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申謙居書
作者:方苞 
本作品收錄於《方苞集/06

李渭占至京師。見足下所為《聖木行狀》,無世俗蕪濁之氣,因謂如此人當益勸學,俾治古文。適得來示,乃復記憶丙戌之春,聖木為言生徒中有秀出者,即足下也。

僕聞諸父兄:藝術莫難於古文。自周以來,各自名家者,僅十數人,則其艱可知矣。苟無其材,雖務學不可強而能也;苟無其學,雖有材不能驟而達也;有其材,有其學,而非其人,猶不能以有立焉。蓋古文之傳,與詩賦異道。魏、晉以後,奸僉汙邪之人而詩賦為眾所稱者有矣,以彼瞑瞞於聲色之中,而曲得其情狀,亦所謂誠而形者也。故言之工而為流俗所不棄。若古文則本經術而依於事物之理,非中有所得不可以為偽。故自劉歆承父之學,議禮稽經而外,未聞奸僉汙邪之人而古文為世所傳述者。韓子有言:「行之乎仁義之途,遊之乎《詩》《書》之源。」茲乃所以能約「六經」之旨以成文,而非前後文士所可比並也。姑以世所稱唐、宋八家言之,韓及曾、王並篤於經學,而淺深廣狹醇駁等差各異矣。柳子厚自謂取原於經,而掇拾於文字間者,尚或不詳。歐陽永叔粗見諸經之大意,而未通其奧賾。蘇氏父子則概乎其未有聞焉。此核其文而平生所學不能自掩者也。韓、歐、蘇、曾之文,氣象各肖其為人。子厚則大節有虧,而餘行可述。介甫則學術雖誤,而內行無頗。其他雜家小能以文自襮者,必其行能少異於眾人者也。非然,則一事一言偶中於道而不可廢,如劉歆是也。然若歆者,亦僅矣。以是觀之,苟誌乎古文,必先定其祈向,然後所學有以為基。匪是,則勤而無所。若夫《左》《史》以來相承之義法,各出之徑塗,則期月之間可講而明也。

來示云三至京師,聞僕避客,次且而不進。僕敢自侈大哉?凡叩吾之廬,多汲汲於名稱,而欲僕為之羽翼者也。如是,則務學之根源絕矣。僕疾病衰疲,安能舍己所務,與之估估而喋喋乎?若足下資材既有可藉,而渭占又極言內行之修,固所願見而重以此事相勖者也。八家集,僕無暇點定。足下所知識有在京師而能任此者,當以舊本付之。是不可得,則俟會面而講以所聞。僕嘗為《儀禮喪服或問》,《戴記》附焉。此人道之根源,以足下方讀《禮》,錄其易忽者數條以質,惟切究之。餘不贅。

本清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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