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 清朝柔遠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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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三(1851~1857) 编辑

○辛亥咸豐元年(公元一八五一年) 编辑

耆英免。

時上初嗣位,英人以火輪船駛赴天津,稱來吊大皇帝喪,直隸總督以聞。上召問大學士穆彰阿、耆英,以請助執紼、出自外洋修好之忱對,意在詐之。上知其情叵測,一旦假以辭色,必有覬覦非分之求,與其卻之於後,不如拒之於前,命直隸總督諭遣之,英人亦遂起碇去。上見其情恭順,始悟前此逞誌邊疆,實自議撫諸臣未戰而先示之以弱,故洋艘既退,即分別譴責。以耆英為首罪,先罷斥。並特頒詔諭,為當年主戰得罪諸臣昭雪。

△詔雪達洪阿、姚瑩冤。

初,上在潛邸,即深知達洪阿、姚瑩之冤。至是,詔告天下,有曰:「當時政府力排異己,如達洪阿,姚瑩之盡忠盡力,有礙於己,必欲陷之。」於是台灣之獄大白,姚瑩等尋起用。

△秋八月,與俄羅斯定伊犁、塔爾巴哈台互市。

中國與俄羅斯初止在恰克圖通商,掌以部員,仍總於庫倫辦事大臣。至是,俄人請增伊犁、塔爾巴哈台互市,由伊犁將軍奕山、參讚大臣與之定約,奏準通商章程十七條。

○癸丑咸豐三年(公元一八五三年) 编辑

△春二月,廣西賊洪秀全陷江寧。洋人助逆。

廣西金田賊洪秀全,初亦以習天主教糾眾煽亂,去年冬由湘陷漢陽、武昌,是年正月東竄,陷江沿各城,是月進陷江寧。未幾,有洋人自上海以火輪船泊下關,與之勾通。

先是,賊攻長沙,兩江總督陸建瀛請閱兵九江,察看沿江要隘。時有獻守江之議者,謂洋人自就撫通商以來,寧波、上海各口均有舟師,若遣員赴彼,賂其領事、兵頭等,俾以火輪入江助剿,足備不虞。事不果行。及賊犯江寧時,湖南提督向榮奉命為欽差大臣,以長江無備,檄蘇松太道吳健彰與洋人議商,而領事、兵頭等答以不助官亦不助賊。健彰知不可,另募紅單夾板船以應。及洋船突抵下閱,賊初疑為官兵之借助也,將拒之,其人曰:「爾無我虞,此來為通市耳。」乃徐出其槍械,火藥示賊軍。賊大喜,鼓吹迎其酋入城,與之聯教通款,俾常接濟軍火。由是其酋來往賊營,縱跡詭秘,雖江寧人不知其助官助逆也。時賊營括掠沿江大小城邑,財寶山積,洋人大獲其利。

△秋八月,廣東人劉麗川作亂,陷上海。知縣袁祖惠死之。

香山人劉麗川,初輿上海兵備道吳健彰有舊,欲藉此夤緣出入。健彰聞其在滬多不法,又以身居監司,不復與通。麗川遂生觖望,窺道庫關餉甚饒,乃糾集在滬粵人,及福建之青巾、江右南贛之編錢會黨,數日間得二千人,闖入上海縣城,首戕知縣袁祖惠,遂人道署,以兵脅健彰。突有洋館頭目格叱之,挈健彰去,逆黨乃劫庫餉,據城張偽示,蓋以洋行公司鈐記,所劫餉銀熔為番錢,益招致亡命,寇掠旁縣。將勾粵逆進寇蘇杭,聞洋館領事溫那治曾在江寧與粵逆通,麗川求代為納款。許之,乃托貿易,遣火輪船二駛赴江寧。時鎮江駐大營巡船,見火輪船遊弋江上,形跡可疑,水勇徑登其舟,拿獲槍械、火藥及洋人二名,並偽函、偽摺。函即溫那治寄與賊目書,稱:「前在南京蒙相待優厚,並為照顧貿易之事,我等同教中人,決不助官與眾兄弟為仇。今寄來火器、火藥各若干,祈早為售脫。」摺即麗川稱臣於秀全、求援應者,並獻倭刀一柄。時兩江總督怡良駐常州,親訊不諱,遂谘粵督,欲聲洋人助逆罪,終以內患方殷,恐誤撫局,不遑究諳。健彰以通番養賊革職,尋起用。

○乙卯咸豐五年(公元一八五五年) 编辑

△春正月,江蘇巡撫吉爾杭阿復上海,擒劉麗川誅之。

劉麗川陷上海後,連陷川沙、青浦、南彙及嘉定。寶山諸廳縣,聲勢響應,各土匪附之,官兵屢進攻不克。巡撫吉爾抗阿謀設長圍斷其援,而上海北門外洋涇濱為洋人租界,四周築牆樹柵,官兵不得立營壘,而賊轉於洋行南首據陳家木橋,堅壁以通軍火槍餉,官兵束手。時賊勢日熾,商賈裹足,各國貿易亦衰,於是吉爾杭阿乃謀之各國。法蘭西提督辣呃爾首請助順。復輿英吉利領事阿利國商,暫讓南首馬路,聽官兵築營壘。而美利堅人懼毀其牆外房屋,有難色,乃許以估價贖回。

議既定,遂於先冬首擊退扼橋之賊,漸移營而前,距堙而攻之。官兵水陸攻圍六門,約期皆備雲梯,而賊白城上槍炮火包雨下,兵勇不得上。時北門附郭有高屋一區,官兵得而據之,俯視城中,炮斃紅衣賊目數人?日有斬獲。二十七日,賊來撲橋,聲言掠洋涇演。各商亦勒兵嚴防,與官兵並力拒擎。賊又鈔襲橋營後,皆擊退之,迫至城潦,擒斬偽將軍林阿朋。歲除日,官兵攻城失利,傷亡百數十人。

正月朔旦,吉爾杭阿巡壘,見城賊僅放鳥槍,無大炮,知其藥彈將罄,乃密期諸營夜發。是夕,賊見官軍失利,又以歲首,開筵盡醉,有百姓偵得之以告,遂導官兵由東南梯而入。賊眾倉卒覓槍械不得,驚潰,麗川率百餘賊縱火由西南門縋城走。總兵虎嵩林督兵追至虹橋,廣西兵復邀截之,生擒麗川斬之。時官兵攻東南,法兵備西北,又派營將以拖罾船截其由江人海之路,遂獲全勝,復上海及旁縣。

臣按:溫那治始則助賊攻,而終則乘其敝,所謂利盡而交疏也。若賊勢不衰,則且益助之為暴,患有不可勝道者。有謂洋人之情,扶強而抑弱,豈虛語哉?

○丙辰咸豐六年(公元一八五六年) 编辑

△秋九月,英人犯廣州,大學士總督葉名琛督義勇拒之。

中西前約裁:「凡有不法華民,逃至香港或在英船潛匿者,英官查交華官。若華官探聞在先,亦準照會英官移取。其英人犯法逃華者,亦如之。」是月初十日,有洋艇張俄羅斯國旗來粵河,水師弁兵見所載皆華民,將罪之通番,遂械舟子十二人送省。船主以訴領事巴夏裏,至舟查勘,營弁不為禮。巴夏裏怫然,乃照會粵督,以營弁不應擅執,且明舟子無罪,請釋之,總督葉名琛不許。又因包公使以請,許之。英水師提督西某欲尋釁,名琛遣送舟子於領事廳,而領事以事關水師弗受。

二十六日,英水師遂攻我黃埔炮台。名琛遣雷州知府蔣某至領事廳諳其曲,時西提督亦在焉,同答曰:「傳言誤聽,屢乖二國之好,歸語總督,當入城面議之。」蓋意不在舟子,欲藉面議為人城計也。名琛以道光戌申,己酉間已典英人重定粵塞之約辭之,而粵人亦執前約及英人示諭洋商不準入城、裁人新聞紙者,上書爭之。

時名琛已奉頒欽差大臣關防,督辦洋務,巴夏裏遂屢致書名琛,謂;壬寅請款,凡領事官相商事件,得於地方官衙署相見。自粵東禁入城以來,傳言誤聽,壅辟不通,諳仍循江寧舊約,以通中外之好。不省,於是英人興師攻粵城。粵民率團練義勇入保,英人遂不克逞。復請釋甲入見,亦不許。

△冬十月,廣州義勇禦英人,屢卻之。

英人既積憤,是月英水頗遂攻我虎門。橫檔各炮台,越日又毀我大角頭炮台及亞西娘二炮台。時沿河炮台皆有官兵義勇協防,凡英艇經其側即開炮,相持無虛日。十七日,有花旗(美利堅旗號)船自澳門入,經沿海炮台,兵勇不辨,誤擊其貸船二。彌領事致書粵督,亦不省,因典美人有隙。已而英人又移兵攻近城炮台,粵民城守者見英人猖撅,咸思泄憤,於是積薪灌油,毀英人洋行六。時洋艘至粵者,為義勇沿河截擊,人船多傷,官不能禁。有英火輪船尾係劃艇,載燼餘珍玩自省河至虎門,夜半突有華艇蟻集,開炮磊擊,輪船亟棄劃艇而遁。

○丁巳咸豐七年(公元一八五七年) 编辑

△冬十二月,英人、法人連兵陷廣州城。

先是,英人攻廣州不克,馳告其國主,集上下院議之。(英制上院為大臣,下院為紳士信)其相臣巴米頓力主稱兵,而紳士不從,有謂:「宜先遣公使至中土,請重定盟約,不許而後稱兵,我有詞矣。」於是簡其伯爵額爾金來華,擬由粵入都,先將火輪兵船分泊澳門、香港以俟。又遣人約法蘭西連兵,法人聽命。

額爾金至粵,初謀入城不可,與水師提督、領事等議款,照會粵中官吏,俟其復書定進止。名琛以其書語多狂悖,置不答,亦不備。英人遂糾合法蘭西、彌利堅、俄羅斯合從稱兵。適法兵船來粵,遂合攻城。城陷,執名琛,歸於其國。

將軍穆克德訥、巡撫柏貴以聞,奉上諭;「葉名琛以欽差大臣辦理夷務,如該夷等非禮妄求,不能允準,自當設法開導,一面會同將軍、巡撫等妥籌撫馭之方,乃該夷兩次投遞將軍、巡撫、副都統等照會,並不會商辦理,即照會中情節亦秘不宣示,遷延日久,以致夷人忿激,突入省城,實屬剛愎自用,辦理乖謬,大負委任。葉名琛著即革職。」

△大學士裕誠覆英俄法美書。

英,法踞粵後,自知背約,因效義律赴天津往事,歸罪粵中官吏以自說,乃與法美俄三國議,各遣屬官赴江蘇見兩江總督,以書求轉達中朝宰相,俟照覆。於是四國各遣屬官,由上海至蘇州。時兩江總督何桂清駐常州,趙德轍任江蘇巡撫,見之,以遞書告。德轍乃谘送桂清以聞。

大學土裕城既得各國書,旋覆英國云:「爾英國在廣東皋事,皆由葉總督辦理不善,我皇上已將伊革職,並著黃宗漢赴廣辦理外國事務。爾英國差官欲修和好,可速赴廣東,與黃宗漠會晤。本大臣參謀內政,未便預聞外國之事,故特劄江蘇督撫轉諭。」覆法國書略同。

覆美國云:「英法二國連合起兵,爾花旗不預,獨能修好排解,我皇上實嘉賴之。但英法起兵實因葉總督辦理不善,我皇上將伊革職,著黃宗漠赴廣辦理外國事務,爾花旗國官果能從中排解,可速赴廣東會晤。」

其覆饋羅斯書則云:「爾俄羅斯與大清向有私約,廣東稱兵,爾國亦不預,惟爾國向在黑龍江貿易,並無立馬頭通商之說,如有相爭事件,可速赴黑龍江,我國自有欽差大臣在彼,可以面議,勿庸與本大臣議事。」

○戊午咸豐八年(公元一八五八年) 编辑

△春三月,粵紳侍郎羅惇衍、翰林院編修龍元僖、給事中蘇廷設團防局。

時英法踞廣州,民多不附,而北門外九十六鄉素典洋人為仇,謀保衛計。佛山鎮紳土倡設團防局,首嚴清野,禁絕漢奸,相約洋人入其界者,登時格殺。侍郎羅惇衍等親赴各鄉團練,得數萬人,揚言戒期攻城。英法聞之而懼。是時將軍、副都統皆在城中,英人防其內應,悉收駐防兵械,脅降旗民。司道聞佛山起義,間行出城,惟巡撫以英法防守不得出。

初,中西釁起,地方官嚴禁華人受外洋雇役。省城既陷,英人逼令巡撫示諭以「中外講和,不日罷兵通商,爾等凡在麥高、香港等處(麥高與香港對洋,香港在珠江口北,麥高在南,其民多仰食於外洋),為英法署中辦理文案,及受雇役人等,前遵示辭退者,仍速回原署,照舊辦理,毋得觀望不前」。團防紳士聞之,謂中西釁啟,漢奸向來違抗封艙之案,必先撤其沙文(沙文即華民受洋人雇役者),使之供應窘絕,遂出示,令粵中各府縣鄉村耆老首事通飭民間男女,有在香港、麥高等處為外洋人教書辦文,及效力雇役人等,統限一月內回家,違者收其家屬,或係其親族。於是漢奸歸者二萬餘人。

洋人身司炊爨,不堪其苦,以告領事巴夏裏,偽諭華民,言:「現今公使、水師提督在天津與大清議和,不日即可通商,爾等仍各還原業,郎地方官亦應仰體皇上之意,毋再阻撓,致激他釁。刀因遣火輪船一,往新安張示。鄉勇突發,殺傷數洋人,並殺其帖示之土民。麥高之示亦得不懸。英法在省垣者聞之,旋起兵攻陷新安。

臣按:佛山之局,紳民同心,聲勢響應,惜不能成紀律之師,故築室多謀,而攻城鮮效,繼以天津之役,滬上之行,執政主和,疆臣觀望,紳民之掣肘愈甚,義氣為之不伸,是以卒鮮成效,君子惜之。

△夏四月,英人、法人連兵犯大沽,遊擊沙春元、陳毅死之。

先是,大學士裕誠覆英法美俄四國書,令其分別在廣東及黑龍江候查辦,時四國人已至上海,而英額爾金及水師提督並法兵船踵至,阻之不可,遂由海道徑窺天津。三月,四國舟泊海口,遣人前赴大沽港口投書,照會直隸總督,請轉達入都。總督譚廷襄以聞,上命戶部侍郎崇綸、內閣學土禮部侍郎烏爾棍泰馳赴天津,與廷襄商辦夷務。

直沽去海口二百里,一日大沽港,南北岸均設炮台,為天津門戶,港外沙貼一道,凡海舶入口所必經,稍不習輒虞擱淺。四國投書時,廷襄先遣人以小舟導之行。白此洋人數以小船探水,廷襄以時方議款,弗之禁,亦不設備,遷延二旬,洋艘漸習,又以遠鏡窺炮台虛實。時美俄請款船泊口內,英法不俟命,是月初八日以小輪船及杉板數十闖入大沽口。官兵開炮相持,不克,前路炮台陷,遊擊沙春元、署遊擊陳毅皆死之。同殉者陳榮、石振岡、全布、增錦、蔡昌年、恩榮、李瑩,長富、廣均、劉英魁諸人。副都統富勒登太營北岸守後路,猝聞前軍失利,兵皆驚潰,後路炮台亦陷,京營炮械俱失。罷直隸提督張殿元、天津鎮總兵連年、大沽協副將德奎。

△廣東義勇謀討洋人。

時英人在廣州,聞城外白雲山有鄉勇屯防,以兵百餘人往,及見鄉勇人眾,懼不敵,次日復調兵千人偕進,而鄉勇已去。英兵追至數里外,欲返,其酋怒,追至日中,戰傷者五人,喝死者六十餘人,其醫生(外國出兵皆有醫生隨後)亦為鄉團擒殺。時義勇聞洋船北犯天津,心愈忿,膽益壯,不時潛燒其居,又殺法美及印度兵數人,且有潛置毒飯中,馬法人所覺,故亦不願居粵城。

△奕山以松花江左岸地與俄羅斯。

中俄自康熙、雍正間曾再定邊界,至是乘我粵寇方棘,與英法美合以圖我。然三國志在邀利,俄則欲蠶食我邊地,雖不與英法攻擊大沽,而以邊地為請,朝廷命往與黑龍江將軍議。於是將軍奕山以是月十六日會俄國東悉畢爾將軍嶽福,在愛琿城議定和約。先劃分中俄東界,將黑龍江、松花江左岸,由額爾古訥河至松花江海口,為俄羅斯屬地;右岸順江流至烏蘇裏河,為大清國屬地;由烏蘇裏河至海之地,如接連兩國交界之間,為兩國共管。其黑龍江、松花江、鳥蘇裏河,此後止準中國、俄國行船,他國船不準由此行走。其黑龍江左岸,由精奇裏河南至豁爾莫勒津屯,凡滿洲人原住之屯,及所占漁獵之地,永遠居住,仍歸黑龍江將軍、副都統管理,俄羅斯人等不得更相侵犯。於是繪圖作記,以滿、漢、俄羅斯三體字刊立界碑。

△欽差大臣科爾沁親王僧格林沁率師赴天津防剿。京師立團營。

時京師戒嚴,五城皆設團防局,以惠親王綿愉主之。

△起用耆英。

英吉利兵頭及公使率以五等伯爵充之,畀以全權職街,示將在外不受中制之義,時朝命侍郎崇綸、烏爾棍泰至丟津,英人以從前議款皆以相臣總其事,崇綸等不足當全權之任,辭不見,惟得與美俄二國使臣往來而已。二國復以撫事請,上命大學士桂良、吏部尚書花沙納馳赴天津查辦。惠親王綿愉、宗室尚書端華、大學士彭蘊章會奏:「已革大學士耆英,熟悉夷情,請起用。」上召對密幄,即日賞侍郎街,偕赴天津,並諭:「自展謨謀,不必附合拘泥。」時直隸總督譚廷襄已照會差趨使臣至天津商辦,二使臣遂偕來,輿桂良、花沙納相見。

△五月,賜耆英自盡。

耆英抵津,往謁英使不得見,有言英人與耆英有隙者,蓋耆英內召時,英人以其通商原議大臣,請照江寧約定入城議,耆英許奏請,而未敢以聞,故英人以此懷恨。桂良聞之,懼阻撫事,請召回耆英。上不悅。耆英即回抵通州。廷寄:「令仍留天津,自行酌辦。。耆英徑由通入都,告僧格林沁以初五日可抵軍營。時綿愉方自僧營歸,途接僧營遞致耆英函,乃與巡防處宗室大臣議,謂洋人叵測,耆英並未辦有頭緒,輒藉詞卸肩,且未奉特旨,擅自回京,因請飭下僧格林沁,將耆英即在軍前正法。奉上諭:「耆英畏葸無能,大局未定,不候特旨,擅自回京,不惟辜負朕恩,亦何顏以對天下?是屬自速其死。著僧格林沁派員,即將耆英鎖扭押解來京,交巡防王大臣、軍機大臣,會同宗人府、刑部嚴訊。」比奏覆,上謂:「耆英擅離差次之罪輕,而諉過卸肩之罪大。」乃賜自盡。

△廷臣請罷撫議。

初,桂良等至天津,紳民遮謁道左,請率團練助官兵防剿,桂良撫而遣之。英有裏國太,本嘉應州人,世仰食於外洋,隨英公使額羅金,以行營參讚為謀主,聞桂良至,即持所定新議五十六條,白海口至,要桂良允準。桂良辭之。適津民與洋人釁鬥,裏國太在焉,眾憤起擒之,謀殺之。桂良、譚廷襄聞之,恐誤撫局,亟遣員弁解散,釋裏國太,送回舟。

時廷臣餘謂洋人叵測,喜怒不常,非大彰撻伐不足以振國威,於是部寺台諫聯章請罷撫議。侍講殷兆鏽一疏尤切著,其暑云:

「洋人犯順以來,無識庸臣但求速和了事,社稷隱憂不遑復顧,琦善、耆英、伊裏布等既誤之於前,致貽今日天津之患,今之執政者誤之於後,胎禍更有甚焉者矣!近聞和議垂成,為賠償兵費等款,以堂堂大一統之中國,為數千洋人所制;輸地、輸銀惟命是聽,而禍之尤烈者,莫若京城設館、內江通商、各省傳教三條,聞者椎心,雖婦孺咸知不可。

「古語云:『毋滋他族,實逼處此。』宋太祖云:『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京師重地,外夷朝貢猶且禁其出入,防其交接,禮畢遄返,毋許逗留,安有強敵世仇,而聽該酋置館雜居,齊齒胡越,橫行輦轂,羌逆布滿街街,自古及今,實所未聞。近惟琉球國都,英人盤踞滋擾,甚至闖入王宮,莫敢攔阻。此其患無俟臣縷述也。

「長江自吳拆蜀,中貫天下之半,與海口情形不同,海口通商已為失計,然譬之人身,猶四肢癱瘓之疾也,內江華洋雜處,則疾中心腹矣。東南漕運非海即河,大江為出入所必經,設一旦江海並梗,何由而達,仕宦商賈之往來,章疏文報之馳遞,海非要道,河實通衢,洋人但以數船橫截江路,則南北將成兩界。維揚、漢口鹺綱疲敝,梟販競作,再得逆人為逋逃主,鹽利勢必盡歸彼有,而官鹽將廢。不但此也,所占口岸太多,聲勢愈大,與漢民交接事件愈煩,釁端亦易於起,地方官袒夷則民拂,祖民則夷拂,彼視虜一總督、宰相如縛犬豕,其包藏禍心無所不至,譬猶養虎在檻,養盜在家,隨時可以猝發。此議若成,大事便去,欲求為東晉、南宋之偏安,豈可得哉?

「至於傳教一節,臣不知其所謂天主者何人,大率惑世誣民,隱蓄異志,不然彼國尊天主自行其教可耳,何必遊歷各省,僕僕不憚煩苦若是,近日之長發賊亦奉天主教者也,其煽惑勾結已可概見矣。彼知輿地廣輪之數,山川脈塞之形,兵衛之強弱,壤地之肥瘠,到處交結豪俠,賑恤貧窮,為收拾人心計。該逆蠶食海外小國,皆用此法,有明徵也。

「謀國者曰:『通商、傳教,此時姑先許之,候各省軍務完竣,然後舉行。』夫民困於鋒鏑久矣,賊焰雖熾,人心未渙,猶冀重享升平,若去一寇復招一寇,天下何望,將吏士民無不解體而散心。

「或曰:『屆時徐議所以拒之之策。』臣恐積弱之餘,萬難發憤。現值兵臨城下,大臣猶曰釁不可自我開,相率靦顏忍恥,況許於前而拒於後,則直在彼而曲在我,誰肯為國家出力耶?或跡有要約,不待賊平遽入內地,布置周密,與長發賊隱為椅角,否則擊賊自效,別有要求,否則奪賊之城邑而有之,以為非取諸我也,種種棘手。

「謀國者曰:『不和則戰,戰果有把握耶,』臣請詰之曰:『然則和果有把握耶,,夫和果有把握,從前反覆姑勿追論,第自今歲北竄以來,我之委曲順從不為不至,何以猖獗日甚?可見諱戰求和,和愈難成,成則禍且不測。謂戰必無把握,何以前年李開芳、林鳳翔等北犯,凶焰數倍於番,卒至片甲不返,此無他,當時一意於戰,故有進無退,今則一意於和,故反勇為怯也。現在僧格林沁兵威已壯,講求戰守,振刷精神,該逆頗知畏懼。近日天津人民爭鬥之事,該逆亦避其鋒。鹽梟、海盜有欲焚搶洋船者,有跪求欽差、總督願糾柒打仗者,欽差、總督不許,故未敢擅動耳,不得以偶經小挫,遂謂津民不足用也。試飭桂良、譚廷襄等鼓勵兵民,於文武屬吏、紳土中得如謝子澄者統率之,懸購重賞,隨宜施設,並令附近州邑廣募壯勇,聽候調遣,一面明降諭旨,大張撻伐,順天、直隸京官,有願回籍團練者,命設法辦理,如此多方準備,一旦狡焉思逞,僧格林沁大兵扼之於前,各路鄉勇躡之於後,加以泄水塞土諸法,洋船欲進不能,欲退不得,而謂不足制其命者,臣不信也:聞廣東九十六鄉民風驍勇,前年平紅頭賊,皆賴其力,洋人往搜軍器,受傷而回,又糾南海、番禺兩縣,令鄉民聲言:『洋人人我界者,不論何人,登時殺死。』遂不敢入。三月羅惇衍、龍元僖、蘇廷魁到處團練,已有數萬人,至今曾否打仗,無有捷報,意者朝廷未與主張耳,抑羅惇衍等恐如黃琮、竇垿之獲咎耶?扌疑請優旨,作其銳氣,刻日大舉。惟黃宗漠稟承執政主和之議,繞道遷延,請飭速往會剿,勿再徘徊觀望,轉掣紳民之肘,務使同心協力,迅奏膚功。天津洋船聞之,必有折回自救者,而我截其海口歸路,雖未必聚而殲旃,要非孟浪以僥幸也。

「謀國者曰:『一戰不勝,奈何?』曰:『請添兵再戰!』戰有勝有敗,和則有敗無勝矣。曰:『勝之於此,報復於他處,奈何,勝之於今,報復於後日,奈何?』曰:『始終不忘戰而已矣!』犬羊之性,但經懲創,往往不敢報復,觀於道光年間台灣失利,惟有藉手耆英以報達洪阿等,而至今不敢垂涎台灣,其無能亦可見矣。自古兵凶戰危,原非得已,盡人事以待天,成敗利鈍,雖諸葛亮不能逆睹,謀國者動以事無把握搖惑聖斷,箝制人口,沮喪土氣,坐失事機,其意直以望風乞降為快,抑又何也,比年各省用兵,勝負無常,得失互見,諸臣何不以事無把握為慮,而亟欲橐弓戢矢耶?

「伏願皇上通籌大局,深顧後患,知敵欲之難期饜足,念事勢之尚可挽回,左右親貴之言未必盡是,大小臣工之策非盡無稽。執政諸臣,請放洋船內駛者何人,請允酋目要脅者何人,清夜思維,或亦自知狂謬,只緣畏罪怙非,陽作執迷不悟。皇上不忍遽誅,應請面加訓示,俾各改心易慮,收效桑榆,否則難逃常憲。嚴諭譚廷襄等,非分要求不得妄奏,事至則戰,無所依違。他如奕山之以黑龍江外五千餘里,藉稱閑曠,不候諭旨,拱手授人,此尤寸磔不容蔽辜,臣知皇上之必有以處之也。訏謨既定,渙汗斯頒,薄海憬然,咸知上意所在,庶臣民之志固,而蠻夷之風懾,天討聿新,操縱在我,或遂戰之,或終撫之,再行臨機應變臣非不知今日所言者,皇上已厭聞之,特以事屬憂危,情深迫切,濡淚嘖陳,伏乞聖明洞鑒。」

△欽差東閣大學土桂良、吏部尚書花沙納與俄人、美人及莢人、法人定和款。

英人、法人攻大沽炮台,時俄美二國不與,其船仍泊海口。上頗嘉之,遂準俄人黑龍江邊界議,以桂良、花沙納充全權大臣,於是月十三日先與俄使公普在天津議定和約十二款,初八日又與美使列衛廉議定和約三十款。俄美又為英法居間,十六日,桂良等遂與英使額爾金議定和約五十六款、專條一款,又與法使若翰保悌斯大陸義噶羅議定和約四十二款。補遣六款。時疆事孔棘,桂良等曲意從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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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柔遠記

 

本清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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