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齋初學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三十

卷第二十九 牧齋初學集 卷第三十
清 錢謙益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崇禎癸未刊本
卷第三十一

牧齋初學集卷第三十

 序三

  少師高陽公奏議序

嗚呼天之愛國家可謂至矣其治也必爲之生

佐命之人其亂也必爲之生致命之人而其久

治而孽亂方盛而兆衰也必爲之生保大定傾

之人天之生斯人以救世也猶人之儲藥以救

病也有是病必畜是藥以對治之以故疾病時

有而人之性命有所恃以無恐然而天之生斯

人也有才必竟其用有用必盡其才其或才有

所未盡而用有所未竟也又若爲之登頓簸弄

用以中國家之緩急而顯豪傑之能事其愛惜

人才而務欲全之也無以異于其愛國家也嗚

呼我國家中葉全盛乃有奴酋之難不可謂非

孽亂兆衰之會而保大定傾之人若故少師高

陽公者豈非天之所篤生也與蓋奴自撫順發

難𫝑如旋風熛火不可嚮邇廣寧陷振武潰寧

前焚舉四海之大 九廟之重岌岌乎寄命于

堵墻公于斯時以文學侍從之臣自請當邊關

廟社之寄以謂保關外乃可以保關内保關内

乃可以保畿内首闢八里舖畫地築城之議而

關門之規摹大定經營四載闢地四百餘里奴

棄廣寧退守河東此公之功在初鎭者也巳巳

之役五日而赴闕一夕而出鎭挽遼帥遼兵于

狂走驚痸之時決幾呼吸轡勒在手關門𦒿定

京師解嚴遵永四城次第𭣣復以報 天子此

公之功在再鎭者也公前後出鎭方略具在奏

議中使公之言得行于初鎭之日則全𨖚可復

何有于寧錦使公之言得行于再鎭之日則河

西可闢何止于四城晉陽之讒梗于前中山之

謗閒于後奴之游魂尚在而我之國耻未雪此

天爲之也然自公再鎭之後奴雖一再入卒不

敢窺左足于關門而神京晏然安于覆盂譬之

治室家者焉墻垣繕完閈閎堅厚扄鐍内設嚴

更外儆雖有穿窬偸兒昏夜竊發而主人固高

眠燕𥨊無犬吠之警矣天實生公爲國家料理

東事東事定而公之能事畢矣夫然後假手羯

奴𢌿公以完節于是乎成仁取義之局始全而

忠臣志士敵愾除兇之氣志益憤盈而不可解

人徒知天之生公所以制奴而豈知天之死公

乃所以殄奴也與公奏議凡若干卷南司馬范

公請于公而刻之刻甫竣而殉難之訃至矣以

謙益白首門生俾爲其序公受知 熹宗皇帝

臨軒授鉞以謂漢則孔明唐惟裴度 今天子

平臺召見日暮秉燭親以東事付公而朝右之

權奸封疆之愞吏旁掣而交柅之公不𫉬孤

行意復 祖宗之舊疆以報 二聖故其奏對

之文讓功任罪憂讒畏佞茹荼銜堇邑鬱孤

者居多人皆以公之死奴爲難事而不知公之

在邊心口交枳進退惟谷譬如炎帝之嘗草一

日而百死其難其苦殆不啻一死而巳也 今

天子赫然震怒誓滅奴以朝食使公之書得進

于廣厦細𣃼僃乙夜之覽其必將愾然太息憐

公之志而盡用其言于身後後之君子論其世

而考其行事然後知公之才果有所未盡其用

亦果有所未竟而天之所以生公與其愛我國

家者信非偶然也若余也衰遲退廢老而不死

進無所與于國恤而退無以效于師門撫公之

遺文忍痛而書其後掩卷慟哭不自意其强顔

猶居此世而已矣崇禎巳卯九月十七日辛未

門生錢謙益謹叙

  榮康侯公奏疏序

故太慱駙馬都尉謚榮康侯公遭時淸晏領戚

里堂宗政五十餘年戚臣無他建白歲時奏謝

不過雍畤祈年長楊扈從之屬而已公當 神

廟靜攝批答稀簡礦稅煩興遼左蹙地往往抗

章切諌流涕痛哭而其最大者則無如國本一

事蓋自萬曆中震位久虛霆怒交作舉朝公疏

伏闕環視莫敢署名公曰宗人府文職一品衙

門此會典也願以乘韋先之疏上懷印入午門

蒲伏待罪疏雖畱中 上意感寤深矣迨辛丑

冊立代藩之訟與挺擊之獄復相挻而起此二

者國之大疑也公羊母貴之議未敢訟言也借

藩封爲榜様則國疑趙虜掘蠱之事未有内閒

也假狙擊以嘗試則國又疑疑生惑惑生釁釁

生妖蜺窺日蒙大禍乃作公於此時據經引義

慨別白羣疑屛息國是𦒿定語有之善解結

者佩觹公于國家其爲佩觹也亦大矣嗚呼世

之諱言國本者動則曰疎逖小臣妄議宫闈離

閒骨肉詩不云乎問我諸姑遂及伯姊 壽陽

大長公主 神宗之妹 先帝之姑也問寢長

樂起居未央家人 兩宫兄嫂 帝后豈復如

外人疎屬漏禁中之語言溫室之樹乎公以肺

附戚屬參預 宗社至計特羊之饗不祈免于

中立靑蒲之泣不責報于擁佑然則國本之事

公而不言誰當言者公旣言之則誰不當言者

小夫壬人挾持邪說詆金玦爲過憂誣羽翼爲

惎閒覽公諸疏斯可以閒執其口矣公之子繕

部郞昌胤輯公奏疏刻之而請余爲其序余於

公之忠言讜議關係國本者特表而出之以補

國史之闕且使斷國論者有所𠂻焉公以戚臣

得謚可謂曠典雖然公卿大臣歌暇豫而思集

菀者無不上謚公于謚得上中者何也先朝之

忠于 先帝者其得禍深矣公以戚臣故懂而

𫉬免者也

  少保梁公䘏忠錄序

神廟卽位富於春秋江陵專執國枋以操切綜

覆爲治中外大吏𦒿事奉職府庫充實胡虜保

塞時則有若故太子太保吏部尚書贈少保眞

定梁公出鎭畿輔入筦中樞邊僃修舉首功屢

奏文武爲憲首稱勞臣掌銓未久而江陵卒遂

以人言引退天啓初高邑趙忠毅公歷疏公生

平大節訟之于朝贈䘏之典始僃自忠毅之疏

出而公之不附江陵始𭧂白于天下此䘏忠錄

之所繇作也當江陵之驟敗也天下爭抉擿其

罪比其後也則又爭傅會其功余則以爲江陵

之功可錄其罪亦不可貰而紹述江陵者以隂

柔爲和平以憒眊爲老成盡反其政以𡡾天下

江陵所用之人一切抑没其精彊幹辦之才略

奄然無復存于世如梁公者砥節首公功在邊

徼持忠入地至易代而後白此亦紹述者之罪

也夫江陵所用之人良馬也江陵以後所用之

人雄狐也𭶑鼠也江陵能御良馬者也江陵以

後能豢狐鼠而巳耳國家之事與狐鼠謀之則

良馬必將遷延負轅長鳴而不食以梁公之才

寧以江陵故屛退豈能與狐鼠爭路乎江陵以

後人材之升降此亦國事得失之林也讀斯錄

者其亦可三嘆已矣公在本兵浙省羅木營兵

變公請于江陵江陵曰是必得徤令更兵事者

往撫之公曰舊滑令張隹胤其人也江陵頷之

命張公往遂定公與江陵立談數語而弭兩浙

之亂向令今日公在本兵江陵在政府豈以奴

寇遺君父哉余與公諸孫中翰維樞論次公譜

錄念江陵之遺事不勝其愾然也爲牽連書之

如此

  刻鄒忠介公奏議序

故御史大夫謚忠介吉水鄒公舉進士卽抗疏

論江陵奪情拜杖闕下投荒九死兒童婦女皆

知其姓名余覊貫時去萬曆丁丑才十餘年王

母卞淑人道公事以訓予咨嗟嘆息如千古以

上人也天啓壬戍始得謁公於朝一見如平生

懽公初入朝朝右望見公衣冠以爲有異門墻

高峻如泰山喬岳之不可仰而秋霜烈日之不

可近公顧頽然藹然威儀易直語言坦率無人

而不得至其前也嘗過予邸舍抵掌談笑欠伸

于坐隅之榻語方更端未悉摩腰坦腹𪖙𪖙熟

睡矣其疎節直腸胸中無事大都若此然其於

軍國大故朝廷大議人才摧折忠邪消長之故

一語及之意氣坌涌目光注射若矢之激弦星

之奔彴曾不可以禁禦也每有所見聞輙草疏

入告伸𥿄屬筆率其意所欲言其所以告君父

者一如其告賓朋告妻子讕言長語閒亦闌及

意不假膏餙文不加點竄久之或倂其削藁忘

之要亦其天性使然非有意學古人以詭辭焚

草爲能事也公殁閩人林銓字六長鈔得其奏

議五卷每出游幷其所作詩卷貯篋衍中崇禎

乙亥銓客濳山山谷寺流賊卒至銓部署寺僧

據山半以守數日食盡守者亦去銓盡棄其資

斧取忠介奏議及其詩卷縛兩肘右手提桀石

左手持白挺背劎且𨷖且走踉蹌百餘里踰兩

日還寺飢餓無所得食拍手大笑曰吾縱餓死

幸以忠介免矣又七年自越游吳典衣賣文少

有剩餘盡付梓人鏤版以傳于世而屬予序之

自江陵亡後忠介見忌時相不得一日容於朝

晩登三事爲奄黨論逐以死身死之後閩海之

布衣初無造門之游半靣之雅乃𫉬其遺文斷

簡愛惜保䕶以其身殉之於戎馬擊撞死生呼

吸之際是可嘆也忠臣直士名節道義天地閒

之元氣也讒夫小人視之爲骨讐血怨必欲斬

艾之澌滅之俾無遺種而後已嗚呼天地閒之

元氣終不可以滅亡而讒夫小人磨牙鑿齒者

相仍而未艾如銓之爲其亦斯世所不可少也

與崇禎辛已十二月序

  范司馬叅機奏疏序

叅機奏疏若干卷南京兵部尚書叅贊機務吳

橋范公所著也侍御方君孩未爲芟其煩長抉

摘其指意以傳于世而屬余序之余讀之喟然

而歎曰嗟乎良醫之治病有標有本治標者寒

𤍠補瀉七方十齊可以診而知知而言者也至

于本病㿂結𭰹傳變隱診之者難知知之者難

言故曰三折肱知爲良醫上醫醫國豈不信哉

頃者海内多事奴訌于北寇蔓于南 天子睠

顧陪京以畱樞付公公在事凡四年廉辨以率

僚屬公嚴以杜干請勤敏以蒐軍實詰戎備誠

信以撫將士勵拳勇南額兵八萬人堪戰者不

滿萬荷戈則爲象物脫巾則爲驕子定營制𥳑

家丁治樓船練火器將知兵兵習將部曲壁壘

煥然一新于是乎有援池援滁援廬之師江浦

之役賊烽夜炤江水不能以片羽飛渡誰之力

也公之建置以謂非戰無以爲守非守江無以

守陵守京非守江北無以守江南此守江南之

大局也以池河衞關山以關山衞滁浦此守江

外之大局也宿重兵于廬游兵出英六之閒東

據鳳泗西應皖楚南控江北扼淮此守江北之

大局也寇自豫趨廬自鳳趨池又自和趨浦寇

無所不窺我無所不應尅期于漏刻决幾于呼

吸料無不當而應無不先公之全局曉然如畵

圖聚米寇無能出吾彀中也雖然此公之治標

病者也非所以治本也天下之病莫大乎縱方

張之寇豢必叛之賊奉之以土地資之以物力

假之以名號寛之以歲月使之休養生息布置

部署爲其所願爲而海内莫之敢指此所謂診

之而難知知之而難言者也公抗疏發其機牙

抉其苞孽西賊膽寒中樞心悸公坐此去不旋

踵矣嗟乎良醫之醫國也其奏效豈不獨難而

用心豈不獨苦哉唐末之於巢也劉巨容欲畱

之以徼富貴高騈欲縱之以聳朝廷元末之於

谷眞也主撫者吞浮海之餌主捕者膺覊管之

禍今之縱獻賊也何居天祚 聖明翫寇者伏

法矣誤國者輿尸矣游魂假息飽颺而去者行

且懸首藁街公之言於是乎炳丹靑而信金石

矣公盡折肱之能而國𭣣瞑眩之效唐元之季

世豈足道哉孩未之表而傳之也固曰 聖天

子殷憂多難將以公爲岐摯扁鵲奏疏具在標

本之症參伍于𥳑牘之閒其庶幾比于玉凾金

匱乎然則孩未亦醫國者之指南也崇禎辛巳

正月序

  趙文毅公文集序

文中子曰謝靈運小人哉其文傲君子則謹沈

休文小人哉其文冶君子則典甚矣君子小人

之文可辨而知也王氏之論之詳矣而吾以爲

又有要焉者君子之文必剛小人則柔君子之

文必陽小人則陰上下數千年未有以易此者

也故吏部左侍郞贈禮部尚書謚文毅趙公文

集若干卷自公之殁已大行于時而其子敘州

守隆美始屬余敘之蓋公在史舘慨然有志于

經世之學中更讒阻不𫉬枋用故其忠君憂國

别白賢佞見于文章者爲多回翔進退反覆齟

齬而抑塞磊落之氣鬱然不少變衰讀者可以

想見其爲人也與公同時登舘閣取卿相富貴

顯融勝于公者亦多矣其文之傳于世者或脂

韋而寡風骨或纖碎而饒芒刺平津之曲學與

臨川之新學知言之君子有爲之掩卷而三嘆

者豈若公之文昔人所謂芒寒色正人望而敬

者與公當 神廟之初年首建大節天下聳動

爭自濯磨以附公後塵迄今六十餘年仗節蘊

義久而彌盛皆自公發之讀公之文視其平生

之大節而萬曆以來國論士風皆可以考見焉

士君子陽明剛大之氣養而無害其發于文章

而關於世道如此后之有志于睎公者讀公之

文而有所感發焉亦于剛柔陰陽之介蚤辨之

而已矣

  耀州王文肅公文集序

吾師耀州王文肅公旣没其子淑抃收拾遺文

枕籍與俱者凡八年屬有流民之亂血戰擊賊

襁負以免襆被走三千里謀梓於謙益俾爲其

序公弱冠卽以文雄三輔及其占上第入詞垣

掌書命職啓沃回翔承明著作之庭垂三十年

高文典冊出公手筆者爲多當 神廟中葉頎

然負公輔之望海内正人君子仰爲斗杓而憸

邪小人視爲質的要所謂芒寒色正望而敬之

者則一耳比其没也海内惜公未竟其用而益

想慕其遺文凡傳寫誦習者蓋莫不躍然以起

聳然以服乆之愀然愾然旁皇慘澹而如有弗

𫉬者也公秦人也⿰氵𠔏河泰華之氣磅礴鬱積大

奮於公其氣骨方嚴峭獨故其文日光玉潔與

金天相晶瑩其胸中彌綸一世無所不有故其

文抱杜含鄠欱澧吐鎬陸海之珍藏畢具畏天

命悲人窮撫已而閔時每結轖而形于言譬諸

河流擘華蹈襄回復萬里當其飈衝水激有漰

湱澩灂之聲焉於乎盛矣本朝謚文肅者十有

三人惟公與漷縣岳公直道大節約略相似岳

甫相而得禍公將相而被阨其遭時齟齬亦同

也岳無子其詩文多散佚淑抃於公文攟摭𩔖

次謹謹傳之惟恐失墜此可以幸公之有後也

岳之𩔖博稿楊文忠用以柅中官封爵掌故至

今傳之後有謀王斷國者求有用之文於舘閣

其必有取于公矣夫

  顧端文公文集序

涇陽先生顧端文公文集若干卷其次子南京

工部主事與沐所編次也刻成以屬謙益俾爲

其序謹案公逾弱冠發解南畿其文詞縱橫駘

蕩一洗舉子熟爛之習海内震動若奮雷之啓

蟄快風之振槁長而通治體持國論晩而湛于

理學其文與年俱進要其縱橫駘蕩故自如也

嗚呼公之學程朱之學也其遇亦程朱之遇也

蓋公自登朝再入吏部皆忤宰執以去與高忠

憲公講學東林而黨論隨之伊川之在紹聖崇

寧大略相似晚年以淸卿召引疾不至不𫉬如

考亭之在紹熙猶有行宮之奏煥章之講而黨

議學禁則不啻過之然自有宋迄今程朱之名

懸諸日月而邢恕范致虛陳賈傅伯壽之徒果

安在哉由昔以視今此可爲嘆息者也公之文

最著者銓曹建言疏以自反規切人主海内爭

傳之上婁江救淮撫二書遏紹述之萌牙救黨

禍之滋蔓人所棘喉薄吻噤不敢言者皆自公

發之公初以吏部郞里居余幼從先夫子省謁

凝塵蔽席藥囊書籤錯互几案秀羸善病人也

已而侍公于講席裒衣緩帶息𭰹而視下醇然

有道者也及其抗論天下大事風行水決英氣

勃發不可遏抑如此先夫子少與公同學居恒

字公曰叔時論士喜狂𥳑論文善養氣嗚呼知

端文者其惟先夫子乎孔子曰吾黨之小子狂

𥳑斐然成章成章而曰斐然此端文之文也孟

子曰我善養吾浩然之氣養氣而曰浩然此端

文之所以爲文也

  顧太史文集序

故春坊諭德崑山顧公升伯諱天埈有文集若

干卷殁後數年邑令嘉善葉君刻之以行于世

而其子某屬余爲序公以雄駿峭特之資遭

神宗皇帝拔擢服官史局卽毅然以名宰相爲

已任好學廣問𭰹心矯思以講求所謂濟時之

業乆之資望滋茂徒黨翕集聲光四出不可掩

蔽於是咎譽錯互而一斥不可復矣萬曆初江

陵以徤敗其後執政者陰柔憒眊逓相師承公

獨抉擿其隱祕曰天下以庸人病執政豈知執

政冐庸人之名陰操威福大柄以欺天下自是

朝論較然執政者遂無可解免矣公又謂當世

人才日麄風習日僞著論擊排胥天下氣節道

學之士舉不得免焉公之手眼橫騖側出干一

世之上高而危矣暌而孤矣易曰莫之與則傷

之者至矣豈不然與屛居日乆霜降水落物論

衰止天下之畏忌公者始而疑中而殺乆之且

徘徊歎惜望其復用而公已病且老天下事亦

漸難措手非復公摩厲以須之日矣嗚呼其可

歎也公生平志業頌慕李文饒其文章爽闓激

切亦略似之公嘗敘蒲州張文毅公之文曰天

下有文人之文章有豪傑之文章豪傑之文章

雲蒸龍變之氣遇感卽發寧容較𭰹淺商工拙

于其閒耶然則儗公於文饒其不能爲文饒者

天也以言乎豪傑之文章則一也

  徐司寇畵溪詩集序

自萬曆之末以迄於今文章之弊滋極而閹寺

鈎黨凶烖兵燹之禍亦相挻而作嘗取近代之

詩而觀之以淸𭰹奥僻爲致者如鳴蚓竅如入

鼠穴凄聲寒魄此鬼趣也以尖新割剝爲能者

如戴假靣如作胡語噍音促節此兵象也鬼

幽兵氣殺著見於文章而氣運從之有識者審

聲歌風岌岌乎有衰晩之懼焉蓋至於 今上

之中久道化成順氣協應而大司寇寳摩先生

之詩始出先生之詩不騁奇於篇什不求工於

字句舂容而妙麗鏗鏘而鏜鎝如四時之有春

也如五音之有宮也天地元聲具在于是先生

之詩出而宇内幽隂鬼殺之氣蓋已蕩爲和風

而化爲淸塵矣其關於氣運顧不大歟昔者有

唐之世天寶有戎羯之禍而少陵之詩出元和

有淮蔡之亂而昌黎之詩出說者謂宣孝章武

中興之盛杜韓之詩實爲鼓吹今東夷南寇王

師在野游䰟醜𩔖將取次埽除而先生之詩應

運而出 天子大開明堂采詩定樂將以先生

之詩爲風始豈偶然哉先生衷髪登朝羽儀自

好居官則引大議與 天子宰相相可否出處

則抗大節襆被去國介不終日先生之爲人詩

所謂如金如璧者也其發而爲詩則精金之有

聲也良玉之有孚尹也人知先生之詩可以潤

色休明挽回運數不知先生固天地之元氣也

學者誦先生之詩因而得其爲人則庶乎其可


牧齋初學集卷第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