士經其題拂者望塵弗及天或者留田子而使之窮以慰余於荒江寂寞之畔未可知也然余觀田子之才之識非久屈抑者則余又安得而與之居歟聊記其語言徃還足徴知交之厚而已田子名茂遇髴淵其字松江之華亭人
  宋尚木抱真堂詩序
  吾友雲間宋子尚木刻其抱真堂詩成君方官嶺表郵書數千里問序於余余讀而嘆曰君子之於詩也知其人論其世固已叅之性情考其為學而後論詩之道乃全夫尚木之稱詩四十年矣初與大宗伯宛平王公同繼起為同里大樽諸子所推重宛平之言曰尚木以膏粱少年匹馬入京師從有司之舉時椓人竊國柄君貰酒悲歌燕市中骯髒抱塞一發之於詩大樽之言曰尚木蚤嵗好為芳華綺麗之辭一變而感慨激楚再變而和平深婉歸之於忠愛又曰尚木為學最蚤取裁亦最正自吾論詩諸子多悔其少作壬申以前惟尚木之詩為可存噫嘻合両君子之言可以論尚木之人與其世矣自文社起同志者負其才氣雄視海内君之格律日進不肯以毫末讓古人顧天性夷澹雅不欲標榜自喜同郡陳徴君仲醇縁持論不合受後進所擊排君用大體獨擁䕶老成議者乃止宋氏既右姓兄弟多讀書知名一門之内魚魚雅雅望而知為温柔敦厚之風此則君所以為性情也君累不得志於計偕凡六上始收不幸遂遭末造憂生傷亂踰十年始出既已簪筆侍從又不獲已從事於戎馬鉦鼔之間主者差其勞勩奏授一郡﨑嶇嶺海燠烋其遺民刻㢘自苦七年不得調當君之未出也嘗欲倣髙氏品彚定先朝一代之作為正聲為大家續亡友之志以折𠂻正始初不以兵火少自假易及乎守劇郡處蠻徼故人之流離其土者收恤殷勤死䘮匍匐雞鳴風雨未嘗旦夕有忘於懐此則君之所以為學也嗟乎大樽諸子已矣即宋氏之以詩鳴者隱莫如子建逹莫如直方乃相繼凋謝君獨以其身為才人為宿素為㢘吏為勞臣合前後篇什自非嵗月之深閲歴之久不足以詣此百世而下論次雲間之詩者或開其先或拄於後兼之者其在君乎徃者余有書與君論詩期進於古之作者心壯志得不自知其難也比嵗以來窮愁憂患足以磨折其志氣自念平生操觚不至於觝滯今每申一紙怛焉心悸若將為時世之所指摘徃徃輟翰弗為君之去我也逺其郵書及之者將謂可與言詩也詎知其遇之窮而才之退哉雖然自君居嶺表余嘗徃還雲間追數舊遊俯仰俱為陳迹然則江鄉百里之間固當以君為詩老其知而序之者亦無過於余而余又安能已於一言不附名於末簡也因君之請歴舉其讀書取友居身服官雖不足以盡君之詩及君所以為詩者於是乎出序以歸之且為世之讀君詩者告焉
  太倉十子詩序
  吾州固崑山分也當至正之季顧仲瑛築玉山草堂招諸名士以倡和而熊夢祥盧昭秦約文質袁華十數君子所居在雅村鶴市之間考之定為吾州人葢其時法令稀簡民人寛樂城南為海漕市舶之所帆檣燈火歌舞之音不絶蝦鬚三尺海人七寸至以形諸篇什居人慕江南四大姓之風治館舍庀酒食楊㢘夫張伯雨之徒自逺而至嗚呼抑何其盛也淮張之難城毁於兵休息生養百五十載張滄洲始以詩才重館閣與李茶陵相亞而早死則弗以其名傳桑民懌徐昌國家本穿山與鳯里名成之後徙而去之則弗以其地傳故至於瑯琊太原両王公而後大兩王既没雅道澌滅吾黨出相率通經學古為髙然或不屑屑於聲律又二十年十子者乃以所為詩問海内然則詩道之興豈不甚難矣哉昔我有先正其言明且清士君子居其地讀其書未有不原本前賢以為損益者也輓近詩家好推一二人以為職志靡天下以從之而不深惟源流之得失有識慨然思拯其𡚁乃訾謷排擊盡以加徃昔之作者而豎儒小生一言偶合得躐而躋於其上則又何以稱焉即以瑯琊王公之集觀之其盛年用意之作瓌詞雄響既芟抹之殆盡而晚嵗隤然自放之言顧表而出之以為有合於道詘申顛倒取快異聞斯可以謂之篤論乎今此十人者自子俶以下皆與雲間西泠諸子上下其可否端士惟夏兄弟則為兩王子孫乃此詩晚而後出雅不欲標榜先逹附麗同久沾沾焉以趨一世之風習書曰詩言志使十子者不矜同不尚異各言其志之所存詩有不進焉者乎吾不知世之稱詩者其有當於余言否也亦聊與十子交勉之而已矣十子為周肇子俶王揆端士許旭九日黄與堅庭表王撰異公王昊惟夏王抃懌民王曜升次谷顧湄伊人王攄虹友序之者梅村呉偉業也
  嚴修人宜雅堂集序
  余友呉興嚴子修人由進士需次里居肆力於古文辭得詩賦序傳若干首名曰宜雅堂集屬偉業序之呉興之族嚴氏為大自余與既方父子定交二十五年今就思以科名重舘閣修人則出自永樂中名御史之後祖充涵公恤刑豫中所全活千人二子皆成進士子孫蟬聮不絶修人之從兄孝㢘蔚宗隱居著述兄弟間講肄服習以相勉修人深沉好書自六經以下嚅嚌搜討尤潛心於八家之作得其疾徐抗墜罔不中節不數年而所學大就今之學八家者振而矜之挾其繩墨以訾謷一世修人獨褆躬簡靜凝然自逺忘其名地之髙年力之富而欿然若有所不足雖以余之衰老猶諄懇索其一言余乃不辭而為之序曰吾嘗觀乎道術醇駮人才盛衰之故慨然於古制之不作然古之制有復行於今者亦有不行於今而其意適與之相合士君子生於斯時亦遵其制以法其意而已請得而論之昔者孔子既没異端繁興西漢二三醇儒始號為黜百家尊經術而唐之貞元宋之嘉祐作者又起而力扶其衰敝浸尋乎元季明初諸儒講求條貫於六藝之微言先民之要指亦既彰切著明矣迺三百年來不免汨没於帖括之時文夫帖括者摘裂經傳破碎道術朱考亭氏早鰓然憂之雖其中非無卓然名家而超軼絶羣之才撥去其筌蹄不害於所為古學然敝一世以趨之而人才之磨耗固已多矣
  國家興制改令大復乎漢唐之舊而有司之奉行不精體裁之沿襲未化顧亦足以破徃時攣曲支離之見而學者之聰明材辨無所復用將一出之於古文於是數年之間操觚立言者相望競起豈非化民成材已然之明驗耶所謂古之制復行於今者此也聞之學於古訓乃可服官鄭公孫僑之言曰學而後入政未聞以政入學葢先王所以教育人材其漸次如此後代以科目取士於治術大半無所考䆒迺驟而予之一官其才者簿領案牘工俗吏之所為次者干利禄以自進有貴至公卿懵不知古今者幾何而不速官謗也今者銓選之格雜而多端從進士起家者率久之不得註授以彼耳目之髙廣心志之寛閒而又加之以嵗月非特用著述自娯已也盱衡乎政事得失民生利病以發為文章葢不離乎數巻之書而臨民出政道在是矣然後知壅滯阻抑之中寓長養成就之法所謂古之制不行於今其意適與之合者此也夫以修人之才與學固非因乎其時養之既久而後有所自見然需次里居者亦已十年余反復於其論著如恨豪猾吏之盤互膠結賢有司輙反為所中而威令格於不行又以農人困苦而啇民富貴推漢武之重本抑末均輸鹽鐡摧豪强贍國用而田賦不加於民此二者皆救時篤論修人從十年之中講求其是非叅驗其治否然則舉而措之逹於從政豈不裕哉余家居𣡸鬱無所得是行也將以求友而獲交於修人呉興山水之氣靈秀磅礴非修人不能有以當也余老矣濩落無所成名庶幾遺經絶學頼斯人以不墮故既論次修人之文折𠂻於古人尤舉其為學之方明體逹用可禆於當世者告焉天下定有知之者而非余之言足以重修人也是為序
  鄒黎眉詩序
  予與梁谿鄒子介同舉省闈者將四十年子介之次子于度及其孫黎眉先後從予遊葢予之交於鄒氏者三世矣于度大廷奏名第一天乃豊其遇而嗇之年予以暇日過惠山則黎眉所學大進天才雋逸深肆力於詩古文詞間出其餘技筆墨渲染無不造詣至極其志氣超邁論辨英偉有絶出於流軰者予初歎子介之不及見其子成進士繼又於京師哭于度私心傷之今乃知舊門長徳源逺流長其於湖山清淑之氣停毓而盤礴子介于度所不能盡者將悉以發之黎眉無疑也有黄子夏生者為黎眉友才相亞而窮困過之黄子一日造予而言曰鄒子將辦裝入太學行有日矣先生不可以無辭予曰昔宋吕文穆公繇對䇿首選受知太宗晚進其姪夷簡遂相繼柄用今以于度為
  世祖所㧞擢誠使積年資躋通顯黎眉於其時用近臣子弟身至京師進平生所為文其遭逄必有大過人者今乃從白衣諸生蹇驢襆被以折旋於愽士之前士之遇合大小遲速豈非以其數耶雖然太學者教化之原人材所自出也嘗試推鄒氏之先不有騁辨而談天雕龍者乎上書而連類比物者乎當周衰學廢漢興文景之世未遑有所興起士生其間不能遜志鼔篋以從事於詩書之業各逞私欲希尊寵於當世故有迂怪不經游譚無實盛自稱許於碣石稷下梁苑吹臺之間如三四子者雖各有所長而風習固已衰矣
  國家遵行先王之制舉天下之士一志同方畢歸之於學我東南之人爭自濯磨者甚衆祗以伏處江介援引勸誘之不力廢格衰沮不能自逹於通都其上者巖穴著書次者客授管記漸流為唐季之餘習識者憂之求其具車馬登橋門奮然欲自進於
  天子之科目如黎眉者百未一二數也嗟乎人材消長之故可勝道哉夫鄒子之所善莫過於黄子然黄子一再試於有司輙有摧幢息機之意京師賢公卿大夫見黎眉之才亦慨然於南士之不鳴不躍者乎亟思所以收之其必有道矣是為序
  翁季霖詩序
  余讀歐陽公集古録序其言物嘗聚於所好而得於有力之彊自謂好之已篤力雖未足猶勉致之以余觀公之所好如盤盂金石篆籀分𨽻諸書亦重其文焉而已後有繼者如趙明誠倪元鎮之流其所訪求搜購為有力之彊且十倍焉然皆取其器不徒以其文視公之所好相去稍有間矣天下士大夫乃亟稱之良以後生去古既逺庶幾覩其物知其用俾觀者得所考雖目之好古而文可也余嘗訪友莫釐𡶶旁過翁氏之廬見其堂廡深靚夾𥦗助明雷尊蜼鼎犀籖縹帙以為之陳雕茵髹几文竹異石以為之飾問其家曰先人之所遺也没十餘年矣琴䇿在前罍洗居右部分而不亂無纎翳焉噫是其聚之可謂有力之彊者矣然非其子孫好文不能守之完且美也其中子季霖出所為詩一巻讀之琅琅然鑑金而戞玉夫生於湖山鉅麗之區能守先業讀父書以諷詠為樂若季霖者所得不既多乎吾聞翁氏之先以化遷起家其後改為任俠擊鐘連騎角狗馬之足與雞鞠之㑹以大耗其資而季霖之先人慕竒嗜癖獨以之稱風流傳來裔歐公有言象犀金玉其能果不㪚乎趙明誠倪元鎮即其身遭逄䘮亂蕩為雲烟後世猶美其標韻而况於翁氏若考作室維塗暨茨匪徒永保而弗失又重以風雅之道為之後先輝映也夫詩以流連光景陶泳性情與好古愽物其道為相近季霖列玩左右望若神仙摩挲前人之手澤而詠歌擊節得是編於髙山流水之間吾知其詩有進而未覩其止也乃取而著之於篇
  沈伊在詩序
  異時吾友邵僧彌好為人言呉中先賢軼事曰石田沈先生之隱相城也有郡守召之圖其樹塞門一郡驚詫此當呼庸工奈何以辱沈先生先生顧不肯祈免亟囊筆徃圖畢辭歸而守不知也呉文定公匏菴於先生為布衣交官宗伯居京師郡守縁輯瑞入公首迎問先生起居守愕眙不能應退訪之則向者囊筆生也歸而惶恐執贄謝先生已踰垣遁矣僧彌善書畵能詩性耿介恥干謁為余叙述先賢徃役不徃見之義庶幾於其身親見之又自以與余善竊用石田自許而取文定望余乃不幸僧彌早世而余頽然放廢以老惟追憶亡友之言為愀愴而已今年秋避客獅林寺中金昌沈生伊在持所作詩若畵來見生頎而秀精警有機辨一時傾其坐人畵學趙承㫖布景設色超詣獨絶詩亦沉練有法度問之則固石田孫也自來儒雅詩與丹青為兩家惟石田之畵擅名當代而一時鉅公推挹其詩以為舒寫性情牢籠物態彷彿少陵香山之間今伊在親其子孫閲數世踰百年一旦起而修明祖業其詩若畵深造而日新者家法具在又何俟乎他求哉雖然余以伊在之學先生者不專在詩畵而在其為人嘗試取徃事比類觀之今之有司視文人才士如鴻毛世無呉文定即使若文定者復出曽不足介其一言以為輕重而今之為士者於郡縣必先謁謁而任奔走之役有百倍於繪事者又何有於不知而後謝謝而拂衣去之也然則伊在之學先生者亦貴乎自重已耳世運而徃自石田逮乎僧彌之時不知其幾變然其時風流文采猶為當世所矜式乃撫今追昔者已慨然前賢之不可作而况於今日乎余少與僧彌用詩文畵相砥礪顧念逝者已矣老而才退於所學無所成名見伊在之年少而才取三十年前所聞於故友者告之非圖朂勉同志良以自感也是為序
  蘇小眉山水音序
  同里江位初歸自京師取其友蘇君小眉所為山水音一巻示余曰小眉南贑中丞公之長子也中丞忠勤㢘惠有大功徳於南土之人小眉以名公子世其禄位有弟曰次山既得畿輔一州報最聞矣君負盛名有經世之志欲以科第自顯優游未仕用載籍自娯好結交天下雄駿抱膝吟咏被服如儒生年未三十同軰中已驚為晚逹君天性恬澹視人世裘馬玩好歌舞射獵之娯不以屑也與人言盱衡古今考驗得失負意氣狥然諾遇有所合雖揮斥千金無所吝今其詩具在嘗試取而讀之有振衣千仞俯視塵壒之想故其詩巋然而髙淵然而深有探幽抉冥刻鏤真宰之心故其詩鋭者屑成涓者澄澈有吞吐萬象壯偉不測之觀故其詩嶔㟢嶻嶪懸出而奔流舉章門貢水巫閭碣石之竒而盡攬之此小眉所有得於山水以名其編者也願先生一言序之余曰漢有天下至建元太初之間黜百家推孔子而儒術乃興其作五言以繼三百篇之風者典屬國實為之倡則詩固蘇氏所自出也自此以後綽之有威瓌之有頲明允之有軾轍皆以父子再世弗替訖乎近禩有蘇平仲者與宋景濂同史局能文章每一代之興其家必出異才以垂聲聞而典著作念生之後詎可謂無其人哉自古公侯之子孫涵濡教澤敦詩習禮為天下先而後遐陬蓬蔚之儒始得奮其智能以鳴躍乎當世嗟乎以江生之才苟不遊通都遇知已則抱其殘經抑没於泥塗之中固已多矣然則以小眉之人與其地負有用之資處方剛之年讀書取友覃心經術以為世家表率
  國家典章文物比隆徃古庶幾得愽物閎雅之君子立乎交㦸之内俾聞者有所興起焉其在斯人乎其在斯人乎余老矣不獲偕蘇君游從位初之請書以貽之其當以余言為何如也
  傅錦泉文集序
  温陵傅錦泉先生遭有明全盛於嘉靖二十九年舉禮部第一廷對抗直指切權要分宜相覽而惡之尋遣人招致出門下拒不可以此不得入史舘除儀制司主事轉光禄丞改吏部稽勲郎與其長議不合拂衣歸築室巖山之側灌園著書年八十有六而卒先生於易為專家自辛卯登賢書庚戍始第進士沉酣於六藝百家之言者二十年制科之文盛為海内所傳誦平生所作序記碑銘若干巻古風近體諸詩若干首先生殁後四載同郡鏡山何公序而行之傅氏温陵大族子孫相繼仕宦以數十今松江通守石漪君其從孫也自先生通籍之年數之甲子一再週矣家藏遺集徃徃㪚軼弗全通守之尊人搜羅放失刻之閩中通守又刻之呉下而屬偉業序簡端偉業讀而嘆曰先生之學殆用晦者也自其初治制舉義根據經術不肯纎靡以投時好累罷春官垂老始遇即以樸直失權貴人指等軰皆顯任而先生浮沉自如進不為利退不為名終身寥落而未嘗有一言不平以自詡復用雖其垂世不朽之文亦既窮年矻矻深沉有得矣同時以古文擅聲譽主壇墠者為其鄉人先生落落其間不欲有所標榜也吾聞之古君子之善易者識進退得䘮之道藏器歛徳遯世不見知而不悔若先生者其庶幾乎余論次前朝當肅皇在御凡先後首南宫者十有五人僅袁文榮王文肅兩公至宰相次有尚書華亭陸文定侍郎海虞瞿文懿廵撫則昆陵唐應徳平凉趙景仁太僕則樂安李懋欽此七公者最著應徳以古文名其家饒經世大畧後追謚襄文無論度越趙李自相國以下莫及也文定文懿用上第為天子之近臣景仁亦由庶常出補惟唐李初授部主事視傅先生差相類先生與李終不得在禁林應徳景仁從諸曹郎召入為宫寮忤永嘉意因請朝東宫偕吉水羅逹夫三人者同罷逹夫終其身不出唐趙後由知兵用而唐遂勤其事以身殞肅皇好以操切任柄臣永嘉貴溪分宜三相輙假喜怒以排擯天下之賢士如逹夫諸公是也獨應徳晚年超授人謂其為分宜所知嗟乎彼苟貪富貴何不少年循資拱黙以取公卿乃末路艱難没身王事論者猶謂紓意時宰從而訾謷之過矣雖然襄文之學於地理抱塞兵機成敗無所不通雅自負經濟謂有用於世世遂得而覊縻之若傅先生者其才固不足以及襄文今就斯集讀之言皆歸於道徳以躬行為本視世事粥粥然不欲顯短長之效即其齟齬分宜者非徴諸家乗後人之所稱述則亦無所表白此其用意深矣士君子當出處之間潛鱗戢翼圖之不蚤讀公集者未嘗不喟焉三歎也何鏡山之序公也曰公灌園巖野離支龍目來禽青李皆身植而手蒔之日與兄弟四五人追隨遊賞世既棄公公亦果於去世竟以終其天年嗚呼何公此言所以見太平全盛士君子隱居讀書談道之樂而未免悵然於公之不遇也由今觀之如先生者何可得哉何可得哉
  傅石漪詩序
  余蚤嵗受知於温陵周芮公先生先生以吏部郎典選相國東崖黄公時在左坊兩公者同里同籍有詩名余由及門後進唱酬切劘於其間者四五年而後别去比亂離分隔余為詩以郵寄先生於閩中先生偕相國和之海内追數其交游而相與為傳誦故温陵之詩余平生之所習也南安傅公石漪以副二千石涖治雲間為政之餘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扢風雅既搜葺其先集俾余序之矣再手裒所著詩若干首屬其友趙雙白魏惟度請余言弁簡端夫南安温陵屬縣也傅氏為其邑望姓自其祖錦泉先生舉禮部第一著書名家百餘年來子孫之發聞者以十數石漪原本家學好與郡之先逹者遊其為詩也於體製風格既講求漸漬之有素又能標舉藴籍剪刻深至以自探性情之所獨得當其自閩而出也過呉㑹渉大江縱觀乎㤗岱黄河之大京闕宫觀之盛其紀行也有作其述志也有感而後以職事來雲間雲間者湖山之奥區騷人雅士所奉為壇墠者也君至而日與薦紳大夫流連於觴酒文詠治郡齋以延名俊出俸錢以資宴遊四方無不傾慕其風流而推挹其雅尚所稱緑綺堂集者是已君㕔事之西為屋數楹每退食有暇彈琴讀書於其中而顔之曰緑綺夫琴者取其導堙宣鬱致化理於和平此循吏所以阜民庶而詩家所以叶神人也君之撫絃動指至於文王箕子之操得無有愾然太息如見其人者乎當温陵全盛之時兩相同日拜命東崖之晚年失志感時悲咤寄之於詩歌者為多吾師吏部公近者道出呉門追話四十年停驂問政之所師弟登髙憑弔未嘗不汍瀾流涕也雙白惟度過我草堂屈指雲間一二君子異時仕宦閩浙江山吟眺賔從聲華今已不可復問矣君之增竒踵勝亟亟於是編之成庶幾流風餘韻綿延而不絶也噫嘻豈不重哉
  聖恩剖石和尚語録序
  聖恩語録剖石大和尚所著其嗣法弟子黄龍朗梓而行焉者也當三峯舉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臨濟宗㫖剖公與黄龍竝出其位下其後黄龍走之章門廬岳顛崖絶巘之中而剖公補其師故處修祖庭以化導我呉人者三十年此三十年間諸方信佛之流傳者不知幾何人而趺坐説法之書亦既溢名山而遍都市矣聖恩剖公黑白無不瞻仰所謂精進光明幢也而語録至今日始出葢和尚以真實了義扶植吾宗不欲尋文覔句與世之名聞利養者同其演唱逮黄龍以故人還故山受記莂以去力請之方許行世顧猶刪而存之僅得四巻是編也所謂最後出而尊貴者歟偉業嘗從而問道者也遂不辭為之序曰昔馬祖首以棒喝接人至臨濟而豎三𤣥三要宋洪覺範乃標舉以立綱宗是豈謂棒喝之不足而以𤣥要為門庭哉葢自衣止不傳之後法𣲖不得不分法𣲖分則付囑不得不廣從上諸祖懼夫世之一知半觧者藉口於單提直入顢頇儱侗無以考驗其淺深得失故設為權實照用料簡囘互以䇿勵而勘辨之此所謂宗㫖也以余所見當三𡶶之時海内知傳法為不易其從遊者皆人材英特語機迅利而猶盡力鉗錘未肯輕相印可今之豎拂拈錐者在在有之可謂盛矣吾不知明眼人辨驗其所開法於𤣥要賔主竟何如也夫風習所不能止者當折之以所服三𡶶之門推聖恩南岳靈隱為三大老非復淺學初機所可幾及今以法印相承之耆宿其操持修證為最久而此書之出也若是其慎重然則有朝叅承而暮撰述者能無瞿然其自失乎或曰黄龍之在法昌也嘗坐禪山窟中虎飲於巖泉不為動大蛇上下其肩背而鼻觀自如此其力量有過人者和尚退然不出户牖俾稱弟子而折軰行彼葢以道故屈也其書具在吾又烏以知之












  梅村集巻二十二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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