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定古今圖書集成 理學彙編 第一百二十四卷 |
第一百二十四卷目錄
書經部總論四
宋鄭樵辨偽〈古文今文辨 讀書當觀其意 中星辨〉
王應麟玉海〈十例〉
馬端臨文獻通考〈論古文今文尚書〉
元金履祥尚書表注〈論伯益 西伯戡黎辨 微子不奔周辨 論處殷
民 論三監〉
陳櫟集傳纂疏〈讀尚書綱領 中星考〉
經籍典第一百二十四卷
書經部總論四
编辑宋鄭樵辨偽
编辑古文今文辯
编辑伏生之書所以艱深不可通者,伏生,齊人也。齊人之 語多艱深難曉,如《公羊》,齊人也。故《春秋》語亦艱深,如 昉於此乎?登來之者,何休註云:「齊人語。」以是知齊語 多艱深難曉者。或者又云:《盤誥》。「牙,自是書之本體。 《典》《謨》《訓》《貢》《範》《湯誓》《泰誓》等書,同出於伏生,而明白坦 亮如彼,豈齊音使然?」詳二說皆是,然未有的論。後見 《朱文公語錄》云:「《典》《謨》之書,必是經史官潤色來,《尚書》 誥命皆分曉,亦是當時制誥是朝廷做的文字,如《盤 庚》《酒誥》等篇,皆是當時與民說話,正如今之榜文曉 諭,方言俚語,隨時各不同。後來追」錄而成此言,實為 的論。
讀書當觀其意
编辑「典、謨、訓、誥、誓、命」,孔安國以為《書》之六體。由今觀之,有 一篇備數篇之體。如《大禹謨》曰「禹乃會群后誓師」,則 是謨亦有誓也;《說命》曰「王庸作書以誥」,則是命亦有 誥也。以至《益稷》《洪範》本謨而不言謨,《旅獒》《無逸》本訓 而不言訓,《盤庚》《梓材》本誥而不言誥,《引征》不言誓,《君 陳》《君牙》不言命,然此可以論《書》之文,不可論《書》之旨。 大扺五十八篇之中,聖人取予之意各有所主,有取 於治亂興廢之所由者,如《典》《謨》《訓》《誥》《湯誓》之類是也。 有世不得以為治,君不足以為賢,而有取其言以傳 遠者,如《五子之歌》,《君牙》《冏命》之類是也;有取其事者, 《引征》是也;有取其意者,《呂刑》是也;有特記其時者,《文 侯之命》是也;有以示戒勸者,《費》《秦誓》是也。大扺上古 之世,風俗淳厚,初未有奇傑可錄之事,故史官所存, 不過君臣之間忠言嘉謨,與夫國家興亡大致而已, 其他世次、年月、官秩、名氏,以為無益於治,皆所不取 焉。使後世之君讀其書,想其人有生而知之,安而行 之,則為堯、舜、禹、湯、文、武矣;有學而知之,利而行之,則 為啟、中宗、高宗、成、康矣,有困而知之,有勉強而行之, 則為太甲、穆王矣;困而不知,反以極於危亡,則為太 康、桀紂矣。其所示勸諭告戒之言,與《三百篇》之美刺, 二百四十二年之褒貶者無以異也。唐李翱曰:「其讀 《春秋》也,若未嘗有《詩》;其讀《詩》也,若未嘗有《易》;其讀《易》 也,若未嘗有《書》。其知六經也哉!」
中星辯
编辑言天文者,以斗建以昏中,皆定戌時。如此,則《六經》之 書,凡言「見」者,見于辰也;凡言「正」者,正于午也;凡言「中」 者,中于未也;凡言「流」者,流于申也;凡言「伏」者,伏于戌 也。中星之說,雖經傳無明文,要之其說有二:有正于 午者,謂之中。〈方位〉有中于未者,謂之「中」;〈星宿之見伏〉《堯典》四 仲迭建之星,則以午為中;《月令》昏旦之星,則以未為 中。以午為中者,謂人君南面而聽天下,考中星以正 四時,故以午為中。若夫論星辰之出沒,則又不然。天 傾西北,地不滿東南,天勢東南高而西北下。凡星辰 之運,始則見于辰,終則伏于戌,自辰至戌,正于午,中 于未焉,故以未為中。且以火星論之,惟其以午為正, 故《堯典》言「日永星火,以正仲夏。」〈五月〉惟其以未為中,故 《月令》言「季夏。」〈六月〉昏火中。惟其至申為流,故《詩》曰:「七月 流火。」惟其以辰為見,以戌為伏,故《傳》曰:「火見于辰,火 伏而蟄者畢。」不特火星為然,諸星亦然。如《詩》曰「定之 方中」,亦以十月取中於未也。《大扺》巳午未皆南方,則 以午為中。辰巳午未申酉戌為火見,伏之始終,則以 未為中,兩言盡之矣。《堯典》則舉四時之正而言之,《月 令》則舉十二時之中而言之,此其所以不同也。〈堯典言分
「至之中」 ,《月令》言昏旦之中。
〉王應麟玉海
编辑十例
编辑《書》為例有十:曰:「典、謨、貢、歌、誓、誥、訓、命、征、範。」
馬端臨文獻通考
编辑論古文今文尚書
编辑九峰蔡氏曰:「按漢儒以伏生之書為今文,而謂安國 之書為古文。以今考之,則今文多艱澀,而古文反平 易。或者以為今文自伏生女子口授,晁錯時失之,則 先秦古書所引之文皆已如此,恐其未必然也。或者 以為紀錄之實語難工,而潤色之雅詞易好,故訓誥 誓、命有難易之不同,此為近之。然伏生背文暗誦,乃」 偏得其所難;而安國考定於科斗古書,錯亂磨滅之餘,反專得其所易,此又有不可曉者。至於諸《序》之文, 或頗與《經》不合,而安國之《序》又絕不類西京文字,亦 皆可疑;獨諸《序》之本不先《經》,則賴安國之《序》可見。 石林葉氏曰:「《書》五十八篇出於伏生者,初二十三篇 出於魯共王所壞孔子宅壁中者增多」,二十六篇。伏 生書後傳歐陽歙、魯共王壁中書,孔安國為之傳。漢 興,諸儒傳經次第,各有從來。伏生當文帝時,年已老, 口授晁錯,頗雜齊魯言,或不能盡辯。他經專門,每輒 數家,惟《書傳》一氏。安國無所授,獨以隸古《易》科斗,自 以其意為訓解,不及列於學官。故自漢訖西晉,言書 惟祖歐陽氏。安國《訓解》,晚出皇甫謐家所謂二十六 篇者,雖當時大儒揚雄、杜預之徒,皆不及見。劉向以 《魯共王書》校伏生本《酒誥亡簡》一,《召誥》「亡簡」二,字之 不同者尢多,書非一代之言也。其文字各隨其世不 一體,其授受異同復若此。然大扺簡質淵愨,不可遽 通。自立政而上,非伊尹、周公、傅說之辭,則仲虺、祖乙、 箕子、召「公,後世以為聖賢不可及者也。其君臣相與 往來,告戒論說,則堯、舜、禹、湯、文、武是也,是以其文峻 而旨遠。自立政而下,其君則成王、穆王、康王、平王,其 臣則伯禽、君陳、君牙,下至於秦穆公,其辭則一時太 史之所為也,視前為有間矣。是以其文則平易明白, 意不過其所言」,孔子取之,特以其有合於吾道焉爾。 自安國學行,歐陽氏遂廢。今世所見,惟伏生《大傳》,首 尾不倫,言不雅馴,至以天、地、人、四時為七政,謂金縢 作於周公沒後,何可盡據其流?為劉向《五行傳》、夏侯 氏災異之說,去孔子本意益遠。安國自以為博攷經 傳,採摭群言,其所發明,信為有功。然余讀《春秋傳》《禮 記》《孟子》《荀子》,間與今文異同。《孟子》載《湯誥》「造攻自牧 宮」,不言鳴條,《春秋傳》述五子之歌,衍「率彼天常」一句, 證《康誥》父子兄弟罪不相及,今文乃無有疑,亦未能 盡善。若荀卿引仲虺曰「諸侯能自得師者王,得友者 霸」,引《康誥》「惟文王敬忌一人以懌」,其謬妄有如此者。 《禮記》以申勸寧王之德為由,觀寧王以庶言同,則亡、 繹多「亡」字,其乖牾有如此者,微孔氏則何所取正?余 於是知求《六經》殘缺之餘於千載淆亂之後,豈不甚 難而不可忽哉!
陳氏曰:考之《儒林傳》,孔安國以古文授都尉朝,次第 相承,以及塗惲、桑欽。至東都,則賈逵作訓,馬融、鄭元 作傳注解,而逵父徽實受書於塗惲。逵傳父業,雖曰 遠有源流,然而兩漢名儒,皆未嘗實見孔氏《古文》也。 豈惟兩漢、魏、晉猶然,凡杜征南以前所註經傳,有援 《大禹謨》《五子之歌》《引征》諸篇,皆曰「逸書」,其援《泰誓》則 云今《泰誓》無此文。蓋伏生《書》亡《泰誓》,《泰誓》後出,或云 武帝末民有獻者,或云宣帝時河內女子得之,所載 白魚火烏之祥,實偽書也。然則馬、鄭所解,豈真古文 哉?故孔穎達謂賈、馬輩惟傳孔學二十三篇,即伏生 《書》亦未得為孔學矣。穎達又云,「王肅註書,始似竊見 孔《傳》,故於亂其紀綱,以為太康時皇」甫謐得《古文尚 書》於外弟梁柳,作《帝王世紀》,往往載之。蓋自太保鄭 沖授蘇愉,愉授梁柳,柳授臧曹,曹授梅賾。賾為豫章 內史,奏上其書,時已亡《舜典》一篇。至齊明帝時,有姚 方興者,得於大航頭而獻之。隋開皇中,搜索遺典,始 得其篇。夫以孔註歷漢末無傳,晉初猶得存者,雖不 列學官而散在民間故耶。
先公曰:〈按端臨稱先公謂其父廷鸞也〉歐陽公《日本刀歌》云:「傳聞其 國居大海,土壤沃饒風俗好。前朝貢獻屢往來,士人 往往工詞藻。徐福行時書未焚,逸書百篇今尚存。令 嚴不許傳中國,舉世無人識古文。先王大典藏夷貊, 蒼波浩蕩無通津。令人感激坐流涕,鏽瀝短刀何足 云。」詳此詩似謂徐福以諸生帶經典入海外,其書乃 始流傳於彼也。然則秦人一燼之烈,使中國家傳人 誦之書皆放逸,而徐福區區抱編簡以往,能使先王 大典獨存夷貃,可歎也,亦可疑也。而今世經書,往往 有外國本云。〈鏽瀝一作繡澀〉
按:漢《儒林傳》言,孔氏有《古文尚書》,孔安國以今文讀之。《唐藝文志》有《今文尚書》十三卷,註言「元宗詔集賢學士衛包改古文從今文。」 然則漢之所謂古文者,科斗書;今文者,隸書也;唐之所謂古文者,隸書;今文者,世所通用之俗字也。隸書,秦漢間通行,至唐則久變而為俗書矣,何尚書猶存古文乎?蓋安國所得孔壁之書,雖為之傳,而未得立於學官。東京而後,雖名儒亦未嘗傳習,至隋唐間方顯,往往人猶以僻書奧傳視之,繕寫傳授者少,故所存者皆古物,尚是安國所定之隸書,而未嘗改以從「俗」 字,猶今士大夫蓄書之家有奇異之書,世所罕見者,必是舊本,且多古字是也。噫!「《百篇》之書遭秦火而亡其半,所」 存者五十八篇,而其間此二十五篇者,書雖傳而字復不諧於俗,傳於漢者為《科斗書》,傳於唐者為「隸書」 ,皆當時之人所罕習者。蓋出自孔壁之後,又復晦昧數百年,而學者始得以家傳人誦也。
元金履祥尚書表注
编辑論伯益
编辑伯益,即伯翳也。秦聲以入為去,故謂益為翳也。字有 四聲,古多轉用,如益之為《翳契》。〈去聲〉之為《卨》。〈入聲〉《皋》之為 咎。〈去聲〉君牙之為《君雅》是也,此古聲之通用也。有同音 而異文者,如陶之為繇,垂之為倕,鯀之為鯀,「虺」之為 儡,紂之為「受」,「冏」之為臩是也,此古字之通用也。太史 公見書,《孟子》之言益也,則《五帝本紀》言益;見《秦記》之 為翳也,則《秦本紀》從翳,蓋疑而未決也。疑而未決,故 於《陳杞世家》之末,又言「垂、益、夔、龍,不知所封」,則遂謬 矣。胡不合二書而思之乎?夫《秦記》不燒,太史所據以 紀秦者也。《秦記》所謂「佐禹治水」,豈非《書》所謂「隨山刊 木,暨益奏庶鮮食」者乎?所謂「馴服鳥獸」,豈非《書》所謂 「益作朕虞,若予上下鳥獸」者乎?其事同,其聲同,而獨 以二書字異,乃析一人而二之,可謂誤矣。唐、虞功臣, 獨四岳不名爾,而姜姓則見於書傳甚明「也。其餘未 有無名者。夫豈別有伯翳,其功如此,而反不見於《書》? 又豈有馴服鳥獸者,孰加於伯益?雖朱虎熊羆,亦以 類見。果又伯翳才績如此,而《書》反不及乎?」夫以伯翳 不得為伯益,則卨不得為契,咎繇不得為皋陶,倕不 得為垂,鯀不得為鯀。它如仲儡不得為仲虺,紂不得 為受,臩不得為冏,君雅不得為「君牙」乎?《史記》本紀、《世 家》及總敘之謬,如此者多,不惟敘益為然也。重、黎二 人合而為一,則楚有二祖也。四岳為齊世家之祖,而 總敘齊人伯夷之後,則齊又二祖也。此其前後必出 於遷、談二手矣,故其乖刺如此。而羅氏《路史》因之,真 以益、翳為二人,又以伯翳為皋陶之子,則嬴、郾、李三 姓無辨矣。且楚人滅六之時,秦方盛於西,徐延於東, 趙基於晉,使伯翳果皋陶之子,臧文仲安得云「皋陶 不祀」乎?又以益為高陽氏之才子,隤敳至夏啟時,則 二百有餘歲矣。夫堯老而舜攝,舜耄期而薦禹,豈有 禹且老而薦二百歲之益,以為身後之計乎?皆非事 實,不可以不辯。
西伯戡黎辯
编辑商自武乙以來,復都河北,在今衛州之朝歌。而黎,今 潞州之黎城。自潞至衛,計今地理三百餘里耳。則黎 者,蓋商畿內諸侯之國也。《西北戡黎》,武王也。自史遷 以文王伐耆為戡黎,受之以祖伊之告,於是傳註皆 以為文王,失之矣。孔子稱「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 殷,是為至德。」而《傳》稱「文王率殷之叛國以事紂」,則《戡 黎》之役,文王豈遽稱兵天子之畿乎?然則文王固嘗 伐邢、伐崇、伐密須矣,而奚獨難於伐黎?蓋諸侯賜弓 矢然後征,賜斧鉞然後殺。自文王獻洛西之地,紂賜 弓矢斧鉞,得專征伐,則西諸侯之失道者,文王得專 討之。若崇若密須率西諸侯也,自關河以東諸侯非 文王之所得討,況畿內之諸侯乎?「三分天下有其二, 特江漢以南風化所感,皆歸之爾,文王固未嘗有南 國之師也,而豈有畿甸之師乎?前儒謂孔子稱文王 為至德,獨以其不伐紂耳。至如《戡黎》之事,亦己為之。 誠如是也,則觀兵王疆,文王已有無商之心矣,特畏 後世之議,而于紂未敢加兵,是後世曹孟德之術也, 烏在其為至德?昔者紂殺九侯而醢鄂侯,文王聞之 竊嘆,遂執而囚之,而況於稱兵王畿之內,祖伊之告, 如是其急也。以紂之悍,而於此反遲遲十有餘年,不 一忌周乎?故胡五峰、呂成公、陳少南、薛季龍諸儒,皆 以為武王。然則《戡黎》蓋武王也。昔者商紂為黎之蒐, 則黎、紂濟惡之國也。武王觀政於商,則《戡黎》之師,或 者所以警紂耳,而終莫之悛,所以有孟津之師與?觀 祖伊之言曰:『天既訖我殷命,殷之即喪』」,則是時殷已 阽,危亡無日矣。故胡氏遂以為戡黎之師在伐紂之 時。蓋以其辭氣觀之,俱可知也,其非文王也明矣。然 則文王,西伯也,武王而謂之西伯,何也?《戡黎》列於《商 書》,以商觀周,蓋西伯爾。殷之制,分天下以為左右,曰 二伯。子夏謂殷王。帝乙時,王季已命作伯,受圭瓚秬 鬯之賜。果爾,則周之為西伯舊矣,非特文王為西伯 也,文王因之受專征之命爾。武王之未伐商也,襲爵 猶故也。故《傳》記武王伐紂之事曰:「西伯軍至洧水。」紂 使膠鬲候周師而問曰:「西伯將焉之?」曰:「將伐紂。」然則 武王之為西伯,見於史傳者,有自來矣。
微子不奔周辯
编辑讀《西伯戡黎》微子之書,而知商之所以亡,周之所以 王也。夫祖伊之辭在於警紂,而初不及於咎周。微子、 箕子諸公,在於嘆紂之必亡,而未嘗忌周之必興。蓋 祖伊、箕子、王子比干與武王、周公皆大聖賢,其於商、 周之際皆可謂仁之至,義之盡,其有以知紂之必亡, 商之泃不可以不伐,審矣。諸子豈舍理而論勢,武王 豈以一毫私意利欲行乎其間哉?然觀微子之所自 處,與箕子之所以處微子者,不過遯出而已,而孔氏 遂有知紂必亡而奔周之說,何微子叛棄君親而求 為後之速也?此必不然也。而《傳》又有「武王克商,微子 面縛銜璧,衰絰輿櫬」之說,是尤《傳》之訛也。夫武王伐紂,非討微子也,使微子而未遯,則面「縛銜璧」,亦非其 事也。且如孔氏之說,則微子久已奔周矣,如《左氏》之 說,則微子面縛請降矣。武王豈不聞微子之賢?縱其 時周家三分天下有其二,業已伐商,無復拘廢昏立 明之節,然賓王家,備三恪,何不即以處微子而顧首 以處武庚也?武王不亦失人,而微子不亦見卻,可羞 之甚乎?故於王子謂「面縛銜璧」,必武庚也,後世失其 傳也。武王為生民請命,其於紂放廢之而已,必不果 加兵其頸也。既而入商,則紂已自焚矣。武庚為紂嫡 冢,父死子繼,則國家乃其責,故面縛銜璧,衰絰輿櫬, 造軍門以聽罪焉。武王悼紂之自焚,憐武庚之自罪, 是以釋其縛,焚其櫬,使奉有殷之祀,示不絕紂也。若 微子,則遯於荒野,一時武王釋箕子之囚,封比干之 墓,百爾恩禮,舉行悉遍,而未及微子,以微子遯野,未 之獲也。迨武庚再叛,卒於就戮,始求微子以代殷後, 而微子於此義始不可辭耳。前日奔周之說,毋乃躁 謬已甚乎?至比干、箕子,俱以死諫,比干偶逢紂之怒 而殺之,箕子偶不見殺而囚之為奴耳。囚而為奴,如 漢法髡鉗為城旦,舂論為鬼薪是也。而說者又謂箕 子之不死,以道未及傳也。夫道在可死,而曰「吾將生 以傳道」,則異日揚雄之美新擬《易》,可以自附於箕子 之列矣。且箕子豈知它日之必訪己,而顧不死以待 之哉?此皆二千餘載間誣罔聖賢之論,故予不可以 不辯。
論處殷民
编辑殷自中葉以來,士大夫世家巨室,殖貨慢令,風俗浸 不美,《盤庚》一嘗正之。歷高宗諸賢君,風俗固嘗正矣。 至紂又以淫酗驕奢倡之,一時風靡,而又為天下逋 逃主,聚諸亡命,是崇是長,凡億兆之心,如林之旅,計 皆是物蕩無廉恥,一旦周師至,則倒戈迎降之不暇 爾。武王入殷,固已慮之,曰:「若殷之士眾何?太公亦已」 有誅斥之意矣,獨周公不然,而兼包并容之。然商民 之意得氣滿,終不若在紂之日。故其後從武庚以叛, 於是分遷畿甸而處之,而誘之亦殊勞矣。昔子王子 謂:「跡商民之所為,自秦漢言之,坑戮誅夷之而已矣。」 而乃待之如此,此乃周公之德,而所以為周家之忠 厚也。然觀於《多士》《多方》《君陳》《畢命》諸書,大抵殷民之 為頑,自其染紂之惡,於是有淫放之習;自其從武庚 之叛,於是又有思商之心。以淫放之習而行思商之 心,奚為其不亂也?周公之時,洛邑雖遷,而思商未釋 也;《君陳》以後,思商之念釋,而化紂之習未除也;思商 之心未釋,故《多方》《多士》開諭之辭詳;化紂之惡未除, 故《君陳》《畢命》「簡別之」政,肅周公、成、康,不惟其思商而 化之,不以其忘商而置之,分正之命,拳拳於生厚之 遷,保釐之冊,汲汲於餘風之殄,噫是時為風俗人心 計耳。前儒謂東遷之後,衛之俗淫,鄭之俗誹,魏之俗 嗇,齊之俗詐,獨東周之民忠厚之風,歷數百年而不 弊。及其亡也,九鼎寶器皆入於秦,而周民遂東亡。先 王之化所以入人者深矣。
論三監
编辑「武王、周公伐殷,誅紂而立武庚,使管叔、蔡叔、霍叔監 殷,管叔以殷畔。」雖《孟子》亦認為周公之過,而蘇氏又 盛稱武王之疏。以成敗之跡言之,過則誠過,而疏則 誠疏矣。而聖人「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 於此略可見。然以處事之理言之,固亦未為疏也。君 臣之際,天下之大戒。昔者成湯伐桀則放之,武王克 殷而紂死矣。武王為天下除殘而已,固不必加兵於 其身也。聖人惡惡止其身而已,固不必誅絕其子孫 也。於是立武庚以存其祀。以常情論之,誅其父而立 其子,安知武庚之不復反乎?慮其反而不立與立之 而不能保其不反,是不得已存之也,於是分殷之故 都,使管叔、蔡叔、霍叔為之監以監之。夫天子使其大 夫為三監,監於方伯之國。國三人,亦殷禮也。況所使 為監者,又吾之懿親介弟也,武庚何得為亂於其國? 假使管叔而至,不肖,何至挾武庚以叛哉?聖人於此, 亦仁之至、義之盡矣。不幸武王則既喪,成王則尚幼, 而天下之政則周公攝之,是豈其得已也。彼管叔者, 國家之謂何,又因以為利。彼固以為周之天下或者 周公可以取之,己為之兄而不得與也,此管叔不肖 之心也,而況武庚實嗾之,於是倡為流言以撼周公, 既而成王悟周公歸,而遂挾武庚以叛。彼武庚者,矙 周室之內難,亦固以為商之天下 或者可以復取之, 三叔之愚可因使也。此武庚至愚之心也,而況三叔 實藉之,於是始為浮言以誘三叔,既而三叔與之連, 遂挾三監、淮、奄以叛。夫三叔、武庚之叛,同其叛而不 同其情。武庚之叛,意在於復商;三叔之叛,意在於得 周也。至於奄之叛,意不過於助商;而淮夷之叛,則外 乘應商之聲,內撼周公之子,其意又在於得魯。三叔 非武庚不足以動眾,武庚非三叔不足以間周公,淮 夷非乘此聲勢又不能以得魯,此所以相挺而起,同 歸於亂周也。抑當是時,亂周之禍亦烈矣,武庚挾殷畿之頑民,而三監又各挾其國之眾,東至於奄,南及 於淮夷徐戎,自秦、漢之勢言之,所謂「山東」大抵皆反 者也。其他封國雖多,然新造之邦不足以禦之,故邦 君御事有艱大之說,其艱難之勢誠大也。有「民不靜, 亦惟在王宮邦君室」之說,是欲閉關自守也。《大誥》一 書,朱子謂其多不可曉。以今觀之,當時邦君舊人固 嘗與於武王弔伐之事,非不知殷之當黜也,特以事 勢之艱大,故欲違卜自守耳。是以《大誥》一篇不及其 它,惟釋其「艱大」之疑與其違卜之說。自「肆予沖人」以 下,釋其「艱大也;『予惟小子』」以下,釋其違卜也。「爾惟舊 人」以下,釋其艱大也;「予曷其極卜」以下,釋其違卜也。 若夫事理,則固不在言矣。抑《大誥》之書曰「殷小腆」曰 「殷逋播。」臣於三監,則略而不詳,何也?蓋不忍言也。不 忍言則親親也。其卒誅之,何也?曰「親親尊尊,並行不 悖,周道然也。故於家曰親親焉,於國曰君臣焉。」《象》之 欲殺舜,止於亂家,故舜得以全之;管叔之欲殺周公, 至於亂國,故成王得以誅之,周公不得以全之也。使 管叔而可以無誅,則天下後世之為王懿親者,皆可 以亂天下而無死也;可以亂天下而無死,則天下之 亂相尋於後世矣,而可乎?故黜殷,天下之公義也;誅 管、蔡,亦天下之公義也。夫苟天下之公義,聖人不得 而私,亦不得而避也。吁!是亦成王、周公之不幸也。
陳櫟集傳纂疏
编辑讀尚書綱領〈朱子說外附以他說〉
编辑古史之體可見者,書《春秋》而已。《春秋》編年通紀,以見 事之先後,書則每事別記,以見事之首尾。意者當時 史官,既以編年紀事,至於事之大者,則又採合而別 記之。若《二典》所記,上下百有餘年,而《武成》《金縢》諸篇, 其所紀載,或更歲月,或歷數年,其間豈無異事?蓋必 已具於編年之史,而今不復見矣。
《尚書》初讀似於己不相干,後來熟讀,見堯、舜、禹、湯、文、 武之事皆切於己。
問:「《尚書》難讀,蓋無許大心胸。他書亦須大心胸方讀 得。如何程子只說《尚書》?」曰:「『他書卻有次第。且如《大學》 自格物致知以至平天下,有多少節次。《尚書》只合下 便大。如《堯典》自『克明峻德』至『黎民於變時雍』,展開是 何等大命!羲和定時成歲』,便是心中包一箇三百六 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底天,方見得恁地。若不得一箇」 大底心胸。如何了得。
書中易曉處直易曉,其不可曉處且闕之。如《盤庚》之 類,非特不可曉,便曉得,亦要何用?如《周誥》等篇,周公 不過說周所以合代商之意,是他當時說話,其間多 有不可解者,亦且觀其大意所在而已。
書中不可曉處,先儒既如此解,只得從他說。但此一 段如此訓詁,說得通,至別一段如此訓詁,便說不通, 不知如何?
《盤庚》篇不可曉。如「古我先王,將多于前功」,至「嘉績于 朕邦」,全無意義。又當時遷都,更不明說遷之為利,不 遷之為害,何故說得都無頭緒?且如今要告諭民間 一二事,做得幾句如此,他曉得曉不得?中篇又說神 說鬼。若使如今誥令如此,好一場大鶻突!尋常讀《尚 書》,讀得伊訓《太甲》一德,便著鞔過《盤庚》,卻看《說命》。要 之,讀《尚書》可通則通,不可通姑置之。
周公不知其人如何,其言聱牙,難曉。如書中「周公之 言」,便難讀「立政君奭」是也。最好者,《無逸》中用字,亦有 「譸張為幻」之語。至若《周官蔡仲》等篇,卻是官樣文字, 必當時有司潤色之文。
「《尚書》只是虛心平氣,闕其所疑,隨力量看教浹洽,便 自有得力處。」又曰:「其間大體義理固可推索,但於不 可曉處闕之,而意義深遠處,自當推究玩索之也。 某嘗欲作《書說》,竟不曾成。如制度之數,祇以疏文為 本。若其他未穩處,更與挑剔令分明,便得。」
《與仲默帖》云:「書說未有分付處,《尚書》且須見得二帝 三王之心,而通其所可通,毋強通其所難通。諸說此 間亦有之,但蘇氏傷於簡,林氏傷於繁,王氏傷於鑿, 呂氏傷於巧,然其間儘有好處。」
荊公不解《洛誥》,但云「其間煞有不可強通處。」今姑擇 其可曉者釋之。今人多說荊公穿鑿,他,卻有此處。若 後來人解《書》,則又卻須要盡解。
「東坡《書解》,說著處直是好。他看得文勢好,又筆力過 人,發明得分外精神。」問:「但似失之簡?」曰:「也有只消如 此解者。」
伯恭解書自《洛誥》始,其文甚鬧熱。某問之云:「有難通 處否?」初云「『亦無甚難通處』,後方云果有難通處」,今只 是強解將去耳。伯恭直是說得書好,但說不通處,卻 一向解去,故有尖巧之病也。是伯恭天資太高,所以 不肯闕疑。後數年,再會於衢,伯恭始謂余曰:「《書》之文 誠有不可解者,甚悔前日之不能闕所疑也。」予惟伯 恭所以告予者,雖其徒亦未必知。因具論之,使讀者 知求伯恭晚所欲闕者而闕之,庶得其所以《書》矣。
書東萊書說後
林書解儘有好處,但自《洛誥》以後,非他所解。〈以上並朱子語錄及文集中摘出〉
鄱陽柴氏與尊己程氏書曰:唐、虞三代,聖帝明王,與 其良臣碩輔,精神心術之妙,推之天下,以為大經大 法者,盡在於《書》。嘗謂善言道者,必有至要不可易之 論,如《詩》『思無邪,禮無不敬』,皆可蔽以一言。吾友深於 《書》者,必有至要不可易之論,願蔽以一言,以為讀書 之指南。」程氏答曰:讀書必有綱領,自有綱領而提之, 則其間世變之殊,事為之異,皆可會而通之,一以貫 之。」《五十八篇》之所載唐、虞三代聖君賢相,撫世酬物, 殊時殊事,而可蔽以一言者,其在於允執厥中」乎?是 中也,隨事而有;聖賢之於是中也,當事而存。是故堯、 舜之禪受,堯舜之執中也;禹之傳子,禹之執中也;湯、 武之放伐,湯武之執中也;伊尹之相太甲,周公之輔 成王,伊周之執中也。親如瞽瞍而不克諧以孝,則非 為人子之中。頑如有苗,而不誕敷文德,則非格遠人 之中。君如《紂》而不去、不囚、不死,則非微子、箕子、比干 之中。水土不平,亳不遷,洛不作,則非拯民定業之中。 其他如訪箕子以傳道,誅三監以安周」,董正治官、《居 喪》《出誥》《訓夏》《贖刑》、「《攘戎悔過,與凡「修身任賢,奉天畏 民,保治遵法、納忠輔德,因革廢置,寬嚴久速,跡雖差 殊,理實一致,無非隨時順理,因事處宜,各當其可,各 適其宜而已。故堯之授舜,舜之授禹,自「執中之外無 他語,而湯武諸君所以相與繼天立極,與其諸臣所 以相與扶世立教,大抵皆以此中相傳,而易地皆然 者也。此所以上契天心,下合民情,百世以俟聖人而 不惑者也,然異乎「子莫之執中者,聖賢固有精一之 功,而非徒中之強執也。堯舜性之,雖不俟於精一,而 自然能合乎中。湯、武而下反之,則必由此而後造於 粹然之地焉。以是觀之,則知〈書〉》之要,而唐、虞、三代之 弘綱要旨,雖不中不遠矣。〈柴氏中行字與之程氏去華字實之〉 程氏又答友人問曰:「『前輩謂讀書要識聖賢氣象』。某 謂讀《尚書》亦當識唐虞三代氣象。唐虞君臣,交相儆 戒,夏商以後,則多臣戒君耳。禹皋戒君,儆於未然,辭 亦不費;夏商以後,則事形而後正救之,如《太甲》《高宗》 《肜日》《旅獒》等篇,且反覆詳至,不憚辭費矣。觀啟與有 扈戰於甘野,以天子之尊統六師,與一強諸侯對敵」, 前此未聞也。湯之伐夏,自《湯誓》《湯誥》外,未嘗數桀之 惡,且有慚德。武王伐紂,則有《泰誓》《牧誓》《武成》凡五篇, 歷歷陳布,惟恐紂惡不白,己心不明,略無回護意矣。 伊尹諫太甲,不從而放之,前此無是也。使無尹之志, 則去鬻拳無幾。然太甲天資力量遠過成王,太甲悔 悟,尹遂可以告歸周公,則讒疑交起,雖風雷彰德之 餘,宅中圖大之後,不敢去國,且切切挽召公以同心 輔佐,用力何其艱也!堯以大物授舜,舜以大物授禹, 此豈細事,而天下帖然無異辭。盤庚以圮於耿而遷 國,本欲安利萬民,而臣民讙譁至勤。三篇訓諭而僅 濟,然《盤庚》猶可也。周之區處商民,自《大誥》以後,《畢命》 以前,藥石飲食之,一以為龍蛇,一以為赤子,更三紀 之久,君臣共以為國家至大至重之事,幸而訖於無 虞,視堯舜區處苗頑,又何甚暇而甚勞也!精一執中, 無俟皇極之煩言;欽恤明刑,何至《呂刑》之騰口。降是 而《魯》《秦》二誓,見取於經,而王跡熄,霸圖兆矣。世變有 隆污,風俗有厚薄,固應如此。引而伸之,觸類而長之, 讀書者其毋苟乎哉。
婺源滕氏:〈和叔〉《尚書大意序》曰:《書》之大意,一「中」字而已。 「允執厥中」,書所以始。「咸中有慶」,書所以終。以此一字, 讀此一書,迎刃而解矣。
中星考
编辑《堯典》中星與《月令》中星,候之必于正南午位則同,而 其象與星宿不同。所以不同之由有四焉:曰「古略而 後漸詳,一也;《堯典》以中氣,《月令》以月本,而不專以中 氣,二也;歲差,三也;昏刻之難定,四也;周天三百六十 五度四分度之一,其形之圓如彈丸,其覆地之形如 覆盂,其旋遶也如轉轂。天半覆地上,半包地下,二十」 八宿亦半隱半見,隨天而旋焉。天左旋,一日繞地一 周而過一度;日亦左旋,一日繞地一周而比天為不 及一度。積一期三百六十五日四分日之一,而日與 天會。故占天者,於節氣初昏之時,候某星中于正午 之位,以審作曆之差否。古今一律,特詳略不同爾,不 必拘於「南面聽治」、「視時授事」之說。今術家欲辨方位, 必先定子午針以為準,亦其遺法。中星無刻無之,特 白日不見,他時無準,惟于節氣初昏之時,候之正午 為便爾。是故「中星」二字,始見于《孔傳》曆象日月星辰 之下,前此未見也。《堯典》候中星之法,歷一月而中星 移次,歷三月而中星移方。地之四方,一定不易,而天 之四象十二次、二十八宿運轉不停,惟春分星鳥,南 星昴西星虛,北星火東,天位與地位合。春而夏則鳥 轉而西,火轉而南,虛轉而東,昴轉而北矣。所謂中星 移方者如此。倣此而推,他皆可見。《堯典》中星惟虛昴。
以二十八宿言,星鳥取四象,星火取十二次,互相備也。子午卯酉,四正之位,四星勻亭,降而求之《月令》又降而求之《漢》《晉志》《三統》《元嘉》等曆,分至中星,不皆相 對。聞之先覺曰:「堯即位于甲辰,其二十一年為甲子。 甲子冬至,日在虛一度,而昏昴中。盛矣哉!」此天地間 貞元會合之運,曠數千載而一遇者也。《月令》視《堯典》 則漸詳矣,其果精密與否,未可知也。《堯典》惟舉四仲 初昏之中星,《月令》則十二月備舉之。《堯典》中星舉四 象十二次,《月令》專舉二十八宿,且患井斗度闊而別 舉弧建以審細求之。《堯典》惟求之初昏,《月令》則併求 之旦,而必考日行所在,以見中星去日遠近之度焉。 朱子嘗曰:「天無體,只二十八宿便是天體。」以是知中 星之轉移,即天體之轉移也。定一歲之運,實本於日 之行度。春秋分百度,冬夏至一百一十八度,率一氣 差三度,分至之相距必六度,故增減每十八度。此法 之由來必已久矣。《堯典》雖略,然賓出日,餞納日,冬夏 至致日,行之惟謹。且星鳥、星火、星昴、星虛,必冠之以 日中,日永日短焉,非求日之所在以定中星乎?《月令》 四仲月中星:春昏弧中,夏昏亢中,秋昏牽牛中,冬昏 東壁中。鄭氏曰:「《呂令》與《堯典》異,舉月本也。」《漢志》亦引 《月令章句》,謂「中星當中而不中,或不當中而中,進在 節初,自然契合。」且又有一證,《三統曆》《後晉志》冬至中 星,皆在奎度,宋《元嘉曆》方退至壁八度爾。豈有《呂令》 時仲冬已昏壁中,而漢晉乃反在奎之理?《月令》仲冬, 唯舉月本也,此所以昏東壁中也。然唐孔氏曰:「《月令》 十二月,日之所在,或舉月初,或舉月末,皆據大略不 細,與曆齊同。其昏明中星,亦皆如此。昏明中星,在一 月之內,有中者,皆得載之二十八宿。其星體有廣狹, 相去有遠近,或月節、月中之日,昏明之時,前星已過 于午,後星未至正南。又星有明暗,見有早晚,明者昏 早見而旦晚沒,暗者昏晚見而旦早沒,所以昏明星 不可正依曆法,但舉大略爾。」長樂陳氏亦曰:「《月令》中 星,或舉朔氣,或舉中氣,互見也。」以此二家說言之,則 《月令》中星,亦未可斷以為盡舉月本也。兼之歲差之 說,尢所當知,而經解家之所鮮知,漢唐二孔皆不及 此。至三山林氏、朱子、蔡氏,始引差法以論《經》。蓋天度 於零分而有餘,「歲日於零分而不足。天度常平運而 舒,日道常內轉而縮,天漸差而西,歲漸差而東,此歲 差之由。古曆簡易,未立差法,但隨時遷改,以合其變。」 至東晉虞喜、宋祖沖之、隋張冑元始用差法,率五十 年退一度,何承天倍之為百年。《皇極曆》酌二家中數 為七十五年,雖近之,未精密也。唐李淳風不主差法, 一行力辨其非,謂自周迄春秋,季日已差八度,漢四 百餘年,日亦差五度矣。今又參之《大衍曆》及近世《景 祐新書》,又謂八十三年日差一度;近年敘《會天曆》者, 又謂今不及六十年,輒差一度。雖歲差、年數,難以一 說定之,而歲之必差可知矣。況古今昏刻,又自不同, 日長至六十刻,短至四十刻,古也。後乃謂日未出二 刻半而明,日既入二刻半而昏,一刻之間,中星常過 三度半強,而昏明之刻乃爭五度。使分至之日,或天 氣有陰晴明晦之殊,則星之出沒必有遲速難準之 異。乃欲拘拘以辨千古中星同異,難矣哉!且是說也, 一行常慮之矣。其說曰:「何承天以月蝕衝步日所在, 又驗以中星刻漏不定。漢世課昏明中星,為法已淺。 今候夜半星以求日衝,雖近於密,而水有清濁,壺有 增減,或積塵所壅,則漏有遲暮。臣等頻夜候中星,而 前後相差或至三度。」愚讀《唐書》至此,未嘗不喟然嘆 曰:「嗟乎!以昏難而求之夜半,夜半有刻漏可憑,若可 定矣,而又病于水也、壺也、積塵也,以至于三度之差。 夫三」度之差,幾一刻之差也。曆家用心至此,亦良苦 矣。曆家有曆書,有渾儀,且世掌天官,從事專且久,而 候中星之難尚如此。今吾儕僅據諸經史,而以方寸 之天,想象圓穹之天,乃欲定千古中星之同異,信難 矣哉!《革卦》之《大象傳》曰:「君子以治曆明時。」曆之必不 容不革,尚矣。唐二百九十年,曆凡八改,近世率二三 十年,曆必一改,惟不免于差也,是以不免改革,以與 天合。使古曆可膠固守之,則何取于治?曆何足以明 時哉?由是言之,則呂令上距堯時,幾二千年,仲冬日 自虛縮而退至斗中,星自昴宿而退至壁,無怪也。其 不能不異者,不特難辯,亦不必辯也,抑又有感焉。堯 甲子歲冬至,日在虛一度,「昏昴中。」歷三代、秦、漢、唐迄 今,日愈益退。今大德乙巳,距堯甲子,三千六百四十 有二年,而冬至日在箕,昏營室中,日在虛,退至箕,凡 涉五宿。中星自昴退至室,亦涉六宿。以《歲差》中數,七 十五年差一度,約之,則二萬餘年後,冬至中星始又 退至昴宿,而與堯時合矣。而誰其見之?論至此,豈不 曰俛仰終「宇宙哉。豈可不遐思而永慨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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