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老峯先生文集
卷九
作者:閔鼎重
1734年
卷十

行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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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妣貞夫人李氏行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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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姓李氏。其先延安人。有三,世傳同源而莫能言其世代合散之所由。或云:「中郞將李茂蘇定方百濟,留仕新羅,食於之三俱本於郞將。」亦無可考據也。按譜,三家各有所祖,其曰襲洪,卽夫人之先也。仕高麗,爲尙藥奉御,贈檢校太子詹事,生判大毉監事、知茶房事克榮。生密直副使、版圖尙書致仕景茂,配某郡金氏。生左右衛大護軍承顏,配某郡崔氏

生判官典寶贈門下評理靖恭,配某郡文氏。生典工判書、贈議政府左議政元發,配成川金氏。生江原道都觀察使黜陟使貴山,配高靈金氏。生春川都護府使,配義城金氏。生贈曹參議根健,配某郡李氏。生僉知中樞府事、贈禮曹參判仁文,配全州李氏。生三陟府使、贈吏曹判書諱𫭥,配原州金氏寧越辛氏,於夫人爲高祖考妣。

曾祖考諱慶宗礪山郡守,贈議政府左贊成,妣全州李氏。祖考諱,司諫院正言,贈議政府領議政,妣晉州柳氏。考諱光庭,以忠節、淸白,顯於宣祖朝,錄廉謹吏,冊扈聖功,封延原府院君,兼吏曹判書。妣貞敬夫人靑松沈氏、繼妣貞敬夫人陽川許氏,夫人許氏出也。外王父諱,知中樞府事,擧賢良,歷職州府,遂躋卿列,廉節、吏績名當世。王母貞夫人驪興閔氏

夫人以萬曆甲午九月五日生。年二十,歸于我嚴君,生五男四女。男長曰有功,容貌端秀,警悟異凡兒。其生也,適當光海朝,累起誣獄,戮殺無辜,先祖考託意於徐有功而命名之,因謂:「長當字之,曰『顧名』。」十歲而夭。次曰次功,三歲不育。次曰蓍重鼎重維重。女長十四歲,許嫁未行而沒,有至行,父母有疾,輒憂念廢食,見父母進食然後乃食。次適持平李延年、進士洪萬衡、士人鄭普衍

夫人於癸巳七月二十二日,得疾沈綿,歷閏月,至八月二十三日卒,壽六十。不肖子等無以續終天之痛,追惟德行之懿,思所以爲不朽之圖,而顧愚騃、無識,不足以闡揚其萬一,只以得於聞見之餘者,略爲敍次如左。嗚呼痛哉!尙忍言哉?

夫人天資聰明,孝友篤至。自幼,日必鷄鳴盥櫛,候父母寢興,在父母之側,左右無違,委曲承意,爲府院君所偏愛。遭許夫人喪,晝夜號哭淚盡,繼之以血,衣袂盡赤。府院君在疾,凡起居、視膳之奉,非夫人不安也。

居家理事有法度,未嘗以有無煩於家長。常手自紅績,以供朝夕,有時饘鬻不繼,處之怡然。所賓客酒食,未嘗以貧乏爲解,亦不以慁父母以亂其心,嚴君甚安之。諸舅氏亦曰:「姊妹豈無以家間瑣細爲言者,獨閔妹無是耳。」訓諸子,必以義方,有過必深責之。且曰:「子之所以不肖,由母掩其過而父不知也。」以是諸子不敢爲悖行,諸女歸人,能敬其所事。家僕有遭其親喪者,必爲之具其服、別其食,導之以禮,而使得盡其情也。

見人之飢寒,必爲之解衣推食;見人之患難,必哀矜而振救之。諸族之伶仃、貧窮者,咸撫愛之如子。彼亦仰之如母,有吉凶事故,輒來告之,大小私計,必就咨以決焉。

性又貞剛善斷,果於爲義。聞人陳說是非,從之甚快,不以禍福、榮瘁動其心。絶無閨閫拘攣之習,其處大事、決大疑,至有古君子所難及者。

其奉祭祀,必誠、必敬。旣屬疾,遇朔望,則必敕長婦曰:「已作酒否?須務潔淨。」且曰:「吾病諸僕必無嚴,少婦懼不克齊潔如吾誠也。」居常,時物已薦于廟,而亦不以遽食。諸子問之,則曰:「吾父母之廟,或未之薦也。父母存則嘗而後進之,父母歿則未薦不敢食。此禮也,孺子志之。」諸兒有觸傷刀刃者,則必戒之曰:「爾何妄也?吾自幼畏愼,未嘗敢毀傷先人遺體也。」

丁丑之亂,嚴君承朝命,奉廟社主入江都。時虜鋒卒逼,京城奔潰。夫人將出,與兩稚兒相失,後二日,得於富平地。富平江都,只隔一水,人視江都爲天塹,家衆皆請往從嚴君。夫人不可曰:「舅姑在南,義當歸依。若入島中,道路阻隔,必貽高堂憂也。」遂跋涉山川,千里以赴。時先祖考守官鷄林,見其至喜甚,拊諸孫謂之曰:「吾家賢婦福德,非人所及。他日一家之慶,未可量也。」

亂後,嚴君無仕宦意,流離異鄕,未有定居,家人皆病水土。歲又荐饑,常掇菜爲食,至兒子操井臼,有人所不堪者,夫人亦不以爲意。所居待遇隣里,皆有恩意,有以急告者,雖當窘乏,輒分濟之無嗇。

辛巳,先祖考卒于醴泉寓舍,羈旅磬瘠,將不能辦喪,夫人發其篋曰:「爲親老,曾有月日之制。」遂殮殯無憾。旣卜葬于堤川地,奉大夫人廬其下。轉窮困甚,及返京第,則家累幾百口。夫人能自幹給,或至鬻衣爲食,猶晏如也。己丑,仲兒擢文科壯元。庚寅,長兒魁司馬,季兒同李壻登文科。壬辰,嚴君入銀臺,除諫官,仲爲侍讀,季遷史苑,一時榮之。而夫人以爲懼,尤嚴於辭受之節。凡有饋獻,一切揮却,雖親舊所遺,必告于嚴君而後受之。

今秋,兩兒當受常祿,維重曰:「吾有謝官求學之志,義不當受。」鼎重曰:「吾欲決退去計,亦不當受。但念吾家貧甚,恐貽母氏憂。」夫人敎之曰:「唯汝等取義而已,雖餓死何傷也?」是夏,夫人微有風疾,氣常不平。嚴君出按關東,大夫人取近關東,往長女尹氏家。鼎重游學驪湖,至七月上旬歸覲,數日而疾作。時蓍重侍嚴君在東,維重就師湖右,皆聞報而來。一日顧謂鼎重曰:「吾憊甚,將不起矣。」對以醫方之說,欲慰解之。卽曰:「吾豈動於死生耶?」謂諸女曰:「吾入汝家四十年,未嘗與人校,戰兢祗畏,常恐貽父母羞。汝等亦念之戒之。」

疾漸篤,奄奄不省者,殆兩晝夜。比屬纊,乃舒顏開目,顧視諸子。鼎重指少妹而呼之曰:「某在是、某在是。」遂斂色愴然,以示相訣之意,其精神之不亂如是。維重新娶婦未見也,聞疾來奔,至門則已無及矣。嗚呼天乎!一何酷哉?一何酷哉?

嚴君登崇禎戊辰魁科,由諫省、憲臺入玉堂,外典星州南原安邊,陞通政。歷承旨、兵曹參議,方爲江原道觀察使。先祖考諱,官至慶州府尹,後贈議政府領議政。大夫人南陽洪氏,今八十三歲,尙無恙。

蓍重娶府使洪𩆸女,有二男,曰老成柔成,一女幼。鼎重初娶洗馬申昪女,有一女,再娶應敎洪處尹女,有一男,曰致成維重初娶判書李景曾女,再娶執義宋浚吉女。李延年有一女,適士人韓後相洪萬衡有一子幼。

嚴君之爲承旨,夫人從其爵,受封爲淑夫人,至是嚴君爲觀察使,秩視二品,加封爲貞夫人。將以是年某月某日,葬于某地。自念諸子不肖不孝,旣不能誠養於在堂之日,又不能早學方技,自效於遘疾之際。重値嚴君守藩,王母異居,一家相離,遽罹凶禍,攀慕號隕,天壤靡及。嗚呼痛哉!尙忍言哉?癸巳九月日,蓍重等泣血謹狀。

亡室贈貞夫人申氏行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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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姓申氏。系出平山高麗太師崇謙之後。曾大父,議政府領議政,卒諡文貞,世稱爲象村先生。大父翊聖東陽尉。父,翊衛司洗馬。母完山李氏,吏曹判書晬光之孫,司憲府大司憲敏求之女。以天啓丁卯十一月二十六日己丑生。

生而警慧絶人。五六歲聽諸舅吟詠所作,能記數句而傳之,人皆異之。及笄,歸于閔氏,爲鼎重婦。入門拜堂,禮儀柔嘉,六親贊賀。乙酉,產一女。丙戌,產一男,不十日,男以胎腫死。又三日,而夫人亦以疾不起,實其年十一月三日也。舅姑哭之慟,兩家族黨,亦皆出涕嗟惜。

旣斂,其父母哭而謂鼎重曰:「吾女有德、有行,不幸短命。吾重哀其生不能壽而死遂沈泯。今欲述其平生,建石瑑辭,表其墓前,俾後之見者得有所考,毋敢毀傷,君其圖之。吾女爲君婦不數年,君豈盡知之也?吾女聰明、孝友出於天性,婦道、女職,不學而成,裁縫不用尺度而能,事理不煩詔諭而通。吾先君最鍾愛,吾兄弟亦相語曰:『生女當如某、當如某。』

丁丑之亂,母家遭禍甚酷,母以毀廢事。女能飮食以事父,左右以護母,下逮家衆,皆能撫以御之如成人。然母因以成疾,奄奄數歲,女又躬親湯藥不脫衣帶。一日夜,父寐起索女不在,出戶視之,女方設席中庭,傴僂拜祝。詰其姆,姆曰:『娘子聞醮斗延壽之說,每夜盥沐躬禱者,已百餘日矣。夢有老人來言曰:「母病當瘉,毋庸勤禱。」病果良已。豈非所謂至誠感天者耶?

尊公出宰帶方,累日不得安否,察其面,已有憂色,問其故,則曰:『舅姑遠離,且常多病,是以憂之。』」其兄申君啓明氏泣而言曰:「吾兄弟生養貴富,而妹性澹素,自幼不喜華靡。及吾旣冠,則妹謂吾曰:『綺襦、紈袴,非男子所宜好。縱自喜,人謂斯何?』余聞而懼之,自是不敢復近纖麗之服。」族黨之親者歎而言曰:「居室之際,易狎而難敬,惜乎少娘!吾見其容和而整,未見其惰而慢也。」嗚呼!只此數者,皆可書而傳也。

自念鼎重委禽之日,恰是十六之歲,而娘年爲十七矣。見娘持身、處事,已有法度。其質貞而愨,其氣淸而秀。粹然有德,儼然有執。簡於言笑,敏於績事。財無私營,夜行必燭。常曰:「婦人事人,自有其正。媚笑、容悅,吾實恥之。」鼎重有過,必正色規之曰:「毋自輕也。」省親帶方,偶出墜馬,娘以書戒之曰:「不愼行動,自取墜傷,果誰之咎?」嘗從試圍出曰:「今又無聞,其不免於屈矣。」娘遽曰:「少年求擧,已非遠大之志。況又動心於得失間耶?」

娘性旣喜素,又知我不樂紛華,常所服用,盡斥去羅綺等物。旣疾病,作布裙加之衾上,有儉於下賤之衣,問其由,曰:「欲自服爾。」余面歎曰:「娘果賢哉!」實其屬纊前數日也。噫嘻悲夫!

鼎重幼侍父母,家屢空,饘鬻不繼。嚴君仕於朝,不問家事。見吾母在中饋,恒不夕餐,吾心惄焉。自以爲「子壯當養」。及吾旣長,而正當喜懼之年,深恐此心未伸而西日易逝。遂謀諸娘,而買數頃於東,將欲歸田力穡,少效子職。又嘗得陳茂卿所爲《夙興夜寐箴》,讀而感之,始知古人之學有在,而又知事親之道不必取科第、求爵祿而後爲至也。更欲盡棄擧子業,博求載籍所記古人齊家、同居、義莊之類,口誦而手錄之。

蓋以娘之賢,必能助我而成我志也。事未就,而娘忽至斯,豈非命耶?入室無可告語,恒居忽忽不樂,凡吾平日之所欲爲者,皆不可得,則親老家貧,急於祿仕,不免應試,一出世路九顚十倒。俯仰今昔,實愧初心,何莫非失吾賢助而然也?悲夫!悲夫!娘沒後二年,鼎重中進士。又一年,登魁第。又一年,以鼎重秩超三品,追錫娘淑人號。又七年,而鼎重陞通政階,爲禮曹參議,加贈娘淑夫人。又六年,鼎重陞嘉善階,爲吏曹參判,又五年,鼎重陞資憲階,爲戶曹判書,加贈娘貞夫人,可謂哀榮備至矣。獨悲其天不少延其生,俾得以身拜命也。

至今不二十年,而父母又棄我,餘生煢煢,孤寄獨存,每誦范文正訓子書「今得厚祿,欲以養親親不在,汝母亦已早世,吾所最恨」之語,未嘗不心摧而涕隕也。

始葬夫人於楊州鳴牛里先壟之次,亦其年十二月十九日也。鼎重承外舅言,草爲行錄,請銘於樂靜趙公,刻之石矣。今見其地卑下,實有古人五患之慮,深惟永世安固之圖,將欲就其高而移窆之,復虛其右,以爲他日同穴之計。逝者何知?吁!亦可悲也已。茲用追記事之始終如右,告于當世立言之君子,誌其槪而納之壙云爾。

從子南別殿參奉鎭夏行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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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鎭夏,字茂弘,我伯氏留守公之長子也。以崇禎癸未四月十一日生。我先君常念抱孫之晩,見其生甚喜。自其能言,卽授以書,多讀而不能誦傳,意其鈍滯。問以文義,了然無晦,時時發問,長者難於爲答。

五六歲時,往侍其外王母趙夫人疾,一日問曰:「王母之年幾何?」夫人戲之曰:「吾今年二二十、一十二。」應口對曰:「然則五十二矣。」聽者異之。旣長,容姿明秀,思慮精審。讀書遇艱深、微奧處,輒能透得人所難解之義。鑑識甚明,時或察人色辭,而盡得其善惡、隱微處,幷及吉凶之兆而蓋屢中焉。長於稽古,凡古今人氏族、名號、出處,無不貫穿。嘗修吾先世譜,自始祖以下每世內外源派,旁搜博考,辨別訛誤,皆有證據,近世修譜者,所不能及也。

七八年來,疾病纏綿。醫云:「音樂有助於攝理。」招伶人彈琵琶聽之曰:「此可移於琴。」援而鼓之,若素所學習者。又取琴譜,按譜弄絃,自成古調。然其性不嗜,亦不竟也。蓋其天賦絶異,得於內者多類此。而稟質甚弱,氣不充體,自少善病,中抱沈痾,終不能肆其力而盡其才也。其爲文,務在精削,絶去瑕纇,讀之琅然,咀嚼有味。又善楷書。

年二十,中司馬,其後屢擧不第,一時稱屈。壬子補南別殿參奉。癸丑十月二十五日,竟以宿疾不起。娶觀察使趙龜錫女,生一女一男,皆三歲而夭。卒無嗣,何其命之奇也?嗚呼痛哉!

性行端潔,言議明切。不與人苟合,於其所善,亦不潝潝,外似冷淡而中實懇款。其遊太學,一時諸生,無不敬憚而愛慕之。居家事諸父,孝順致愨,與諸弟相友愛。習事服禮,其相助祭祀,雖小節繁文,未嘗有違失。伯氏乃吾家繼八代之小宗,而得祭高祖以下,每於四時享祀,以是稱之,其死也,服斬如禮。

父名蓍重,母豐山洪氏南原府使𩆸之女。祖諱光勳江原道觀察使,贈吏曹判書。曾祖諱慶州府尹,贈領議政。吾出自驪興,顯於麗代,入本朝不替,二十二世而至鎭夏,世無不官者。

鎭夏早病沈痼,然猶恬靜簡默,善於自養。又其作人,可以有用於世,庶幾承休襲慶,以永先業,今乃不幸短命死矣,無非鼎重等不能遵承世德,招損致殃,使此子替受此禍。嗚呼痛哉!尙忍言哉?

以是年十二月二日,祔葬于忠州江北天登山下先塋之側艮坐之原。旣襄事,伯氏命鼎重曰:「此子有才無成,仕止一命。然其操行有可書以傳者,盍爲一錄,請銘於立言之君子,以表其墓,以示諸後?」鼎重姑撮其梗槪,揮涕而書之。幸備採擇焉。

洗馬申公行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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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諱,字某。申氏壯節公崇謙樹大勳於麗朝,賜籍平山,爲世名族,代有聞人。我仁祖大王中興之初,其相曰,文章、德望,伏一世,稱爲象村先生。及至丙子之亂,駙馬都尉翊聖,守義斥和,終不撓,至拒命不書三田碑。乃公祖與考也。妣曰貞淑翁主宣祖大王第三女也。以萬曆庚戌正月二十七日生公。

年十五,而聘于大司憲李公敏求之門。二十四,而中司馬。三十八,而授翊衛司洗馬,不就。五十五,而以疾終于家,實甲辰冬十二月初二日也。

公自少有志槪、負氣義,與群從俱受學於象村先生。其游戲、習業,輒伏其曹偶,使皆出其下,長者欲抑之不可得。與人爭論是非,能折之以言,不以年位而有所屈。優於幹才,遇事立辦;長於計慮,億中屢多。輕財喜施,卹窮急難,毋問親疏,飢者以食,寒者以衣,疾病、死喪者,皆得濟焉。

都尉公淸陰金先生尙憲同時被縶於北庭,時公之兄弟五人俱存,而其行獨與公偕,公能用計周旋於之間,事果得解。世之論公之才者,咸以爲:「外而守藩屛布威德,內而掌國賦裕財用。」皆公之所易能,且有餘也。公之所嘗自期許者,亦不在於庸衆人,嗟乎!其終不得試而乃止於斯,是不可知也。

四十以後,棄擧業曰:「得不得命也。」又不肯仕曰:「家有世業,足以免凍餓,豈可仰人喉下,求升斗之祿耶?」旣兄弟皆早歿,悲痛慘悴,益無意於世,絶交游,罕出入。每日晡,進酒五六杯,逢人,或加至七八杯。酩酊而止,亦不及亂,日以爲常。間出郊莊,逍遙舒暢,自號以春洲散人。生長富貴,而服用尙素,綺紈非其志也。雅善筆法,各體皆臻其妙,人有來求者,亦辭不爲。

旁涉數家,嘗曰:「吾壽當止於甲辰。」又嘗詔其子曰:「吾先未聞有壽耇。吾兄弟亦皆夭逝,吾獨延過五十,齒髮已變,何能久於世?吾看世人喜刻石立墓,贊揚生前所未有之善行,吾甚恥之。吾死後,汝必欲表墓,只可樹短碣於前,題其面曰『春洲散人申某之墓』,刻其背略敍世系而已。」嗚呼!於此可以知公之志意,而亦可謂達命而不苟者矣。

有一男一女,男曰弼華,生員。娶承旨沈榥女,生二男,曰、曰,三女皆幼。女爲鼎重妻,贈貞夫人。生一女,適士人李寅烒

鼎重生十六,始戴冠,自鄕來,公聞名來訪,遂以女妻之,奬愛過甚。鼎重處公門下四年而妻死,公哀其女之早世,待我加厚。我亦事公如親父兄,非有公事,日必一至省拜,或再至焉,遠輒三四日一至。至則公必爲置酒食,醉飽而後罷。醉必談謔,嬉嬉終夕,未嘗有厭意。有時論說平生,間及先世遺事。仍復喟然興歎曰:「吾生已休矣。」觀其容貌、詞氣之間,亦可以知公之非齷齪人矣。甲辰初秋,鼎重受命北藩,公出郊送行曰:「吾之再見君,何可必也?」意其偶出於惜別之語,今忽果然。豈公前知,而鼎重未之覺耶?嗚呼!我公已不可復見矣。悲夫,悲夫!

生員君以訃告,繼以書託之曰:「孤子弼華不孝不天,遘茲愍凶。將以乙巳歲二月二十七日,窆葬于幸州某里先壟之次某坐之原。謹遵古禮,略記世系、言行,納之壙南,請文有屬。顧不可以無狀,崩隕荒迷,實不能敍次成書。吾先君二子,在男唯孤,在壻唯子耳。詳先君平日者,子與孤何殊?願子具錄見聞所及,俾作者得有所據,豈但孤之幸望?亦吾子責也。」鼎重執書,再拜而哭。嗚呼噫噫!鼎重豈能知公哉?又恐毫髮或爽,以犯遺戒。姑撮其槪,謹俟采擇。

弘文館校理洪公行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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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諱萬衡,字叔平,姓洪氏。系出安東豐山縣。有曰之慶,始顯於麗朝,爲國學直學士。生,文章伏一世,稱爲洪崖先生,官至都僉議舍人。歷密直使三館大提學、寶文閣大提學、中郞將、右軍司正、司圃署別提繼宗、贈承政院左承旨禹甸、贈議政府左贊成七代,而至諱履祥,以文學、德望,致位司憲府大司憲,於公爲曾祖。祖諱,禮曹參判。考諱柱元永安尉,號無何堂。尙宣祖大王第一女貞明公主。以崇禎癸酉九月二十三日癸卯,生公于漢京安國坊之第。

幼穎悟,應對異凡兒。稍省事,自知爲學,隨遇叩聞,不煩程督,而文義日進。乙酉,無何公丁內艱,居于倚堊。公時未成童,而左右侍奉,順適親意,相助祭奠,盡合儀文。又以餘力讀書習業,詞翰捷敏,間出警語,見者奇之,知其必早成也。年十六,中司馬兩試,一榜稱爲最少年。乙未,遭王母喪,以二親方在憂,不宜自安,旣除服,而常處於外,不與宴樂。其篤行如此,殆所謂「加於人一等」者乎?

壬寅,登文科,選補承文院權知副正字,旋被史薦。癸卯,引疾罷官。甲辰,次陞副正字,遷藝文館檢閱,兼帶如例,陞待敎、奉敎。時當大比,人有言:「嶺南擧子曾以醜辱先賢,見棄士林者,乃敢冒赴,將取高第,得非四館之恥乎?」意在激公。公曰:「果如君言,奚止停擧?或出誣枉,不已冤乎?當徐究之。」終不聽。其人遂得第,後有詳知其事者,乃言「其實常尊慕先賢,而有嫌怒者反辭構之」云。

乙巳,陞成均館典籍,轉兵曹佐郞,扈駕溫泉。旣遞,旋復移司諫院正言。時成均參下官,謂:「以門地不合,阻塞新進數人。」公啓曰:「設科取人,將欲隨才調用,分送三館,法意有在。旣分之後,果有不合者,亦宜移之他官,苟涉冤枉。不可勒加卑賤之名,廢人初程,請先勘問本館主掌之官,仍令該曹明覈處之。」又論:「江都敗績之臣,不可以年久而收用;藩閫貪贓之帥,不可因倖貸而還敍。」時議多之。以病辭遞,復授兵曹佐郞。

丙午,爲司憲府持平、成均直講,選知製敎,自是常帶三字銜。是秋,中文臣重試第四名。丁未,再爲世子侍講院文學,一爲侍講院司書、正言、持平。時有黃堧李碩馥者冒稱儒生,借人構疏,相繼投進,謀陷儒賢,公痛辨其情狀,請置重律。遷弘文館修撰ㆍ副校理,兼帶如例。時無何公有不安節,陳情乞解官侍疾,上不許,特遣內醫診視,一時榮之。又爲兵曹正郞、副校理。戊申,爲調病、因事求罷者三,旋卽敍復,一爲校理,兼司書,再爲兵曹正郞,移吏曹佐郞。己酉,辭遞再授,仍兼南學敎授,改副校理、司諫院獻納,被舍人薦。

公自少淸羸善病,及登名路,不樂榮進,每有除拜,逡巡辭避。至是疾甚,去職就閑,以專醫治,轉益沈劇,竟以庚戌正月十四日不起,享年三十八。卜兆於坡州治東泉峴里,卜人謂:「茲歲有忌不可葬。」乃以閏二月二十八日,權厝于兆側,翌年辛亥二月初二日,永窆其兆負巳向亥,而距無何公新阡五里而近。

公天姿溫雅,性度慈祥。孝於父母,友於兄弟,仁於宗族。謙恭自牧,恬靜自守。不喜棼華,常獨處一室,耽看書史。間遇親朋,開懷傾倒。亹亹忘倦,見識明透,言議的確,乖激之論,拂戾之談,未嘗出諸其口。其處臺閣佐銓衡,凡所是非進退人者,務從至公,絶袪偏私。輿望歸美,儕流信服。有所疑,輒來質問,薦紳間論當世第一人,必先數公。

詞華之麗,特其餘事,稚年夙成,已爲先輩所歎賞。及在著作之列,詞命之撰,應酬之章,倚書立草,不加點改,而婉曲條暢,人多傳誦。工於八法,臨紙揮灑,若不經意而精妙可愛,皆得之天才,初非學習而能也。在史閣日久,每侍前席,密邇威顏,鳴毫颯颯,記注無遺,登對諸公,無不聳觀。記性過人,經眼涉耳,輒皆不忘。嘗有人擧其所作百句大篇,悤悤口傳而去。座中同聽者,皆不能記。公卽取紙筆寫出,一字不錯也。

平居不喜酒,不以一滴近口,人皆以爲天戒而然也。嘗於壽辰,與兄弟樂飮,倒十數觥,不見有酒氣,一家驚異以爲曾不知酒戶之如此。蓋其凡事之不露於人者,多類是。

公之病革,無何公亦有風疾,不能臨視,念之不置。公恐親癠因憂有加,強扶而坐,自作數行書,以慰親意,書辭、筆力,無異平日。比屬纊,精神不亂。無何公疾益篤,坐臥須人,語音不明,猶使人把筆口號,爲文以祭之。一篇之中,稱其孝者三,其略曰:「汝以精明之姿、端愨之行,言若不出口,而語默有節,言必有中,體若不勝衣,而事有可爲,未嘗退懦。居家處身,淡如寒士,淸心、寡欲,無所係着。在側未有違拂,執事動合志意。余有吟詠,使汝書之,凡有簡札,必待汝手,左右酬應,皆仗於汝,汝實父子間、知己也。余雖無譽子之癖,而時或自詑於人,余若須臾無死,則當屬筆於立言君子,以爲汝不朽計。」嗚呼!其亦庶乎「人無間於父母昆弟」之言也。

驪興閔氏江原道觀察使、贈吏曹判書諱光勳之女。生二男,長重模進士,次重楷

公於鼎重爲妹壻,知公內外之行,莫我甚詳。常謂『公天姿近道,人品甚高,其質如玉,其氣如蘭,文學可以賁時用,言議可以補世道,謙恭宜受福,恬靜宜得壽』,不幸一疾沈綿,將不可爲。而鼎重適以其時奉使出疆,及歸,公已逝矣。天何生之,又何奪之?嗟乎!理誠不可詰也。

無何公哭而謂鼎重曰:「吾兒官卑、年促,固無可紀之績。然其志操、行誼之美,有不可泯沒者。吾兒始病,構一疏,歷陳君德闕失,懇懇切至,不以事係宮闈爲諱。先示於我,我曰:『汝病未從仕,欲以言獻規,實出於憂愛之誠,其可抑止,第我所處之地,異於外廷諸臣,於汝得無嫌乎?』遂不果上。其他疏成復毀者,前後非一,請勿俘送漂漢則草本尙在。其出入言議之地者,殆五六年,而不得盡其所欲言者,徒以吾在耳。吾欲略爲行錄,而病不能成文。欲托子爲狀,求銘於尤齋宋相公,以表其墓。宋公一言,必信來後,而且渠平日景慕宋公故也。子其念之。」他日,又爲鼎重再三言之。

今二甥以無何公遺意,來申其請曰:「吾祖蓋有所錄,而未及完篇。願吾舅毋孤吾祖之託。」嗚呼嘻噫!余何敢當,亦何忍辭?謹受而讀之,皆向時所得親聞於無何公者。遂就本錄,粗定第次,以備採擇。

司憲府監察鄭公行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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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諱慶演,字善餘,姓鄭氏。其先延日縣人。有諱均之麗朝,爲金紫光祿大夫、門下侍郞平章事,始顯於世。歷寶文閣直學士諱思道恭簡公,至兵曹判書諱,事我太宗世宗,爲名臣,卒贈議政府左議政,諡貞肅。生諱自淑金堤郡守。郡守生諱健元陵參奉。參奉生諱惟沈,敦寧府判官,於公爲高祖。曾祖諱,議政府左議政,寅城府院君,號松江。祖諱宗溟江陵府使。世以淸德傳家,松江公忠直介潔,風動一時,至今士夫仰其名節。

考諱,成均生員,志行絶人,不幸早卒。妣朴氏,系出比安,擧孝廉官至司憲府監察諱之女。以萬曆乙巳十一月十七日,生公于漢師里第。

六歲而孤,隨母育于外氏。其事母誠孝,異凡兒。旣受學,慨然以追述先業爲志,奮發刻厲,日夜誦讀,或廢寢食。母夫人戒之曰:「未亡人相依爲命者,徒以汝在。惟疾是憂,何自苦如此?」對曰:「子自樂此,不爲疲也。」嘗作《洞庭觀魚龍戲》詩百餘韻,五峯李公見而歎曰:「奇才、奇才。」從祖畸庵公弘溟貽書勉之曰:「門戶衰替,一至於此,立揚扶持,專恃汝耳。」及冠,丁王父憂,執喪盡禮,幾至毀滅,仍成羸瘠之疾。服闋,中庚午司馬。畸庵公爲其家貧,勸令祿仕,以學業未就辭。

丙子,奉母歸于忠州田舍,自經虜搶,無意於世,力穡爲養。癸未,朝廷用鄕薦,除英陵參奉。乙酉,換授慶基殿參奉,轉陞司贍寺奉事。戊子,換授典牲署奉事,分差監刈于龍津。是役號「饒私費」,公旣莅事,不以絲毫自汚。李相時白方提擧本署,奬歎不已。己丑,陞司宰監直長,職掌御供諸物。吏胥夤緣作奸,素稱莫可禁杜。公自飭甚勤,御下以法,擧皆畏服,自相告戒曰:「毋狃於前。爲鄭官知。」庚寅,陞軍器寺主簿。辛卯,遷司憲府監察,以疾去官還鄕。

丙申,復監察出宰淸安縣。政從簡平,務去煩苛,吏民安樂。戊戌,引病辭。辛丑,銓官惜其置散久,擬除義禁府經歷,拜命旋解。甲辰,除內資寺主簿,又出爲平陵道察訪。乙巳,爲親側無侍棄歸。是秋遭艱,其哭泣之哀,顏色之戚,弔者莫不愍然出涕。公前毀於喪,至是持制尤嚴,氣息綿綴,坐立須杖,而祭奠拜跪,猶能自力。

丁未,除喪僅踰月而告終,十一月二十一日也。壽六十三。以戊申三月二日,葬于寶蓮山亥坐之原,與元配李宜人同封。去其鄕五里而近。

公天資聰敏,志操堅貞。惟喜朴素,最厭華侈,惡衣、惡食,人所不堪,而處之甚安。自少有意於古人之學,而中嬰痼疾,不能專業,常以爲恨。平居晨起,展謁家廟,省侍慈闈,及退書室,正冠束帶,終夕無惰容。雅好閑靜,不慕仕宦,前後差除,未嘗因求而得。舊遊、親交有居要路、顯官者,斂迹不造其門。當官,唯以潔己、愛民爲本。公之叔父掌令公以行誼、節槪,見推當世,嘗謂公曰:「汝歷官內外,人人皆稱廉白,可謂善守先業矣。」

性又篤孝,早失所怙,偏奉母慈者,五十餘年,左右怡愉,未嘗離側,躬親廚爨,甘旨必具。筋力已衰,晨昏不懈。其有不安節,則坐臥扶持,湯藥、煮鬻,皆自任,不使人代,寢食不遑,衣帶不解。嘗有奇疾,猝急氣窒者移時,公割指取血以進而蘇,延壽至十餘年,人謂孝感所致。

其居憂未殮,水飮不入口,哭泣頓絶。旣殯,只啜糜鬻。其葬而反也,羸瘠若不能朝暮。諸子泣陳:「古禮六十不毀,聖經滅性非孝之戒。」公曰:「吾雖荒迷耄昏,豈不知此?顧近俗遭親喪,託以疾病,飮啗自如者多矣,吾實恥之。今病不甚,何忍從彼之爲乎?」及服闋,掌令公相對曰:「謂汝必至傷生,豈意今日復見汝面?吾乃今知強壯而不能自致於禮制者,皆汝之罪人也。」尤致謹於祭祀,品式有常,粢盛豫具,戒家人毋得他用。或遇疾病,不能躬事,亦必盥櫛具服,整坐以俟。若値親諱,涕出如血。人有請受潘安仁《寡婦賦》者,公垂涕曰:「吾少時讀《文選》,廢此篇,實以情事有不忍讀也。」

其爲馬官,至江陵。迎候國舅恩暇之行,及設酒、張樂,卽辭起。怪問之,對曰:「先祖卒官於此,常痛於心,不敢安也。」言出而淚下,國舅動容感歎,卽撤去。上供蓑衣,例有副件,謂之「知味」,公笑曰:「蓑豈知味之物耶?」命却之。公常自守若拙,厚爲謙晦,又終於下位,不克有施,世亦無知公者。然其畜德於躬,可以爲法於後,類如此矣。

凡再娶,皆號宜人。李宜人德水大姓,曾祖諱郡守,祖諱景顏,司諫院正言,考諱,不仕。母申氏,承旨高靈景洛之女。生於萬曆己酉正月初三日。仁淑慈和,以禮自持。家族貴盛,其祖母柳夫人,嘗以壽席,會內外諸孫百餘人,乃曰:「端莊英秀,無如此女。」歸鄭氏十七年,家人未嘗見其啓齒。事姑婉順,姑常以孝婦稱之。生三男二女,俱未離襁褓,己卯三月二十一日,以疾卒。壽三十一。

後配驪興閔氏,門下侍郞、同中書平章事諱令謨之後,僉知中樞府事諱汝忠之曾孫,縣監諱之孫,士人諱光煥之女,察訪南陽洪劼之外孫。自幼服習古訓、循蹈法度。旣歸奉承君子,盡誠事親。撫養八男三女,人不知其有異。取姨女之無依者,養于家,以時嫁之。甚惡巫祝不經之說,一切禁斥,使不得近門。及公棄諸孤,勉勵勸課益嚴曰:「寡婦之子,宜知所以自立矣。」時時使人瞯其私,如曰:「有讀書聲。」甚喜,或云:「有杯盤、棋博之娛。」大加戒責。

尤齋宋先生華山引進後學,諸子有欲往從,而以無資爲難者,宜人曰:「汝若得名師,學業有成,吾雖鬻髮何愛?」卽日假貸裝送。旣而宋先生被罪遠謫,命諸子停擧業,速行伸理曰:「安有賢師受誣,而門人噤無一言乎?」諸子皆承訓庭闈,克濟世美,有聞於士友間,「皆宜人之敎然也」。

後公十二年戊午二月二十五日卒,距其生癸亥七月二十八日,壽爲五十六。祔于先兆某向之原。

公之諸子,、都事洪受澧、士人韓致相妻,李宜人出也,、縣監趙泰期妻,閔宜人出也。有男瑞河章河有男明河昭河有男龜河洪受澧長女適郭聖徵韓致相長男曰以原。其餘內外孫男女皆幼。

鼎重嘗獲款於掌令公,因得拜公者再三。及今病伏鄕里,幸與公諸子遊,習知公制行甚備,奉職惟謹。茲據其家傳,第錄如右。庶幾立言之君子有以采擇焉。

判承樞府事朴公請諡行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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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諱,姓朴氏。當我太祖移御北都之日,自請於朝,奉使以行,比還,被刑道死。其至誠盡節,建不世之功,贊無疆之休者,可以軒天地爭日月。而草堂姜公景敍所記,旣失於兵燹,世益遠,沈沒無可考,莫有能詳言之者。猶幸近者尤齋宋先生時烈裒輯其雜出於譜錄諸說者,撰定其夫人任氏墓表,庶幾於是乎有徵矣。

謹按之先,始自祖。及昔氏,分封八王子於外邑以出之,號爲竹山君者其一也。竹山有後孫居於陰城而因以爲籍者,此公世派之所自出也。有諱高麗,爲工部尙書、閤門祗候,其子玄柱,其孫文吉,亦皆爲顯官。公實文吉之長子也。

自髫齔,氣度不凡,志操甚確,人皆知其爲節義士。公亦常自許曰:「事君,當盡臣節。」始主以我太祖爲右軍都統使,使犯遼東,公以都評議知印,亦在軍中。旣渡鴨江,雨水大漲,留屯於洲中,軍情大拂,將有變。太祖素倚公爲重,乃遣公歸報主,且陳逆順,請速班師,不見聽。

太祖末年,旣倦于勤,且思豐沛之舊,移御于咸興。扈駕諸臣,皆懷不平,歸怨朝廷,前後問安使至,輒請用法,無得還者。後當遣使,太宗臨朝,問:「群臣誰可遣?」莫有應者。公挺身而請自往。太宗惜其人,初甚難之,公復曰:「臣爲君死,乃其職爾。衣君、食君,臨亂苟免,臣所恥也。臣行幸無死,庶可以報殿下矣。」旣退,謂家人曰:「吾平生欲死於國,今乃得其所矣。」親知有來問者,必正色答之曰:「人臣當以死報國,何用相唁?」朝臣之前後避使行者,聞之皆大慙。陛辭,太宗問:「卿有所欲言者乎?」對曰:「臣何言?所懼奉命不效。」太宗曰:「知卿妻子常飢寒。予當念之。」以公素有氷檗操,不事生產故也。卽命賜宅一區,其他賚予甚蕃。

公旣行,不用使者車輿,自持子母馬。入咸興,望見行在所,故以其子繫于樹,騎其母以進,子母跼顧相呼鳴,徊徨不前。移晷,太祖臨眺而怪之。已而上謁,公旣有潛邸布衣之懽,上卽命晉接,欣然敍舊。賜以酒食曰:「爾何遠來見我耶?」公對曰:「竊不勝犬馬情,欲一瞻天顏而死,故臣來。」因涕泣嗚咽,上亦爲之泣。且問:「向者繫子馬于路樹者,豈爾耶?」對曰:「然。妨於行路,故繫之,則母子不忍相離。雖微物,亦有至情也。」蓋欲以此諷諭,感動上心也。上戚然有不豫之色,仍留公不遣。

一日上與公局戲,適有鼠抱其子,墮自屋角,至死不相捨。公復推局伏地而泣,開譬益切,上復戚然曰:「爾其休矣。吾且思之。」乃以回蹕之意諭公,公得命卽辭,上曰:「爾其亟去。」行在諸臣,果復請殺益力,上不許,度其行已渡龍興江然後始許之,而授使者劍曰:「若已渡江,勿追也。」公適以暴疾滯道,堇至江上,登船未及渡,遂斷其腰。時人以詩哀之曰:「半在江中半在船。」至今閭巷傳誦之。使者復命,上大驚悔,因問:「死何言?」使者曰:「跪向行朝大呼曰:『臣死矣。但願毋改前旨也。』」上涕泣交流。後數日謂諸臣曰:「朴淳予少時良友也,予終不食疇昔之言。」遂決意南還,

太宗聞其死,大慟曰:「知其必死而請行,其忠勇在古無比。」卽命錄功、贈職,優賜田土、臧獲。又命畫工只畫其半身,以著其實焉。及太祖回蹕,太宗追念公愈篤,又命錄用子孫,世世不廢。

夫人任氏高麗大司憲之女。自公北行,日夜禱天,及凶音至,自經而死,可謂匹美竝休矣。始公之死,太祖命收瘞于江上,夫人喪,太宗特賜墓地,葬之以禮,且命竝立忠臣、烈女門于其里以旌之。

今去公之世且將三百年矣。其內外子孫蕃衍,皆能襲訓飭行,多以節孝聞。姑以其載於譜錄者言之,監察、承旨,公之子也。大司憲叔蓁、牧使叔楙、執義叔達、評事叔暢,公之孫也。司䆃正、監役秀元,縣監,曾玄以下也。至六世孫,陷於壬辰賊鋒,宗嫡遂絶焉。然公忠節旣如彼,淸白又錄在天官,後裔諸支蒙其庥蔭,補官受廩,至今不替。今上三年,其後孫合辭上請立宗,上許之,禮官擇取其八代孫浩遠,俾主其祀。天書屢加追褒,仍命盡還其祭田之混入於公籍者,且官其奉祀之孫,一如祖宗之舊。雖爲有司格而不行,我聖上追報之恩,至矣盡矣。死者有知,庶幾無憾於九泉之下矣。

公之職秩、忠節,當受易名之典,而至今不擧,豈其時有所未遑耶?今浩遠將請於朝,謂鼎重亦公之彌甥,託之以記述之役。義不敢辭,謹就諸說,粗加整齊,以備太常之考證云。

墓碣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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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旨李公墓碣銘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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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己卯春,鼎重與弟維重,俱以先君命,請學于故承旨李公。公進而奬之曰:「可敎。」未卒業,而公出守德川郡,其行,留詩與別。時余年十二,童騃無識,但見公沈厚寡默,無疾言遽色。先君詔之曰:「吾友外寬內確,可畏也。汝等敬事之。」其後五年,而哭公靈筵于京城之西,又三十三年,而公之仲胤以公墓銘屬鼎重。感念今昔,其何敢辭?

公諱廷圭,字用孚,系出讓寧大君之八代孫也。高祖諱賢讜,司憲府掌令。曾祖諱元成,水軍節度使。祖諱雲孫,忠義衛。考諱,參奉。妣漆原尹氏,學生忠男之女,副提學豐亨之曾孫。以萬曆丁亥十一月初九日生公。

甫六歲,而値壬辰倭寇之亂。節度公佩符永興,擧室往從,已而參奉、節度、忠義公相繼而卒。大夫人以喪歸,奉姑携幼,零丁無托,撫公戒之曰:「李氏三世,唯汝一身,汝宜自勉,以世汝家。」公卽瞿然求師就學,不以風雨自暇。亂後無書籍,常從人瓻借,旋被督還,其艱如是,而猶不敢怠廢也。乙卯,中司馬。大夫人先已棄世,戊午,又遭王母喪,廬于墓下。時當光海昏亂,服闋,仍屛居不出。

仁祖反正,復應擧,登天啓丁卯明經第,分隷成均館學諭。崇禎戊辰,外遷北評事。己巳,爲延曙察訪。庚午,移兵曹佐郞。辛未,以節使書狀官,航海朝天。壬申,從成均直講,出令蔚珍縣,入爲刑、禮、兵三曹正郞,陞成均司藝、通禮院相禮,摠戎使辟爲從事。

丙子,罷官家居,猝値虜搶。從幸南漢,馬踣天黑,徒步追及之。丁丑,虜退,上還都,加恩扈從諸臣。公亦以奉常寺僉正,陞通政階,爲刑曹參議。俄遷承政院同副承旨,左授鍾城,未赴而遞。戊寅,除淮陽府使,因改利川。己卯,又以德川郡,改知祥原。癸未,有昌原之命,公已自前數歲有風疾,輿至官。以某年某月某日終,享年五十七。返葬于坡州治東知川洞負艮之原。

公未齔而孤,能祗慈訓,自知爲學,卒以立身。常持儉約,不慕榮名,不喜交游,未嘗有要路迹。居官,務以淸靜愛人爲本;當事,不以夷險爲趣舍。其航海而還也,遇颶幾覆,舟中人驚怖號呼,公正坐不變色。颶忽自止,衆皆異之。

南漢時,天寒雨雪,上念士卒凍死,諭陪從諸臣有重衣者,各出以救。公卽脫單裘應命。及圍解,人人急於尋問家室,爭門四出。公獨赴闕起居,然後乃歸。初入銀臺,爲不悅者所擠,仍擯出絶塞,夷然不以爲意。莅利之日,適當敬差檢田,號爲括漏,勒令增數,郡縣承望。公曰:「吾豈以一官,不顧民害耶?」竟坐是罷。

居家,不問產業,使歸行橐如洗。歷典郡邑,無一長物,惟以祿不及養爲終身之痛。常語諸子曰:「吾以三世遺孤,年逾五十,有子與孫。皆吾先所未有,死亦何恨。」嗚呼!公之潛德,固非後生蒙淺所可究闡,而惟此數事,亦足以槪見其平生矣。

慶州金氏,贈參判聲振之女,鷄林君之後,領議政柳琠之外孫也。從封淑夫人。性仁孝慈良,御家衆,遇隣里,皆有恩義,賙卹窮阨,不計有無。尤篤於奉先,雖甚貧窶,必爲預蓄祭具,俾不告匱。後公十八年庚戌某月某日卒,壽八十四。祔于公墓之左。

子男三人:長敏榮,以屢擧不第,授參奉;仲敏及,奉事;季敏徵,文科,掌令,皆質直無僞,以濟公美。女三:適鄭世欽李命聃、府使柳錫龜。孫男八人:公老公望公弼公藎,長出;公翼公華公裕,仲出;公胤,季出也。外孫男五人:維憲出;萬元萬亨萬貞出;受益出也。內外曾玄孫摠五十餘人。余於是又知天之所以報公者,固有在也。銘曰:

嗟惟我公!蓄德于躬。休焉有容,確乎其中。立身惟孝,盡節爲忠。在朝蔽美,出郡敷惠。無營無求,以終厥世。多子多孫,有永不替。天之所報,其不在斯。如我不信,眎此銘詩。

墓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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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代祖妣贈貞夫人礪山宋氏墓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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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州儒城縣東,有村曰虎洞,洞左負艮之原,有封若堂者,贈貞夫人礪山宋氏之墓。其下曰司憲府執義閔公沖源與其配淑人吳氏之墓,執義公卽其所出也。子孫世居墓下,至今識之。

崇禎戊申,後孫維重以原任大司諫,出按湖西路,儒城實在其界內。率宗人,灑掃塋域,備物以祭之。退與謀曰:「墓久無表,懼或世愈遠,湮沒無傳,宜刻石示諸後。」石旣具,宗人遂命鼎重記之。嗚呼!今距夫人之世二百有餘年矣。家乘散失,雖不能詳其本末,亦有世譜存焉。按譜:

閔氏自尙衣奉御稱道十二世,有諱審言,配三姓,其初娶曰夫人,而於鼎重等爲九代祖考妣也。祖考之藏,在童城位谷里,有短碣題其面曰嘉靖大夫、開城府副留守閔某之墓,蓋公在魯山朝,拜是職。及光廟受禪,以公爲世名賢,召以刑曹參判,不就。歸老童城,年九十餘終,仍其居葬焉。

夫人以元配,禮當合祔,而別葬於此者,不知何故也。嘗考族書,夫人之父羅州牧使諱,及其配金氏墓在連山,其祖兵曹參判諱允蕃墓在鎭岑接壤於儒城,豈夫人早世而卜葬,取近於世壟耶?其先有曰惟翊、曰淑文、曰希植、曰松禮、曰、曰,皆至大官,於夫人爲曾高以上也。

夫人生二男一女:長曰澄源,參軍;其次則執義公而擧賢良,致位臺憲;女歸經歷金恥。其內外孫支甚繁,擧其聞於世者:則判決事,;參議,孝孫;左尹,祥安;持平,;右議政,驪陽君仁伯,參軍之後也。吏曹正郞,;典籍,龜孫;左贊成,齊仁;郡守,思容;令,汝健;贈正郞,汝俊;參判,汝任;府使,汝儉;參判,汝慶;府尹,;節度使,;觀察使,光勳;掌令,光熽,執義之後也。縣令,金孟規;郡守,金仲矩;生員,金叔準;別提,金季繩;生員,安謙;大提學,權孟孫;翰林,李悌林;生員,柳承涵,經歷之子與壻也。

及今苗裔益衆,不可數計。其居于墓下者,亦六十三人,皆胄出執義公。處士以孝聞,參奉𣚃有長者風,爲鄕里望。每歲寒食,長老會子弟,具黍稷魚肉以祭焉。

嗚呼!人之葬其先者,孰不欲世守?而不數十年,子孫衰替,不能保其丘壟,其能保守七八十或百餘歲者,蓋亦罕矣。今玆虎洞,則子孫世守,致虔香火,庥蔭所及,雲仍相襲,或仕或處,俱有顯名,猗歟盛哉!於此可以徵餘慶之未艾也。

吾先君觀察公嘗有意斯役,而未及就,吾弟能繼志有成。伯氏蓍重出按嶺南,爲之助刻,而記述之文,又屬鼎重,感慕追遠,有戚於心,略擧梗槪,用垂來世,俾有考焉。崇禎己酉四月日,九代孫資憲大夫、戶曹判書、兼同知經筵ㆍ成均館事ㆍ世子左副賓客鼎重謹述。

通訓大夫、行丹陽郡守閔公墓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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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諱浚源,姓,系出驪興開城府副留守、贈兵曹判書審言之子,典農少尹智生之孫。仕爲丹陽郡守。卒祔童城渭曲原先兆之右,乃少尹公以下世葬之所也。令人寶城吳氏合窆焉。

判書公有四男:參軍,澄源;執義,沖源;司果,澹源,公其第三也。執義公之八代孫蓍重,今爲江都留守,有事于先兆,見公封塋頹夷,刻石剝落,慨然歎曰:「此吾祖同氣之葬地也,則重修之責,吾亦有之。其可不虔擇日時,改築豎表?」且命弟鼎重記之。

嗚呼!公之世遠矣,其事行無得以詳焉。惟其二子縣監、進士,曾孫舍人德鳳,見於族姓書,而其後裔衰微,流落湖外,亦無足以徵焉。故只據世譜,略爲之識。他時賢子孫出而來蕝焉,因是刻而益求可據之籍,闡以明之,是所望也。癸丑九月日,八代族孫正憲大夫、行司憲府大司憲、兼知經筵事ㆍ世子左賓客鼎重書。

水使李公墓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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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羅右道水軍節度使李公卒,旣葬二十有七年。其孫泰來伐石而表其墓,請識於余曰:

「吾祖少負氣自奇,任俠不羈,通書史,善爲詩,又工於筆法。再擧禮部,皆不利,遂感慨欲自奮發立功名,盡棄儒業。復習騎射,求武擧,以萬曆辛卯中第,選爲宣傳官、備局郞。

當壬辰亂,自請往督軍餉,上嘉之,賜別將號以去。後爲訓鍊院判官、海南縣監,未及赴。湖西有警,朝廷以公有禦亂才,換授牙山縣。自牙山龍潭縣令,討倭寇有功,陞通政。萬曆乙卯,爲密陽府使。天啓壬戌,爲節度使。

翌年癸亥,仁祖改玉,坐事被逮,竟以無實,止於編配,旋蒙放。居于忠州之江北,日射獵博奕爲娛,年八十餘,筋力益強壯。崇禎庚午,朝廷用優老恩,特授嘉善。乙亥八月十九日,以微疾,終于家。

泰來時尙少,先人亦早世,自吾祖平日事績與歷官次第,皆莫之詳,顧得於長老者止此。願吾子之有述也。」余應曰:「諾。吾聞節度公長身魁顏,有勇力,善詼諧,喜賓客,傑然丈夫人也。君能孝思追遠爲其祖謀不朽,可謂有孫矣。」

公諱弘嗣,字孝述廣州人,遁村先生之後也。考曰安國,部將,贈刑曹參判。妣全義李氏、繼天安全氏,皆贈貞夫人。祖曰煕業三登縣令。妣東萊鄭氏,淑人。公嘗卜其鄕大陽西麓瓮谷負甲之原,葬其母全夫人。遂以公喪,從葬其次,實其年十月十五日也。

夫人孫氏,僉使世謐之女。先公歿,葬之他所,遷祔于公墓之左。有子曰好信,以勇壯稱,年二十三,從巡邊使申砬戰死。其庶出曰義立。公無他嫡嗣,取族弟之子先甲爲後,泰來其子也。一女適主簿金弘元云。

孺人驪興閔氏墓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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驪興閔氏者,先觀察使、贈吏曹判書府君之女,而江華府留守蓍重、行大司憲鼎重、戶曹判書維重之長姊也。以萬曆戊午三月十五日生。資稟絶異,淸粹和順,學女事,無不能。事親至孝,父母有疾,輒憂念廢食,見父母食,然後乃食。常曰:「小兒不宜有異藏。」雖絲線之微,不之私也。

年十四,受洪氏聘,未行而遽以疾卒,實崇禎辛未十月二十五日也。先君有五男四女,不幸長兄十歲而夭,葬在楊州鳴牛里先祖贊成公墓左堇餘十擧武,與吾叔父之殤者竝而差後焉。次則三歲,別葬於坡山外氏先壟。比姊喪,亦葬之先祖墓左可百擧武而間一丘,不相望也。先君諱光勳,先夫人延安李氏

蓍重等竊悲吾姊之得於天者,若此之秀,而乃不能永其年,奚哉?後生諸弟蒙父母餘慶,得有成立,俱享人世之樂,每念同氣之情,幽明之痛,未嘗不心摧而涕隕也。所懼他日一抔荒土,又無所考,長爲樵牧之所蹂踐。用立短石,追表墓道,竝識諸殤之所藏,嗚呼哀哉!

崇禎癸丑月日,弟正憲大夫、行司憲府大司憲、兼知經筵事ㆍ世子左賓客鼎重謹書。

亡姪女墓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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姪女閔氏韓山李君之妻也。柔惠端淑,罕言笑,不遊庭,不好戲玩之具,不私箱篋之蓄。父母旣愛其得氣淸,而又憂其稟質弱也。己酉,其父蓍重嶺南按使,以家屬從。

庚戌,擇其對,歸于李君。辛亥夏,自其父任所,奔舅喪于京師。旣數日,而李君病癘。時余仕於朝,取李君救護於家,姪女朝夕居室外湯藥。是冬十一月二十六日,余赴早衙,忽報姪女病急,急歸視之,已無及矣。

嗚呼!我之大譴歟?李君之不幸歟?抑毀於喪,憂於疾而損其壽歟?豈天賦之淸且弱者,局於數歟?同居而不及救,朝出而不復見,何其死之暴也?痛哉痛哉!壬子,按使公以大諫召還。視葬於李氏先壟,卽廣州治東樊川負戌之原,二月二十八日也。西南距其舅參判公廷夔墓,隔一丘二百步而近。

閔氏之先,出自驪興。平章事諱令謨、贊成事諱宗儒、大提學諱,俱以名臣,備載《麗史》。副留守諱審言、左贊成諱齊仁慶州府尹諱,亦以文學行義,著於本朝,而府尹公是爲曾祖。觀察使、贈吏曹判書諱光勳,是其祖。按使公娶府使𩆸女。姪女以崇禎丙申九月二十七日生焉。李君牧隱先生諱之後。

癸丑,按使公留守江都,命余曰:「吾看李君必能立身,追賁吾女之隧。吾所哀者,其生不長,其死無嗣,不爲之表,後無以考。吾不能待也,吾治小石,汝其識之。」余謹略敍其槪如右。嗚呼!可悲也已。崇禎癸丑月日,仲父某官某書。

李煊妻墓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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孺人閔氏,議政府左議政鼎重之女也。其母曰,以崇禎癸卯八月十一日生。自能言,長老見之,輒稱其明淑。稍長,季父領敦寧府事公維重喜其有知識,奬愛有加。年十七,歸于慶州李煊。舅姑甚愛之,常曰:「是善事我,習禮中度。」及遭其嫡姑喪,又歎其哀敬兩盡。庚申夏,其父起謫拜相,爲覲入京。因產感疾,九月十七日,竟不起。嗚呼痛哉!辛酉正月初七日,歸祔于李氏先壟之左負午之原,卽興原江北靈鷲山行齋洞也。其嫡兄鎭長往莅其事。

系出驪興高麗平章事諱令謨、大提學諱,乃其遠祖也。曾祖慶州府尹、贈領議政諱。祖江原道觀察使、贈領議政諱光勳。其母本自璿派,全平君慶禎是爲考。之先,出自新羅佐命大臣謁平。父仁寶,司饔院參奉。祖諱,同知中樞府事,贈某官。曾祖諱惟一,贈某官。

嗚呼!余哭此女未數旬,其所生男亦不育,追瘞之墓側,而又其同胞六人,皆先後夭死不四年,而其母亦傷毀繼逝。惟玆一抔之託,誰復識之?用遵古禮,立一小石,略記其世系如斯。嗚呼痛哉!其父泣書。

李氏墓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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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山李氏全平君慶禎女。其母,其姊有服事女敎,世稱爲良姆,自幼訓養有方。及年十五,擇所宜從,余聞而求之。其母與姊具曰:「閔學士儒者,吾女性行明淑,可使侍執巾櫛。」遂選日而歸之。

余時爲弘文館校理,其擢授東萊,出按北關,解官入峽,遭斥謫南,皆從之。及余被召作相,又從還京師,與同憂樂者,殆三十年。有時寒不能絮,飢不能炊,亦能竭力以濟家衆,又能致謹於辭受,不敢一毫妄取於人。晩益習禮勤事,相助祭奠。

甲子五月十三日,無病暴絶,距其生崇禎壬午正月初五日,得年四十三。產四男三女:長女適通德郞李煊,早夭;男曰厚成,三歲;曰,十二歲;曰志成,四歲;其四未名;次女,四歲;季女,五歲,皆不育。又有娩已滿,而未及分。嗚呼慘矣!其喪第二男及季女,皆瘞之先壟之左麓。用是年六月二十日,葬于二瘞之上,蓋欲其體魄相依也。

遺令子孫時節省視,禁戒樵牧。孰謂八子之母,終無身後之托耶?嘻噫!可悲也已。先壟在楊州平丘驛西牛鳴之地,去大江不十里。余驪興閔鼎重大受也。乙丑春,又遷第三男志成之葬,同祔于墓前。

姜孝元墓表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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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元以小吏,入虎穴,發忠憤,嬰慘禍。其所立卓爾,足以愧古今貪生負義之徒。尤齋宋先生爲之識,俾表其墓,而其家貧不能具石。我伯氏江都留守閔公蓍重捐其俸,爲買一小碣。先生命鼎重書之,鼎重已大書其面矣。其識文旣有先生手草,筆法古健,非門下諸人所可及,仍以上石,幷記顚末云。後十一年庚申,以其子厚精從勳恩例,贈掌隷院判決事。

祭文ㆍ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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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忠武公舜臣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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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戊戌歲夏四月丁卯朔八日甲戌,慶尙道巡按御史、通訓大夫、行司諫院司諫、兼西學敎授驪興閔鼎重,謹齋心竦息,以獻再拜之禮于故統制李將軍之廟,仍以文告之曰:

竊以

天運周行,否泰交迭。

時有大亂,禍遍萬物。

惟天至仁,有監斯惻。

乃生偉人,弘濟是責。

斯人之出,命世之傑。

畏天悲人,手援衆溺。

節植忠義,功存社稷。

事有不齊,時或相泥。

成敗利鈍,英雄不論。

惟考其迹,可信乎天。

求之萬古,有紀斑斑。

曠世相感,激仰愴神。

事在異代,猶且尙然。

矧此同朝,有光于前。

云誰之思?統制我公。

昔歲龍蛇,島夷搶東。

吾王播駕,吾帝旰食。

吾民走竄,幾覆我國。

當此之時,殆哉岌岌。

若天不卹,匪爾之出。

孰捍我王?孰衛我國?

微爾之功,吾其齒漆。

露梁一夕,大星遽落。

斯亦天意,豈容人力?

追惟往事,滿襟淚濕。

藐余小子,一介書生。

聞風感慨,景仰高名。

今承朝命,路出古渡。

頹階碧草,巋然廟宇。

瞻斯敬斯,地是人非。

擧目今日,北塵方瀰。

公之去矣,誰有繼者?

感古傷時,心飛膽激。

茫茫九原,欲招難作。

於焉徊徨,有懷莫極。

三品之果,一巵之酌。

再拜以獻,公其歆格。

癘祭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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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歲次丙午五月辛巳朔二十七日丁未,嘉善大夫、咸鏡道觀察使、兼兵馬水軍節度使、巡察使、咸興府尹閔鼎重,致祭于癘疫之神:

猥以無似,叨守重藩。

夙夜憂懼,殆忘寢飧。

禮先敬神,念切惠民。

剗弊革舊,立約布新。

禦邊爲急,戎政斯治。

頑暴作強,刑威兼施。

館宇久廢,又事土木。

凡此數端,盡心竭力。

苟利於民,不惜吾身。

一念爲公,可質於天。

然其性偏,重以氣浮。

擧措之間,率多過尤。

昧於自改,執迷不已。

獲戾神民,爲不少矣。

去歲穰穰,計日望哺。

大水以風,穗者以枯。

今春艱食,忍飢力耕。

甘雨纔降,淫霖已成。

陰曀不暘,長養愆時。

云何疫癘,又熾於斯?

連歲綿延,呻吟不絶。

居然肆毒,十不活一。

靜思厥由,豈無所祟?

逖矣雄都,開自季。

華夷互爭,百年干戈。

野血未乾,原骨尙多。

慘矣凡庶,哀彼忠義。

況如窮民,蹙迫就死。

或罹於法,或厄于橫。

焚溺溝瀆,餓莩病殤。

爲憤爲冤,鬱結成氣。

風雨莫化,陽和所閟。

惟其不平,往往作怪。

聚散倏忽,驚惑盲聵。

因依天時,觸感人事。

薰成疾病,連染相累。

振寒焦熱,奪幼折壯。

滅家絶世,飆若火煬。

吾爲爾傷,民亦何辜?

仍念命吏,爲主一區。

苟能承流,宣布德澤。

政修法擧,人樂神格。

洩冤導和,散鬱宣滯。

于何憑附,騁妖成沴?

良由不職,而致毒癘。

何快爾心?實恫我懷。

茲瀝血辭,心腎是開。

嗟爾有神,亦豈昧昧?

莫以吏昏,虐此羸憊。

此無孑遺,爾將何欲?

巫覡詛呪,鷄狗麥粟。

非馨非香,毋飫毋耽。

稽古考文,宿齊薦忱。

工祝獻儀,牲肥酒甘。

擇芳歆誠,斂毒戢焰。

同我太和,永去悔懺。

我言旣敷,惟神所監。

同春先生文甲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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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呼!先生之棄斯世,迨茲周歲矣。自先生之疾而病喪而葬也,凡平日及門之士,莫不左右侍護,奔走哭泣,各盡其情事於死生之際。而顧惟鼎重抱病負罪,屛蟄窮山,旣自阻於執燭之坐,又莫伸於臨壙之列,含哀茹恨,日積月深。乃至于今日,而始將炙鷄絮酒,匍匐以進,則儀形永閟,墓草已宿矣。金玉之聲色,不可復接,水月之精神,於何更覿?呼叩不應,余懷曷極?嗚呼痛哉!虎豹逝而藜藿莫衛,柱石傾而棟宇將壞,賓師之遇遽虛,子保之民失庇,正議詘於邪枉,斯文化於異端,豈天之所使耶?將歸之時運耶?

嗚呼痛哉!誰詰誰問?

憂時之言,尙在乎耳。

勉學之訓,敢忘于心。

我哭徹霄,我淚徹泉。

一酌薦誠,千古永訣。

彷彿春風,平日氣象。

怳然侍坐,談笑莫親。

嗚呼痛哉,庶幾歆格。

同春先生遷葬文丙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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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藏丹霄,龍亡大澤。

鰌鱓方喧,羽儀永隔。

佳城改卜,素紼重攀。

儼乎衣冠,復出人間。

匍匐此來,怳若瞻對。

邈焉終閟,已矣莫逮。

我懷塡臆,欲言哽塞。

敬奠一酌,庶鑑衷曲。

祖考贈領議政府君墓埋誌告文甲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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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堂之誌,已請禮曹參判東溟鄭公斗卿撰定。燔作八片,盛之石函,擇吉奉埋于壙南少東。其燔造時,字畫不明者八片,毀棄可惜,亦埋之壙南少西,俾作後考。追遠感慕,摧咽難勝。

先妣貞夫人李氏墓埋誌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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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妣誌銘,已請行判中樞府事尤齋宋公時烈撰定。燔作八片,盛之石函,擇吉奉埋于壙南少東之地。追遠感慕,摧咽難勝。

伯氏靈筵告文丁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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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姪鎭夏所後子夭折之後,未及更立。今此喪祭之禮,姑令次姪鎭周權宜代行,敢告。

伯氏靈筵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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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喪以來,家眷零丁,勢難在京。欲隨靷行,歸于鄕,得與兄弟,相依爲居。茲以來日,奉移家廟,先發就道。愴感摧割,益復罔極,謹告厥由。

先墓告文辛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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逖矣南遷,望絶北旋。

曾未一期,環賜自天。

中途催召,大拜是膺。

自惟不肖,曷可堪承?

式賴先訓,獲沾餘慶。

恩榮所覃,貤贈俱盛。

躋秩上公,敭號崇封。

厚德之報,實由積躬。

施及後人,荐被隆眷。

茲因乞暇,又蒙賜奠。

祗奉寵命,歸掃塋域。

音容莫親,攀慕何極?

永念劬勞,追養靡及。

尙期恩靈,對休顧歆。

舍爵以告,哀感摧心。

曾叔祖考妣贈官家廟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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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惟祖先,積德垂裕,俾我後昆,克承餘訓,竝列淸朝。叨蒙聖澤,追榮祖禰,貤贈俱隆。顧以宗統所壓,國章所拘,覃恩之典,獨不及於曾叔祖考妣。生我之德,無以少報,常懷愴恨,俯仰靡寧。茲因孫維重上章陳情,願伸流根之報。伏蒙聖上特循私懇,命贈曾叔祖考某官、曾叔祖妣李氏某封。惟此曠世之異數,可以感格幽明,無復餘憾矣。祗奉寵命,悲喜交極,謹因望參,用伸虔告。

季氏府院君几筵告文己巳○爲文未及告,時事遽變,不得行緬禮,至庚午九月,始奉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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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遷墓之地,今始擇定於楊山先壟左麓之上。將以三月十一日,啓墓於舊山,發引待事辦而行。永窆則到新山治具,量度遲速而定日,君不可不知,敢告其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