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申谦居书
李渭占至京师。见足下所为《圣木行状》,无世俗芜浊之气,因谓如此人当益劝学,俾治古文。适得来示,乃复记忆丙戌之春,圣木为言生徒中有秀出者,即足下也。
仆闻诸父兄:艺术莫难于古文。自周以来,各自名家者,仅十数人,则其艰可知矣。苟无其材,虽务学不可强而能也;苟无其学,虽有材不能骤而达也;有其材,有其学,而非其人,犹不能以有立焉。盖古文之传,与诗赋异道。魏、晋以后,奸佥污邪之人而诗赋为众所称者有矣,以彼瞑瞒于声色之中,而曲得其情状,亦所谓诚而形者也。故言之工而为流俗所不弃。若古文则本经术而依于事物之理,非中有所得不可以为伪。故自刘歆承父之学,议礼稽经而外,未闻奸佥污邪之人而古文为世所传述者。韩子有言:“行之乎仁义之途,游之乎《诗》《书》之源。”兹乃所以能约“六经”之旨以成文,而非前后文士所可比并也。姑以世所称唐、宋八家言之,韩及曾、王并笃于经学,而浅深广狭醇驳等差各异矣。柳子厚自谓取原于经,而掇拾于文字间者,尚或不详。欧阳永叔粗见诸经之大意,而未通其奥赜。苏氏父子则概乎其未有闻焉。此核其文而平生所学不能自掩者也。韩、欧、苏、曾之文,气象各肖其为人。子厚则大节有亏,而馀行可述。介甫则学术虽误,而内行无颇。其他杂家小能以文自襮者,必其行能少异于众人者也。非然,则一事一言偶中于道而不可废,如刘歆是也。然若歆者,亦仅矣。以是观之,苟志乎古文,必先定其祈向,然后所学有以为基。匪是,则勤而无所。若夫《左》《史》以来相承之义法,各出之径涂,则期月之间可讲而明也。
来示云三至京师,闻仆避客,次且而不进。仆敢自侈大哉?凡叩吾之庐,多汲汲于名称,而欲仆为之羽翼者也。如是,则务学之根源绝矣。仆疾病衰疲,安能舍己所务,与之估估而喋喋乎?若足下资材既有可藉,而渭占又极言内行之修,固所愿见而重以此事相勖者也。八家集,仆无暇点定。足下所知识有在京师而能任此者,当以旧本付之。是不可得,则俟会面而讲以所闻。仆尝为《仪礼丧服或问》,《戴记》附焉。此人道之根源,以足下方读《礼》,录其易忽者数条以质,惟切究之。馀不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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