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定古今圖書集成/方輿彙編/坤輿典/第106卷

方輿彙編 坤輿典 第一百五卷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
方輿彙編 第一百六卷
方輿彙編 坤輿典 第一百七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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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古今圖書集成方輿彙編坤輿典

 第一百六卷目錄

 輿圖部總論三

  古今治平略歷代疆域 南北疆域 唐宋疆域 明疆域

坤輿典第一百六卷

輿圖部總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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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治平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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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代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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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地形之所載,六合之間,四極之內,照之以日月,經 之以星辰,紀之以四時,要之以太歲。天地之間,九州 八極。土有九山,山有九塞,澤有九藪,風有八等,水有 六品。何謂九州?東南神州曰「農土,正南次州曰沃土, 西南戎州曰滔土,正西弇州曰并土,正中冀州曰中 土,西北台州曰肥土,正北濟州曰成土,東北薄州曰」 隱土;正東陽州曰申土。「何謂九山?」曰:「會稽、泰山、王屋、 首山、太華、岐山、太行、羊腸、孟門。」何謂九塞?曰:「太汾、澠 阨、荊阮、方城、殽坂、井陘、令疵、句注、居庸。」「何謂九藪?」曰: 「越之具區,楚之雲夢,秦之陽紆,晉之太陸,鄭之圃田, 宋之孟諸,齊之海隅,趙之鉅鹿,燕之昭餘祈。」何謂八 風?東北曰炎風,東方曰條風,東南曰「景風,南方曰巨 風,西南曰涼風,西方曰飂風,西北曰麗風,北方曰寒 風。」何謂六水?曰河水、赤水、遼水、黑水、江水、淮水。合四 海之內,四方各二萬八千里,水道八千里,通谷。其名 川六百,陸徑三千里。禹乃使大章步,自東西至於西 極,使豎亥步,自北極至於南極,各二億三萬三千五 百里七十五步。九州「之外,乃有八殥;八殥之外,乃有 八紘;八紘之外,乃有八極。凡八極之雲,是雨天下;八 門之風,是節寒暑;八紘八殥八澤之雲,以雨九州而 和中土。」黃帝曰:「地之為下否乎?」岐伯曰:「地為人之下, 太虛之中者也。」帝曰:「馮乎?」岐伯曰:「大氣舉之也。燥以 乾之,暑以蒸之,風以動之,濕以潤之,寒以堅之,火以 溫之,故風寒在下,燥熱在上,濕氣在中,火遊行其間, 寒暑六入,故令虛而化生也。故燥勝則地乾,暑勝則 地熱,風勝則地動,濕勝則地泥,寒勝則地裂,火勝則 地固矣。」岐伯曰:「言天者求之本,言地者求之位,言人 者求之氣交。」故曰:「天樞之上,天氣主之;天樞之下,地 氣主之。氣交之分,人氣從之。」氣之升降,天「地之更用 也。升已而降,降者謂天;降已而升,升者謂地。天氣下 降,氣流於地;地氣上升,氣騰於天。故高下相召,升降 相因,而變作矣。」帝曰:「天不足西北,左寒而右涼;地不 滿東南,右熱而左溫,其故何也?」岐伯曰:「陰陽之氣,高 下之理,大小之異也。東南方,陽也,陽者其精降於下, 故右熱而左溫。西北方,陰也,陰者其精奉於上,故左 寒而右涼,是以地有高下,而氣有溫涼,高者氣寒,下 者氣熱,其於壽夭,則陰精所奉,其人壽,陽精所降,其 人夭。」帝曰:「一州之氣,生化壽夭不同何也?」曰:「高下之 理,地勢使然也。崇高則陰氣治之,污下則陽氣治之, 陽勝者先天,陰勝者後天,此地理之常,生化之道也。 是故東方川谷之所注,日月之所出,其人竅通於目, 筋氣屬焉,蒼色主肝,長大早知而不壽,其地多麥。南 方陽氣之所積,暑濕居之,其人竅通於耳,血脈屬焉; 赤色主心,早壯主夭,其地宜稻。西方高土,川谷出焉, 日月入焉,其人竅通於鼻,皮革屬焉;白色主肺,勇敢 不仁,其地宜黍。北方幽晦不明,天地之所閉也,寒水 之所積也,蟄虫之所伏也,其人竅通於陰,骨幹屬焉。 黑色主腎,其人蠢愚,禽獸而壽,其地宜菽。中央四達, 風氣之所通也,雨露之所會也,其人竅通於口,膚肉 屬焉。黃色主胃,慧聖而好治,其地宜禾。」其於產也,東 方之美者,有《醫無閭》之珣《玗琪》焉。東南方之美者,有 會稽之竹箭焉。南方之美者,有梁山之犀象焉。西南 方之美者,有華山之金石焉。西方之美者,有霍山之 珠玉焉。西北方之美者,有崑崙之球琳琅玕焉。北方 之美者,有幽都之筋角焉。東北方之美者,有斥山之 文皮焉。中央之美者,有岱嶽以生五穀,桑麻魚鹽出 焉。凡地以名山為輔佐,石為之骨,川為之脈,草木為 之毛,土為之肉。凡地形,東西為緯,南北為經,山為積 德,川為積刑,高者為生,下者為死;丘陵為牡,谿谷為 牝,水員折者有珠,方折者有玉;清水有黃金,龍淵有 玉英,土地各以其類生。是故山氣多男,澤氣多女,障 氣多喑,風氣多聾,林氣多癃,木氣多傴,岸下氣多腫, 石氣多力,險阻氣多癭,暑氣多夭,寒氣多壽,谷氣多 「痹,丘氣多狂,衍氣多仁,陵氣多貪,輕土多利,重土多 遲,堅土人剛,弱土人肥,壚土人大,沙土人細,息土人 美,耗土人醜,湍水人輕,遲水人重,中土多聖人,皆象 其氣,皆應其類。故南方有不死之草,北方有不釋之 冰,東方有君子之國,西方有形殘之尸。是故東方為岱宗」者,言萬物更相代於東方也;「南方為霍山」者,霍 之為言護也,太陽用事,護養萬物也。「西山為華山」者, 華之為言獲也,言萬物成熟,可收穫也。「北山為恆山」, 恆者常也,萬物伏藏於北方有常也。「中央為嵩山」者, 言其後大之也,後世王者至以比三公焉。五嶽何以 視三公也?能大布雲雨焉,能大斂雲雨焉,觸石而出, 膚寸而合,不崇朝而「雨天下」,施德博大,故視三公也。 「四瀆,江、河、淮、濟也。四瀆何以視諸侯?能蕩滌垢濁焉, 能通百川於海焉,能出雲雨千里焉,為施甚大,故視 諸侯也。山川何以視子男也?能出物焉,能潤澤物焉, 能生雲雨焉,為恩甚多,然品類以百數,故視子男也。」 合而論之,山者水之源,水者山之委,諸山皆發脈於 崑崙,「本雖同而未則異。諸水皆會歸於海,本雖異而 末則同。所以山愈聳愈高而分則小,水愈下愈大而 合則多」,其勢然也。然山各鎮一方,而水則以江河為 中原兩大界也。是故河為北界,而濟會於河。江為南 界,而漢則會於江。然河之源發於崑崙以西之星宿 海,江雖發源岷山,若以雲南之金沙江言之,則江源 亦本之西也。是水皆源於西也,雖因江、河以分於南 北,不其會歸於東海已乎?即水之兩界以觀乎山,凡 河北諸山皆自代北寰、武、嵐憲而來,為華岳,為析城、 王屋、為雷首、為太行、為恆岳而東為岱岳。江南諸山 皆來自岷、峨,繇滇、貴至廣右,經武岡、寶慶至衡陽,為 南岳,散為廬阜,為會稽、鴈蕩為金陵,又別為閩粵,是 山之支分,又水之流派所繇辨也。然則論天下之大 勢,必周覽乎山川明矣。若夫畫野分畿,不又有可得 而言者乎?黃帝則東海南江,登空躡岱,至於崑峰振 轡,風山訪道,存諸汗竹,不可厚誣。高陽任地,依神帝 嚳,順天行義,始創制九州,統領萬國,東踰蟠水,西濟 流沙,北至幽陵,南撫交趾,日月所照,莫不砥屬。唐堯 遭洪水,天下分絕,乃命禹平水土,分為九州,悉如舊 制。當其時,其所載者山川也。冀州「王都」,不言所至,而 壺口、碣石、衛絳在其地焉。自是以及濟、河惟兗州,海 岱惟青州,海岱及淮惟徐州,淮海惟揚州,荊及衡陽 惟荊州,荊河惟豫州,華陽黑水惟梁州黑水,西河惟 雍州。以今考之,各州之山川果異於《古歟》所載惟土 田也。如冀之厥土白壤,厥田中中;兗土黑墳,田中下, 青土白墳,海濱廣斥,田上下;徐土赤埴,墳田上中;揚 土塗泥,田下下,荊土塗泥,田下中;豫土惟壤,下土墳 壚,田中上;梁土青黎,田下上,雍土黃壤,田上上。以今 考之,各州之土田果異於《古歟》所載惟物產也。自冀 之,厥賦上,上所賦總銍、秸、粟、米。以至兗,則草繇木條。 厥貢:漆、絲。青貢:鹽、絺。海物:絲、枲、鉛、松、怪石。徐,草《木漸 包》貢土五色,及孤桐、浮磬、揚草、夭木。喬貢,惟金三品, 瑤、琨、篠、簜、齒、革。荊州:羽、毛、齒、角,惟金三品:杶、幹、栝、柏、 礪、砥、砮、丹。豫貢:漆、枲、絺、紵、纖、纊、鍚、磬。梁貢:璆、鐵、銀、鏤、 砮、磬、熊、羆、狐貍、「織皮,雍貢球、琳、琅玕。」以今考之,各州 之物產,果異於古歟?蓋兗州可移,而濟河之兗如故 也;梁州可遷,而華陽、黑水之梁如故也。豈非以山川 定其疆界,斯固萬世而可徵者乎?至於九州之內,分 為五服,曰甸服、侯服、綏服、要服、荒服,東漸于海,西被 于流沙,朔南暨聲教,訖於四海,禹之明德,洵可謂弘 且遠矣。虞舜登庸,厥功彌卲,表題類而分區宇,經山 河而考疆域,冀北創并部之名,燕、齊起幽、營之號,則 《書》所謂「肇十有二州,封十有二山」者也。夏功在於唐 堯,殷典見于《王制》。其制四海之內九州,州方千里,州 建百里之國三十,七十里之國六十,五十里之國百 有二十,凡二百一十國。名山大澤不以封,其餘以為 附庸。閒田八州,州二百一十國。天子之縣內,方百里 之國九,七十里之國二十有一,五十里之國六十有 三,凡九十三國。名山大澤不以封,其餘以祿士,以為 閒田。凡九州千七百七十三國,天子之元士,諸侯之 附庸不與焉。天子百里之內以共官,千里之內以為 御,千里之外設方伯,「五國以為屬,屬有長;十國以為 連,連有帥。三十國以為卒,卒有正。二百一十國以為 州,州有伯。八州八伯,五十六正,百六十八帥,三百三 十六長。八伯各以其屬屬于天子之老二人。分天下 以為左右,曰二伯。千里之內曰甸,千里之外曰采,曰 流。大抵方一里者,為田九百畝;方十里者為方一里 者十,為田九萬畝。方百里者為方十里者百,為田九 十億畝。方千里者,為方百里者百,為田九萬億畝。自 恆山至于南河,千里而近;自南河至于江,千里而近。 自江至于衡山,千里而遙。自東河至于東海,千里而 遙。自東河至于西河,千里而近。自西河至于流沙,千 里而遙。」西不盡流沙,南不盡衡山,東不盡「東海,北不 盡恆山。凡四海之內,斷長補短,方三千里,為田八十 一萬億畝」,此商制也。周武克商,自豐徂鎬,至成王時, 改作《禹貢》。「徐梁入于青、雍,冀野析于幽、營。職方掌天 下之土,以周厥利。保章辨九州之野,皆有分星。東南 曰揚州,其山鎮曰會稽,其澤藪曰具區,川曰三江,浸

曰五湖,其利金、錫、竹、箭,民二男五女,畜宜鳥獸,穀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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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正南曰荊州,其山鎮曰衡山,其澤藪曰雲夢,川曰

江漢,浸曰潁、湛,其利丹、銀、齒革,民一男二女,畜及穀 宜同揚州。」「河南曰豫州,其山鎮曰華山,其澤藪曰圃 田,川曰滎雒,浸曰波溠,其利林、漆、絲枲,民二男三女, 畜宜六擾,穀宜五種。」正東曰青州,其山鎮曰沂山,其 澤藪曰孟豬,川曰淮泗,浸曰沂沭,其利蒲魚,民二男 二女,畜宜雞狗,穀宜稻麥。河東曰兗州,其山鎮曰岱 山,其澤藪曰壄,川曰河泲,浸曰盧維,其利蒲魚,民二 男三女,畜宜六擾,穀宜四種。正西曰雍州,其山鎮曰 嶽山,其澤藪曰弦蒲,川曰涇汭,浸曰洛渭,其利玉石, 其民三男二女,畜宜牛馬,穀宜黍稷。東北曰幽州,其 山鎮曰醫無閭,其澤藪曰豯養,其川河泲,其浸菑時, 其利魚鹽;民一男三女,畜宜四擾,穀宜三種。河內曰 冀州,其山鎮曰霍山,其澤藪曰楊紆,其川漳,其浸汾 潞,其利松柏;民五男三女,畜宜牛羊,穀宜黍稷。正北 曰并州,其山鎮曰恆山,其澤藪曰昭餘祁,其川虖沲 嘔夷,其澤漆易,其利布帛;民二男三女,畜宜五擾,穀 宜五種,而分天下以為九畿。「中方千里為王畿,其外 方五百里曰侯畿,又其外方五百里曰甸畿,又其外 方五百里曰男畿,又其外方五百里曰采畿,又其外 方五百里曰衛畿,又其外蠻夷鎮藩皆曰畿」,皆方五 百里為之限,分五服而九。蓋禹之五服各五百里,自 其一面而數之也;職方九服各五百里,自其兩面而 數之也。大抵周之王畿即禹之甸服,周之侯甸即禹 之侯服,周之男采即禹之綏服,周之衛蠻即禹之要 服,周之鎮夷即禹之荒服,大率二畿而當一服,第周 人鎮服之外又有五百里藩服,則何也?求之《禹貢》亦 莫不然。《禹貢》既敘五服,又曰「東漸于海,西被于流沙」 朔南暨聲教,訖于四海,是九州之外地也。又如《益稷》 曰:「弼成五服,至于五千州,十有二師,外薄四海,咸建 五長。」謂四海之外,各建諸侯為之長,豈非周之藩服 乎?至若四海之內,方千里者九,而統言萬里者,亦大 略計九州之輪廣焉耳。即《詩》「邦畿千里,惟民所止」者, 亦大略計王畿之輪廣焉耳。後人遂謂古今尺步長 短異制,古今里數多寡不齊,勾股算法,鳥道徑通,紛 紛沓起,皆執一之論也。且周制王畿千里,今考其地, 西自邠、岐、豐、鎬,為方八百里;東則洛陽四達,為方六 百里。亦總以千里言耳。果可執方以求之,謂四隅相 距遂皆整齊無差錯耶?《詩》云:「商邑翼翼,四方之極。」言 京邑居中,而九畿九服莫不朝宗耳。究其實,周都豐 鎬,西去犬戎不過千里,果可截然謂四面各二千五 百里耶?然則五服九服之制,亦有因地而為長短者。 如犬戎去周約有千里,自為荒服,蓋先王不過因諸 侯之情分,以為朝貢之限制,亦有在近而視遠,雖遠 而視近者,大率地有廣狹,俗有夷夏,未必四方截然 如此。方正說者又何必拘於一說而勉強附會以求 解哉?陵夷至於戰國,天下分而為七,合從連衡,經數 十年。周後自分為東西,比其亡也,七城而已。秦始皇 初并天下,懲艾戰國,削罷列侯,分天下為三十六郡, 於是興師踰江平,取百粵,又置閩中、南海、桂林、象郡, 凡四十郡,郡一守焉。其地則西臨洮而北沙漠,東索 西帶,皆臨大海。漢祖龍興,革秦之弊,分內史為三部, 更置郡國二十有三,文增厥九,景加其四。武帝開越 攘胡,初置十七;拓土分疆,又增十四。昭帝少事,亦增 其一。至平帝元始二年,凡郡國合一百一十有二,改 雍曰「梁」,改梁曰益,又置徐州,復夏舊號,南置交趾,北 有朔方,凡為十三部。光武投戈之歲,在雕秏之辰,郡 國蕭條,并省者八。建武十一年,省州牧,復置刺史,員 十三人,各掌一州。明帝置一,章帝置二,和順改作,其 名有九。省朔方刺史,合之於司隸,凡十三部,而郡國 百有八焉。桓、靈頗增於前,復置六郡。嗚呼!《傳》稱「黃帝 北邑涿鹿,虞世南陟蒼梧,夏禹東巡會稽」,然則後世 近荒之地,「皆先王之內封」,其正朔所加,邈焉可知。以 至高陽之際,海裔來同,萬里廣輸,一同文軌,疆理所 屆,何其盛歟!此秦、隋、漢、唐之君所以務斥大封域,靡 秏華夏,甘心邊夷而無悔者也。然徒知先王之盛,而 不知其所以盛。虞、夏以前,承太古巢穴之餘,蠢蠢林 林,自相君長,八紘之中,棋布星分,畫為萬國。其侯邦 所履,僅能及後世一鄉一亭,其勢力最寡弱而易制 也。故一人表正,則萬國葵傾,化之所被者益廣,則正 朔之所際者益宏。是以唐、虞之時,蠻夷猾夏,惟明五 刑,三旬逆命,禹已班師。非有如後世強胡猾狄,拏兵 不解,而敢與上國抗衡者也。然則黃帝、禹、舜之盛,豈 有勞於服遠哉?抑亦為斯民愛戴之厚,不敢自逸,故 遑遑然周恤之耳。爰自夏商以降,兵革薦興,轉相侵 侮,小國日滅,大國益橫,而《車書》始難同矣。何則?「禹會 諸侯于塗山,執玉帛者萬國,而商湯革命,有三千餘 國,是四百年間,轉相吞滅者半矣。逮夫姬周浸興,武 王革命,封建有加,而總計不踰千八百國」,是六百年 間,轉相吞滅,又「幾半矣。故侯邦益大,夷狄益強。文王 之時,逓行天討,而大邦始畏其力。西方則昆夷鼎盛北陲則獫狁獨強,交侵中國,莫可制禦,雖三分天下 有二,而亦不過命將帥以守衛中國而已。自時厥後, 中國土宇滋蹙,而夷狄寖強。江浙之間已為文身斷 髮之鄉,朝聘盟會未始通於上國,於會稽、蒼梧何有 哉?」故堯、舜之教,遠暨朔南;文王之化,近行江、漢。周公 體國經野,而舜、禹陟方之地,有在蠻服之外。夫黃帝、 高陽、唐堯、虞舜、夏禹、文王、周公,皆古聖人也,其君國 澤民之道,豈相反戾,抑亦時或不侔耳。使其易地,詎 不皆然,則後王之時,所以不及古先哲王之盛者,匪 惟德之不宏,固亦勢有不可也。而秦、漢以還,好大喜 功之君,窮誅遠討,惟日不足極唐、虞聲教所暨,悉為 郡縣,而猶以為未也。嗟乎!黃帝登空峒,虞舜陟蒼梧, 夏禹巡會稽,非不勤遠也。秦始皇登之罘山,漢武帝 登單于臺,隋煬帝幸鴈門,亦非不勤遠也。然先王之 所以勤於遠者,恐其德教有所不被,故焦心勞思,雖 終老而無辭;後王之所以勤於遠者,恐其威武有所 不加,故勞民蠹國,雖敗亡而無悔,此古今相去所以 殊絕。故觀先王幅員之廣,則足以知其德;觀後王封 域之大,則足以知其暴。能原先王之用心而弗泥其 跡,可與言化矣。

論曰:嘗觀天下之勢,西北高而東南下,故帝王之作,皆起於幽、冀、雍、岐。迨至戰國,七雄並起,日事干戈。於是西有秦,東有齊,南有楚,北有燕、趙,而一時合從,連橫之士,所爭分重輕者,莫如三晉。蓋秦南不得越韓魏以攻齊、楚,北亦不得越之以攻燕、趙。故秦之欲伐韓、梁,東闞於周室,甚惟寐忘之。此昔人所謂「三晉合而秦弱,三晉離而秦強」 者也。然則三晉者,天下之腸胃也。故宋、衛、中山處於七強國之間,自立則輕,附於人則重。而六國知兵,合於三晉以擯秦,則雖自帝,不足於以禁人之為帝有餘,卒之從敗橫成。韓南無楚,北無趙,韓不待伐,割挈馬兔而西走,秦與韓為上交,秦禍安移於梁矣。以秦之強,有韓為之用。梁不待伐,割挈馬兔而西走,秦與梁為上交,秦禍案環中趙矣。三晉既舉,南顧齊、楚,無藩籬之限;北指燕、雲,無尾後之虞。三國雖欲不相繼覆并,豈可得哉?故當時為秦謀者,莫利於遠交而近攻。其說曰:「韓、魏中國之處,而天下之樞也。若欲霸,必親中國而以為天下樞,以威楚、趙。趙強則楚附,楚強則趙附,楚、趙附則齊必懼。齊懼,納幣以事秦,齊附而韓、魏可虜也。」 其後秦用之以餌齊,當齊君王后之世,四十年不加兵,齊人不悟,反德其意而與秦合,故秦得以其間取三晉。三晉亡,齊蓋岌岌矣。由此言之,關隴居高,建瓴處天下之脊,而齊負海以為雄,楚憑江以設險,南北交爭,三晉其四戰之國,必爭之地也。嗣是漢高以漢中還定三秦,與項羽角𩰚,轉戰於滎陽、成皋、京索之間。當時謀臣有曰:「楚人拔滎陽,不堅守厫倉,乃引而東,令戍卒分守,此乃天所以資漢也。願急進兵收取滎陽,據厫倉之粟,塞成皋之險,杜太行之道,距飛狐之口,守白馬之津,以示諸侯形制之勢,則天下知所歸矣。」 卒之,高帝因以之擾弊楚力,而韓信得以北舉燕、趙,東擊齊,南絕楚之糧道,而與高帝會於滎陽,成垓下之功,則滎陽、成皋實為要地矣。酈食其、荀文若之徒,皆稱陳留為天下之衝,四通五達之郊,蓋言其平夷洞達而坐九圍之中也。故從古盟會戰爭,此地尤亟。《傳》稱夏禹有釣臺之享,今陽翟縣有釣臺陂。《春秋》:齊威公會諸侯于葵丘,今雍丘縣有葵丘聚。吳晉爭長于黃池,即今之封丘縣也。晉文公會諸侯于踐土,即今之滎縣也。晉敗楚師于鄢陵,即今之鄢陵縣也。楚敗晉師于邲,即今之管城縣也。袁曹相持于官渡,在今之中牟縣北。劉項畫界於鴻溝,在今之滎陽縣西。祖逖鎮雍丘,而黃河以南,盡為漢有,即今之雍丘縣也。南北朝力爭河南,而滑臺每為重鎮,即今之白馬縣也。若此之類,前史班班,未易殫舉,則荀、酈之言為不誣矣。光武中興,起于南頓,振于昆陽,及其歸洛陽,更始復命之持節北渡河,鎮慰州郡,所至輒除莽苛政,復漢官名,布德施惠,河北人心,久已附屬,故耿弇輩得「以北收上谷,定漁陽,取涿郡,還收富平,獲索東攻,以平齊地,聿成帝業,則河北固其取勝之根本也。是以周室之衰,秦、晉、齊、楚擅天下,相持五百年而秦滅楚。漢室之亡,天下三分,相持六十年而晉平吳。晉室之亂,瑯琊南渡,繼為南北朝,相持三百年而隋取陳。」 然則自古起于西北,則足以據中原而有東南。起于東南。則不能復中原而有西北。豈非形勢之強弱剛脆。固不等哉。

《南北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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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鼎建,土宇分裂。至晉武太康元年,既平孫氏,版 圖歸一,凡十九州郡國一百七十三,以為冠帶之國, 盡有殷周之土。及永嘉南渡,境宇殊狹,九州之地有

其二焉。初,元帝命祖逖鎮雍丘,逖死,北境漸蹙,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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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豫、青、兗四州及徐州之半陷劉曜,石勒以合肥、淮

陰、壽陽四口角城為重鎮。成帝時,酇守將退屯襄陽。 穆帝時,平蜀、漢,復梁、益之地。又遣軍西入關,至灞上, 再北伐,一至洛陽,一至枋頭,所得郡縣,軍旋又失。洎 苻堅東平慕容暐,西南陷蜀、漢,西北剋姑臧,則漢水、 長淮以北,悉為堅有。又堅敗,再復梁、益、青、徐、兗、豫、司 之地。其後青、兗陷于慕容德,豫、司陷于姚興,以彭城 為北境藩扞。後益、梁陷于譙縱。每因「劉、石、苻、姚衰亂 之際,則進兵屯戍,在於漢中、襄陽、彭城」,然大陵、上明、 江陵、夏口、武昌、合肥、壽陽、淮陰,常為晉氏鎮守。義熙 以後,又復青、兗、司、豫、梁、益之地,而政移于宋矣。宋武 北平廣固,西定梁、益,又剋長安,盡得河南之地,長安 尋為赫連勃勃所陷。至文帝元嘉中,遣將北伐,水軍 入河,剋魏碻、磝、滑臺、「武牢、洛陽四城」,其後又失。又分 軍北伐,西剋洪農、開方二城,以東攻滑臺,不剋而平。 碻磝守之,尋皆敗退。于是後魏主太武總師經彭城、 臨江,屯于瓜步,退攻盱眙,不拔而旋。明帝時,後魏又 南侵淮北,青、冀、徐、兗四州及豫州西境悉陷沒,則長 淮為北境,僑徐、兗于淮南,立青、冀二州,寄治贛榆。其 後十年餘而宋亡,然初強盛也,南鄭、襄陽、垂瓠、彭城、 東陽,皆為宋藩扞。嗚呼!晉自元帝植國于江右,終晉 之世,雖未嘗恝然于中原,而終不能踰淮而北。祖逖 之于河南有端緒矣,而竟不能以酬其擊楫之素志。 庾翼之志在滅胡,亦少壯矣,而不能抗李熊之堅敵; 褚裒大舉而終以自阻,殷浩北伐而終以不遂;桓溫 雖成關、洛之功,而枋頭頓挫之後,大節遽變,亦安望 其厲志復仇,以混一區宇哉?其後劉裕以英雄之才, 奮然以興復為己任,東滅南燕,西取姚秦,北圍滑臺, 以與魏分爭河、洛之地。前日諸人所以悉力經畫而 不可得者,往往次第以平,志氣亦雄健矣,獨惜其入 關之後,不能事形勢以長「國威」,英雄豪傑之士,於是 有得其用心者矣。故東還之師,未及脫斾,而秦、隴之 變,已竊發而不可禦,此赫連勃勃所以逆知其不能 守也。裕之規模蓋可知矣。是以魏太武一振兵威,而 青、兗、司、豫之地,拱手以歸魏,豈非規恢之略,無以開 其後歟?更宋五十餘年,雖文帝一再出師以開拓境 土,隨得隨失,終不得而有之。嘗觀到彥之統帥舟師, 徑趣河洛,魏人斂席而退,司兗之地,常一平矣,未幾 而復失。柳元景以襄陽之師克復潼關,向義之徒,所 在響應,關輔之地,常一平矣,又未幾而復失。蓋文帝 雖號為有志中原,本無進取之長策,且魏斂戍之初, 豈真有畏心哉?特以天時不利而不敢與之較耳。王 仲德曰:「胡虜斂戍北歸,必併兵全聚。若河水既合,將 復南來。」是固足以知敵人之心,而帝莫之聽,此彥之 所以不能據全其地也。元景始進之初,亦事幾之會 也。固宜精擇主帥,號召英傑,以共成響應之勢。而帝 之所任者,乃王元謨虛誕之徒,不閑將略,竟以退怯 失利,而元景亦不得以獨進。命「將出師,例以成律」指 授,而先後遲速之機,諸將往往不得以自便。關防纖 悉,一至于此,安得度外之士以成非常之功乎!至如 檀道濟蓋世威名,正敵人所深畏,反加猜忌,使其進 退無以自免,及事變不支,始深悔之,見何晚也!況當 時太武之在魏,內則有崔浩、高允之徒以為之謀,外 則有奚斤、長孫翰之徒以為之將,乘其剪滅蹂躪之 餘威,震兵南向,聲勢所接,已足以讋服人心于未戰 之初矣。夫敵人之勢方張,而宋之所自為國者乃復 若是,無怪乎青、徐、兗、豫之地相繼復歿而不自固也。 吾嘗觀何承天《備邊策》曰:「今日非大田淮、泗,內實青、 徐,使民有嬴儲,野有積穀,然後一舉蕩夷,則不足為 也。若但欲遣軍追討,報其侵暴,則彼必輕騎奔走,不 肯會戰,徒興巨費,不損于彼,報復之役,將遂無已。此 策之最末者也。」承天之言,最切于用,而一不暇講,徒 欲憾其欲速之心,而不為長久之計,志于苟得,而卒 不可得也。然觀晉、宋以來,凡植國于北方,亦未有能 久者。劉淵父子奄有關、洛而稱漢,雖賴石勒之力,未 幾而反為石勒所取,歷二十有六年而亡。石勒據河 南而稱趙,雖出于張賓之謀,未幾而竟為冉閔所取, 歷三十有二年而亡。慕容儁之興燕,慕容恪之功也; 雖其取中山,破青、齊,略取關、河之地,然不二世而遂 并于秦。苻堅之興秦,王猛之功也;雖取洛陽,平關東, 以據中原之地,然肥水既敗之後,遂分裂于慕容垂、 姚萇之徒而不可禁。其餘後涼之呂光,北燕之馮跋、 赫連勃勃之于夏,私自竊據,而無可久之長算,是以 隨起隨滅而不自知也。語北方之盛者,莫如魏。然自 孝文遷洛之後,亡形已見。其後孝明六鎮之變纔起, 而東西方裂之禍,卒移于高氏、宇文,亦可見矣。然則 有志于恢復者,豈宜自沮哉!齊氏淮北之地,全少州 郡,悉因宋代,其後頻為後魏所侵。至東昏永元初,沔 北諸州,相繼敗沒,又遣軍北伐,敗于馬圈,退屯盆城, 又失壽春。後三年齊亡,始全盛也。南鄭、樊城、襄陽、義 陽、壽春,淮揚、角城、漣口、胊山為重鎮。梁氏州郡,多法舊制,受禪數年,即失漢川及淮西之地。其後諸將頻 年與魏軍交戰于淮南北,互有勝負。雖得垂瓠、彭城, 俄而又失,又剋壽春。大通初,大舉北伐,城鎮相次剋 平,直至洛陽,蹔為梁有。其後又復漢中。至東魏將侯 景,以河南地降,逆亂相尋,有名無實。及景平後,江北 之地悉陷,高齊、漢川、蜀川沒于西魏。大扺雍州、下溠 戍、白苟堆、硤石城、合州、鍾離、淮陰、朐山為重鎮。陳氏 比于梁代,土宇彌蹔,西不得蜀、漢,北失淮、肥,以長江 為境。宣帝大建中,頻年北伐,諸將累捷,盡復淮南之 地。更經略淮北,大破齊軍于石梁。及旋師,屬高齊亡 國,又總軍北伐,旋為周軍所敗,悉虜其眾。自是江北 之地,盡沒于周,又以長江為界。及隋軍來伐,遣將守 狼尾灘、安蜀城,公安、巴陵以下,並風靡退散。隋軍自 采石、京口渡江而平之。後魏起自北方,至道武率兵 下山東,攻拔慕容寶中山,遂有河北之地,于是遷都 平城。慕容氏喪敗,遣將南略地,至滑臺、許昌、彭城。明 元帝太常中,始于滑臺、許昌置兵鎮守。太武帝時,又 得蒲坂、長安。太延以後,東平遼東,西平姑城,于是西 至流沙,東至高麗。所未得者,漢中及南陽、垂瓠、彭城、 青州之南而已。其後帝自南征,遂臨瓜步,宋淮北城 鎮守將,多有敗沒。獻文天安初,自河之南,長淮之北, 皆為魏有。孝文遷都洛陽,頻歲親征,皆渡淮沔。宣武 初,又得壽春,續收漢川,至于劍閣,兼得淮西之地。莊 帝時,梁軍洛陽,數旬敗走。自後內難相繼,不暇外略, 三四年後,分為東西魏矣。然是時南方屬宋,明以後 及于齊、梁,國土漸蹙,自守不暇,雖時有侵掠,而退不 旋踵。故魏之城鎮,少被攻圍,因利進取,不常所守也。 北齊神武,東魏天平末大舉西伐,至蒲津,西魏乘勝 攻陷陝州。神武西至沙苑,西師又乘勝襲陷洛陽。其 後神武攻圍西「魏玉壁,不剋。西師來伐,至于邙山。後 神武又圍玉壁,不剋。文襄遣將圍潁州,拔之。于是河 南自洛陽之西,河北自晉州之西,皆入西魏。文宣之 世,命將略地,際于江矣。幼主崇化末,西師攻拔晉州, 因之國滅。」自東魏之後,天下三分,梁陳有江東,宇文 有關西,高氏據河北。當齊神武之時,與周文帝抗敵, 十三四年間,凡四出師,大舉西伐,周師東討者三焉。 自文宣之後,纔守境而已。大抵西則姚襄城、洪洞、晉 州、武平關、柏崖、軹關、河陽,南則武牢、洛陽、北荊門、孔 城、坊汝、南郡、魯城,置兵以防周寇。及陳師侵軼,數歲 齊亡,南境要害,未遑制置也。周文帝既平江陵,自是 疆理,西有姑臧,西南有全蜀,南至于江矣。其河南自 洛陽之東之北,河東自平陽之界,屬于高齊。至武帝 建德中,東征,拔齊、晉州城,尋又乘勝平齊。後遣軍破 陳軍于呂梁,其東南之境,盡于長沙。隋高祖受終,維 新朝政,開皇三年,遂廢諸郡。洎于九載,廓定江表,尋 以戶口滋多,析置州縣。煬帝嗣位,又平林邑,更置三 州。既而併省諸州,尋「即改州為郡,乃置司隸刺史,分 部巡守。五年,平定吐谷渾,更置四郡,東西九千三百 里,南北萬四千八百一十五里,東南皆至于海,西至 且未,北至五原」,隋氏之盛,極于此也。總而論之,自晉 元東渡,訖于後周之亡,南北血爭,垂三百年。其間北 朝之兵,屢得志于東南矣。或卷甲而趨歷陽,或長驅 而至「瓜步,或築行宮于新野,或駐大軍於秣陵,或涉 沅、湘而阻於長沙,或渡淮而守於石頭,其深入制勝」 非不銳也。南國之兵,屢得志于西北矣,或渡河而守 黎陽,或薄海而克廣固,「或四十七戰所向無前,或五 十二城望風震服,其深入制勝」,又非不銳也。加之有 北土者,八姓割裂分爭;有南朝者,五代亂亡踵跡。劉 氏暴骨于關河,苻姚染血于淮渭,慕容拓拔,《𩰚鬩》請幫助識別此字。 「驁高氏,宇文,禍亂如結」,是北土非無釁可乘也。王敦、 蘇峻,踵逆上遊;孫恩、盧循,訌亂海嶺;桓元、侯景,荼毒 江湖;李特、譙縱,崛強巴蜀,是南國非無釁可乘也。然 而北人終不能併南,南人終不能併北,是何耶?蓋其 不能圖萬全之舉,好興嘗試之師。方敵未有釁,則速 徼功利,紛拏以逞。重兵外宿,齊民遠輸,廟謨重勞,帑 藏益屈,敵未告憊,而吾已困矣。逮夫幸際機會,鄰壤 繹搔,嬴秦之鹿已奔,卞莊之虎可刺,則備不豫具,無 以應卒坐待其斃,而莫能乘矣。間或幸而遇捷,則敗 不旋踵。是以袁宏舉南國之兵,潰于洛口;元英掃北 方之眾,沒于鍾離。青泥之敗,單騎而逃;呂梁之役,匹 馬無反。彥之退舍,資實蕩然。魏武言還,僵屍闐積。齊 人如渭,皆如江浙之魚;堅卒若林,盡作淮淝之鬼。其 餘或焚舟而遁,或棄輜重而奔,或大敗而還者,不可 殫紀。既軍敗於外,國疲於內,民愁盜起,群雄乘之而 社稷危矣。是其急於成功,乃所以底敗亡也。向使南 北之君,能於暇時息民休兵,遵養時晦,君宰優游,將 士偃息,元元雍熙,咸「遂其性,莫不蓄銳以待發,御恩 而樂用。而廟堂之謀,靜觀遠照,探敵人之情偽而慣 識之,必俟一旦釁隙洞開,則赫然有作,發將士素銳 之氣,啟臣民樂用之心,興湯后之雲霓,仗武王之旄 鉞,入關下高祖之令,渡河布光武之恩,以此赴敵,何敵不摧,以此弔民,何民不服?顧海宇之功,豈難濟哉!」 是其緩於取敵。乃所以速集大敵也。故曰:「天下皆知 取之為取。而不知與之為取。」帝王之道。出於萬全。可 不戒哉。

《唐宋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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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興,高祖改郡為州,太守為刺史,又置都督府以治 之。然天下初定,權置州郡頗多。太宗元年,始命併省。 又因山川形便,分天下為十道:一曰關內,二曰河南, 三曰河東,四曰山北,五曰山南,六曰隴右,七曰淮南, 八曰江南,九曰劍南,十曰嶺南。至十三年定簿,凡州 府三百五十八,縣一千五百五十一。明年,平高昌,又 增州三,縣六。其後,北殄突厥頡利,西平高昌,北踰陰 山,西抵大漠。其地東極海,西至焉耆,南盡林州南境, 北接薛延陀界,東西九千五百一十一里,南北一萬 六千九百一十八里。景雲二年,分天下郡縣,置二十 四都督府以統之。既而以其權重不便,罷之。開元二 十一年,又因《十道》,分山南、江南為東「西道,增置黔中 道及京畿、都畿置十五採訪使,簡察如漢刺史之職。」 天寶盜起,中國用兵,而河西、隴右不守,陷於吐蕃。至 大中、咸通,始復隴右。乾符以後,天下大亂,至於唐亡。 然舉唐之盛時,開元、天寶之際,東至安東,西至安西, 南至日南,北至單于府。蓋南北如漢之盛,東不及而 西過之,是以考其地「理之廣狹,戶口之盈秏,與其州 縣之廢置,而當日之盛衰治亂興亡,可以見矣。蓋自 古治天下者,務廣德而不務廣地。德不足矣,地雖廣, 莫守也。」嗚呼!盛極必衰,雖曰勢使之然,而殆忽驕滿, 常因盛大,可不戒哉!唐室既衰,五季迭興,五十餘年, 更易八姓,㝢縣分裂,莫之能一。宋太祖受周禪,初有 州百一十一。建隆四年,取荊南,平湖南;乾德三年,平 蜀;開寶四年,平廣南;八年,平江南。至末年,凡有州二 百九十七,縣一千八十六。太宗太平興國三年,陳洪 進獻地,錢俶入朝;十四年,平太原;十五年,李繼捧來 朝。至是,天下既一,疆理幾復漢、唐之舊。其未人職方 氏者,唯燕、雲十六州而已。至道三年,分天下為十五 路。「天聖析為十八。元豐又析為二十:曰京東、西曰京 西南北曰河北。東西曰永興、泰、鳳,曰河東,曰淮南。東 西曰兩浙江南東西曰荊湖。南北曰成都、梓利、夔,曰 福建,曰廣南東西。」東南際海,西盡巴、夔,北極三關。東 西六千四百八十五里,南北萬一千六百三十里。崇 寧四年,復置京畿路。大觀元年,別置黔南路。三年,併 黔南入廣西,以「廣西」、「黔南」為名。四年,仍舊為廣南西 路。當是時,天下有戶二千八十八萬二千二百五十 八,口四千六百七十三萬四千七百八十四,視西漢 盛時,蓋有加焉。隋唐疆理雖廣,而戶口皆有所不及。 迨宣和四年,又置燕山府及雲中府路,天下分路二 十六,京、府「四,府十,州二百五十四,監六十三,縣一千 二百三十四」,可謂極盛矣。大抵宋有天下三百餘年, 由建隆初訖治平末,一百四年,州郡沿革,無大增損。 熙寧始務闢土,而种諤先取綏州,韓絳繼取銀州,王 韶取熙河,章惇取懿、洽,謝景溫取徽、誠,熊本取南平, 郭逵取廣源,最後李憲取蘭州,沈括取葭蘆、米脂、淳 圖、安疆等砦,雖嘗以河東邊界七百里地與遼人,當 時王安石議蓋曰:「吾將取之,寧姑與之也。」迨元祐更 張葭蘆等四砦給賜夏人,而分畫久不能定。紹聖遂 罷分畫,督諸路各乘勢攻討進築,自三年秋八月訖 元符二年冬,凡陝西、河東置州一、軍二、關三、城九、砦 二十八、堡十。又取青唐邈川、寧「塞、龍支等城,建中靖 國悉還吐蕃故壤,稍紓民力。」崇寧亟變前議,專以紹 述為事。蔡京始任童貫、王厚,更取湟、鄯、廓三州二十 餘壘。陶節夫、鍾傳、邢恕、胡宗回、曾孝序之徒,又相與 鑿空駕虛,馳騖於元符封域之表。訖於重和既立靖 夏、制羌三城,雖夏人浸衰,而民力亦弊,西事甫定,北 釁旋起。蓋自崇寧來,益、梓、夔、黔、廣西、荊湖南北,迭相 視效,斥大土宇,靡有寧歲。凡所建州軍,關城砦堡,紛 然莫可勝紀。厥後建燕山、雲中兩路,粗閱三歲,禍變 旋作,中原板蕩,故府淪沒,《職方》所記,漫不可考。高宗 倉皇渡江,駐蹕吳、會,中原、陝右盡入於金,東畫長淮, 西割商、秦之半,以散關為界。所存者,兩浙、兩淮、江東 西、湖南北、福建、廣東西十五路,有戶一千三百六十 萬九千六百八十四。建國江左,又百五十年。《傳》曰:「不 有君子,其能國乎?」然則天下國家之重,端在于得人 也。江淮、閩、廣之地,其來尚矣。自黃帝南巡而登湘山, 夏禹東巡而登會稽、高陽,正朔所際,南暨交趾,是東 南之域,振古而通中國也。然而文身鴃舌,去京華甚 遠,承太古巢居穴處之餘,未陶王化。三代以前,邈為 蠻區。賢人君子,不產其邦。帝王公侯,未始建國,中原 視為遐陬,不之齒也。迨夫泰伯奔荊蠻,而吳人化其 德;文王化行江、漢,而召公之教明於南東。東南之民, 浸沐休風,聲教既被,君子出焉。由是季札歷聘諸華, 而先王禮樂達於海隅。陳良北學中國,而周孔之道 遍於南國。若敖蚡冒,篳路藍縷,以啟山林,而荊楚以闢。勾踐、種、蠡,焦勞辛苦,牧養其民,而揚越以庶。子胥 之治吳、楚,厚倉廩,峙兵甲,創城郭,設守備,而江浙之 間浸有疆理矣。蒍敖之相楚,商農士賈各肄其業,德 刑政事不易其常,而湘漢之間滋然繁盛矣。加之兩 漢而下,循吏接踵,馬援修駱越之律,張霸興吳會之 學,王景導淮西以牛耕,韋宙教江西以陶瓦;許荊以 人倫之教,新桂嶺之治,任延、鍚光以諸華之風移嶺 表之俗,而東南之邦浸為禮義矣。而又漢魏以還,天 下有變,常首難於西北,衣冠轉而南渡,故西北益耗, 而東南益盛。迄於隋、唐、宋朝,風教滋美,與「中原無異, 而民物豐夥,又復過之。」故知今之東南,非昔之東南。 昔之東南不能當宋之一路,而今之東南乃過于昔 之中原,又豈可一概論哉?方「西漢元始五年,歲在乙 丑,東南縣戶僅當天下十之一,後一百三十有九年 當東漢建康元年,歲在甲申,東南縣戶乃當天下十 之一,後一百三十有六年當西晉太康元年,歲在庚 子,東南縣戶乃過天下十之三。又後四百有六十年, 當李唐開元二十八年,歲在庚辰,東南縣戶乃當天 下十之四。又後三百五十年,當宋元豐末,東南縣戶 乃過天下十之五。」觀其縣邑之增,民戶之庶,既若此 其甚,而又財貨如山,利源百出,以今擬古,邈焉殊絕。 蓋自開闢「以來,東南財用之饒,見諸載史者,莫盛于 唐,而宋朝猶且加增數倍。唐時歲運東南粟以實關 中,不嬴二百萬石,而宋朝運漕大增,歲至六百餘萬 石。唐朝出銅鐵銀錫之冶,凡六州而五在江浙,歲銅 錢多止十數萬緡,而宋朝鼓鑄大增,歲至百餘萬緡。 唐朝鹽利初不過歲四十萬緡,至劉晏幹盡其利,嘗 增至六百萬緡,蓋不常有。而宋朝鹽利大增,多至歲 二千萬緡,而海鹽之利居多。茶利興,自唐季,正元中 始定之,額得四十萬緡。自後代有增加,終唐世不過 倍正元之額。而宋茶利大增,歲至二百二十五萬餘 緡,而皆東南。此皆熙豐以前國家常賦之歲額也。其 後亦有增加,至於今則又不然矣。」嗚呼!漢魏以還,皇 天眷佑東南,密為覆護,俾斯民日以富庶。迄于宋朝, 物大豐美。方之西漢盛時,縣邑之增,幾至三倍,民戶 之增,幾至十倍,財貨之增則數十百倍。以至庠序之 藹興,人才之挺出,與夫典禮之修,習俗之美,則又與 古斬焉不侔。然自魏晉而下,西北之地浸沒于羌狄, 至於宋朝,而有虞十二州之地幾失其三。大抵東南 之地皆往古之蠻夷,而西北之鄉盡先王之都邑。是 以有志之士,往往指燕、雲、河湟為重,指江、湖、川廣為 輕。而不知地無常利,天運實衡其盛衰。苟天之所棄, 何有於華夏?天之所祐,何有於蠻荒?如海表蟠木之 地,高陽之疆理也,而唐虞棄之,無害其為蕩蕩巍巍 「之功。」遼東、營州之地,唐虞之疆理也,而隋唐棄之,無 害其為開皇、貞觀之隆。燕雲河湟之地,隋唐之疆理 也,而宋朝棄之,無害其為「聖聖承承百七十年之烈。」 然則先王之地,固有不必重矣。如陝右、山南之地,夏、 商以前蠻夷之域也,而姬周資之以興王業;劍南、嶺 表之地,姬周以前蠻夷之域也,而秦漢闢之,以資富 強。海隅七閩之地,秦漢以前,蠻夷之域也,而隋唐理 之,遂隆美化。然則蠻荒之地,固有不必輕矣。蓋三代 以前,天運王於西北,而廢棄東南,故戎狄折北不支, 而蠻夷得以徼倖。當時帝王有作,則利於西北,而不 利于東南。高陽疆蟠木而宅龍城,黃帝逐獯鬻而邑 涿鹿,高宗覃伐於鬼「方,文王遠城於朔野,莫不集厥 殊勳,訖無後患。」至虞舜南巡,則終於蒼梧;夏禹東巡, 則歿於會稽。有苗之征,既以逆命;昭王南巡,亦復不 反。大抵經略東南,未嘗有所濟也。逮秦漢而下,天眷 佑於東南,而西北代以陵替。故蠻夷折北不支,而戎 狄得以徼倖。當時帝王有作,則不利於西北,而利於 東南。是以秦漢開萬里之封,而川廣悉為郡縣;隋唐 闡海隅之化,而閩浙盡為衣冠。蠢爾蠻荒,於變中華。 當時既赫厥靈,後世亦蒙其利。至於晉招五部,則變 生劉石;唐開四鎮,則禍極吐蕃。漢將屯田于蔥嶺,重 困華人;唐宗列郡於陰山,終為異域。《大扺》開羌狄為 郡縣者,未嘗有所濟也。是豈非天運回旋,故至此耶? 雖然,荊楚削弱,王翦渡江;高齊荒蕩,周師入鄴,是善 用關西者皆能以併南北也。赫連崛強,魏武克朔方; 孫皓淫虐,王濬人金陵:是善用河北者皆能以併西 南也。章邯輕敵,項王渡河;姚泓玩寇,宋武入關,是善 用江南者皆能以併西北也。故魏起河北,周本關西, 宋興江南,皆能奮自孤微,赫然而成伯業,此則三方 之地利皆可用也。商受暴虐,黃河無固;胡亥愚蒙,秦 關洞開;叔寶荒淫,長江失險,此則三方之地利皆不 足恃也。項王殘忍,石季驍雄,皆轉戰無前,而斯民重 困,故項興東南,石奮西北,其亡一也。蕭衍、苻堅皆一 時令主,乘時奮功,然有雄志而無雄才,一則強霸于 南夏,一則制勝于北朝,其敗一也。故知南北東西,皆 無地利,興亡之數,舉在人謀,尚何妄分優劣之有哉?

識者或謂西北之風渾,東南之俗偷,西北之人直,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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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之民詐,西北之土沃,東南之地瘠,西北之士勁,東

南之兵囂,此形勢之所以異也。是又不然,彼各有所 短長,固不可一概論也。夫西北之風渾,其失也「悍;東 南之俗偷,其得也和。渾厚則可與奮功,悍突則難與 圖治。和易則易與樂成,偷墮則難與慮始。故繇古以 來,南北分爭,則西北以強勝而多失之亂;東南以治 隆而多失之弱。」此風俗之各有得失也。西北之人直, 其失也狠,而又雜以羌戎之驕暴;東南之人詐,其得 也易,而又邊以蠻獠之庸愚。直「則不可以屈犯,驕則 不可以禮加,狠暴之人,尤不可以德化。」是知西北之 人難治也。雖愚可以誠推,雖詐可以利誘,和易之人 可以德懷,是知東南之人易治也。故繇古以來,西北 之政多以嚴致平,東南之政多以寬為治:此則人民 之各有得失也。西北之地沃,便種植而宜蠶桑;東南 之地瘠,多田疇「而利耕布。故繇古以來,西北之人裕 於賄而患於飢,東南之人苦於貧而足於食。善治西 北則足以富國,善治東南則足以餘糧。若九有同軌, 南北一家」,則儲糧常仰于東南,貨賄常資於西北,則 食貨之各有得失也。西北之兵沉勁,其失也抵肆;東 南之兵囂亂,其得也剽銳。故西北之兵便於持久,東 南之兵利於速戰。嘗考曹公用兵,常以堅守挫強敵, 及征孫權,驟來亟戰,遂大敗於赤壁。此則西北之兵 便於持久,而不利乎速戰也。「項王持孤軍轉戰無前, 及遇漢祖,堅守相持,卒敗於垓下。」此則東南之兵利 於亟戰,而不便於持久也。深淵、高田,戰不獲騁,而諸 葛恪之師敗矣;江淮之士,出入如飛,而李密之眾墮 矣。是以周亞夫堅壁以挫吳、楚,謝幼度亟戰而敗苻 堅,則以各能用其便利故耳。張良、賈充、鄭柔之徒,皆 有南兵剽銳之言,而北人制勝,務以守成不戰之功 者,蓋畏其鋒而莫敢爭也。繇是以論,則天運之所加, 人事之所修,皆可以為帝王之居。仰觀俯察,則西北 不得不重于古,東南不得,不重于今,能深究天人否 泰之理,則天下大勢默可知矣。

論曰:「江、淮之險,天地所以限南北也;而長淮之地,又天地所以蔽長江也。昔立國于南,則守江以為門戶,備淮以為藩籬。是故輕重之權,不在江而在淮,知有江而不知有淮,是未知有重險者也。夫長江東極于海,上流江陵、歸、峽,則襄陽、隨、郢為之藩蔽;中流武昌、九江,則舒、蘄、光、黃為之藩蔽;下流建康、京口,則真陽」 、楚、泗、廬、壽為之藩蔽。昔三國時,吳不得淮南,至晉太康兵出廣陵、壽春而吳亡。東晉經劉、石、苻、姚之亂,「長淮以南一彼一此,而合肥、壽陽、淮陰常為晉氏鎮守。至陳宣帝始盡失淮南之地。其後賀若弼等渡釆石、京口而陳亡。南唐罷把淺之師,壽春失守,而江北之地遂盡入于周。此淮南之得失,繫江左之安危也。今自淮而東,以楚、泗、廣陵為之表,則京口、秣陵得以蔽遮;自淮而西,以壽、廬、歷陽為之表,則建康、姑孰得以襟帶。江西之鎮,莫重於潯陽,而舒、蘄者,潯陽之表也;湖北之鎮,莫重於武昌,而齊安者,實武昌之表也。」 愚觀三國、六朝之間,爭戰攻守,嘗從事於此矣,恨其未知所以用之也。吳氏「自孫策駐足江東,而於淮則又有廬江之守,故魏氏雖竊取中土,而不能以得吳;以為守淮之利足以蔽長江也,而不知用淮之利以圖進取」 ,此吳氏之失也。「劉宋自劉裕立國於建鄴,而於淮則有盱眙之蔽,故元魏雖有虎視之意,而終不能以窺宋;以為守淮之利足以蔽長江也,而不知用淮之利」 以爭中原,此劉宋之失也。蕭梁自武帝立國於江左,雖與元魏交爭於兩淮之間,互有勝負,而鍾離之守元英,退縮斂衽而不敢爭,議者又以為淮右之勢,足以禦敵人之衝也,而不知用淮以為恢拓之計,則其所失,殆與孫、吳、劉氏等耳。愚考之,孫權踵孫策之遺緒,而無爭衝攻取之才,觀孫策「卿我不如」 之語,止以自保之能許之,而魯肅帷幄之謀,亦止於保守江東之計。故廬江之地,呂蒙雖守之,而合淝之役,一為張遼所敗,遂終身不敢以窺魏。此長淮之地,在吳而吳不能用也。宋文帝紹劉裕之遺業,雖有爭戰之意,而無規恢之大志。觀王元謨之徒,率師進取,以經略中原,而止欲圖河洛之地,劉興祖《經》取河北之策,則置而不論。故臧質盱眙之守,僅免敗缺,竟未足多,而元嘉之政,從是不振,卒不能挫元魏虎狼之勢。此長淮之地在劉宋而劉宋不能用也。蕭梁自武帝創有基業,初年英武,似亦可嘉,然自其既有天下之後,志氣凋落,無復囊括宇宙之志,雖席鍾離天際之勢,而略不能用險以挫北魏之鋒。元澄之圍鍾離,雖以失利而自退;元英之圍鍾離,雖以韋叡之救而自解,不過僅僅自守耳。此長淮之地在梁,而梁不能用也。是故自襄陽而抵樊城,自丹陽而抵廣陵,自廣陵而抵淮陰,自淮陰而抵盱眙,此全淮之右臂也。自采石而抵歷陽,自歷陽而抵鍾離,自

「鍾離而抵蘄春,此全淮之左臂也。自武昌、齊安而達信陽,自江陵而至襄陽,此漢、沔之關梁也。故淮陰、盱眙之城固,則自淮而東可以無患;鍾離之城固,則自淮以西可以獲全;至於信陽、樊城之壘全,則漢、沔以南無敵慮矣。雖然,豈特自固而已哉!」 王羲之《與殷浩書》曰:「保淮之志,非復所及,莫若還守長江。」 羲之勸浩因長江以固大業,此言是也。至謂捨淮而守江,豈不繆哉!且自京口而至秣陵,控帶荊、揚,引輔江湖,咫尺淮甸,應接梁、宋,人皆知其為長江之險也。自武昌而至於江陵,東通吳會,西連巴蜀,南極湖襄,北控關、洛,人皆知其為荊湖之險也。自涪陵而極於成都,土地險塞,沃野千里,控渝扼瀘,聯接關隴,「人皆知其為巴蜀之險也。然知有長江之勢,而不知所以為守淮之計,則非知江之險者也。徒知有荊湖之勢,而不知所以為襄、漢之計,則非知荊湖之險者也;徒知有巴蜀之勢,而不知所以為漢中之備,則非知巴蜀之險者也。蓋長淮所以為江、浙之藩籬,襄、漢所以為荊湖之唇齒,漢中又所以為」 巴蜀之門戶。陳宣帝失淮甸之地,而致隋人之禍,南唐罷把淺之師,而啟周師之釁,蓋棄淮而守江,則江左亦難以自立矣。吳人不得襄陽,杜預得成江陵之捷,苻秦會師沔北,而朱序必欲嚴城中之守,蓋棄襄陽而守,荊湖必不能以自固矣。曹操既破漢中,故蜀人皆無自固之志;姜維退保漢、樂二「城,故鍾會如履無人之墟。」 蓋棄漢中則巴蜀必不能自存矣。惟守江以為家戶,備淮以為藩籬,則長江之險可得而保也;以荊湖為重鎮,以襄陽為唇齒,則荊湖之險可得而固也;以巴蜀為要害,以漢中為門戶,則巴蜀之險可得而有也。晉人能守合肥、壽陽以為重地,故劉石終不能踰淮以圖晉;陶「侃使元宣以鎮襄陽,故趙人不能越漢沔以取荊、蜀;以魏延鎮漢中,故魏人不能踰南鄭以謀蜀。」 合歷代之得失而並觀之,則荊、襄、江淮、蜀漢之相為用,其效可觀矣。昔祖逖自淮陰進兵以復河南,到彥之自淮入泗以平司、兗,則在淮之形勢為可用也。元溫自江陵以趨霸上,柳元景自襄陽以克潼關,則在荊襄之形勢為可用也;漢高祖自南鄭以克三秦,諸葛孔明自漢中以鎮關、隴,則在漢中之形勢為可用也。嘗聞昔人之言曰:「自西陵至都,五千七百里,疆界雖遠,而險要必爭之地,不過數四,猶人有六尺之軀,其護風寒亦數處爾。」 如此,則上流所備可得而言矣。夫荊湖之地,為州者十,而其鎮則江陵、武昌是也;京西道為州者八,而其鎮則襄陽是也;江西道為州者十,而其鎮則九江是也。凡畫野分土,必據其津塗而扼其喉衿。今所謂險要必爭之地,不過江陵、武昌、襄陽、九江是矣。何以明之?江水源於岷山,下夔、峽而抵荊、楚,則江陵為之都會。故諸葛亮謂:「荊州北據漢、沔,利盡南海,東」 連吳會,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國也。嶓冢導漾,東流為漢,漢沔之上,則襄陽為之都會。故庾翼謂:「襄陽西接益、梁,與關隴咫尺,北去河、洛不盈千里。方城險峻,土沃田良,水路通流,轉運無滯,進可以掃蕩秦、趙,退可以保據上流」 故也。沅、湘眾水,合洞庭之波而輸之於江,則武昌為之都會。故吳常都於此。而東晉、宋、齊、梁、陳之際,號稱盛府者此也。豫章、江西與鄱陽之浸,浩瀚吞納,而匯於湓口,則九江為之都會。晉人謂「潯陽北撫群蠻,西連荊、郢,亦藩任之要」 者,此也。今守江陵則可以開蜀道,守襄陽則可以控川陝,守武昌、九江則可以蔽全吳。夫蜀、漢、吳、楚併而為一,則東海之守亦固矣。若乃蜀江東下,黃河東注,而天下之大勢分為南北。故河北、江南皆天下制勝之地,而挈南北之輕重者,又在川、陝而已。夫「江南所恃以固者長江也,而四川之地據長江上遊,而下臨吳、楚,其勢足以奪長江之險。河北所恃以為固者黃河也,而陝西之地據黃河上遊,而下臨趙、代,其勢足以奪黃河之險。是川、陝」 二州常制南北之命,而況江南之地,以淮漢為喉襟,以荊襄為肘腋,而巴蜀之地乃控勒湘漢,鴻溝千里,無再舍不接畛。設令北人兼有巴蜀,則南國以湘漢之郊為戰守之地,而耕桑之民,止於江浙之間。萬有偏師不陣,一城告奔,則冀馬秦鋒,馳於吳會之交矣。河北之地,以汴洛為喉襟,以并汾為「肘腋,而秦中之地,乃與汾、洛交接,百城逶迤,烽火相望。假令南人兼有秦中,則汾、洛之間,皆為戰守之地,而耕桑之民,止於河、漳之間。萬有偏師不陣,一城告奔,則越戰吳兵,騁於趙、代之郊矣。輔車相依,唇亡齒寒」 者,正此之謂也。蓋自春秋、戰國以來,至於宋朝之興,垂千有七百年,而南北交爭,餘九百載,其間北人并南者有四,大率皆先得四川;秦惠王并蜀,而始皇因以滅楚;晉文帝併蜀,而武帝因以滅吳;周文帝併蜀,而隋文帝

「因以滅陳。及宋之興,亦乾德併蜀,而開寶中遂平江南,然則四川克固,江南可奠枕也。」 春秋、三國、東晉、南朝之際,南兵屢得志於中原矣,然而終不能加功者,以其不知先取關中故也。唯宋武帝克長安,旋即失之,故亦不能渡河。徒得河南而未得關中,則沿河抵關,縱橫數十城,皆為戰守之地,而所向遇敵,其勢逆矣。故自河北而渡河南則易,自河南而渡河北則難,自關中而出河南則易,自河南而入關中則難。假使南人兼有關中而善用之,則河南數千里之地,縱在敵人,徒為戰場,無險可恃,一戰而勝,則汴、洛百城可傳檄而下矣。故知得關中則取河南易於反掌;不得關中,雖取河南不能守也。而東晉、南「朝交爭三百年間,君臣將士日夜圖維,雖銳意收復中原,而不知陝西之利,故轉戰河南以徼河朔之功,勝負叛服如代棋,終無益也。」 然則自古南北交爭,而南人終不能併北者,豈惟力之不迨,固亦謀之不臧也。夫然後知南人之守在巴蜀,而戰在陝西,北人之守在陝西,而戰在巴蜀。彼河南、江北之間,特舟車往來之地耳,非成功制勝之所也。故曰天下大勢,分為南北,而挈南北之輕重者,又在川、陝。雖然,春秋以還,議者紛紛,莫不以名城要害之為尚,謂天下國家藩籬舉在於此,而不知險非人不守,人無險可固,險在於人,而不在於城也。何則?睢陽之城,自《春秋》有之,歷秦、漢、魏、晉,暨於南北朝,其間中原變故多矣,初未聞為要害之地。及安祿山反,陷沒兩京,威焰赫然,而張巡、許遠,提孤旅,扼危城,困十萬之眾於一埤之下,俾江、淮克全,中興實賴以濟,則所謂要害者,果在於睢陽乎?抑亦有賴於巡、遠也?泛觀前史,所謂要害,大半得人則重,失人則輕。蕞爾危城屹為重鎮者,無世無之,如盱眙、玉壁、鍾離、宛丘諸城,自秦、漢以還,皆蔑然無聞。及魏太武南渡,長驅江淮,江北塵潰,南朝大震,而臧質乃固守盱眙。西魏之初,齊神武掃國西下,氣吞關、陝,而韋孝寬乃固守玉壁。蕭梁之「初,元英提山東數十萬眾,乘勝而南,江、淮震駭,而昌義之乃以三千兵固守鍾離。」 李唐之季,黃巢訌亂,剽擊萬里,宇內瓦裂,而趙犨乃固守宛丘,皆能挫銳摧敵,收不世之功,則四城之要害為如何?以至隗囂保冀,李憲阻舒,吳守須濡塢,魏爭滑臺城,吳大義竊咸陽,王成德僭真定,「或攻之連年不下,或討之再世不賓,或環天下兵束之而無功,或數十百年爭之而不已。」 自當時觀之,宜若險夷鞏固之甚,真所謂名城要害者,而前此者未有聞也,後此者不復有聞也。故知地利無常,惟人所制。吾險不足恃,敵險不足畏。苟得其人,函關雖大,拳泥可封也;苟失其人,黃河雖廣,一葦可航也。故善設險者擇良將,善守城者固民心。

《明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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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興,我太祖高皇帝起淮甸,取金陵,東南負海,直星 紀之首以宅都。於是汛掃寰宇,盡復五帝、三王、盛漢、 全唐所自有之舊。東盡遼左,西至嘉峪,南覆海表,北 抵沙漠。而文皇帝始建藩於燕,已入正大統。於是東 北負海,當析木之精,嚮明而建今京師,而留都亦宿 府部寺百司,其中分天下為十有三省,大都數十百 「里,若數百里而縣;數百里,若千里而州而郡。星列棋 置,屬於省司,以達於天子。而衛所視形便,錯置於其 中。疆理會同,延袤於四海,縱一萬九百里,衡一萬一 千七百五十里,而北不盡朔方,東不盡元菟、樂浪,南 不盡南交。」洪武三年,上令儒士魏俊民等,編天下州 郡地理形勢、降附始末為書。書成,名《大明志》。六年令 天下府州縣繪山川險易,為圖以上。十六年詔天下 都司上衛所、城池、關津、亭堠、倉庫、水陸、道路及山川 圖以來。二十七年,修《寰宇通衢》,書主驛途道里之故。 上嘗覽輿圖,侍臣有言輿地之廣,古所未有者。上曰: 「地廣則教化難周,人眾則撫摩難遍,此正所當戒慎。 昔紂以天下亡,湯以」七十里興,所係惟德,豈在地之 大小。景泰中,詔修《寰宇通志》,閣學士陳循為總裁,欲 準宋祝穆《方輿勝覽》為書。葉侍郎盛曰:「此趙宋偏安 之書,直為四六,設踵之何為?必欲紀昭代一統之盛, 宜取其關軍國、資勸戒,於治紀可列者為主,而城池、 人民、戶口之數要咸具,庶其益乎?」循不聽,曰:「此豈造 黃冊所耶?」葉議遂格。書成,名《大明一統志》,而文莊意 終遠矣。嘉靖初,天子方思勵精中興宣光之烈,而大 學士桂萼欲佐上知輿圖廣輪之盛,若諸所為撫御 安攘之略,乃述《輿地圖》,各為敘紀於首以獻。而四方 扼塞,政俗善敗之故甚具。上溫旨報俞,圖留中覽焉。 後羅文恭、洪先準元人朱思本《輿地圖》計里畫方之 法,廣圖為數十,縱橫長短,遠近差次,有形實可據,歷 十數寒暑而後成。而胡莊肅公松官浙轄時,增表所 遺諸,凡唐、虞以下大都會,若春秋而降會盟征伐之 所,與其名山川巖險,悉為標列,益稱精密。嗣隆慶元年,楊冢宰博疏陳天下郡邑衝僻繁簡之差,每省總 括其梗概,以為陞除高下之等第,尤為詳覈。蓋四海 九州燦然如指掌矣。今試取各省而觀之,北直隸,古 幽、冀州地,漢上谷、漁陽、京師即金元舊都也。負重山, 面平陸,地饒魚鹽穀馬果蓏之利,而轉東南之粟賦 百貨實邊,天險地利,甲乙於關中,汴、洛、江左不及也。 真定北至於永平,昔為內郡,乃今居庸、紫荊山、海喜 峰、古北黃「花鎮,並稱險阨,故薊州、保定重兵屯焉。廣 平、順德、大名,實山東西要膂,四方水陸畢會於臨清, 轉漕京師,輻輳而進,若天津,又海運通衢也。河間、真 定、保定之間,多達兵塢處,降人其中,性獷難馴。東安、 霸州、武清而東,野曠人稀,奸宄伏匿,頗基腹心之患。 迤山一帶,則樵採耕牧之利居多,而奸人竄其」中,有 司病之。若乃田野不闢,而賦徭日繁,禁場莊田,中貴 戚畹之家,星羅碁布,而膏腴坐并,驛傳不節,水陸騷 驛,雖畿甸同風,而順天之馬政,河間之水潦,患尤烈 焉。南直隸古揚州地,南朝六代都也,高祖創基,實首 造焉。江限南北,為古今天險,故守禦舟師為最急。江 北則徐、潁二州,地跨中原,瓜連數省。徐、邳俗悍,業鹽 多鹽徒,而淮安建兵府稱雄,鎮守以文武重臣,雖職 司轉運,亦示控扼之勢焉。江南則安慶當長江委流, 西控全楚,為江表門戶,沿海設戍以備倭。而崇明、常 熟之民,肆椎剽作弗靖,與江洋出沒,故今江防海備, 其重一也。廬州民習游惰,率女子耕耰,地不盡利。鳳 陽習俗本同,加以高牆留守之費,故易以告饑。蘇、松 田賦不均,供億日困。豐、沛之間,濁河泛濫,淪於魚鱉, 轉餉既艱,民凋瘵甚矣。徽州多山少田,民吝嗇健訟, 逐末利,風俗用偷。池州在山麓,江滸,軍民統理不一, 寇盜因以竄匿,揚衝而俗侈。鎮江當京口之衝,鑿山 圍水,海潮出沒,土田歲易處云。大都根本重地,賦重 「役繁,汰冗兵,省冗官,修皇祖時宿衛散處江北屯田 之令,減裏河中使進貢之船,使兵少而精,賦少而足, 邦其永孚於休也哉!」山東古青州,濟南齊臨淄地,今 界兩都之間,外引江淮,內包遼海,西面以臨中原。德 州水陸畢會。自海運廢,遂以其西境為餽運通衢。南 盡邳、徐,北泝天津,歲被河患。諸築塞疏濬,舟車牽挽 之役無休期,而兗州水潦為虐,疾苦滋甚矣。矧京儲 邊餉之外,王祿是供,六郡徵輸,於斯為急。青、濟依山 多礦賊,公私蓋交病之。而武定為燕、薊門庭,遼陽又 自為區域,地本膏腴,舊皆郡縣,民用安土。設衛以來, 生齒稍稀,惟遷徙謫戍之人歸焉。登、萊僻在膠東,三 面距海,利在魚鹽,蠶績,農田亦足自贍,為海東保障。 然本海運故道,聞諸往蹟,則平度州東南有南北新 河,蓋嘗治閘以達安東,則避開洋之險,宜亦有可講 者。山西古并、冀州地,省治。太原古晉陽,并為唐南京, 背臨朔,易表裏河山,有俯挹中州之勢焉。人稠地狹, 俗尚勤儉,果毅任氣。忻、代以北,虜數內侵,故大同特 設征「鎮,與延綏、宣府互為聲援。鴈門、偏頭、寧武並置 關設戍。雖烽火之警不殊,而套賊為急。且保德、河曲 之間,與虜僅隔一河,稍或撤備,則門庭皆勍敵。若蔚 州之礦徒,臨晉之屯卒,潞城之逋民,並以山谷阻深, 乘時抄暴,要不足屯結也。然邊餉既廣,宗室彌蕃,一 切供輸,自歲賦之外,皆仰給河東之鹽課。三晉之民, 勞瘁為甚。乃邊卒叫呶待哺,動輒反側,則積漸使然, 非亟圖不可矣。」陝西古雍州,為周王畿,山河四塞,神 皋奧區,形勝甲於天下,秦、漢、唐都焉。然平涼、固原一 帶,豐草平野,畜牧蕃滋,外乏屏蔽。頃年胡騎頗巳侵 入鞏、鳳、延、慶間,原野蕭條矣,而士馬精勁,終稱雄劇 焉。寧夏跨有賀蘭山、黃河之險,別為一區,水穀自足, 虜難馳驟,故為備差易。然自移鎮榆林而來,河套盡 為虜有,烽火達內郡矣。甘、涼以西,左番右達,處勢孤 危。而土魯番、洮、岷、西寧錯入番族,要在撫輯鳳沔,故 多回種,而無賴亡命多逃萃於其中。西安會府,生理 殷繁,塞餉藩祿,十居七八。閭閻疾苦,與他郡略相當。 若漢中之「襟喉,巴蜀潼關之保障,全陜俱稱重地。而 所在罄力以供邊軍,奉宗室平涼尤甚,閭閻愁苦焉。 河南,周東都,古豫州地也,閫閾中夏,四方輻輳。蓋彰 德以控河北,嵩、洛以蔽山南,南陽、汝寧直走襄、黃,而 開封其都會也。由開封以泝衛河,可以漕山東;沿汴、 泗可以漕淮南。故言形勝者次關陝。然分建宗親,班 祿無藝,今歲賦幾百萬,民勞甚矣。」歸、雎、陳州一帶,地 兼數省,統轄非一,奸人常藉以發難,潰逸四出,禍延 他境。彰德道趙、魏之間,軍民左右屬盜,雖斂跡,而牽 制之患,與歸德同。若考七郡之地,山水環互,民物茂 實,則汝寧為優;鑄山獵野,依憑險固,強弓利弩,出乎 其間,則河、洛為著。然土地未闢,「教令未馴,非課農宣 化,加意拊循,則寇盜劫奪之禍,歲不免矣。」「浙江,古揚 州地,崇山巨浸,所在限隔,然嘉、湖與江、淮相表裏,嚴、 衢以徽、饒為郛郭,左信郡,右閩,關大海,東蟠繞淮、揚 之境,而杭州其都會也。杭山水秀麗,人慧俗奢,衣被 可觀,而薪米是急。」嘉、湖與江東相表裏,兩稅重困,貧者流徙,富者并「兼。海鹽之塘,利害通於蘇、松,歲築歲 傾,勞費已甚。安吉、長興以西,本山越巢穴,界在廣德, 上無兼轄之司,訟訐繁興,頗號難治。」錯入笠、澤之間, 鹽徒出沒,剽掠村墟,不治將有隱憂。嚴、衢、金華,負山 引泉,生理為優。處州之民,依山盜礦,動至數千,持之 則激,緩復弛縱。慶元、松溪之交,歲被侵暴。溫、台並海 而南,風帆之駛,信宿汀、漳,估客便之;然不能不虞他 寇也。若倭夷奉琛入貢,直指寧波,突至倏來,黠詐叵 測。先事而備,其在定海乎?江西古揚州,地當吳、楚、閩、 粵之交;險阻既分,形勢自弱;安危輕重,常視四方。南 昌其都會也。俗雜五方,以保境和民為上。九江獨據 上流,牽制沿江州郡;且密邇南康,濱「臨巨湖,不可無 備。南、贛之間,汀、漳、雄、韶諸山溪會焉。連州跨境,林谷 茂密,盜賊之興,斯為淵藪,故設巡撫重職,提師臨之。 袁州地逼長沙,逋民客戶,喜獄好爭,頗難譏察,而南 昌、建昌、饒州宗室日蕃,民疲供億,視臨、吉、瑞、信撫諸 郡,殆有加焉。吉安山水雄秀,忠賢輩出,甲於諸郡。大 都江西之民,樸質儉苦,有憂勤之思。弘治以來,賦役 漸繁。土著之民少壯者多,不務穡事,出營四方,至棄 妻子不顧,而禮俗日壞,惡少間出矣。湖廣古荊州地, 南匯江湖,北擁元陸,武昌其都會也。襄、鄧古稱重鎮, 抗其首;蘄、黃下臨吳會,控其尾。江陵殷沃,南嶽效靈, 洞庭鍾秀,亦足以雄視諸州矣。若鄖陽之走商、陝,郴、 桂之」跨閩、粵,辰、沅之捍蔽雲、貴,大江中貫五溪,外錯, 荊楚之扼塞備焉。然襟帶江湖,所至民罹水患,盜寇 乘之,穀土泥塗甚於《禹貢》;宗藩賦祿,廣於周封。而楚 俗慓輕,鮮思積聚,土曠不耕,四方流民失業者赴焉。 故其民率啙窳龐糅而難治。過此,則永州、寶慶之間, 僅備苗夷而已。溪洞諸蠻,本以漢法羈縻,「差易馴擾。 惟永順、保靖世席富強,每以爭奪獲罪,輒假戰功自 贖,驕橫滋萌。時議不明,猥加徵發,使遠方之民坐困, 且久而玩敵,將貽異日之憂焉。」四川古梁州,地長川 沃野,有山林竹木、穀粟蔬果,織作染練之饒。劍閣表 雲棧之固,瞿塘扼巴峽之流,界以番族,阻以蠻部。山 水襟束,自相藩籬,坤維井「絡,斗絕諸夏。故奸雄割據, 則盜兵不敢西窺,以地饒而險阨備也。然奸宄內作, 縣車束馬,一不相及,有難猝定者矣。以故松、疊、威、茂、 安、綿、敘、夔各有憲臣,重兵外戍,而上列親藩,諸所供 饋,咸取給焉。且松潘以孤城界在番域,而寄咽喉于 隴州,千里轉運,輒為番蠻所遮,斯巴蜀之隱禍也。」烏 撒、芒部諸夷,雖犬牙形格,仰我鼻息,然內相黨結,數 啟兵釁。且於敘、瀘有唇齒之重,要在因俗撫綏,攜其 私黨已焉。若碉門之臂,視諸番、播州之富藏四海,殆 與蜀相為盛衰。建昌六衛,僻處西徼,自為奧區,民夷 安業矣。福建古閩、越地,海抱東南,山阻西北,重關內 阻,群溪交流。福州其都會也,雖水不復回入中國,封 壤促甚,而溪山自足為形勝矣。然處人盜礦,流入政 和、壽寧之境,時為患害。古田、福寧一帶,本竊魚鹽之 利,而山谷邃深,逋寇憑之嘯聚,然不常出也。福、興、漳、 泉外遏倭寇,近通琉球,為溟渤要害;而海物互市,妖 孽薦興,則漳浦、龍溪之民居多。汀、漳重山峻谷,人跡 罕到,獨與南贛聲勢聯絡,設提督鎮治;其永春、安溪、 沙、尤之間,則屬之捕盜官矣。蓋簡僻莫如邵武,嚚訟 莫如漳州。興、泉文物地利,甲於八郡,昔稱土沃民稀, 耕稼自給;海寇殘傷,兵食為急,視昔亦巳遠矣。廣東 古百粵地,五嶺之外,足為樂土。北負雄、連以臨荊、吳, 東肩惠、潮以制閩、越,內闢高、廉以控交、桂,外藩雷、瓊 以扼黎夷,而形「勝寓焉。」廣州其都會也。南雄萬山三 水,控帶群蠻,而督府兵餉,九郡傳郵,盡仰諸榷利。惠 州提封廣袤,悍客礦徒,勢難收戢。潮州沃野廣原,昔 稱阜裕,往獨患軬戶斗老。今內寇外夷,為害尤棘。然 肇慶據上游,當嶺西孔道;瀧水地界梧、藤,盜藪在焉。 高州海澳,獞衢闢地,除兵耕守,並務可也。廉州層山 「曲水,為海北要區。雷州炎徼,多平地腴壤。逋夫亡命, 責在人牧。瓊州並海,而五指腹心之地,反為黎穴。乃 濱海島夷之國數十,時時出沒,志在貿易,非必盜邊。 顧民逐山海礦野,番舶之利,不勸農田。甚者椎剽海 上,桴鼓之警,彌滿山谷,則良民困於徵求,教治不修, 大征數舉之過也。且密邇蒼梧,征蠻」幕府在焉。軍旅 之興,殆無寧歲。況地產珠池,番物駢集,本民用所資, 而內使數來採辦,民反病之。故外負富饒之名,而內 實貧困者,廣東是也。廣西古百粵地,東南接廣東,風 壤氣習特異。山特起而峻,水清而駛。地利物產,優贍 自給。桂林其都會也。蒼梧地總百粵,雄據南極,為水 陸之衝,設文武大臣「鎮焉。府江、左江、右江貫絡諸郡, 地盡綿遠,而苗夷附據為寇竊,不但古田、荔浦數縣 苦其蠶食而已。潯州大藤峽跨黔、鬱二江之間,為諸 蠻窟穴,伺間出剽,急乃投竄。雖有上隆州五屯所扼 其咽吭,然不足制也。若興安西延六峒,與武岡州陽 岡接壤,猺據之,為桂林北境患。柳慶以西,則八寨為 盜區」,洛容、懷遠每罹慘毒,而賓州其襟喉矣。右江一帶,惟岑氏最強,思、田殘破,旋就平定,因勢羈縻,可謂 上策。南寧、太平控遏兩江,坐攝交阯,桂管保障,其在 斯乎?雲南,古梁州裔境也,崇岡巀嵲,激澗縈紆,金碧 米鹽之產,號稱精贍,而雲南一都會也。雲南臨安、大 理、永昌、鶴慶、楚雄,並皆沃壤,然元安路納交阯,金騰 地擁諸甸,瀾滄聯絡寧麗,曲靖彈壓烏蠻,王公設險, 於斯要矣。而土酋大者元江、武定、景東、麗江,小者姚 安、北勝、鄧川、霑益,並以兵力稱傑,而滇境粗安,則沐 氏世有勞焉。尋甸上下風土絕異,兵衛漸疏矣。故諸 羅搆釁相尋,而木邦、孟密不聞悔禍。咎在撫綏失策, 無制置可言也。其東境則曲靖之牂牁江達廣東;西 境則北勝之金沙江達四川。其北境陸行關索嶺達 貴陽,為孔道。稍置兵梗,坐令隔絕。東西二道,宜闢以 待事。大都、滇南城郭人民,夷居十八,緩則蜂屯蟻聚, 急則豕突鴟張,而萬里投宦,類難得人。苟撫循溫燠, 相與休息,固可坐而定也。貴州西南夷羅施國,古鬼 方,俗頗同滇南,而山箐峭深,水不停涵,土無貨殖,貧 瘠已甚。官戎歲費,命之他省,加以兵荒,匱乏弗繼。況 省城會區,咫尺夷土。故泗城伺竊外戶,則守在永寧; 芒部蹲伏北藩,則憂先畢節。若思南、石阡、銅仁數郡, 界在鎮篳、西播夷峒之間,地雜東川、烏蒙諸部,師旅 繹騷,與湖廣、四川同其災害。且水西普安、凱里諸酋, 富甲他夷,地連肘腋,爭疆啟釁,馴致兵端。然蠻夷自 相剪伐,貴在因其土俗,以時撫定,不足煩國家力也。 總而論之,天下大勢,譬人一身。京師元首也,而朝廷 政令出焉,則心也;四方,四體也。體載夫首,則外有統 而其勢尊;心運夫體,則內有主而其勢順。居尊而達 順,則重常在我。重常在我,然後天下不勞而治。自古 帝王垂拱而天下晏如者,凡以能制輕重之勢,而加 意於本原之地也。我國家肇基於南,而定鼎於北,上 應北辰以象天極,南面而聽天下。謹按輿圖,以觀其 勢。遼陽、上谷、雲、朔者,肩背也;河渠,咽喉也;伊、洛、湘、漢、 江、淮之間,腹心也;齊、魯、秦、晉,左右手也;閩、蜀,腋也;交、 廣、滇、粵,足也。肩背欲厚,咽喉欲通,腹心欲實,左右手 腋欲強,足無請幫助識別此字。盭相承,而奉元首以聽命於心,而心 與元首則又精神所聚會,以運用百體而營衛灌注 焉,然後形勢充暢而外邪不奸也。二祖開基,列聖纘 緒,逾二百年於茲,朝廷清明,百官守職,萬姓安堵,四 夷嚮風,可謂極治矣。乃愚所私憂過計,不在形體而 在精神也。夫歲簡九邊之銳卒以戍薊門,徒罷於奔 命而亡益,然其始猶曰土兵未練也,今練之幾何歲, 而戍未盡撤,是欲背之厚而不恤肩寒也。諉河渠於 不可治,而更求便道。始猶曰海運可復也,今海舟報 罷而河渠如故,是不急咽喉之塞而求他竅也。伊、洛、 湘、漢多曠土,江、淮多游民,而洛人苦宗藩,淮人苦水 潦。即平居無事,常皇皇若不聊生,是枵腹旦夕也。齊、 魯南支河渠,秦晉北抵羌狄,閩蜀、交廣、滇、粵,又越在 西南萬里之外,寇彌山海,民無所號。頃雖蕩定,如窶 人病起,又虞復病,是手足腋且倒懸也。如此以為安, 蓋俞扁不顧矣。聖王在御,賢公卿在列,豈以內寧而 忘外憂?夫薊門教練,取之浙卒;漁陽突騎,故甲天下。 豈曰無兵,而南取於浙?居則南兵倍「其食,急則北兵 當其鋒。南驕北怨,敗道也。頃寇一小入,輒破軍殺將, 其效可睹矣。愚以為不罷浙卒,則土兵不戍。土兵不 戍,則九邊之戍未得息肩也。河故湍悍,隄束其流,洲 綰其口。豪俠貴勢宅菰葦田沮洳以當水道者,有司 不敢問。以故數治數淤,數淤數決,往往坐此迄無成 功。頃疏草灣,報效矣。」愚以為不併力下流,則漕渠不 通,徐、淮間未得安枕也。新政一務節約,而帑庾不盈, 水旱盜賊不加於往時,而民不聊生者,舊逋雜征,而 催科政急也。天子幸哀憐小民,不待建白,一旦而下 緩征之詔,民鼓舞若更生矣。諺曰:「東南熟,天下足。」東 南之粟,可贍天下。而交、廣、江、淮瘡痍昏墊之民,終歲 喁喁「待澤。其他山徼海壖,君門萬里,懸命有司,所當 深念。愚以為不覈實有司,則德意不宣,德意不宣,則 窮陬遐壤之未得被其澤也。」夫順天八郡,於周為燕、 趙諸國,於唐為成德、盧龍、魏博、范陽等軍,當是時,各 阡陌其地,什伍其民,無庸外助。今其地與民猶昔也。 而班、操止徐、豫之軍,漕輓藉江、淮之粟,旁列百郡以 為助,而猶不足,乃欲開京東瀕海萑葦之場,用浙人 築堤捍水之法,聽富民田其中,合眾分地,計畝授官。 此元臣虞集之議也。洪武中,蓋有「開荒田土,永不起 科」之令矣。其後荊棘未剪,而有司者輒履畝而稅之。 抑或田成業定,而中貴外戚輒請為己業,而豪奪之 如此,尚有應令者乎?愚以「為今即不能如令,第募民 田,以三年起輕科而信守之,豈惟京東將遼地無不 可耕者矣,且使粟價無涌,游民有歸,萬世之利也。」又 欲倣漢、唐置三輔,宋立四輔郡意,東永平,西易州,南 臨青,北宣府,各宿重兵二萬,而罷直隸、河南、山東班 軍。此先臣丘濬之議,顧安所得兵乎?若募市人,徒益 饋餉,緩急不可恃。若籍民丁,前代蓋有名寓於農而實編於官者矣。既編於官,後必勾補,又或有調征移 戍者矣,是無辜坐謫也。蓋洪武中,太平諸郡數蠲田 租,海內不以為私。若曰「此吾湯沐邑,緩急共之。」愚以 為誠舉四輔赤子付之良有司,俾悉心愛養,勿撓以 貴勢,而又寬其徭賦,時加惠焉。稍以其間分曹「角射, 課藝習兵,民業既成,皆安土樂生而戴其上。雖不設 四輔,隱然保釐之固,亦萬世之利也。至若三營精銳, 國之威也,半雜老弱而敝裝嬴馬;四方逋逃,民之賊 也,群萃淵藪,而作奸犯科,甚非所以重京師而示天 下也。今歲時簡練團營,精采故己改觀,而市井游惰, 尚多竊匿。蒐而逐之,則傷覆載之仁,保而容之,則滋 奸宄之黨。」愚以為此二事者,乃金吾巡徼,戎臣開府, 一有司之事耳,而國家之精神不與焉。夫齊秦伯臣, 尚能保伍其民,令無奸慝,李光弼為將而旌旗壁壘 皆變,是故精神誠通。凡此類者,皆不問而舉。今朝廷 下尺檄,而中外諸吏,恐懼奔走,此乃形體相攝屬,而 非精神所流貫也。故法嚴令具,輦轂之下,且有令之 不行,禁之不止者,又何以責四方?是惟明目達聰,開 誠廣益,時召公卿,坐論治理,間引郡縣,親對便宜,燭 閭閻於衿帶,運要荒於几席,使上之情常通於下,如 星辰垂象而易知;下之情常通於上,如聲響乘虛而 易達。然後天下之勢,聯合為一身,無復有壅閼者。雖 「尺寸之膚,疥癬之疾,心所拊循,手不待命而至,首所 嚮往,足不煩諭而行,此所謂不在形體而在精神者 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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