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易堂先生文集/卷六

卷五 琴易堂先生文集
卷六
作者:裵龍吉
1855年
卷七

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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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峯金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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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足以恢方寸之量而如有容;忠足以犯千乘之怒而無所悔,才足以誦《詩》、《書》之編而堪專對;言足以感忠義之士而敵所愾。則天之所以畀公者,始雖極豐,而終嗇於壽與爵,此士之識與不識,聞公之歿,莫不失聲而痛哭者也。

嗚呼哀哉!惟公施設于當時者,磊落如彼,其豐功偉烈傳于將來者,若星斗之於天,之於地也。至於海寇未退,境土未復,使君民之勢,兀臬于干戈擾攘中,而中道而歿,則人之所以悲公者,孰不爲邦國之殄瘁乎?諒皇天之所爲,瞻四方兮靡所止。

嗚呼哀哉!公之啓手啓足也,一言不及于私,而獨深恥于四郊之多壘,連呼過河兮!不獨專美。余雖不武,景仰薄雲之高義,具官爵姓名而卒于職,當不愧于太史氏大書特書之記,則生旣出於人類、死當拔於鬼萃。

生也丱角兮!受口讀而獻拜。恭惟先君兮!實同源而共派。切切偲偲兮!每斂袵而推先。旣同歸於九天,想笑語之溫溫。巾素車兮卽遠,余方滯於行役。愧奔哭之後人,痛儀刑之永隔。跽陳辭而侑奠,魂髣髴而來格。

雪月堂金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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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呼!惟我退陶先生之講道東南也,及門篤信之士,莫盛於宣城,而烏川爲尤盛,眞鄕也。今距先生之歿未三紀,道之湮晦日甚一日,而門弟子之存乎世者無幾,以鯫生所及見者而言之,挹淸逝而日休繼之,今公又繼之。擿埴後生,失所依歸,憂斯道者,莫不傷之。

惟公信厚存心,周詳談事,休焉有容,泊然不忮。孝友之行,著於鄕閭;恭愼之德,聞於遐邇。人稱一世之善士,必先雪月,其視浮沈末路而失其本心者,誠不忝先生之門矣,豈不韙哉!

至如陸沈於千古,塵同於衆醉,實李廣之數奇,何怨尤於彼蒼!所可尙者,白髮蒼顔,歸臥江鄕,客滿孔融之堂、人中徐邈之聖。談桑麻、遺氛埃,籠風月於短章、宣性情於長篇,以終餘年,實林泉之勝事也。

如生者,輕疏狂妄,無所取裁,賴先契之厚分,得從容於龍門,爲幸大矣。今者失長者之訓誨、念先人之音容,在諸弔客之列,尤切羊曇之慟。祖載有期,來相神紼,以平昔酬酢之酒、漬今日孺子之緜,未昧英靈,來歆菲薄。

西厓柳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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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氣流轉,兩儀絪縕。五行得秀,萬品出群。停鸞峙鵠,瑞日祥雲。蚤承淵源,約禮博文。晩際顚沛,民庸社勳。勞𡃤廟堂,淸福江濆。林泉增色,朝著失筋。庶幾修述,來者有聞。策數纔整,大風斯氛。血忱憂國,遺表云云。巷哭斯民,天奪吾君。千秋下馬,董相之墳。嗚呼哀哉!顧以顓蒙,提誨勤勤。梁木忽摧,淚迸沾裙。惠施之舌,從此合齦。神之格思,陟降紛紜。來奠槨外,冀歆苾芬。

藥圃鄭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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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吉於《洪範》之五福,未嘗不掩卷而嘆曰:「世寧有人得兼嚮用也耶!」三代以上毋論焉,以降,或有嚮用一福二福,而鮮有不慊於終者,至於攸好德而考終命也。一二人而止,寔不多見,若吾藥圃公者,可謂兼嚮而無慊者矣。

公位極人臣,而卑牧若布韋,壽享傳耄,而康健勝於年少,此固人之所嗟嘆而慕之者,獨以國耳公耳之故,堂無綠野之勝,而高晉公之臥,節乏相州之榮,而決魏公之退,朝廷知其然,猶月給其廩。視世之營營於錐刀之末者,曾犬彘之不若,又何足較長短於齒牙間耶!

惟其致爲臣而退老於桑鄕,優游於鷄豚之社,說桑麻頤頥襟靈,無貪權戀祿之陋,無六氣百毒之嬰。一遭觀化,逌然而逝,此尤君子之所難能,而況當氣衰戒得之日,仕宦而至公卿食厚祿者,可必也耶!

愚知其所以然者,公平生慈祥豈弟,未有秋毫忮求之心,見人之善,若己有之。又必揚之於人,猶恐不廣播,見人之不善,未嘗口之,又憐愍之,從而蓋覆之,若有所傷焉。此蓋性於天者然爾,非有所作爲以要譽於聲音笑貌之間也。人之得免毀譽於世者鮮,公在名利競騖之場,使異己者視之,莫不心醉而誠服,尤非可以一善言一善行而得之,在己者旣如此,則天之所以報於公者,安得不腆而終享五福如彼也耶!

在乘化樂天之心,來而不喜,逝而不慽,寧有所憾於世耶!顧朝失鎭物之老,鄕亡取則之長。世之人,寧不以不憖遺,深有所憾於彼蒼耶!若龍吉者,世分甚厚,自失先人,每就公而質疑祛惑,事之視先人焉。最後一謁,公曰:「吾少時性疎言輕,曾見南冥翁來,翁曰:『你可買吾牛去。』自是恒戒於心,得至今日,實南冥翁之賜也,其所以警之者至矣。」今其亡矣,愚安所依歸,此所以失聲於寢門,不恤草宿與不也。

嗚呼哀哉!多病之故,哭旣後人。炙鷄漬綿,奠又菲薄。無顔面於幽明,視古人而汗怍。想未亡之陟降,庶昭鑑乎心曲。

山南金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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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單閼之仲冬,執達贄而拜公。攀淸塵而起懦,近高風而激衷。謂遐壽之必享,驚大限之俄窮。嗟惟公之生世,藐萬夫而心雄。蚤翺翔於藝苑,再見屈於南宮。晩抛擲乎筆,眼已空於蠻戎。歘豹變而龍躍,信聖世之遭逢。佩銅虎於西關,隱常切於疲癃。仗玉節於南州,錦絢晝兮玲瓏。云際會於太平,偃戈兵於西東。盍及時而退藏?養吾眞兮融融。颺彭澤之孤舟,等冥冥之飛鴻。之山兮崔崔、之水兮溶溶。謇採美兮釣鮮,詠薖軸於澗之中。當鷄肥而稻香,喜鄕人之來同。幸眷余以嘉姻,恒警余之疏慵。談出入乎雅諺,意無日而不充。何斯歡之不再?阻咫尺而承凶。嘆云亡於朝野,軫不憖於九重。惟公德之出群,羌不變於初終。氣卓然而可像,量枵然而能容。審止足於急流,履淸愼而持躬。旣戴玉而橫銀,官不云其不通。年逾七而望八,人孰謂之非翁?矧有子而有孫,美兟兟於《斯螽》。縱在公而無憾,獨余情之有恫。嗟老成之已逖,路警昏之無從。紛世事之糾纒,觀國光於春風。病未扶於罄室,瘞不繞於堂封。歷平生之游從,渙余涕之盈瞳。伊敍情之後人,增余懷之懵懵。幸英靈之未泯,庶髣髴於微悰。

松巖權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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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笏之榮,人所同欲。公獨泊如,芥視不恤。聲利之場,人所供趨。公獨栖遲,衡泌一隅。惟溪與山,是公之伴。惟酒與詩,是公之玩。不忮不求,虛舟一生。優哉游哉,樂此幽貞。龍吉世契旣厚,得遊龍門。每接公貌,鄙寬薄敦。公病在床,我方遠覲。豈意不淑,遽爾歸盡?全生全歸,在公無憾。鄕失長者,我何取鑑?簀未侍易,紼未躬執。負公旣深,一飯再噎。山瓢野蔌,酹縱後人。失聲寢門,淚則盈巾。德容永隔,瞻對無日。精靈未亡,尙克來格。

權定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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謫仙兮纔驚,尙杜陵之惻惻。矧呑聲於松窩,余之情兮曷極?謂仁者兮必壽,何天道之邈邈?人也免於襁褓,蘊圖南之壯懷。蚤從事於風雅,妙游刃兮恢恢。欲鉤章而棘句,噓文焰於寒灰。悟大本兮不在是,恥虛老於一生。憫義利之交戰,悲物我之相形。聞退老之繼往,闡之遺說。接來學而誘引,明大東之日月。志旣切於朝聞,況復恤乎禍福?得細論而服膺,襟靈寧容乎一塵?嗟一夕之山頹,懼邪說之混眞。左洛園之揖手,右賁趾之拍肩。共培養其新知,覺泉達而火然。豈徒拘拘於訓詁。亦欲探索乎人天?儻入室而升堂,期此鞭之先著。自斯人之盍簪,林泉爲之生色。洞肝膽之相照,斯呈露而無隱。托妻子而勿疑,以死生而相信。何斯歡之中斷,似蘩弱之離絃?舅氏溘先朝露,埋不昧於重泉。君之志亦在於爲貧,落軟紅兮蹁躚。雖同塵於未路,顧前志兮不滿噱。以孤陋而無聞,亦包荒而不絶。談楓岳之奇勝、愁關路之阻隔。寄長生之要訣,把鉛汞而玩索。然名者造物之忌,已二豎之朶頤。吾儕之悼君兮,爲斯道之孤而。君之亡曾不日月,世愈下而尙詐。世間中壽不自保,奈光陰之電乍?一尊何處得重逢,杳平生之音容。憐淸夜之落月,照屋梁兮瞳矓。幸玉樹之盈庭,知不亡之在斯。慚匍匐之後時,悔失色之累私。回首山水之一會,尤耿耿于所思。冀英靈之一歆,薦椒桂兮孔時。

金達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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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呼達遠!胡至於斯?天心杳冥,固未易窺。斯道甚孤,我心傷悲。故敍疇曩,以憑哀辭。昨歲海鰌之狂攘兮,擧一國而長驅。鑾輿播越於關塞,黎庶膏血於齊斧。閭井爲之煙空、田畝爲之榛蕪。二百年宗社丘墟兮,擧義旗者伊誰?鼠伏林莽之餘兮,酸一寸兮淚闌干。嗟吾達遠!仍臂其間。乃與父老,倡義儒冠。飛一紙於隣邑,示君臣之大閑。曰與其鼠伏而死,寧伐賊而幸生。與其屈膝而辱,寧死義之爲榮?見之者髮衝冠、聞之者淚沾纓。糾合數邑之同志,指直縣而會盟。因推衆兮上將壇,中福校兮爲營。責戰攻於武夫,采猷策於友朋。務平平而處事、愧赫赫而近名。或伏戎兮或火攻,賊不得以少寧。當漢兵之南征兮,喜聲勢之大振。策疲散之義旅,期獲醜而執訊。聞內子之新喪,服纔成而返軔。何炎荒之遘癘,大星忽焉犯陣?豈不愼乎疾病?信倚伏之難詰,非一陣之不幸,實民生之無祿,斯皆移忠之故,占諸家而可卜,爲政于家,一味維則。色養萱闈,春風滿園。朝省暮定,夏淨冬溫。居廬盡禮,享先如存。伯母同堂,篤義敦恩。此豈聲音笑貌爲哉兮?循所稟而不汨。淸與之氣、粹與之質。溫醇淑均,端原慤實。凝然靜坐,表裏如一。不愆其儀,動求中節。人中之士,士中之傑。譬金在礦,如玉在璞。苟發其光,彩必映日。在諸中者旣如此兮,宜粹盎於面背。雖所性鮮有欠缺,舍問學則或盭。昔先友兮號後凋,佩陶翁之至誨。承庭之嚴訓,遵繩墨而不悖。泝之源流,窺之閫閾。大而天地之博厚,小而草木之華實。幽而鬼神之屈伸,明而日月之運斡。近而物則之懿,遠而古今之蹟。之所以流,山岳之所以峙。莫不深究乎其故兮,要同歸於一理。又得賁趾松窩兮,相與講劘而不已。中間死亡之相繼兮,懼斯文之墜地。胡不享乎中壽,又背人世之局促?想同遊於九原,探未盡之幽賾。悲鶴髮之在堂,喜鳳飛之共卜。實脩短之在命,又誰欣而誰慼?小歌曰:春生兮夏長,諒天地之大德也。生榮兮死悴,乃造化之所役也。惟最靈兮參三,何壽夭兮不一也?賢者夭兮愚者壽,尤不知其所極也。倡歌曰:蕙蘭兮方茁,天胡爲乎下霜?松柏兮聳壑,風雪又從而戕之。鸞鳳兮推折,鵰鶚兮翺翔。思謇産兮將何怨?杳漫漫兮不可量。嗚呼世道日汚!人心不淑。士習橫決,聖學湮塞。紛汲汲於進取,竟汩沒於科業。日妄議乎朝政,競分朋而相激。惟君子恬於勢利,信頹波之柱石。斷外馳之雜累,取古書而時習。念瑣瑣而謏聞,陋豈止於獨學?歲單閼之云暮,接高明而心服。見未見兮聞未聞,識斯道之標的。戰詩酒兮忘形,辨義理兮更僕。實資攻玉之益,自愧他山之石。手新失乎左右,悲豈啻乎天奪?輕余誰攻,妄余誰警。誕誰使訥,動誰使靜?茅逕將塞,誰爲之屛?古書疑晦,誰與之訂?我思若人,涕淚沾臆。嗟裹屍而北征,余方臥於床褥。紼未執兮哭不時,念平生而深恧。瞻白日兮茫茫,望靑山兮漠漠。余將軒琴易而中處兮,身與世兮相絶。尋儕輩而講討,期不負乎前約。獨若人兮云亡,世難得乎好學。然則誰知余小歌之悲兮,反有甚於痛哭也耶?

祭告先考觀察使府君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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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二十三年歲次乙未三月朔日甲辰,孝子翊衛司洗馬龍吉,敢昭告于顯考通政大夫、守黃海道觀察使、兼兵馬水軍節度使府君。

恭惟府君,以氷淸玉潔之行,俯仰兩間,略無愧怍,而事君之義,晩愈忠篤。頃在丁亥年春,奉命陳謝,爲緣家本寒素,無一慧僕,乃借帶梁承凱。夫借帶伴儻,我國常規,而況承凱乃奴世珍他婢所産,只知其慧,不疑其心,而循例帶去,豈知其包藏禍心,結連大盜李山,以負府君乎?龍吉時在膝下,亦不致疑。不能察焉。

歲在庚寅之春,賊事發覺,聖明大怒,鐫削官爵。龍吉伏念府君身無瑕纇,而不幸至此,雖於公行文字,實從國法,而於家廟祗告事由,不改粉面,蓋痛其無罪而累及,竊欲冒萬死籲天,以萬一其伸雪於他日。乃於上年十二月十九日,上言于駕頭,本月三十日,傳敎于都承旨臣姜紳,「裴三益之削職,非以承凱盜竊元惡之罪延及也。蓋承凱乃牟利之人,而敢帶率赴京,致令犯法買賣,恣行泛濫,而承凱所齎銀鐵,乃宗廟所盜之寶也,以此削職矣。然今可還給似當,相考議啓。」龍吉不勝感泣歡抃之至。今年正月四日,呈遞下來,以宣王命,以滌幽冤。第亂離之後,貝饌不時,延至今日。惟是音容,日遠月荒,生我之恩,無路仰酬,而幸賴遺訓,忝爲世子翊衞司洗馬,聖澤所加,幽顯咸賴,祗奉綸音,徒切哀隕。

又竊惟念墓左之表、埋泉之誌,雖實有待,而怠緩不虔,罪無所逃。曾蒙西厓柳相公東岡金相公許其撰成,伏惟兩相公之文,傳于千萬世無疑矣。龍吉至愚不肖,固無以揚府君之盛美,而惟玆二擧,庶幾得成,則闡揚潛懿,昭示後來,使子子孫孫課忠勉孝,以無忘皇考啓佑丁寧垂裕後昆之意。龍吉不勝悲切感泣之至。伏惟恩靈如在,鑑此哀誠,謹以淸酌庶羞,用伸虔告謹告。

祭亡女淑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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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二十一年歲次癸巳九月壬子朔二十二日癸酉,乃父與乃母,以酒果之奠,哭于亡女淑嘉之柩。

嗚呼!余年卄六,汝母年卄二生汝於烏川岳舍。汝質粹而心明,情之所鍾,無間於男女,時先府君赴任襄陽,余告汝生。先府君遂名之曰淑嘉。自黃少至今,十三年之間,飢飽汝、渴飮汝、寒裘汝、暑葛汝、匍匐汝、踉蹡汝、語汝笑汝、余於汝,無頃刻皺眉時。汝亦才不頑頓,學刺繡可觀。

今年夏初,飢甚乞貸於隣邑,還未久遘癘,汝亦患雙蛾。余力疾鍼之,一夕,汝呻吟臥側,余甚憐之。汝差而余病,移寓僕舍,謂汝母「弱質不可當此瘟,旋令避之」。相離未十日。又謂「女年長,不可使遠」,遂取來同舍。窮鬼所迫,汝母以下食朝夕粥一盂拌松皮,余獨不忍汝糊口。五月欲末,余病減而汝繼臥。

嗚呼!汝生以辛巳中夏,歿於今年季夏,時耶命耶!余不可知。時余爲老母所呵止,不得護汝疾而致汝夭,聞汝疾革,於籬外呼汝名曰:「余來此,汝知之乎。」汝須强食,汝轉頭相望。答曰:「唯唯。」未三日而汝逝,音猶在耳。汝去何處,嗚呼痛哉!去年四月,避禮安孤山溫溪等地。五月還家,六月復避于東村,自東村入才山金谷四十里也。無馬牛可載,汝垂涕泣而步從之。汝之傷生,其在此時。

嗚呼!汝之英妙之質,而不得其年耶?汝之溫淳之性而夭折耶?嗚呼!余與汝母嫁娶晩,生汝又晩,其鍾愛當何如耶?鍾愛之至,遽爾失之,其爲悲悼,又當何如耶?食少汝、衣少汝、動少汝、靜少汝,雖汝之弟妹,嬉游談笑於余側,安能解余悲鬱之襟耶?引琴數弄不足怡,長歌數曲不足歡,惟有一杯酒可以祛之,窮無釀。嗚呼!此悲何時而已耶?汝雖背余而去,九泉之下,有先君焉,有弟焉有妹焉。以汝視之,王父也、叔父也、季姑也,雖無汝父與汝母,其樂當不減於人世矣。

始欲葬汝於先人之側,世亂力緜,姑窆於舍北小壟甲坐庚向之原。限余與汝母未死前,節時祭祀,以伸此悲,汝知之乎,汝不知乎。號天擗地,相見無期,唯有一死可以相從於地下,永世無相別時,則余與汝母之悲可解,而汝之歡可成,汝知之乎,汝不知乎。哭送秋天,雲日爲昏,奠雖菲草,情則已至,精靈未亡,庶幾來格。

碑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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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安關王廟碑銘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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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王廟徧宇內,惟屬國無所建。有明萬曆卄六年夏四月,都司虎臣奉命東征,駐營本府,勝算未決,軍吏多暇,乃謀諸同駐諸將:「惟玆關王,血食中土,蓋祀典然也。顧惟朝鲜,恭事天朝,實同內服,未有王廟,大爲欠典。當此搶攘,以神道詔民,用兵之道也。盍立像宇,以妥靈,以鎭夷禍。」

於是擇地於府城西北隅,背,盤鬱爽塏。乃伐石鳩材,鐫治甫訖,未及揭虔,令申征勦,馳圍賊巢。適天心悔禍,夷酋自斃,厥將淸正以下,亦讋服天威,胆裂潛遁。

是年冬十有二月,奏凱還營。侯乃卜吉,以某日朝,恭奉牲齊,俯伏灌薦,肸蠁旣通。卽稽首告「炎灰旣冷,姦雄割據,惟義勇拔萃,知所去就,結帝冑於桃園,刺顔良於敵陣,降于禁,斬龎德,威振華夏,賊謀避鋒,誠蓋世豪也。矧玆島夷,構禍孔棘。匪之靈,無以鎭之。靈在天下,如水在地。孰云『遐僻而不可居』。夤緣征夷,獲創祠宇于異域南,敢與同志,釁于祠下,威風颯爽,永鎭靑丘。」三獻禮畢,神人以和,軍吏詠歎。合辭以請,願章于石,伻來謁辭,以示無極。龍吉海外鯫生也,斯擧甚盛,筆之所屬,可非其人。旣以知遇之厚,欲謝不能,仍竊惟念之英魂毅魄,千載未泯,化而爲轟霆烈日,以陰隲下土方,所以能感我聰明神武之聖衷。崇爵追諡,著祀令式,二百有餘歲。信乎『君臣相遇,不以異代而有殊也』。今我薛侯之來也,以不滅賊爲深恥,卽之忠節也。軍卒不敢犯秋毫,卽之號令也。邑人固嘗頌侯之德,侯方且列柵浚堭,除器積糧,日夜蕫治,爲戰守計。又以暇日,倡建斯宇,使屬國士庶,知所興起,眞朝暮遇之者幸,而賊人先遁,不克大成先登斬將之勳。雖人事之允臧,實鬼謀之孔協,乃敬篆而詩之,俾刻焉詩:

鶴麓之陽,洛水之滸。誰創像宇,以鎭東土?翼翼薛侯,棨戟遙臨。千載所獲,實之心。恭惟關王,一世之英。生盡忠貞,死垂聲名。君臣際會,古今一例。感我皇祖,血食不替。顧惟小邦,不遑立廟。神所不嘏,亂由所召。侯乃嗟咨,乃龜乃蓍。乃攻乃夷,峻棟明墀。怒目如電,蚪髥若戟。風生赤兔,儼然臨敵。子龍前鏖,翼德後拒。左右昭烈,欲振墜緖。奚眞奚假?匪綃匪石。所重何在?日照忠赤。荔丹蕉黃,椒桂孔時。王降不遲,愀然見之。穹碑屹立,螭蟠龜負。我其銘之,過者稽首。

麻公頌功德碑銘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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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惟我皇明之御宇也,仁宏威博,聲發響答,日月所照臨,霜露所霑濡,莫不梯山航海,重象來王,惟恐有防風後至之誅。其風草之化,幅員之廣,前無古而後無今,信乎德肖于天,而天之所以全付之者至矣。獨東溟之外島。有夷名曰「日本」者,猰狘鯨蕩,不遵聲敎,匪今斯今,自已然。

當皇上宅位之卄年歲在壬辰夏四月,夷酋平秀吉,迺挾假道之奸謀、藏射天之禍心,先犯東藩,遂陷南陲,乘武嬉之少隙,擧八路於一旬。兵鋒所至,壯散耄血,夷人宗社,拔人冢宅,西抵平壤而後止,蓋亦天悔于禍,鬼啓其衷而然也。不然,其距山海,直咫尺間已。皇上急於繼絶,勇於一怒,以爲普天下莫非朕土、率土濱莫非朕臣。『顧玆朝鮮,世修侯度,至于王身,恪勤尤至,禍出无妄,陷于塗炭。足繭申胥,哭切庭,拯濟之責,非朕其誰』。乃命文武大臣,來靖東土,若邢公楊公陳公徐公觀瀾,相也,若麻公蕫公一元劉公,將也。制夷勝算,固已運諸帷幄,而任左協征勦之責者,實麻公也。

夫虜將之老黠難制者,莫甚於淸正,而淸正雄據蔚州,眞勁對也。公之領偏裨圍蔚州也,不疾不遲,惟幾惟時,臨高守要,騎截奔逸,斷餉道而禁樵路。首馘之獻,絡繹於途,則賊在窟穴,如獸在圍。坐困閱月,潛遁遠跡,所謂不戰而屈人兵者也。

嗚呼!王者之師,雖曰有征無戰,而不戰而强,古今肩比,《詩》、《書》所載,亦可想已,若大舜兩階之舞,周宣六月之師,是也。顧以有是君,又有是臣,然後方成格苗殪戎之績,則大禹之功,亦不可誣也。今也星流雲集,霆擊飆馳,長驅萬里,報捷斯須。使靑丘人物,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夫夫、婦婦,各奠其枕,重緝厥業,則麻公之烈之勳,當與嵩海同其高深也。鮮民髫齔之在左路觀、瞻和門者,莫不以手加額,「哲哉!吾皇王之任將也;諧哉!吾將軍之用命也」。而況行師有律,貞合丈人,軍卒無取笠之濫、閭井有按堵之樂,雖麾下之細事,實斯民之大惠也。於其凱歌而還也,攀轅臥轍之情、去思一借之念,結於民心,則思所以大播遺塵,敞之穹壤,而銘功大擧,當有本朝之令,姑從衆願,寄情銘頌。其辭:

明明皇上,夷有日本日本猖獗,陷我閫。姦深借道,兇極射天。壯散耄値,社夷冢穿。明明皇上,命我虎臣。爰整六師,馬彭車轔。纓救鬬冠,奉繼絶綸。兵航浪,威壓桑津。桓桓將軍,蕫師于東。民視己子,賊比驚蜂。閭閻垵堵,窟穴傾巢。傾巢伊何?不逸不勞。桓桓將軍,功著靑丘靑丘已安,廟堂無憂。脣齒得喪,古人所勘。和戰利害,宋室遺憾。儻墮其計,寧有今日?民奠厥枕,歡呼家室。屛翰旣固,天子之令。草木知名,將軍之慶。雲臺重繪,麟閣再圖。授瑞析圭,必荒名都。名都已荒,竝肩。公拜稽首,天子萬年。

薛侯頌德碑銘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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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二十六年夏,有明萍溪薛公,以備事奉天子明命,來鎭本府。播施如陽,統化如陰,三軍知畏,烝黎知懷。古人稱將之善,必曰「秋毫不犯」。余乃今知以一治萬之難,而公方游刃恢恢,眞天朝之良將,而考圖驗傳,鮮有厥倫矣。

公之爲人,性本愷悌,動遵法度,糟粕,妙合《韜略》。據東人所共見者言之,行軍則憂禾稼之傷,駐營則慮閭井之擾。於軍丁有罪難容者,不少假貸;於人物不得其所者,若己陷溺。是以兵無取笠之濫、民有按堵之樂,宛然有上雜耕之風,吾東民其庶幾再生矣。

嗚呼!余於將之來鎭本府者,南人得吳公、北人得薛公。其立心行事,前後一規,信乎天佑皇朝,産英鍾傑,不分南北,俾威懷四夷也。猗歟偉哉!而況公於治軍暇日,酷好儒術,見衣襃帶博者,以區域自別,而色笑以待,欲聞東征利害。此則他人之所短而公之所長,豈不尤偉也哉?

公名虎臣,字桓夫萍溪其號,保定定興人。府民當封丘刊石,以昭盛德,而時事搶攘,姑銘諸樹,以寓《甘棠》之思云。

辭標氷蘗,恩父母。民頌德,名不朽。

吳侯頌德碑銘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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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老吏來致鄕父老之意:「吳侯頌德碑,子嘗銘之,顧其流惠之及人,旣深且遠,而所銘草率,不足以揄揚盛美,知吳侯者,莫詳於子,願文之以示于世若後。」余:「古之人,褒貶人善惡,一字足矣,何必枝辭蔓語。矧余匪人,縱或形容其萬一,烏得爲輕重,適爲侯德之累而已。」辭旣不獲命。

仍竊惟念歲癸巳冬,侯與劉侯必迪駐兵尙州,鄕父老具壺漿簞食,付余往犒。旣至,贄以文字,兩侯,卽不惜階前方寸地,延見以禮,例辭乃許,侯獨拒之固。余苦陳惠廉無傷之義,嘵嘵然不已,惟酒壺外一無所受。因懇求一瞻拜儀表,以慰山仰之忱而不可得,則私自歎「兩軍對壘,泛近外人,固兵家所忌。然而光武之於馬援,以天子之尊,尙岸幘迎笑。余則靑丘之腐儒,侯乃天朝之良將,當此同文同倫之天,有何嫌間而見拒之甚耶?」常耿耿于中。

島寇不退,東藩將撤,天子念國王從前事大之至誠,法三代相傳繼絶之大義,再動兵馬,來救臣民。侯於是時,承制閫外,來駐本府,本府當左協要衝,公私俱竭,繼餽最急,鄕父老擧余爲義糧有司。余本儒冠,蕫事于儒宮,侯亦虛左,移營同駐,因得以周旋和門之間,熟察其處心治軍之事。然後方知前日所爲,出於天性,非以聲音笑貌,求取美於外國瞻聆而已也。

方其駐府,軍卒之求芻蕘於村落者,必換以段布鍼帽等物,人若不許博易,徑取其所需而與之,必辭不受,故雖蠢蠢愚氓不曉漢話者,不問知爲吳侯軍也。時府之士庶,各出壺簞犒諸營,侯獨不納,而壺簞猶在,侯親自閱視,書示余掌留此何用?余書復曰:「將犒他營,兵牣閭閻,物無可庋之地,姑托此耳。」侯諾而入。

侯之南也,臨發,有一卒取官褥割補馬鞍。侯覺之,痛繩以律,償以己銀,太守固欲還之而不可得。凡將相之經過列邑,必括盡村巷牛馬,以供刷役,往者顚而還者斃,無以爲將來耕墾轉輸之資,擧國苦之,侯行約不越境,故人聞侯之至,不令而集。余聞大兵間,支放之際,終始不横者,惟侯軍爲然。本國支糧官云:「侯嘗以事詣軍門,過一邑,有人托儒冠,懷畫軸而要銀,侯知其意,與之銀而還其畫。」嗚呼!此等瑣屑,本無加損於侯德之盛,而當此蕩竭之餘,人見其不擾己,莫不以爲侯德。相與手額曰:「南營之良善,實由性稟,而不知導率敎迪,本係於侯也。」

侯之爲人,慈祥愷悌,動遵法度,有儒者氣象,戈矛森列於武庫,禮樂盡存乎文房。觀其令申,不偏於威,引譬曉諭,丁寧反覆,至誠惻怛,不飾邊幅,有若家人父子然,所以能致士卒之感化,若是其易易也。是故,自入國境,所過者感,七八年之間,數千里之遠,轉相稱頌,莫有異同,此豈家至戶曉而然哉?

嗚呼!屬國被兵,于今八載,係累殺掠,父不保子,夫不保妻,終仗天朝之威,得免殘滅之禍。又因以坐見漢官威儀,誠不幸中之大幸,況於其間淸簡持身,不犯秋毫如侯者,千百中之一二,其見慕於東民,寧有旣耶?於此,尤見民彝物則好善惡惡之心,不以區域而有別也。

侯名惟忠,字汝孝雲峯號也,浙江金華府人。嘗聞浙江山川最爲秀麗,而又居离明之方,是必光岳之精,偏鍾於侯,以爲天朝之所登庸。天其或者出將入相之責,將在於侯乎?謹拜手稽首以頌曰:

侃侃吳侯,挺自南陲。志雄桑弧,恥事毛錐。纔安褊裨,旋擁旄麾。智將忠濟,仁與勇宜。毀東籬,念軫北闕。七年蚌鷸,六師風雪。轂推我侯,威讋島夷。不怨獨賢,重救孑遺。心摧積屍,憤甚臥薪。濟衆仗聖,律師有臣。巨潛遁,大惠旁流。侯東西怨,侯北南愁。侯鎭釜山,山有猛虎。侯首鴨江,民失慈乳。戰策雙,仁恩兩。渚鴻之思,碑口銘骨。

碣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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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陽縣監琴公墓碣銘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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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尼之徒,成德達材者,産居多,無君子,斯焉取斯。若日休公之於退陶先生之門,卽産也。

鳳城琴氏高麗時,有爲集賢殿大學士曰者,公遠祖也。星州判官諱,實曾祖,司導寺僉正諱致湛,實祖,禮安訓導諱,實考。妣端人金氏光州右族,贈吏曹參判孝盧之女。

嘉靖丙戌八月癸未,公生于禮安烏川里第。乙卯,中司馬,萬曆甲戌,薦授集慶殿參奉,任滿,除兩陵參奉,竝以親老不赴。丁亥,朝廷拔尤逸民,超遷公六品職,旋除河陽縣監。時端人年九十一,未幾辭歸。己丑,丁端人憂,廬于墓側,人皆危其衰惙而瞿皇慨廓一遵古制。乙未,除翊衞司翊贊,病不赴。丙申二月某日,疾卒于家,享年七十一。踰月某甲,葬于縣治西知禮村訓導公右麓坐北面南之原。

公生有美質,擧止異凡兒,讀書績文,不費呵督。長遊退陶先生之門,先生方講道于鄕,以繼往開來,公薰其德而嚌其胾者,事半而功倍。家貧親老,旁習擧子業,亦恢乎游刃,而竟不偶。訓導公蚤逝,公與寡妹穉弟,同居膝下,就養極其忠,山於采、水於漁,膳羞備珍。朋友之過,必置酒盡歡於端人之前者,幾五十年而不怠,苟可以取悅端人者,如元朝擲骰等戲,兄弟爭道强聒,端人逌然而笑。饋稷黍以禮,御婢僕以莊,處鄕黨撫門戚,恒持一心,未嘗少變有所低昂薄厚也。

其治河陽也,簡不病忽,廉不露隅,凡施罷皆以漸,不收聲而吏民之思,愈久愈切。嘗語子弟曰:「親戚間,或有拂意事,面諭而已,不當係滯在心,不然,其違路人無幾。」由是,隣里敬憚,凡有過失,必戒曰:「得無日休長聞之耶?」先君子每稱曰:「如夾之者,純善無惡,當求諸古人。」西厓柳相公與余論人,及公歎曰:「凡人,賢者未必能,能者未必賢,如夾之,才亦有焉。」

公諱應夾,字夾之日休,號也。配宜人禮安李氏,進士某之女,無嗣。公歿幾年,宜人與公季,取門族順先之子爲后,遵公志也。娶某官某女,生子女幾人,俱幼。若公之衡氣機,固非巫所能測,以其操几杖久也,聊綴所耳目大者,以白産之不誣云。銘曰:

德充于身,行拔于人。韞櫝匪沽,宮鍾外聞。大才暫施,知者怛惜。我薦諸石,永揚懿則。

僉知河公墓誌銘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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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族世者,或以閥閱,或以忠孝,鮮有兼之者,兼之者,惟河氏乎?

在勝國之世,名公鉅卿,接武翹英,迨國初猶然。中間家國俱不幸,顚覆之際,失厥乘不傳,而忠義之著,有非人力所摧滅者,至今赫赫若轟雷烈日焉。有曰者,仕麗爲注簿同正郞,卽公鼻祖。生希甫,別將同正。同正生公正,檢校大護軍。護軍生,興威衞保勝別將。別將生胤,通仕郞都染令同正。同正生之伯,朝奉大夫門下評理。評理生三男:曰,生員;曰忠淸道觀察使;曰,進士。觀察生四男二女:長綱地;次緯地;次紀地;俱文科。季紹地,生員早世,卽公高祖。

緯地天章世宗朝壯元。爲人沈靜寡默,口無擇言,長侍集賢殿,多所裨補。世宗末,命集賢諸儒成公三問朴公彭年及公等,撰兵要書。世祖首陽大君監摠之。世宗文宗相繼賓天,魯山卽阼,書始成。世祖啓奬纂書者勞陞一資,緯地時爲司憲府執義,累辭不許。緯地啓曰:「箚中有不敢盡言者,請面陳榻前。」魯山年幼,問可否於大臣皇甫仁金宗瑞鄭苯大臣等啓曰:「先王嘗令撰一書成,酬勞陞資,今獨辭之不可。且所言公,公言之,何必面陳,宜勿許。」緯地復啓曰:「先朝拜命,恩出君父也,今則恩出他人。臣在言地,義不可受人籠絡。臣理極勢窮,將遁窮山以避之。」諸儒見疏,莫不怪之,竝例辭而退。公執前見愈固,朝廷知志不可奪,卽移集賢殿直提學,以竟前命。緯地固辭,卽托浴溫泉下靈山

世祖旣除金宗瑞,啓曰:「姦臣輩沮抑言路,臣憤之。今請召用河緯地,遂以司諫院司諫召之。緯地辭曰:「臣病不能赴召,所願太祖太宗世宗文宗相傳之業,永有盤石之安,臣身已許以死國矣。」丙子之變,與五臣同就東市,以毋負世宗抱孫顧命之訓。臨逮之日,顧謂家人曰:「此禍當連宗族,惟弟紹地龜童在襁褓中,必免,當以善山田若干畝,獲若干口,爲似續妣祖之業。」仍手書付之,且細書𥕏字於龜童之下,至今券契猶存。蓋欲改龜童爲𥕏以繼己,而一時怵於禍,且不能明知二父幽明之志,改名曰,卽公曾祖。祖諱自澄,訓導。考諱徹岷義陵參奉,娶處士鄭世豪之女。延日大姓。檢校漢城尹元厚五世孫也。生四男:曰;曰;曰;曰;公其長也。

公字應期,幼醇謹質訥,爲家庭所愛。參奉公性方,不容子弟少過。公鷄鳴而起,盥櫛衣冠,唱喏於寢門外惟謹,雖風雨寒暑不廢,得參奉公歡心。參奉公年耄,公臂蒼牽黃,上下峻坂,以供甘旨,不讓年少。權松巖好文,於人少許可,每嘆曰:「某之事親,吾所不及也。」公爲從祖父自洪所養,養生送死,俱盡其禮,祭必竝設執義公位,極其誠敬,友愛諸弟,和睦一家薰如也。其接人也,恭遜懇惻,一視貴賤。與龍吉先大夫爲從母兄弟,俱早失母夫人,抱終身悲痛,見必談及出涕。

公生於嘉靖壬午十二月二十四日、歿於萬曆辛丑二月初六日,享年八十。以是年八月十九日,葬於鶴駕山昌豐里之北子坐之原。夫人咸昌金氏,禦侮將軍之女,高麗監察御史之後。祖曰季文,建功將軍。曾祖曰,朝散大夫昆陽郡事。外祖曰權繼金醴泉名姓。夫人性婉順,年十六,歸于公,事舅姑,家無間言,生於弘治庚辰六月二十八日、歿於萬曆癸卯九月二十日,與公同窆。軍興朝廷貴公壽爵,夫人以此封爲淑夫人。

生三男四女:男遇舟遇聖遇龍,女長適習讀琴鳳祥;次適副摠管李仲年;次適參奉權紀;次適學生權梁遇舟娶習讀黃潭女,生二女:長適僉正權義立;季幼。遇聖娶忠義衞金末春女,生三男二女:長晉英,纔娶而夭;次晉雄晉豪,女俱幼。遇龍前後娶,俱無子女。習讀生五男二女:宮奏商奏角奏徵奏韶奏,女長適申鍊;次適卞處禮。副摠管生二男:鑰、釴。參奉生一男一女:男思邈;女適奉事李智遵。學生無後。宮奏思邈,皆有子女。

嗚呼!公在家而孝友、在鄕而悌信。孔子所謂「訥於言而敏於行」者,子夏所謂「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者。是以壽享頥期,孫撫玄曾,其德之達於鄕者如彼之尊、而爵位之稱於世者如是之冗,公家忠孝之報,果何如耶!無亦天之於公,薄其發而厚其積,以爲世人修善毓慶,必報子孫之徵也耶?余及見公與先大夫相與之厚,自先大夫捐館,往來承誨,如家人父子然,於諸兄囑銘幽堂也,義不得辭以文拙。遂掩涕而爲之銘曰:

匪忠無君,匪孝無親。祖忠孫孝,家世有人。鶴駕之南,廣興之東。斷麓隆隆,名曰昌豐。公藏衣冠,日吉辰良。千秋萬歲,無有後殃。

權秀才君浩墓誌銘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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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秀才直養旣歿之明年,其大人引儀丈,持行狀索墓銘於龍吉,泣且言曰:「夫人之子,旣才且賢,孰不欲有聞於世若後乎?子直養不幸短命,儻得君一言以賁幽堂,是其死猶生也。」龍吉聞其言,怛然而悲。且念先大夫與引儀丈,有蔥竹厚分,因與秀才交遊,其可以不文辭,謹敍而銘之。

永嘉大姓,秀才字君浩,自號淸修逸民,亦曰玄眞菴。世居治西金溪村。勝國大師之裔有曰開寧縣監,秀才六代祖也。以孝聞,至今過者式閭。縣監生,司憲府執義,惠莊大王朝原從功臣。高祖諱,成均進士。曾祖諱克孝,忠順衞。祖諱平海訓導。父艮孫,通禮院假引儀,娶郞將淸州鄭璣之女,卽贈崇政大夫、議政府左贊成、成均生員之孫。

秀才以萬曆甲戌二月甲寅生,戊戌二月丁卯死。今正月乙酉,葬于春坡谷代宗山坐丑之原,卽忠順公右麓也。

秀才生而秀朗,聰穎絶人,敎之書,過目輒成誦。稍長,受業於鶴峯金先生。先生於人少許可,每稱後進之俊敏,以秀才爲首。年十六七,頎然長而弁,端重詳雅,不喜浮侈,博覽載籍,擇嘉言善行而服行之。事父母善,與友朋信,遇族黨鄕閭之長者,恭若老成人。西厓柳先生一見亦大加賞嘆。忽値亂離,忼慨俯仰,翛然若無意人世者然。嘗慕徐孺子之爲人,因著《淸修逸民傳》以見志。

上年冬,兵大至,繼餽最急,士林奮起,各輸義粟。秀才亦奔走勸督,遇寒疾,竟不起。

咸陽朴氏,處士之女,吏曹正郞從麟之孫,生二女,俱幼。狀權君終允張君興孝所論定,確核可信。

嗚呼!爲父母不愛其子者鮮矣。寧有以才不才,有所輕重?況旣才且賢如秀才者殀,其父母之心如何?以今見之,卜氏之喪明,非過也,宜也。銘曰:

古人有言曰:

「麟之不角,麛不如殰。鶠之不翰,鷇不如毈。」豈不信哉?天若生秀才,俾展厥步。天若殀秀才,宜嗇攸賦。不嗇而殀,孰知其祥。代宗之山,春坡之鄕。蕙沫其馨,玉晦其貞。日月孔良,夫焉有後殃。

墓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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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尙左道節度使金公墓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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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折衝將軍慶尙左道節度使金公,以萬曆甲申冬十有二月癸巳,疾卒于禮安縣烏川第,享年七十三。越明年春正月某甲,葬于安東府治東修理谷坐坤之原。後二十年,公之適禦侮公,欲識世次官行,以詔來裔,伻來謁辭,願文于石。龍吉辭不腆,薦公盛業非其職,固辭不獲命。

敍曰:公少受學于王父參判公,再中鄕試,輒不利于禮部。嘆曰:「大丈夫生于世,當種名績功,寧能齷齪事毛錐子乎?」遂擲筆業弓馬,登嘉靖己酉武科,爲訓鍊院奉事。以能通左氏學聞,時相交口薦之,選爲宣傳官、兼備邊司郞廳。乙卯,除海州判官,俄丁外艱,丁巳服闋,歷江陵判官、樂安郡守。

隆慶丁卯,拜戶曹佐郞,戊辰,拜昌城府使。陛謝日,上引見,問以守禦之宜,且問歷代名將誰所師法。公條對訖。卽曰:「臣所慕惟趙充國。」因陳遠斥堠堅營壁,先計後戰等事。上嘉之,賜之酒。至府月餘,兵使金公秀文閭延茂昌冒耕野人,以公爲伏兵將。截斷江路,伏卒見野人有躍馬整船者,欲出戰。公止之曰:「大軍縣入,勝負未判,若吾輩先動,兩處受敵,非得計也,姑安之。」遂全軍凱還,敍勞陞折衝,移麟山僉使,又移吉州牧使。旋罷。癸酉,拜定州牧使,州有品官年七十,訟其弟。公兩速之庭,諭以同氣連枝之義,兄弟感泣而退。丙子,擁節慶尙左道,威德竝著,撫禦有法,遞爲五衛將。戊寅,移僉知中樞府事,公部分巡軍,時監軍姓人,不受牌徑入陣,公稟不及期。上怒曰:「昔田穰苴莊賈,爲將者不當如是耶?」命鞫獄,旋釋之。俄拜寧海府使,任滿,家食。壬午冬,藩胡叛陷慶源鎭,朝野震驚。公以爲此非臣子退臥之秋,遂馳赴曰:「雖老且病,何地不可馬革裹尸?」物論壯之。除副護軍,事稍定,卽辭歸。朝中士大夫多有惜而留之者,卽癸未春也。至是訃聞,上遣禮官賜祭及賻。

公持身廉謹,祖業甚饒,與二弟一妹分異,無間言。退溪先生以爲難。庶弟妹幼無所歸,養于家,嫁娶不失時。或勸公謁某相某官,公正色曰:「朝廷公器,其可干謁而得之耶?」酷愛《自警編》,未嘗釋手。語子弟,必依於忠孝曰:「積善餘慶,吾王父所嘗戒者,爾輩宜服膺,毋忝所生。」公嘗謂余曰:「吾鄕先輩,多年滿引退者,吾獨不得爲先輩所爲耶?」

公諱富仁,字伯榮光州人,高麗知門下省事光存之後。曾祖諱陰城縣監,贈兵曹參議。祖諱孝盧,成均生員,贈吏曹參判。考諱,成均生員,贈户曹參判。妣順天金氏,亦贈貞夫人。配貞夫人永川李氏,崇政大夫、知中樞府事孝節公賢輔之女,與公同年生。婦德、母儀,皆可法於世,先公七年以某年某月某日歿,實同塋異竁。

生四男:長,卽禦侮將軍;次,通仕郞;次,忠順衛;次,順陵參奉。通仕、忠順,俱先逝。禦侮娶察訪金彪女,生三男五女:男光道光纘光績,五女歸藝文館奉敎裵龍吉;奉事李逸道;幼學南興達柳榮門權尙均。通仕前後娶俱無子女,取光纘爲嗣。忠順娶通政李苓女,生一女:適生員朴守誼。參奉娶學生黃鈛女,生三男:光載光業光運

七代祖司憲府持平府君,恭人權氏墓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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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諱,字不傳,裵氏興海人。曾祖諱榮至高麗奉翊大夫、知密直司事致仕,平壤尹行典理判書上護軍。祖諱,宣授將仕郞,征東行中書省理問所相副官,誠勤宣力翼戴佐命功臣,三重大匡興海君興海君娶判三司事直城君孫洪亮之女,仍家安東,子孫遂爲安東人。考諱尙志,通訓大夫、判司僕寺事,季中書郞,用故事庭屈公。公脫帽而南,親舊挽而止之,不從,卜築于府治西二十里金溪村,種栢種竹而中其堂,優游卒歲,以全不二之節。有《栢竹堂集》,失不傳。後以子貴,入本朝,贈嘉善、兵曹參判。妣永嘉郡夫人權氏高麗左右衛保勝郞將、兼監察糾正希正之女。

公由散員,歷任司憲監察,橫城奉化兩縣縣監,司憲持平、刑曹正郞。公之晜弟四人:公爲長,次曰,嘉善判晉州事;曰,司憲監察;曰,吏曹正郞;竝以文學名于時。時英陽,晜弟數人,亦以武顯。鄕人目之曰「武」,至今稱之。

配恭人安東權氏,合葬于金溪東一里許東蕪地子坐之原。男孝長,錄事;女適副司正權玠。錄事生二子三女:男曰、曰,壻士人柳自義安有仁南疇。司正生二子四女:男曰叔衡叔均,壻士人河源金養蒙李景孫安彭耉

六代祖錄事府君令人權氏墓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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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諱孝長,字不傳,系出興海高麗時有諱,本興海君,實曾王父。判司僕寺事贈兵曹參判諱尙志,實王父。司憲府持平諱,實父。母安東權氏,封恭人。

公蔭仕爲架閣庫錄事,歿於直所。配聞韶申氏永嘉權氏,俱封令人。申氏生曰,昭威將軍。權氏生曰,成均進士。申氏葬於府治西桂谷進士公墓後。權氏合葬於府西麻甘山艮坐之原。昭威生一男六女:男以純,贈通禮院左通禮;女適士人金隣朱孟仝安從孫金郁李煒朴永淳。進士生六女一男:女適士人鄭承胤朴壽仁南光翼權以義黃玩權碩衡,男

公之生歿年月,文不足徵,鄕井氏族,具載譜牒,今不詳錄。嗚呼!譜牒之承系僅十有四代。夫以十四代衣冠之藏,後裔之所識者,惟判事公以下八代而已。興海君以上、檢校公以下,因祧遷禮嚴,遂失兆域所在,其痛如何。

歲在丙戌夏,先府君命龍吉往開城,出入叢塚間,尋剔其苔碑蘚碣者幾八九日,而竟不能得,視諸人僅記其高曾祖墓者,今之所識已七八世,亦大幸也。獨判事公墓有小碣,其他多在斷壟拱木中,無復標誌,異時雲仍衰替,安保其無興海以上之虞乎?今日之所以懲前毖後者,尤不可以不密且嚴也。先府君爲是懼也,其守豐基也,若昭威墓之在境內者,已文而石之,餘將次第謀立圭首,而齎志遽終。

嗚呼痛哉!不肖孤搜諸巾衍,得先府君所草四祖碣文,錄其大槪,未成篇章,大懼其因循墜失,謹因舊文,參諸譜,略述其故如右,以待來者之能繼述者。

高祖考贈通禮院左通禮府君墓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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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諱以純,字自强,系出興海高麗時有封興海君諱,卽五代祖也。曾王父諱,司憲府持平。王父諱孝長,錄事。父諱,昭威將軍。母恭人奉化鄭氏,大護軍之女。

公生於正統乙丑十一月二十四日,爲人精敏,劬書不輟,尤長於屬文,中成化壬辰進士,其居泮齋,識公者皆以名論推之。嘗與一士友栖文殊山一菴,指示曰「靑裳女人入奈城某家」,還詢果然。嘗赴東堂會試,當席偶不記,退不下席而覺之,然已無及矣。公自是絶意世塗,不復擧,漁釣爲業。臨歿,命沐棺臥以試之,分付後事從容以逝,時弘治丙辰五月二十五日也,享年五十二。葬於順興治東德丘乾坐之原,距安東奈城縣十里而近。

逮我先府君三益,寔爲曾孫,仕至黃海道觀察使,於法推恩,贈公通訓大夫、通禮院左通禮。配咸昌金有智之女,亦封淑人。昭威公自金溪移寓豐基、公又自豐基移居奈城。自淑人葬於縣西虎崖山,而三世仍祔葬焉。

生三男:,贈左承旨;曰;曰;皆學生,三子皆先卒,而季無后。三女:歸士人南溟琴輳;進士李仁輔。承旨生三男:天錫天佑天柱。三女:歸士人琴應勻權頔;部長琴友仁。學生生三男:台輔台鼎台辰。二女:歸訓導尹希衡;士人李之華南士人生三男:麒壽、麟壽、龜壽。琴士人生一女:歸進士趙壽岡,二男:克仁得仁李進士生一男之英,女歸忠義衞李瑽

高祖妣淑人金氏墓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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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人金氏咸昌人,高麗監察御史之后,正順大夫、門下評理,判典工寺事,護軍重器五世孫也。曾祖諱,通德郞固城縣令,祖諱世老,考諱有智,二世隱不仕。

淑人歸于我高祖通禮公,蚤寡,能不墜世業,撫養遺孤,婚娶不失時。淑人生於天順戊寅七月二十八日,歿於嘉靖戊申七月十九日,享年九十一。

生三男:長,承旨;次;季;皆蚤卒。承旨生參判天錫,參判生先府君觀察使三益。孫龍吉蚤失怙,閨範之懿,雖不得聞其詳,而逮先府君及孫,續忝科第,三世追封,實推先府君之貴,亦足以想見餘慶之有自矣。子姓晜季,詳載譜及通禮公碣,此不備著。

曾祖考贈左承旨府君淑夫人朴氏墓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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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諱,字巚之,世爲興海郡人。公年十有五,通禮公歿,公外除,懼不克世家業。負笈尋師,厲志篤學,中正德丙子司馬,遂絶意進取,惟訓子弟不倦。春及則必晨出坐大門外,閱赴南畝者,闕者罰之。由是里無惰農,卽古者距冬至四十五日,始出學傳農事之義也。人勸之廣文,笑曰:「廣文亦官耶?」

公天性慷慨,剛直不屈,而橫逆之來,亦不與之較。公生於成化壬寅三月五日,歿於嘉靖甲申八月二十七日,享年四十三。後用孫黃海道觀察使貴,追贈通政大夫、承政院左承旨、兼經筵參贊官。

錦城朴氏,忠義衛之女。左議政錦川府院君平度公之曾孫。生於成化丙午十一月十一日,歿於嘉靖戊申五月二十七日。

生三男三女:男天錫,贈兵曹參判;天佑學生;天柱定虜衛;女適士人琴應勻權頔;部將琴友仁。參判生二男一女:長先府君三益,卽觀察使;次三近;女適士人李應祚。學生生一男六女:男三省;女適士人安惕朱敬孫汝覺;通政李苓;士人金麟祥;通政權得經定虜生二女:適忠義衛李百春;士人黃悅。側生子三老琴士人生一男:惟聖權士人生三男三女:男愼言謹行謹身,女適士人南應呂曺憲鄭維廉。部將生一男:奉先。曾祖錄事諱孝長,祖昭威將軍諱,考贈左通禮諱以純高麗興海君六世孫也。始葬公奈城縣西虎崖山外麓,逮夫人之歿,移窆于中岡而以夫人祔焉。

行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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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考通政大夫、守黃海道觀察使、兼兵馬水軍節度使府君行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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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諱三益,字汝友,其先慶州興海郡人。高麗時有諱景分,卽公鼻祖,官至檢校將軍。四世諱榮至,奉翊大夫典理判書上護軍平壤尹。生諱,歷事忠烈忠宣,仕至誠勤宣力翊戴佐命功臣、三重大匡僉議評理、封興海君。生諱尙志,通訓大夫、判司僕寺事。季中書郞,用故事庭屈公,公卽脫帽而南,親舊止之不從,遂屛居于安東府西金溪村,種柏種竹而中其堂,仍自名以見志。入本朝,不渝以終。有《柏竹堂集》,失不傳。後以子之貴,贈兵曹參判。

生四男一女,幷貴顯。長曰,司憲府持平;生諱孝長,錄事;生諱,昭威將軍;卽公高祖也。曾祖諱以純,成均進士,贈通訓大夫、通禮院左通禮。妣金氏,贈淑人。祖諱,成均生員,贈通政大夫、承政院左承旨、兼經筵參贊官。妣朴氏,贈淑夫人。考諱天錫,秉節校尉忠佐衛副司果、贈嘉善大夫、兵曹參判兼同知義禁府事。妣迎日鄭氏,贈貞夫人,處士世豪之女,嘉善大夫檢校、漢城尹元厚五世孫也。

公以嘉靖十二年甲午八月三日丁酉,生于府治西丹地村外王父之第。戊午中生員,甲子登丙科。乙丑,除密陽府敎授。戊辰,入爲成均館學諭。冬,拜奉常寺副奉事。己巳,遷學錄、庚午,遷學正、辛未,遷博士。冬,拜戶曹佐郞。壬申,罷爲宣傳官。

癸酉丁外艱,乙亥服闋。歷拜刑曹佐郞、成均館典籍、禮曹佐郞、刑曹正郞,竝不行。夏以司諫院正言召,辭以疾,遂拜豐基郡守。丙子,兼春秋館編修官。庚辰秩滿,拜承文院校理,不行。辛巳,除安東縣監,以本官辭,遂拜襄陽府使。癸未冬,兼春秋館編修官,繼以司憲府掌令召至,遞爲成均館司藝。甲申,歷成均館直講、司諫院正言、成均館司藝、司憲府掌令、成均館司成、司諫院獻納、兼春秋館記注官。夏遞爲成均館典籍。秋復拜獻納,轉弘文館修撰、知製敎、兼經筵檢討官春秋館記事官、司諫院司諫。乙酉,遞爲成均館司成,歷宗簿寺正、弘文館副校理、知製教、兼經筵侍讀官春秋館記注官。秋轉校理、司憲府掌令、司諫院司諫。冬十二月,陞通政大夫、承政院同副承旨、兼經筵參贊官春秋館修撰官。丙戌春,拜右副承旨。秋以左副承旨,遞爲義興衞上護軍,俄拜掌隷院判決事,遞爲龍驤衞大護軍。冬拜成均館大司成。

時聘上國者或失方物,或火玉河館。丁亥春,公奉命陳謝。公以爲成均多士所關,責任重大,不可一日闕長官,上疏辭之,遂遞拜僉知中樞府事以行。還拜右承旨,辭以疾,遞爲僉知。冬,拜黃海道觀察使,五月,辭疾不許,遂力疾考績于沿海諸邑。還營疾革,閏六月,再辭乃許,道卒于海州靑丹驛,時萬曆十六年戊子七月一日壬子也,享年五十五。

公生有俊才,纔習句讀,必究問文義,敎者無以應。他日見公挾書至,必顰蹙曰:「某復來,吾何以應之。」年十一,從參判公遊學京師,出語便驚人。稍長,手不釋卷。庚申,拜李先生退溪,講《心經》、《詩傳》,得聞爲學之要,及其筮仕也,年已三十一矣。自權知以至爲郞,勤於職務,其在豐基,廉謹以持身,剛敏以爲政。而尤以敦敎化厲風俗爲先務,其善者好之,不善者惡之。且其邑俗强戾,古稱難治,而猾吏舞文者,必繩之以法不少貸,吏始畏戢不敢犯,在官六載,約以取足,廩有餘粟。遂將累歲逋負文簿,以爲「人之好名者,必聚民焚之。」此吾所不爲也。且惡夫有用之歸於無用,悉付諸塗壁之費,及其去後,無賢愚雖或見挫於公者,莫不追思。及出襄陽,察土風而變前政,一切御之以寛簡,張設擧措,比前尤加周詳。課勸士子尤勤,公廨之頹敗者,葺治有方,不調一夫而復其舊。每年夏秋,以土產月貢江魚,鰱松銀口之屬,例盡藉一境民戶,採椒根毒以捕之,民不得盡力於生業,公爲之番休輪採,民甚便之。

公盡心祀事,無間公私。如釋菜之外,社稷、城隍、厲祭等祀,必皆齋宿躬事。人吏之執事者,周旋興俯,不中儀式。公親自指敎,兩出爲邑,始終如一,未嘗少懈。而襄陽則祀東海神。每歲春,祝冊自京師至,公奉事尤謹嚴,至於禱晴祈雨,亦未嘗委諸人,具牲幣躬告群望,不憚幽險,無不立應。且其爲俗右鬼,城隍祠紙錢,積如丘林。公命撤而付之火,淨埽而卽事。始時府吏率其屬,以每年五月五日,迎神于祠,招巫史爲妖。蓋其獩貃之遺習,其所從來久矣,至是乃絶。

公之以掌令召也,彼此激訐,勢甚危疑。公曰:「吾在職不可辭,亦不可久於朝。」遂遣家屬於鄕。朝廷用三陟僉使魯姓人言,造大舶於東海,以運南路米。公於經席進曰:「臣待罪襄陽,竊審東海之爲物,雲濤接天,杳漫無際,無島嶼可以避風,故遇風而墊溺者相繼。惟小舟則便捷易使,故鮮有沒者,雖或不幸,所失亦少。若大舶則載物重而艫軍多,少有風波,敗易而失多。臣以爲不可造也。」

公嘗啓曰:「近來同姓通婚,非惟兩家恬不知恥,人亦不以爲怪。傷風敗俗,莫大於此,請申明嚴禁之令。」又啓曰:「州縣祀典甚隳,至於守令專委下吏,惰而不躬,神不顧享,水旱災厲之作,未必不由於此也。」一日,上語斥廷臣姓某爲反覆,色甚厲。公進曰:「知人甚難,一時失於擇交而偶與之密,若旣悟其有害於國家,而猶周比不言,則謂之信於友可也,奈負國何?」公之再爲掌令也,姓某爲憲長,於經席駁銓曹曰:「近日注擬,只擇守令而不擇諫官,甚失緩急輕重之宜也。」公卽引嫌而退,其人怒,變色厲聲而止之,公不少動。姓某擢陞憲長,時上方厭彼此相訐,諫院欲論之而有難色。公曰:「禍福繫於天,當盡在我者。」遂決論之。

安塘恭僖朝賢相也。其奴宋祀連誣上變,誅陷安氏殆盡,仍冒贖序爵死。其子翰弼翼弼,交結一時知名士,恣橫殊甚。人神之積憤餘五十載,而安氏之子孫,始得訟于掌隷院,事將決,人皆規避。公卽啓削冒勳,衆皆快焉。

公之朝京也,皇帝嘉上之恪勤,特賜蟒衣一副,又賜勅褒之。公還至平山,患泄痢。聞上之親逆,懼有愆于禮,到迎曙,不食以復命。且購得《大明會典》、《本朝宗系草本》以進。上下書奬之曰:「若非專對之忠,何以得此。且使予知已雪先王之累,予甚嘉焉。」仍賜內厩馬。俄而特拜右承旨,病不克拜。病少間,而有海西之命。時海西饑饉將八九年,民之死亡,至前歲尤甚。特以救荒催上道,人皆勸公辭疾將息。公慨然就道曰:「臣起自草萊,擢至此位,榮及重泉,而上方以飢荒爲重,乃臣子盡悴之秋也。事有難於此者,將不可辭,況病亦少間乎?」

初,書狀官元士安,播不實語於朝友,仍以轉聞。上大怒,拿訊一行譯官,竝下士安獄。將重罪前使之失方物者,事將不測,言者因幷論公,欲拿問。上以救荒不聽,下敎曰:「裴三益爲人忠直,以爲不知,必非誣飾,其勿問。」

公於荒政,區處條理纖悉備擧,民始有更生之望。上別遣洪世英,出入閭里周救。及見公所爲,謂公曰:「荒政令公已盡之,吾但巡視爾。」延安官穀不實,民飢濱死。公爲發金谷倉積粟賑之,民賴以生。

家造木牌拜之,海州牧使李應麒路過其境見之,問曰:「此何物耶?」民曰:「觀察使善政牌也。春夏交,若非發倉之擧,民等今已爲異物矣。」載寧鳳山沿海斥澤國,爲築堰作水田。令民耕播而收穫,以助國用,謂之屯田。卽載寧郡守朴忠侃所創也。田在峽水之衝,隨築隨圮,傍近之民,春築秋運,歲以爲常,不堪其苦,散去者什八九。而忠侃方欲誇衒績勞,揀取秔稻茂實處以爲式,其餘不實者,必取盈焉,徵責甚急,民皆稱貸而充之。公之下車,一境荷擔而立,沿途呼冤。公啓曰:「當秋成,差遣閒員若察訪,訓導,監收平分,以除剝割之弊。」戶曹難之,公執前議愈堅,上從之,民始奠枕。忠侃又以民願,請立別廒於屯田近地,以便輸納。公移帖鳳山,廉知民情不便。啓曰:「載寧鳳山,其事同。輸納之路,遠邇又略相同,而鳳民猶不願。載寧民心,亦豈遠於鳳民而獨請立之?況仍歲饑饉之餘,民惟救死之不遑,又興工作,似非民情,請竢有年。」戶曹已從忠侃之言,公亦疾篤。嘆曰:「屯田求以助國,而民害至此,興利之臣,不可用也。」公勞傷之餘,又患血痢,百藥不效,人或勸之休息。則曰:「各邑人吏之淹滯,弊甚不貲,氣息尙存,安可廢也。」自是疾轉劇,朝中士友之愛公者,皆勸公辭還,公亦祈免,不許。不孝孤勸卽再辭,公不可曰:「人必死於妻子手,然後快於心乎?吾旣委質於朝,雖死於職,有何嫌乎?人之死生,有命存焉,安可以遞職而逃命乎?上旣不許,安敢煩冒?當少延日月再請爾。」不孝孤聞黃牛肉能補元氣,求得而進之。卻不御曰:「持一邦之憲,而身自蹈之,其無忌憚甚矣,無陷爾父爲也。」

未幾再辭疾,遞命至,遂卽日上道,病不能行。宿留中旨村舍。距營三十里也。時都事金翼賢、察訪安百之、判官柳海從行。相與議還州調治,不孝孤入告。公厲聲曰:「兒輩何疑惑耶?須乘早涼,進向靑丹。」仍命整駕。臨發謂都事曰:「吾旣病,不可遠子弟。且職已遞,君宜落後。蓋諸君還州之計,已知病之不可爲,欲爲後事謀也。」及聞公言,不敢瞞。遂向靑丹,道上危篤,下席纔數刻而終。都事與察訪,躬視棺殮,監督喪具無不周悉,卽日馳驛以聞。上特致賻,遣禮曹正郞朴慶新賜祭江頭。又移文各路,給船輿歸于家。

公性至孝,常以祿不逮養,爲終身痛,言及輒涕下。年十四,母夫人歿,庶母待之少恩。親舊告知參判公,參判公將逐之。公爲作詩置諸座隅,參判公見之,不果逐。參判公之病也,衣不解帶,進藥必先嘗。及其歿也,晝夜號哭,坐臥草土,仍中濕,葬纔畢而下部痿弱,起居任人,浴椒水而差。其所以治殮事辦葬具者,皆出於公,不以累弟妹。廬于墓側,三年不下家。諸弟分産之後,以公所分田,許庶母耕以資生。

初參判公之遊宦也,嘗畜一妾,仍與下鄕而死。公於歲時忌日,香火不輟,友愛弟妹,解衣與之,晩年篋中,衣無舊襲。內外族之貧不能嫁者,必資以嫁之。功緦之戚,必素服終月數,僚友之訃,亦爲罷燕飮。行素累日,祭祀一依《朱文公家禮》,祭必及高祖,忌祭止一位。至如正至朔望晨謁,出告返面之禮,無不盡如在之誠。俗節上墓,亦不敢違於俗。嘗曰:「吾東方風俗甚陋,人家祭祀,子女輪行,旣已非禮。況且不行於神主,而行於各舍,或僧室,不誠不敬,莫大於此。宗法廢久,古今異宜,若諸門長之不肯者,吾不能令,至於吾所當行者,盡吾心焉爾。」遂革舊習而一切行之家廟,且將區畫,使長子世守,爲一家法。七代祖參判公墓在嘉水村,幾荒廢,公創立齋宇,會姓孫,歲一奠之。六代祖持平公,五代祖錄事公墓俱在府西。與姓族裴永言出穀,以爲祭需。公之在,高祖墓在治南米家巖里,爲之歲時瞻埽,又爲序銘刻石表墓道。嘗戒子弟曰:「今人從禮返魂,未爲非也,一或不謹,其罪大矣。且巾材以下,易流於惡,或貧富不均,食息居處,不得盡合於禮,則不如廬墓之爲得也。」

待子弟嚴而有禮,未嘗輕假以辭色。孤輩少有差失,不怡於色者竟日。欲見邸報則戒之曰:「爾所務在讀書,觀古聖賢言行而體之於身,邸報非爾所急也。且今之年少,以求見朝報爲業,好是非朝政得失,以致布衣之類亦各分朋,爾輩愼勿爾也。」深以靡衣美食爲戒,故不敢以紬帛衫袖見焉。與人交,推誠見心,不設防畛,不事表襮,歡笑怡怡,終日無倦色。飮酒微醺,或吟或歌,聲音洪亮。聞人之善,不啻己有,見人之不善,嫉之甚於探湯,此則平生天性然也。

不喜談命,惟喜玩書畫,未嘗營産業,故宦達之後,世業外一無所增,其居官也。干請無所應,雖有挾而至者,亦不少撓。惜官帑甚於私財,治公事急於家事,嘗以矜己取名,苟利近功爲深恥,故不作赫赫之事、不爲屑屑之行,至其論事也,務爲審密持重之擧,不爲僥倖嘗試之計,而其所以有定於中者,不以事物利害而有動焉。其在襄陽,一相位勢甚盛,人勸之交曰:「爲人喜啗鰒。」公笑曰:「用下援上,君子恥之,吾不爲也。」朝廷薦公才堪爲將,上賜書。公讀之語人曰:「用兵有道,至於臨機策應,正不在古人糟粕也。」每以彼此不靖爲憂歎曰:「國家未知稅駕之地矣。」尤不喜新進喜事者曰:「此輩終能僨事者也。」

及其病也,自始至終,未嘗一言及家私。在中旨村舍,邸報至,令孤輩讀而聽之。有北方鬼火之異,公猶手取觀之,乃卒前一夕也。參判公患譜牒未就,臨歿囑公成之,公卒前數日,編始成。令寫二本,一寄安岳姓族,一爲家藏本。且名孫男,錄之於譜。參判公晩年卜地於府東臨河縣桃木里洛水之北厓。公樂其山明而水秀,結亭於東麓,而額之以山水,且名其齋曰臨淵,以爲退老遊息之計。蓋公之行於家者旣如此,故見於行事者又如彼,是乃才美之蘊諸中者,發見之餘,事業之著尤在晩節,故上之知之者旣深,而人之期之者亦遠且大矣。是以聞公訃者,莫不齎咨相弔,恨朝廷失一忘身殉國之臣也。

公蚤以文學,見推於時人。爲詩文,溫婉典裁,未嘗爲無實之語,雖或托興有作而旋輒毁棄,詩文若干卷藏于家。筆法遒勁,甚逼鮮于樞

公娶英陽南氏,以公爵封貞夫人。處士藎臣之女。通政大夫、工曹參議,贈嘉善大夫、戶曹參判敏生六代孫也。生二男二女:龍吉、龍弼,龍吉乙酉進士;龍弼蚤夭;女長適士人李惟聖;季適忠義衛李迥。側室子常吉,孫男淑全,卽臨終所名也。女三皆幼。惟聖子男一壽豐,女幼。以其年十月己巳,奉葬于府北奈城縣虎崖山參判公墓後震坐之原,從公平日命也。

公之下世,已過一紀,而亂離多事,刻辭神道尙不以時,久延日月,懼無以賁公德於無窮,用敢述其大槪,以請採擇於當世立言之君子。不肖孤龍吉,泣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