澗松集/序
孟子曰:「我善養吾浩然之氣。」是氣也,磅礴宇宙,賦於人,爲陽明純剛之德,以直養而無餒,則塞乎天地之間。故曰:「居天下之廣居,行天下之正路,得志,行乎天下,不得志,獨善其身,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
我祖宗明ㆍ宣之際,是氣也萃于嶺南,而在南州則若南冥、德溪、守愚、二岡、旅、桐諸先生殆庶乎能養者也。故或出或處,或隱或見,或不免世禍,而其遺風餘韻,使人感發而興起焉。
澗松堂趙先生,生乎節義之門,夙聞諸先生之風,從容詩禮之庭,已知所以養之之方。而其在童子時,避亂二白之間,受業於槃泉金公之門,得聞陶山之旨訣,而就正於旅軒先生,以博其學,以植其業,以益其智,以蓄其德,其所以資養者厚矣。故其立志確,其見義明,篤於君親,隆於師友,嚴於持己,審於出處。傲富貴,安貧賤,樂志江湖,沒齒而無悶。
然先生非果於忘世也。蓋當北人弄權,彝倫斁閉之日,絶意擧業,杜門求志。及長陵改紀,多士彙征,則若可以出而仕矣,而先生不復進取。至南漢事去,黑汗帝中國,則窅然無當世之念矣。故三除官而三不應,使孔門而評先生,豈不在夷ㆍ連之倫哉?
然其平日愛君憂國之心,終不以退處而或間。目及時事,或爲之痛哭流涕。常誦文山「我爲綱常謀,有身不得顧」之句,則先生之志,可知也。嗟乎!觀先生《追慕錄》,讀《風樹吟》ㆍ《望慕庵記》等篇,有不隕涕者乎?
讀先生與旅翁論出處,及其引庾公斯,拒鄕人之攻退翁者,雖懦夫凜然有立志,而誦澗松之吟翔鳳之詠,則亦可以得先生於百世之下矣。若先生可謂眞得孟聖養氣之道,而不淫不移不屈者矣。
先生五世祖漁溪先生,當景泰年中,隱跡沈淪,與東峯ㆍ耕隱諸公,世稱生六臣。而族兄大笑軒先生,舍命黃石山中,與唐之巡ㆍ遠同其烈,而先生之風節,與之媲美而無愧。忠孝節義,萃于趙氏一家,何其盛哉?
不佞少遊南州,聞先生之風,有執鞭欣慕之願,而猶恨未得其詳也。今年冬,先生玄孫弘燁氏,奉先生遺文,北走四百餘里,抵不佞曰:「先祖棄斯世八十餘年,其遺文不行於世。願吾子勘正,而且序其所編次者焉。」不佞老廢無識,何敢當?
顧不佞忝在槃泉外裔之列,而大父晩聞公與先生有同門之義。趙君以是責不佞,則亦有所不敢終辭者。乃與前騎省郞權君萬及其從弟謩,相與校訂,序次如左,而又書其平日所嘗感慨者以俟後人,其亦不自量也。
雖然,後之學者苟就本集而潛心焉,亦可以見先生忠孝之實,學問之正,志義之烈,有裨於風敎者,不淺淺也。若其文章光輝,發見於詞章之間者,在學者自得之,不佞不敢置一喙焉。
上之二十年甲子十有二月乙丑。後學平原李光庭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