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定古今圖書集成/理學彙編/學行典/第156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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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古今圖書集成理學彙編學行典

 第一百五十六卷目錄

 任道部總論二

  性理大全二張子 邵子 羅從彥 李侗 胡安國

學行典第一百五十六卷

任道部總論二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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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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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子曰:「子厚以禮教學者,最善使學者先有所據守。」

某接人《治經》論道者亦甚多,肯言及治體者,誠未。

「有如子厚。 子厚才高,其學更先從雜博中過來。」 問:「子厚立言將無有幾於迫切者乎?」曰:「子厚之為人 謹且嚴,是以其言似之。方之孟子,則寬弘舒泰有不 及也。然孟子猶有英氣存焉,是以未若顏子之懿,渾 然無圭角之可見也。」 某接人多矣,不雜者三人:張 子厚、邵堯夫、司馬君實。 子厚之氣似明道。 《答橫 渠書》曰:「所論大概有極力苦心之象,而無寬裕溫柔 之氣,非明睿所照,而攷索至此,故意屢偏而言多窒, 小出入時有之。明睿所照者,如目所睹,纖微盡識之 矣。考索至者,如揣料於物,約見彷彿耳,能無差乎?更 望完養思慮,涵泳義理,他日自當條暢。」

呂晦叔薦先生於朝曰:「張載學有本源,西方之學者 皆宗之。」神宗即命召見,問治道,皆以復三代為對。他 日見執政,執政語之曰:「新政之更,懼不能任事,求助 於子,何如?」先生曰:「朝廷將大有為,天下士願與下風。 若與人為善,則孰敢不盡?如教玉人追琢,則人亦故 有不能。」執政默然。

藍田呂氏曰:先生志氣不群,少孤自立,無所不學。與 邠人焦寅游。寅喜談兵,先生說其言。當康定用兵時, 年十八,慨然以功名自許,上書謁范文正公。公一見, 知其遠器,欲成就之,乃責之曰:「儒者自有名教,何事 于兵?」因勸讀《中庸》。先生讀其書,雖愛之,猶未以為足 也。于是又訪諸釋、老之書,累年盡究其說,知無所得, 反而求之《六經》。嘉祐初,見洛陽程伯淳正叔昆弟于 京師,共語道學之要,先生渙然自信曰:「吾道自足,何 事旁求?」乃盡棄異學,淳如也。閒起從仕,日益久,學益 明。方未第時,文潞公以故相判長安,聞先生名行之 美,聘以束帛,延之學宮,異其禮際,士子矜式焉。晚自 崇文移疾西歸,終日危坐一室,左右簡編,俯而讀,仰 而思,有得則識之。或中夜起坐,取燭以書,其志道精 思,未始須臾息,亦未嘗須臾忘也。學者有問,多告以 「知禮成性、變化氣質」之道,學必如聖人而後已。聞者 莫不動心,有進而自得之者。窮神知化,一天人,立大 本,斥異學,自《孟子》以來未之有也。 先生氣質剛毅, 德盛貌嚴,然與人居,久而日親。其治家接物,大要正 己以感人。人未之信,反躬自治,不以語人,雖有未喻, 安行而無悔。故識與不識,聞風而畏;聞人之善,喜見 顏色,答問學者雖多不倦。有不能者,未嘗不開其端; 有可語者,必丁寧以誨之,惟恐其成就之晚。

廣平游氏曰:「子厚學成德尊,與孟子比,然猶祕其學。」 明道曰:「處今之時,當隨其資教之。雖識有明暗,亦各 有得焉。」子厚用其言,故關中學者躬行之,多,與洛人 並。

或論橫渠、龜山楊氏。曰:「正叔先生亦自不許他。」曰:「先 生嘗言,自孟子之後無他見識,何也?」曰:「如彼見識,秦 漢以來何人到得!」

和靖尹氏曰:橫渠昔在京,坐虎皮說《周易》,聽從甚眾。 一夕,二程先生至,論《易》,次日撤去虎皮,曰:「吾平日與 諸公說者皆亂道。有二程近到,深明《易》道,吾所弗及, 汝輩可師之。」乃歸陝西。

或問:「『橫渠言:『十五年學恭而安』不成』。明道曰:『可知是 學不成,有多少病在。莫是如伊川說?若不知得,只是 覰卻堯,學他行事。無堯許多聰明睿智,怎生得似他 動容周旋中禮』!」朱子曰:「也是如此,更有多少病?」良久 曰:「人便是被一箇氣質局定,變得些子了,又有些子; 變得些子,又便有些子。」問:「橫渠只是硬把捉,故不安 否?」曰:「他只是學箇恭,自驗見不曾熟。不是學箇恭,又 學箇安。 橫渠云:『吾學既得于心,則修其辭;命辭無 差,然後斷事;斷事無失,吾乃沛然。看來理會道理,須 是說得出一字不穩,便無下落。所以橫渠終夜便筆 之於紙,只要有下落。而今理會得有下落底,臨事尚 腳忙手亂,況不曾理會得下落!橫渠如』」此,若論道理, 他卻未熟。然他地位卻要如此,高明底則不必如此。

橫渠之學是苦心,得之乃是致曲,與伊川異。以《孔》

「子為非生知,渠蓋執好古、敏以求之,故有此說。不知 『好古、敏以求之』,非孔子做不得。 聞橫渠之教,以禮為先。某恐謂之禮,則有品節。每遇事,須用秤停當,禮 方可遵守。初學者或未嘗識禮,恐無下手處。敬則有 一念之肅,便已更容改貌,不費安排。事事上見得,此 意如何?」曰:「古人自幼入小學,便教以禮,及長,自然在 規矩之中。橫渠卻是以官法教人。禮也。《易》學,今人乍 見,往往以為難。某嘗要取《三禮》編成一書,事多蹉過。 若有朋友,只兩年工夫可成。 橫渠教人道:『夜閒自 不合睡,只為無可應接。他人皆睡了,己不得不睡。他 做《正蒙》時,或夜裡默坐徹曉,他直是恁地勇,方做得』。」 因舉曾子「任重道遠」一段曰:「子思曾子恁地方被他 打得透。」 問:「程張之門,于《六經》多指說道之精微,學 之要領,與夫下手處,雖甚精切易見,然被他開了四 至,便覺規模狹了。」曰:「橫渠最親切。程氏規模廣大,學 者少有能如橫渠輩用功者。近看得橫渠用功最親 切,直是可畏。」 問:「橫渠似孟子否?」曰:「橫渠嚴密,孟子 宏闊。」又問:「孟子平正,橫渠高處太高,僻處太僻。」曰:「是。」 又曰:「橫渠之于程子,猶伯夷伊尹之于孔子。」 或云: 「諸先生說話皆不及小程先生雖大程亦不及。」曰:「不 然。明道說話儘高,邵張說得端的處儘好。且如伊川 說:『仁者,天下之公,善之本也』,大段寬而不切。如橫渠 說『心統性情』,這般所在,說得的當。又如伊川謂:『鬼神 者,造化之跡』,卻不」如橫渠所謂「二氣之良能」也。 明 道之學,從容涵泳之味洽;橫渠之學,苦心力索之功 深。 曾子剛毅,立得牆壁在,而後可傳之子思。《孟子》。 伊川、橫渠甚嚴,游、楊之門倒塌了。若天資大段高,則 學明道,若不及明道,則且學伊川。橫渠。

西山真氏曰:「張子有言:『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極,為 前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又曰:『此道自孟子後千 有餘歲,若天下欲此道復明,則不使今人有知者。既 使人有知者,則必有復明之理』。」此皆先生以道自任 之意。

《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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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子曰:「邵堯夫先生始學於百源,堅苦刻厲,冬不爐, 夏不扇,夜不就席者數年,衛人賢之。先生歎曰:『昔人 尚友於古,而吾未嘗及四方,遽可已乎』!於是走吳適 楚,過齊魯,客梁晉,久之而歸,曰:『道其在是矣』。蓋始有 定居之意。先生少時,自雄其材,慷慨有大志,既學,力 慕高遠,謂先王之事為可必致。及其學益老,德益劭」, 玩心高明,觀天地之運化,陰陽之消長,以達乎萬物 之變,然後怡然其順,浩然其歸。在洛幾三十年,始至。 蓬蓽環堵,不蔽風雨,躬爨以養其父母,居之裕如。講 學於家,未嘗強以語人,而就問者日眾。鄉里化之,遠 近尊之。士人之過洛者,有不之公府而必之先生之 廬。先生德氣粹然,望之可知其賢。然不事表暴,不設 防畛,正而不諒,通而不汙,清明坦夷,洞徹中外,接人 無貴賤親疏之閒,群居燕飲,笑語終日,不敢甚異於 人,顧吾所樂何如耳。病畏寒暑,常以春秋時行遊城 中士大夫家,聽其車音,倒履迎致,雖兒童奴隸,皆知 歡喜尊奉。其與人言,必依於孝悌忠信,樂道人之善, 而未嘗及其惡。故賢「者悅其德,不賢者服其化,所以 厚風俗,成人材者,先生之功多矣。」又曰:「先生之學,得 之于李挺之,挺之得之於穆伯長,推其源流,遠有端 緒。今穆、李之言及其行事,概可見矣。而先生純一不 雜,汪洋浩大,乃其所自得者多矣。」 謂周純明曰:「吾 從堯夫先生遊,聽其議論,振古之豪傑也。惜其無所 用于世。」周曰:「所言何如?」曰:「『內聖外王之道也』。 堯夫 于物理上儘說得,亦大段漏洩他天機。 堯夫襟懷 放曠,如空中樓閣,四通八達也。 堯夫詩『雪月風花 未品題,他,便把這些事便與堯舜三代一般。此等語, 自孟子後,無人曾敢如此語來,直是無端。又如言:『須 信畫前元有《易》,自從刪後更無詩』。這箇意思,從古未』」 有人道來。 堯夫詩云:「梧桐月向懷中照,楊柳風來 面上吹。」真風流人豪也。又詩云:「頻頻到口微成醉,拍 拍滿懷都是春。」不止風月言皆有理,萬事皆出于理, 自以為皆有理,故要得從心妄行總不妨。堯夫又得 詩云:「聖人喫緊些兒事。」其言太急迫,此道理平鋪地 放著裡,何必如此? 世之博文強識者眾矣,其終未 有不入于禪學者。特立不惑,子厚、堯夫而已。然其說 之流,亦未免于有弊也。 子厚、堯夫之學,善自開大 者也。堯夫細行或不謹,而其卷舒運用亦熟矣。 邵 堯夫病革,且言:「試與觀化一遭。」子厚言:「觀化,他人便 觀得自家,自家又如何觀得化?」嘗觀堯夫詩意,纔做 得識道理,卻於儒術未見所得。

上蔡謝氏曰:堯夫,直是豪才。嘗有詩云:「當年志氣欲 橫秋,今日看來甚可羞。事到強為終屑屑,道非心得 竟悠悠。鼎中龍虎忘看守,棋上山河廢講求。」又有詩 云:「斟有淺深存燮理,飲無多少繫經綸。卷舒萬古興 亡手,出入千重雲水身。」此人在風塵時節,便是偏霸 手段,學須是天人合一始得。又有詩云:「萬物之中有 一身,一身中有一乾坤。能知造化備於我,肯把天人 別立根。天向一中分體用,人從心上起經綸。天人安有兩般義,道不虛行只在人。」問:「此詩如何?」曰:「說得大 體亦是,但不免有病,不合說一中分體、用。」又問曰:「此 句何故有病?」曰:「昔富彥國問堯夫云:『一從甚處起』?曰: 『公道從甚處起』?富曰:『一起於震』。邵曰:『一起於乾』。」問:「兩 說如何?」曰:「兩說都得。震,謂發生,乾,探本也。若會得天 理,更說甚一二?」 問:「堯夫所學如何?」曰:「與聖門卻不 同。」問:「何故卻不同?」曰:「他也只要見物理到逼真處,不 下工夫,便差卻。」問:「何故卻不著工夫?」曰:「為他見得天 地進退,萬物消長之理,便敢做大;於聖門下學上達 底事,更不施工。堯夫精」《易》之數,事物之成敗始終,人 之禍福修短,算得來無毫髮差錯。如指此屋,便知起 于何時,至某年月日而壞,無不如其言。然二程不貴 其術,堯夫喫不過。一日,問伊川曰:「今歲雷從甚處起?」 伊川曰:「起處起,如堯夫必用推算,某更無許多事。」邵 即默然。

和靖尹氏曰:「康節之學,本是經世之學。今人但知其 明《易》數,知未來事,卻小了他學問。如陳叔《易贊》云:『先 生之學,志在經綸』。最為盡之。」

《呂氏家塾記》曰:邵堯夫先生居洛四十年,安貧樂道, 自云未嘗皺眉。所居寢息處為安樂窩,自號安樂先 生。又為甕牖讀書,燕居其下,旦則焚香獨坐,晡時飲 酒三四甌,微醺便止,不使至醉也。中閒州府以更法 不餉餽寓賓,乃為薄粥以待之,好事者或載酒以濟 其乏。嘗有詩曰:「莫道山翁拙于用,也能康濟自家身。」 喜吟詩,作大字書,然遇興則為之,不牽強也。大寒暑 則不出,每出,乘小車,用一人輓之,為詩以自詠,曰:「花 似錦時高閣望,草如茵處小車行。」司馬公贈以詩曰: 「林閒高閣望已久,花外小車猶未來。」隨意所之,遇主 人喜客,則留三五宿。又之一家,亦如之,或經月忘返。 雖性高潔,而接人無賢不肖貴賤,皆歡然如親嘗自 言,若至大病,自不能支。其遇小疾,若有客對話,不自 覺疾之去體也。學者來從之問經義,精深浩博,應對 不窮,思致幽遠,妙極道數。閒與相知之深者,開口論 天下事,雖久存心世務者,不能及也。

張氏㟭曰:先生少受學于北海李之才挺之,又游河 汾之曲,以至淮海之濱,涉于濟、汶,達于梁宋,苟有達 者,必訪以道,無常師焉。乃退居共城,廬于百源之上, 大覃思于《易經》,夜不設寢,日不再食,三年而學以大 成。大名王豫天性博達之士,尤長于《易》,聞先生之篤 志,愛而欲教之,既與之語三日,得所未聞,始大驚服, 卒舍其學而學焉,北面而尊師之,衛人乃知先生之 為有道也。年三十餘,來遊于洛,以為洛邑天下之中, 可以觀四方之士,乃定居焉。先生清而不激,和而不 流,遇人無貴賤賢不肖,一接以誠。長者事之,少者友 之,善者與之,不善者矜之,故洛人久而益尊信之。四 方之學者與大夫之過洛者,莫不慕其風而造其廬。 先生之教人,必隨其才分之高下,不驟語而強益之。 或聞其言,若不適其意,先生亦不屑也。故來者多而 從者少,見之者眾而知之者尚寡。及接之久,察其所 處,無不中于理;叩其所有,愈久而愈新,則皆心悅而 誠服。先生未嘗有求于人,或餽之以禮者,亦不苟辭。 洛人為買宅,丞相富公為買園以居之。年六十,始為 隱者之服。隆寒盛暑,閉門不出,曰:「非退者之宜也。」其 于書無所不讀,諸子百家之學,皆究其本原,而釋老 技術之說,一無所惑其志。晚尤喜為詩,平易而造於 理。

歐陽氏棐曰:「康節邵先生嘗以為學者之患在于好 惡,先成乎心,而挾其私智以求于道,則蔽于所好而 不得其真,故求之至于四方萬里之遠,天地陰陽,屈 伸消長之變,無所不可,而必折衷于聖人。雖深于象 數,先見默識,未嘗以自名也。其學純一而不雜,居之 而安,行之而成,平夷渾大,不見圭角,其自得深矣。」 朱子曰:「康節本是要出來有為底人,然又不肯深犯 手做,凡事直待可做處,方試為之,纔覺難,便拽身退, 正張子房之流。」 康節學于李挺之,請曰:「願先生微 開其端,毋竟其說。」此意極好,學者當然,須是自理會 出來便好。 伊川之學,于大體上瑩徹,於小小節目 上猶有疏處。康節能盡得事物之變,卻于大「體上有 未瑩處。」劉用之云:「康節善談《易》,見得透徹。」曰:「然。伊川 又輕之。嘗有簡與橫渠云:『堯夫說《易》好聽,今夜試來 聽他說看。某嘗說,此便是伊川不及孔子處。只觀孔 子便不如此。 程、邵之學固不同,然二程所以推尊 康節者至矣。蓋以其信道不惑,不雜異端,班于溫公 橫渠之閒,則亦未可以其道不同而遽貶之也』。」又曰: 「康節之學,抉摘幻微,與佛老之言,豈無一二相似?而 卓然自信,無所污染,此其所見必有端的處。比之溫 公欲護名教而不言者,又有閒矣。」 或言:「康節心胸 如此快活,如此廣大,如何得似他?」曰:「他是甚麼樣做 工夫!」 問:「近日學者有厭拘檢,樂舒放,惡精詳,喜簡 便者,皆欲慕邵堯夫」之為人。曰:「邵子這道理豈易及 哉!他腹裡有這箇學,能包括宇宙終始古今,如何不做得大放得下!今人卻是箇甚麼?敢如此!」因誦其詩 云:「日月星辰高照耀,皇王帝伯大鋪舒。」可謂人豪矣。

康節之學,其骨力在《皇極經世》,其花草便是「詩直。」

卿云:「其詩多說閑靜恬樂底意思,大煞把箇事了。」曰: 「這箇未說聖人。只顏子之樂亦不恁地。看他詩,只管 說樂,次第樂得來厭了。聖人得底,如喫飯相似,只飽 而已,他卻如喫酒。」又曰:「他都是有箇自私自利底意, 所以《明道》有『要之不可以治天下國家』之說。 康節 詩儘好看。」楊道夫問:「舊張無垢《引心贊》云:『廓然心境 大無倫,盡此規矩有幾人。我性即天天即性,莫于微 處起經綸』。不知如何?」曰:「是殆非康節之詩也。」林少穎 云:「朱內翰作問,何以辨?」曰:「若是真實見得,必不恁地 張皇。」道夫曰:「舊看此意,似與性為萬物之一原,而心 不可以為限量同。」曰:「固是。但只是摸空說,無著實處。 如康節云:『天向一中分造化,人從心上起經綸,多少 平易!實見得者自別』。」又問:「一中分造化。」曰:「本是一箇, 而消息盈虛,便生陰陽,事事物物,皆恁地有消便有 息。」 問:「康節《詩》嘗有莊老之說,如何?」曰:「便是他有些 子這箇。」曰:「如此莫于道體有異否?」曰:「他嘗說,老子得 《易》之體,孟子得《易》之用。體用是分作兩截。」曰:「他又說 『經綸,如何』?」曰:「看他只是以術去處得這事恰好,無過 如張子房相似,他所以極口稱贊子房也。二程謂其 『粹而不雜』。以今觀之,亦不可謂不雜。」曰:「他說『風花雪 月,莫是曾點意思否』?」曰:「也是見得眼前這箇好。」曰:「意 其有與自家意思一般之意。」曰:「也是他有這些子,若 不是,卻淺陋了。 邵堯夫詩:『雪月風花未品題』,此言 事物皆有造」化, 邵堯夫六十歲作《首尾吟》百三十 餘篇,至六七年閒終。渠詩玩侮一世,只是一箇「四時 行焉,百物生焉」之意。 或問康節詩曰:「施為欲似千 鈞弩,磨礪當如百鍊金。」問:「千鈞弩如何?」曰:「只是不妄 發。如子房之在漢,謾說一句,當時承當者便須百碎。」

康節詩云:「幽暗巖崖生鬼魅,清明郊野見鸞凰。」 聖

人道其常,也只是就那光明處理會,說與人,那幽暗 處知得有多少怪異。 康節以品題風月自負,然實 強似《皇極經世》書。 問先生:「須得邵堯夫先知之術。」 先生久之曰:「吾之所知者惠迪吉,從逆凶,滿招損,謙 受益。若是明日晴,後日雨,吾又安能知耶?」

《羅從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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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平李氏曰:羅先生少從審律先生、吳國華學,後見 龜山,乃知舊學之差。三日,驚汗浹背,曰:「幾枉過了一 生。」于是謹守龜山之學,數年後方心廣體胖。 先生 性明而修,行全而潔,充之以廣大,體之以仁恕,精深 微妙,多極其至。漢、唐諸儒無近似者。至于不言而飲 人以和,與人並立而使人化,如春風發物,蓋亦莫知 其所以然也。凡讀聖賢之書,粗有見識者,孰不願得 授經門下,以質所疑。

朱子曰:龜山先生唱道東南,士之遊其門者甚眾。然 語其潛思力行,任重詣極,如羅公蓋一人而已。 羅 先生嚴毅清苦,殊可畏。 李先生言羅仲素《春秋說》 不及文定,蓋文定才大設張,羅落者大。 楊道夫言: 羅先生教學者靜坐中看喜怒哀樂未發,謂之中未 發,作何氣象?李先生以為此意不惟于進學有力,兼 亦是養「心之要。而《遺書》有云:『既思則是已發』。昔常疑 其與前所舉有礙,細看亦甚緊要,不可以不考。」黃直 卿曰:「此問亦甚切。但程先生剖析毫釐,體用明白。羅 先生探索本原,洞見道體,二者皆有大功于世。善觀 之,則亦並行而不相悖矣。況羅先生于靜坐觀之,乃 其思慮未萌,虛靈不昧,自有以見其氣象,則初無害 於未發。蘇季明以『求』字為問,則求非思慮不可。此伊 川所以力辨其差也。」曰:「公雖是如此分解,羅先生說, 終恐做病。如明道亦說靜坐可以為學,謝上蔡亦言 『多著靜,不妨』。此說終是小偏,才偏便做病。道理自有 動時,自有靜時。而學者只是『敬以直內,義以方外』。見 得世閒無處不是道理,雖至」微至小處,一有道理,便 以道理處之,不可專要去靜處求。所以伊川謂:「只用 敬,不用靜,便說得平」也。是他經歷多,故見得恁地正 而不偏。若以世之大段紛擾人觀之,若會靜得固好, 若講學,則不可有毫髮之偏也。如天雄、附子,冷底人 喫得也好,如要與通天下喫,便不可。

陳氏協曰:先生可謂有德有言之隱君子矣。當徽廟 時,居鄉授徒,守道尤篤,而同郡李公侗傳其學。厥後 朱子又得李公之傳,其道遂彰明于世,學者仰之如 太山北斗者,其端皆自公發之。公沒之後,既無子孫 及其遺言,不多見于世。嘉定七年,郡守劉允濟始加 搜訪,得公所著《遵堯錄》八卷,進之于朝,其書四萬言, 大要謂:「藝祖開基,列聖繼統,若舜、禹遵堯而不變,至 元豐改制,皆自王安石作俑,創為功利之圖,浸兆邊 裔之侮。是其畎畝不忘君之心,豈若沮、溺輩索隱行 怪之比邪!」

周氏坦曰:「先生不求聞達于世,胸次抱負,不少概見, 獨得其大者,所謂道德學問之淵源,上承伊洛之正派,下開中興以後諸儒之授受,昭然不可泯也。」公受 學龜山之門,其潛思力行,任重詣極,同門皆推敬之, 義理之學,正鬱于時,一線之緒,賴是得以僅存。觀其 在羅浮山靜坐三年,所以窮天地萬物之理,切實若 此。著《遵堯錄》一篇,述皇朝相傳宏規懿範,及名臣碩 輔論建謨畫,下及元豐功利之人,紛更憲度,貽患國 家。撮要提綱,無非理亂安危之大者。公之學,其明體 適用,略可推矣。

《李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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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曰:「先生少遊鄉校有聲,已而聞郡人羅仲素得 伊、洛之學于龜山之門,遂往學焉。」羅公清介絕俗,雖 里人鮮克知之。見先生從遊受業,或頗非笑。先生若 不聞,從之累年,受《春秋》《中庸》《語》《孟》之說,從容潛玩,有 會于心,盡得其所傳之奧,羅公少然可,亟稱許焉。于 是退而屏居山里,結茅水竹之閒,謝絕世故四十餘 「年,簞瓢屢空,怡然自適。中閒,郡縣學官聞其名而招 致之,或遣子弟從遊受學,州郡士人有以矜式焉。」又 曰:「先生從羅仲素學,講誦之餘,危坐終日,以驗夫喜 怒哀樂未發之前氣象為何如,而求所謂中者若是 者,蓋久之而知天下之大本真有在乎是也。蓋天下 之理無不由是而出,既得其本,則凡出于此者,雖品 節萬殊,曲折萬變,莫不該攝洞貫,以次融釋而各有 條理,如川流脈絡之不可亂。大而天地之所以高厚, 細而品彙之所以化育,以至於經訓之微言,日月之 小物,折之于此,無一不得其衷焉。由是操存益固,涵 養益熟,精明純一,觸處洞然,泛應曲酬,發必中節。」又 曰:「其接後學答問,雖」晝夜不倦,隨人淺深,誘之各不 同,而要以反身自得,而可以入于聖賢之域。 先生 喜《黃大史》稱濂溪「胸中灑落,如光風霽月」,為善形容 有道者氣象。常諷誦之,而顧謂學者曰:「存此于胸中, 庶幾遇事廓然,而義少進矣。」 先生資稟勁特,氣節 豪邁,而充養完粹,無復圭角。精純之氣達于面目,色 溫言厲,神定氣和,語默動靜,端詳閑泰,自然之中,若 有成法。平居恂恂,于事若無甚可否。及其酬酢事變, 斷以義理,則有截然不可犯者。 先生道德純備,學 術通明,求之當世,殆絕倫比。然不求知于世,而亦未 嘗輕以語人,故上之人既莫之知,而學者亦莫之識。 是以「進不獲施之於時,退未及傳之於後。」而先生方 且玩其所以樂者於畎畝之中,悠然不知老之將至, 蓋所謂「依乎《中庸》,遯世不見知而不悔」者,先生庶幾 焉。 先君子吏部府君亦從羅公問學,與先生為同 門友,雅敬重焉。嘗與沙縣鄧迪天啟語及先生,鄧曰: 「愿中如冰壺秋月,瑩白無瑕,非吾曹所及。」先君子深 以為知言,亟稱道之。 先生終日危坐,而神彩精明, 略無頹墮之氣。 問先生言行,曰:「他卻不曾著書,充 養得極好。凡為學,也不過是恁地涵養將去,初無異 義。只是先生睟面盎背,自然不可及。 先生初閒也 是豪邁底人,到後來也是磨琢之功。 先生少年豪 勇,夜醉馳馬數里而歸。後來養成徐緩,雖行二三里 路,常委蛇緩步,如從容室中也。」問:「先生如何養?」曰:「先 生只是潛養思索,他涵養得自是別,真所謂不為事 物所勝者。古人云:『終日無疾言遽色』,他真箇是如此。 尋常人去近處,必徐行;出遠處,行必稍急。先生出近 處也如此,出遠處亦只如此。尋常人,叫一人,叫之一 二聲不至,則聲必厲;先生叫之不至,聲不加于前也。 又如坐處,壁閒有字」,某每常亦須起頭一看。若先生 則不然,方其坐時,固不看也。若是欲看,則必起就壁 下視之,其不為事物所勝,大率若此。 先生居處有 常,不作費力事,所居狹隘,屋宇卑小,及子弟漸長,逐 閒接起,又接起廳屋,又有小書室,然甚整齊瀟灑,安 物皆有常處,其制行不異于人。亦嘗為任希純教授 延入學作職事,居常無甚異同,頹如也,真得龜山法 門。 先生說一步是一步,如說「仁者其言也訒。」某當 時為之語云:「聖人如天覆萬物。」曰:「不要如是廣說,須 窮其言也訒!」前頭如何要得一進步處? 先生不要 人強行,須有見得處方行,所謂灑然處。然猶有偏在。 灑落而行固好,未到灑落處,不成不行?亦須按本行 之,待其著察。 先生當時說學,已有許多意思,只謂 說「敬」字不分明,所以許多時無捉摸處。 先生好看 《論語》,自明而已,謂《孟子》早是說得好了,使人愛看了 也。其居在山閒,亦殊無文字看讀辯正,更愛看《春秋 左氏》。初學於仲素,只看經。後侯師聖來沙縣,羅邀之 至,問:「伊川如何看?」云:「亦看《左氏》。要見曲折,故始看《左 氏》。 先生有為,只用《蠱卦》,但有決烈處。」 先生嘗云: 「人之念慮,若是於顯然過惡萌動,此卻易見易除。卻 怕於隱僻底事忽爆起來,纏繞思念將去,不能除,此 尤害事。熹向來亦是如此。」 問:「先生所作《李先生行 狀》云:『終日危坐,以驗夫喜怒哀樂之前,氣象為如何, 而求所謂中者,與伊川之說若不相似』。」曰:「這處是舊 日下得語太重。今以伊川之語格之,則其下工夫處 亦是有些子偏。只是被李先生靜坐極了,便自見得有箇覺處,不似別人。今終日危坐,只是且收斂在此, 勝如奔馳。若一向如此,又似坐禪入定。」 問:「延平先 生:何故驗於喜怒哀樂未發之前,而求所謂中?」曰:「只 是要見氣象。」陳後之曰:「持守良久,亦可見未發氣象。」 曰:「延平亦是此意。」又問:「此與楊氏『體驗於未發之前 者異同如何』?」曰:「這箇亦有些病。那『體驗』字,是有箇思 量了,便是已發。若觀時恁著意看,便也是已發。」問:「此 體驗是著意觀,只恁平常否?」曰:「此亦是以不觀觀之。」

論李先生之學常在目前,曰:「只是君子戒謹所不」

「『睹恐懼所不聞』,便自然常存。顏子『非禮勿視聽言動』, 正是如此。」 問:「『延平靜坐』之說,聞先生頗不以為然, 如何?」曰:「此亦難說。靜坐理會道理,自不妨,只是要討 靜坐則不可。若理會得道理明透,自然是靜。嘗見先 生說,『舊見羅先生說《春秋》,頗覺不甚好。不知到羅浮 極靜後,又理會得如何,某心嘗疑之。以今觀之,是如 此』。」蓋心下熱鬧,如何看得道理出? 人若著些利害, 便不免開口告人,卻與不學之人何異?向見李先生 說,「若大段排遣不去,只思古人所遭患難,有大不可 堪者,特以自比,則亦可以少安矣。始者甚卑其說,以 為何至如此?後來臨事,卻覺有得力處,不可忽也。 舊見先生說,少從師友,幸有所聞,中閒無講習之助, 幾成廢墜。然賴天之靈,此箇道理時常在心目閒,未 嘗敢忘,此可見其持守之功矣。」然則所見安得而不 精?所養安得而不熟耶? 某舊見先生時,說得無限 道理,也曾去學禪。先生云:「汝恁地懸空理會得許多 面前事,卻又理會不得!道亦無元妙,只在日用閒著 實做工夫處理會,便自見得。」後來方曉得他說,故今 日不至無理會耳。 《祭先生文》曰:「道喪千載,兩程勃 興。有的其緒,龜山是承。龜山之南,道則與俱。有覺其 徒望門以趨。惟是豫章,傳得其宗。一簞一瓢,凜然高 風。猗與先生,果自得師。身世兩忘,惟道是資。精義造 約,窮深極微。凍解冰釋,發于天機。乾端坤倪,鬼祕神 彰。風霆之變,日月」之光。爰暨山川,草木昆蟲。人倫之 正,王道之中。一以貫之,其外無餘。縷析毫差,其分則 殊。體用渾圓,隱顯昭融。萬變並酬,浮雲太空。仁孝友 弟,灑落誠明。清通和樂,展也大成。婆娑丘林,世莫我 知。優哉游哉,卒歲以嬉。迨其季年,德盛道尊。有來摳 衣,發其蔽昏。侯伯聞風,擁篲以迎。大本大經,是度是 程。「稅駕云初,講意有端。疾病乘之,醫窮技殫。嗚呼先 生,而止於斯。命之不融,誰寔尸之。合散屈伸,消息滿 虛。廓然大公,與化為徒。古今一息,曷計長短。物我一 身,孰為窮達。嗟惟聖學,不絕如線。先生得之,既厚以 全。進未獲施,退未及傳。殉身已歿,孰云非天。」熹也小 生,丱角趨拜。恭惟先君,實共源派。誾誾「侃侃,斂衽推 先。冰壺秋月,謂公則然。」施及後人,敢渝斯志。從游十 年,誘掖諄至。春室朝榮,秋堂夜空。即事即理,無幽不 窮。相期日深,見勵彌切。蹇步方休,鞭繩以掣。安車暑 行,過我衡門。返斾相遭,涼秋已分。熹於此時,適有命 召。問所宜言,反覆教詔。最後有言,吾子勉之。凡茲眾 理,子所自知。奉以周旋,「幸不失墜。歸裝朝嚴,訃音夕 至。失聲長號,淚落懸泉。何意斯言,而決終天?病不舉 扶,沒不飯含。奔走後人,死有餘憾。儀形永隔,卒業無 期。墜緒茫茫,孰知我悲?」伏哭柩前,奉奠以贄。不忘者 存,鑒此誠意。

《胡安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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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蔡謝氏嘗語朱震曰:「胡康侯正如大冬嚴雪,百草 萎死,而松柏挺然獨秀也。其困厄如此,乃天將降大 任焉耳。」

河東《侯氏》曰:「視不義富貴如浮雲者,當今天下胡康 侯一人耳!」

朱子曰:「公傳道伊、洛,志在《春秋》,著書立言,格君垂後, 所以明天理,正人心,扶三綱,敘九法者,深切著明,體 用該貫。而其正色危言,據經論事,剛大正直之氣,亦 無所愧于古人。」 問:「文定卻是卓然有立,所謂『非文 王猶興』者?」曰:「固是資質好。然在太學,多聞先生師友 之訓,所以能然。其學問,多得潁昌靳裁之啟發。」又曰: 「後來得之上蔡者多。 文定公《傳家錄》議論極有力, 可以律貪起懦,但以上工夫不到。 文定云:『知至故 能知言,意誠故能養氣』。此語好。」又云:「『豈有見理已明 而不能處事者』!此語亦好。」 問:「文定之學與董仲舒 如何?」曰:「文定卻信得于己者可以施于人,學于古者 可以行于今。其他人皆謂得于己者不可施于人,學 于古者不可行于今」,所以淺陋。然文定比之仲舒較 淺,仲舒比之古人又淺。 文定大綱說得正,微細處 五峰尤精,大綱卻有病。 致堂議論英發,人物偉然, 向常侍之坐,見其數杯後歌《孔明出師表》,誦張才叔 《自靖人》《自獻于先王義》《陳了翁奏狀》等,可謂豪傑之 士也。《讀史管見》乃嶺表所作,當時並無一冊文字隨 行,只是記憶,所以其閒有牴牾處。 致堂說「道理無 人及得他,以他才氣,甚麼事做不得!只是不通檢點, 如何做得事成?我欲做事,事未起而人已檢點我矣

五峰善思,然思過處亦有之。知言疑議,大端有八:

「性無善惡,心為己發;仁以用言,心以用盡,不事涵養, 先務知識,氣象迫狹,語論極高。」 問:「知言論『中』,誠仁 如何?」曰:「『『中者性之道』,言未發也;『誠者命之道,言實理 也;『仁者心之道』,言發動之端也』。」問:「道』字疑可改為『德』 字?」曰:「『亦可。『德』字較緊,然他是特地下此『寬』字。伊川《答 呂與叔書》亦云:『中者性之德』,近之』。呂伯恭云:『知言勝 《正蒙》』。似此等處誠然,但不能純如此處爾。」又問:「中誠、 仁一而已,何必別言?」曰:「理固未嘗不同。但聖賢說一 箇『物』字時,且隨處說他那一箇意思,自是他一箇字 中便有箇正意義如此,不可混說。聖賢書初便不用 許多了,學者亦宜各隨他說處看之,方見得他所說 字本相。若便只混看,則下梢都看不出了。」 問:「誠者, 性之德。」曰:「何者不是『性之德』?如仁義禮智,皆恁地說, 較不切。不如胡氏『誠者,命之道乎』說得較近傍。」 問: 「誠者,物之終始,而命之道。」曰:「誠是實理,徹上徹下,只 是這箇生物,都從那上做來。萬物流形,天地之閒,都 是那底做。 『誠者,命之道;中者,性之道;仁者,心之道』, 此數句說得密,如何大本處卻含糊了。以性為無善 惡,天理人欲都混了,故把做同體。」問:「『同行』語如何?」曰: 「此卻是只就事言之。」黃直卿曰:「他既以性無善惡,何 故云『中者,性之道』?」曰:「『他也把中做無善惡。 人有不 仁,心無不仁』,此語有病。且如顏子『其心三月不違仁』, 若纔違仁,其心便不仁矣,豈可謂『心無不仁! 伊川 初嘗言曰:『凡言心者,皆指已發而言』』。」後復曰:「『此說未 當。五峰卻守其前說,以心為已發,性為未發,將『心』」「性』 二字對說。知言中如此處甚多。 知言固有好處,然 亦大有差失。如論性,卻曰:『不可以善惡辨,不可以是 非分』。既無善惡,又無是非,則是告子湍水之說爾。如 曰:『好惡性也;君子好惡以道,小人好惡以己』。則是以 好惡說性,而道在性外矣。不知此理卻從何而出?」問: 「所謂『探視聽言動無息之際,可以會情』,此猶告子『生 之謂性』之意否?」曰:「此語亦有病。下文謂『道義明著,孰 知其為此心;物欲誘引,孰知其為人欲』?便以道義對 物欲,卻是性中本無道義,遂旋于此處纔入兩端,則 是性亦可以不善言矣。如曰:『性也者,天地鬼神之奧 也』。」善不足以名之,況惡乎?孟子說「性善云者,歎美之 辭,不與惡對。其所謂天地鬼神之奧,言語亦大,故誇 逞。」某嘗謂聖賢言語自是平易,如孟子尚有些險處, 孔子則直是平實,「不與惡對」之說,本是龜山與《總考》 相遇,因論孟子說性,曾有此言,文定往往得之龜山, 故有是言。然《總考》當時之語,猶曰:「渾然至善,不與惡 對」,猶未甚失性善之意。今去其「渾然至善」之語,而獨 以不與惡對為歎美之辭,則其失遠矣。如論齊王之 愛牛,此良心之苗裔,因私欲而見者,以答求放心之 問。然雞犬之放,則固有去而不可收之理。人之放心, 只知求之,則良心在此矣,何必等待天理發見于物 欲之閒,然後求之,如此,則中閒空闕多少去處。正如 屋下失物,只待去城外求也。愛牛之事,孟子只就齊 王身上說,若施之他人則不可。況操存涵養,皆是平 日工夫,豈有等待發見,然後操存之理?今胡氏子弟 議論每每好高,要不在人下,纔說心,便不說用心,以 為心不可用。至如《易傳》中有連使用「心」字處,皆塗「去 『用』字。某以為《孟子》所謂『堯舜之治天下』,豈無所用其 心哉?何獨不可以用言也?」 黃直卿言:「五峰說性云: 『好惡,性也』。本是要說得高,不知卻反說得低了?」曰:「依 舊是氣質上說。某嘗要與他改云:『所以好惡者,性也』。」

好惡性也。既有好即具善。有惡即具惡。若只云有。

「好惡,而善惡不定于其中,則是性中理不定也。既曰 天,便有天命。」《天討 知言》云:「凡人之生,粹然天地之 心,道義全具,無適無莫,不可以善惡辨,不可以是非 分,無過也,無不及也,此中之所以名也,即告子『性無 善無不善』之論也。惟伊川『性即理也』」一句甚切。至 問:「五峰言:『天命不囿於善,不可以人欲對』。」曰:「『天理固 無對。然有人欲,則天理便不得不與人欲對為消長; 善亦本無對,然既有惡,則善便不得不與惡對為盛 衰。且謂天命不囿於物可也,謂不囿于善,則不知天 之所以為天矣;謂惡不足以言性可也,謂善不足以 言性,則不知善之所從來矣。 好善而惡惡,人之性 也,為有善惡,故有好惡;善惡字重,好惡字輕。君子順 其性,小人拂其性』。五峰言:『好惡,性也;君子好惡以道, 小人好惡以欲』,是好人之所惡,惡人之所好,亦是性 也,而可乎?」 問:「『天理人欲,同體異用』之說如何?」曰:「當 然之理,人合恁地底便是體,故仁義禮智為體。如五 峰之說,則仁與不仁,義與不義,禮與不禮,智與不智, 皆是性。如此,則性乃一箇大人欲窠子。其說乃與東 坡子由相似,是大鑿脫,非小失也。『同行異情』一句卻 說得去。」又曰:「胡氏之病,在于說『性無善惡,體中只有 天理,無人欲,謂之『同體』則非也。『同行異情』蓋亦有之, 如口之于味,目之于色,耳之于聲,鼻之于臭,四肢之 于安佚,聖人與常人皆如此,是同行也。然聖人之情不溺于此,所以與常人異耳』。」問:「聖賢不視惡色,不聽 惡聲,此則非同行者。」曰:「彼亦就其同行處說耳。某謂 聖賢立言,處處皆通,必不若胡氏之偏也。龜山云:『天 命之謂性,人欲非性也』。胡氏不取其說,是以人欲為 性矣。此其甚差者也。」又曰:「天理人欲,如何同體得?如 此?卻是性可以為善,亦可以為惡,卻是一團人欲窠」 子,將甚麼做體?卻是韓愈說「性自好」,言人之為性有 五,仁義禮智信是也。指此五者為性,卻說得是。性只 是一箇至善道理,萬善總名,才有一毫不善,自是情 之流放處,如何卻與人欲同體?今人全不去看, 為 學當勉,不可據見定。蓋道理無窮,人之思慮有限,若 只守所得以為主,則其或墮于偏者,不「復能自明。」如 五峰只就其上成就所學,亦只是忽而不詳細反覆 也。 明仲常畏五峰議論精確,五峰亦常不有。其兄 常欲焚其《論語解》,并讀史管見。以今觀之,殊不然。如 《論語管見》中,雖有粗處,亦多明白。至五峰議論,反以 好高之過得一說便說,其實與這物事都不相干涉, 便說得無著落。五峰《辨疑》孟子之說,周遮全不分曉。 若是恁地分疏,孟子划地沈淪,不能得出世。 明仲 甚畏仁仲議論,明仲亦自信不及。蓋人不可不遇敵 己之人,仁仲當時無有能當之者,故恣其言說出來。 然今觀明仲說,較平正。

南軒張氏曰:「文定雖不及河南之門,然與楊游、謝講 其說,其自得之奧,在于《春秋》。被遇明時,執經入侍,正 大之論,竦動當世,所以扶三綱,明大義,抑邪說,正人 心,亦可謂有功于斯文矣。 五峰先生優游南山之 下餘二十年,玩心神明,不舍晝夜,力行所知,親切至 到,析太極精微之旨,窮皇王制作之原,綜事物于一 原,貫古今于一息,指人欲之偏,以見天理之全,即形 而下者而發無聲無臭之妙,使學者驗端倪之不遠, 而造高深之無極,體用該備,可舉而行。」先生之于斯 道,可謂見之明而擴之至矣。 《五峰知言》一書,乃其 平日之所自著,其言約,其義精,誠道學之樞要,制治 之蓍龜也。 《序五峰文集》曰:「先生非有意于」為文者 也。其一時詠歌之所發,蓋所以紓寫其性情;而其他 述作,與夫問答往來之書,又皆所以明道義而參異 同,非若世之為文者,徒從事于言語之閒而已也。粤 自早歲服膺文定公之教,至于沒齒。惟其進德之日 新,故其發見于辭氣議論之閒者,亦月異而歲不同。 雖然,以先生之學而不得大施于時,又不幸僅得中 壽,其見于文字閒者復止于此,豈不甚可嘆息!至其 所至之遠,所造之深,綱領之大,義理之精,後之人亦 可以推而得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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