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老峯先生文集
卷十
作者:閔鼎重
1734年
卷十一

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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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警銘幷小序○甲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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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自幼時,無所知識。及冠,猶有童心,仰恃父母之慈,不復知有《小學》、《大學》書矣。逮甲申冬十月,南原道中,得陳南塘《夙興夜寐箴》,心酷好之,讀不釋卷。

又一日次旅舍,夜臥無寐,算及年齒,指凡再屈而復伸其二矣。歲亦暮,新年又迫,遂惕然知懼,始有向學之志。至府之數日,作一銘揭諸壁上,以自警云。

人生天地,首立萬物。

性賦均善,淸濁異質。

心兮本危,非誠不明。

誠之有道,敬而後能。

動作以度,視聽以禮。

念茲在茲,服前人誡。

立必拱手,坐必斂膝。

日新又新,自彊不息。

沈默思道,少言最妙。

見善則勇,爲德罔小。

邪欲退闢,義理自著。

寔謂誠敬,潛心於此。

自警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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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歲元朔,余有疾滯行,留懷川宋希張家。自念學業漸退,年齒漸加,三十之期,倏焉已迫,怵然而傷。仍復警責,擬自當日改心易慮,輒將每日工夫,記而爲課,欲持此有所勉戒而不至荒廢也。蓋已錄得若干日子,幷有小序矣。

逮至三月之初,遷先母之葬,又復散失於喪側罔極之中。及今事畢歸家,耿耿在懷,有不敢忘。必欲無負初心,更從是月朔日爲記,抑有慨然於中者。

昔者夫子大聖也,三十而立,今吾之所未至者,惟有二歲矣。以吾天賦之厚,幸爲男子之身,能讀古人之書,而二十年來,了無所得,則彼聖人者,終亦不可得而學歟?此吾元朔之所以自傷,而今日之所以重自悲也。嗚呼!可不懼哉?可不勉哉?

今其記之也,「雜之以日用行事而不擇其善不善」者,欲學顏子之得一善拳拳,有不善未嘗不知也。「參之以所聞所見」者,有取夫子「多聞闕疑、多見闕殆」之訓也。若其「深究性偏,欲以終身」者,則涑水之所以告元城而曰:「惟誠乎吾請行之,先自不妄語始矣。」此實前記之所以弁于首,而今記之所以因之也。

嗚呼!「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豈非陶靖節有道之言乎?「今吾之圖惟自新,盡棄其舊者。請自今年今月今日始,而世之求吾者,宜亦求之於今日之後,不復求之於今日之前」云者。卽又前序之所以爲之斷,而今序之所以複之也。其亦古人自矢之意乎?嗚呼!可不戒哉?可不勉哉?

歲在乙未仲夏之朔,閔鼎重大受書。

祖考贈議政公試卷後跋庚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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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我先祖贈議政公萬曆丁酉擢第,此其試卷也。家藏五十餘年,累經兵燹,猶幸得全。公自丙子後,寓居嶺峽,留書籍竝付長甥驪江尹丈。至辛巳冬而公考終,家君奉諱以來,疾病憂虞,不暇尋理。

逮戊子春,鼎重爲拜封塋,路過于。守者不謹,割其半塗之壁,其半又雨漏,汚破幾盡。奉翫手澤,惕然驚心,揮泣而綴拾,字之不可辨者,已四之一。嗚呼,其不幸矣!然若復經一潦夏,則必且磨滅無餘,及今收之,其亦幸矣。茲豈非有物陰相而然歟?

歲庚寅,家君出守安邊府,命工貼付成卷。且命不肖鼎重補其缺字,藏于篋笥,以作後孫傳家之寶。而仍命略記其事,鼎重竊嘗識之。

家傳「公自幼時,篤於爲學,雖盛暑,必危坐讀書,終日不輟,汗流濕衣,衣爲之腐。時我宣祖大王方以文學培養人材,彬彬然多文士,世之應擧者,率多宏才大手。公旣積學勤業,熟於書史,而尤致精於經傳。遂一赴中選,公年始三十。鵝溪李相主試,盛稱公文,後之稱得人者,亦必曰:『丁酉榜』」云。

嗚呼!公之平日諸作,不幸散失於兵亂,無所裒集。惟此卷獨留,而又不得爲完篇,則其爲子孫之深恨何如哉?今之補綴者,固將以世守勿失,勿復毀傷,追遺蹟而存遠慕也。

嗚呼!科場得失,特一時事耳?然公之積勤若此其至,而其所以昌我世祚,永垂家聲者,亦未嘗不見於此,則祖先之樹立門戶,夫豈易易哉?子孫之怠棄學業而以僥倖於萬一者,其亦因此而懋戒哉?

大成殿額模刊後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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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世好古而精於筆法者,無如進善趙公。此猶游藝之末,其淸操苦節,實爲一時士夫所模範。

向在己亥夏,鼎重往拜趙公,語及前古名筆。公忽謂余曰:「聖廟殿額乃韓石峯所題。聞使見之,爲古無其比。常恨地嚴,不能一覩,昨備執事入廟,始得瞻望。信乎千古絶筆,若方古人,則羲之能爲,獻之不能也。」余問:「亦有大字否?」公曰:「以其細字可推知耳。石峯此題,年久必至朽破無傳,又恨無人模印廣布,以爲永久圖也。」鼎重聞而藏之心中矣。

今歲,猥忝國子之任,適有廟中修掃之擧,思趙公向日之言,模出翻刻,蓋爲廣布計。又以印本質之於公,則公已自數年有目疾,不能視。使傍人指畫而評之曰:「其中大字右畫放頭少低,不免一疵。」

吾嘗得之中故老,「方石峯寫此時,獨於大字,易數十紙,至今餘本有見藏者」云。豈以石峯之妙,求一字之好於數十紙之中,而終不得意也耶?可惜此模印不能先於數年,令趙公目見而眞評也,姑書此以爲識。

癸卯孟秋,通政大夫成均館大司成閔鼎重書。

重刊先祖贊成公題詠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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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我先祖贊成公嘉靖己亥,入東銓爲參議。是秋中廟瑞蔥臺,集文武諸臣,賦詩命射,公皆第一。上嘉歎,欲試之戎事,卽命超階授咸鏡南道節度使,此其北征時所作也。沿道館宇,皆有題刻,中經兵燹,散失殆盡。

其後百二十六年,不肖孫鼎重忝守北藩。踰嶺以來,每過郡邑山川,輒展看遺稿中題詠諸篇,怳然若當時事在目前也。竊不勝感慕之懷,謹復開刻揭壁,使他日後孫之游北者,皆得以考先祖之遺蹟焉。

公字希中,號立巖,官至左贊成、兩館提學。値文定垂簾,建言安名世史筆不可改,坐護逆削竄。年五十七,卒于謫所,有詩文六卷行于世。

丙午六月日,五代孫嘉善大夫、咸鏡道觀察使兼兵馬水軍節度使、巡察使、咸興府尹鼎重謹書。

冬至賀箋甲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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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在地下,聿迓陰消之休;復見天心,誕膺剛長之慶。萬物咸覩,百僚交懽。恭惟主上殿下無憂其,惜陰如

撫中興之業,欲追先王;屬陽復之辰,維新邦命。宗靈默祐,方欣玉體之豫安;法筵頻開,又聞金編之勸講。誠切臣之獻賀,肯效頌之備儀。

伏念臣猥以書生,叨守藩閫。出塞方略,縱慙屯田之書;投筆壯心,寧作入關之請。

壬辰遺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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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壬辰夏四月十三日,兵大擧來犯。時鄭撥釜山鎭僉使,領鎭下三戰艦,蒼黃出浦,則賊船已彌滿於絶影島內外洋中矣。且戰且退,入保鎭城,坐東門樓上,急治守城之具,戒城中毋得驚動。令瞽吹簫於樓前,軍民晏然。

賊衆下陸,屯聚觀望,十四日鷄鳴,始薄城。厲氣巡城,士卒感奮,所射殺無數,賊屍山積者三區。矢盡,有一裨挽請跳,叱曰:「男兒死耳,敢有復言者斬!」及午,中丸而死,城遂陷。有一妾名愛香,年十八,聞死,亦自剄。

賊乘勝直向東萊,府使宋象賢上南門樓,率軍民守城以備賊。是朝左兵使李珏聞變,馳入城中,抄步卒數百,令助防將梁山郡兼助防將,而失其姓名云。迎擊。到府南十里許,卽還曰;「賊衆我寡,不可當也。」曰:「府使當守此城,吾輩在後繼援可也。」卽與助防將開門遁去。

賊軍于聚兵場峴名。先使百餘人持一木牌,立于南門之外而去。象賢令軍官宋鳳壽武出身。等出視之,有書曰:「戰則戰矣,不戰則假道。」象賢亦以木牌,書「戰死易假道難」六字,投之賊中。賊兵遂分爲三,一自荒嶺山底,一自西大路,其一自聚兵場,直向南門。日未暮,圍城三匝。

十五日朝,賊登城後山,由高壓下。時府民倉卒遇賊,皆入城爲固,城小人衆。賊兵數十萬一時爭入,城中塡塞,莫能轉動,以此賊亦不能卽肆兵刃。象賢令其下取朝衣來,穿甲上,踞胡床不變色。

有一平調益者,曾隨信使至,象賢待之頗厚。調益感而思報,急趨前目令先避,象賢不應。調益又牽衣指城傍隙地,象賢已下床北向拜矣。拜已,爲書以遺其父曰:「孤城月暈,列鎭高枕,君臣義重,父子恩輕。」又戒其從者曰:「汝輩有得脫者,宜收吾屍,吾臍下有黑痣如豆,可驗。」

軍官宋鳳壽金希壽等四五人、鄕吏大宋伯小宋伯、官奴鐵壽邁同及唱等,列立左右。賊兵逼前,鳳壽希壽大宋伯等格鬪而死,象賢遂遇害。小宋伯鐵壽邁同等就俘得不死,爲收象賢屍,驗之果有黑痣,葬于北山栗林之間。賊將聞而嗟歎,資其葬需,爲詩以祭之,引出害象賢者斬之。自是譙樓之上,常有紫氣亘天,數年不滅。

甲午朝廷令慶尙節度金應瑞言于賊將,使其家人入賊中,輿櫬歸葬。賊將路逢歸櫬,爲之下馬引避。

象賢有妾曰:「金蟾。」咸興妓也。聞象賢索朝衣,知其將就義,踰垣奔往,爲賊所擄,罵不絶口者三日,亦見殺。賊義之,具棺並葬。

申汝櫓者,亦從象賢赴南,象賢汝櫓有母,恐被賊遣還。汝櫓途聞釜山陷,謂人曰:「吾受公厚恩,臨亂敢愛死乎?」還與同死。

府民金祥及村女二人同登屋上,二女碎瓦片,用以擊賊。賊去,母往視之,與二女同死。賊三人亦死於其側,知爲所殺也。

其後商之往來者,亦稱「壬辰之戰釜山城中,黑衣將軍最難當,半日相持,殺傷甚多。若城固兵衆,終不可陷」云。蓋以穿黑色袍故也。

東萊府敎授盧蓋邦密陽人也。爲覲歸家,聞賊報馳還,直到鄕校,則先聖祠板,已移安于城中靜遠樓矣。遂叩城門大哭,象賢開門納之。蓋邦進詣祠板前行禮,與諸生文德謙梁通漢等同守不少離,城陷,死於其所。蓋邦之妻在密陽,避兵山谷中,猝遇賊,懷蓋邦紅牌,投崖而死。

其後六十七年,鼎重東萊府使,以接爲事,而全無備禦之具,城亦不復築矣。每見父老,訪問故事,則皆涕泣言如此。

嗚呼!兩公忠義之節,天下之所共聞也。朝廷固已追褒立祠,屢擧表章之典,而自餘同死義士烈女,與夫盧敎授之捨生,金祥等之擊賊,其忠義奮激,亦無愧於古人。而未及百年,泯沒無傳,此實父老之所嗟,而聖世之闕典也。

乃復廣加採詢,取其信而有證者,錄爲一通。謀欲求文刻石,以載其事,且造數間屋子於官道之傍,令畫工圖其跡,以爲觀感之助。又欲改築府城,繕修兵器矣。石旣伐,而以病罷歸。

其後又十年,鼎重忝按北藩。之父老以書來曰:「今太守安公縝方將請文於當世秉筆之君子,以卒君侯之志,願得其時所錄以爲信。」鼎重實嘉其慕義之心,久而不怠,卽其前藁,粗加整齊,謹以復於父老云爾。

崇禎戊申正月二十七日,驪興閔鼎重書。

行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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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酉十月十八日戊寅。鍾鳴詣闕,一行譯官皆不至,令備局吏捉囚首譯家僮。鄭相公致和從外來在禁廊,邀見。姜監司李文學洪司書萬鍾金校理錫胄李修撰奎齡趙翰林師錫李佐郞來見。

辰時,與副使判決事權尙矩,書狀官副司直愼景尹拜辭。內賜貂皮帽掩、臘藥、丹木、白礬、胡椒等物,以兼帶賓客故,拜辭春宮。

巳初,升殿奉文書以出,査對於慕華館。仍向前路,參査諸公,皆出弘濟院以送。趙吏判復陽南兵參龍翼李戶參晩榮自館相別。內兄李監司星徵韓參奉李奉事奎徵及從母夫李僉正益培、婦兄申洗馬弼華鞍峴下送別。都承旨權公大運亦來別。

弘濟院,宗簿提調姜參判柏年、饔院提調宗室嶺陽君出餞,皆循僚席故事也。左相許公金戶判佐明朴禮判長遠鄭刑判知和李參贊慶億李禮議俊耇李刑議弘淵餞行。醉後步出橋上,工議宋公時喆率郞僚來餞。

李副學敏迪洪慶州處大李應敎敏敍申正郞洪直講𧡺,戚丈聖耇、族兄台重炳夏炳遠楨周朴監察大相李生員光勗李生翿金兵使李兵使斗鎭送別。南應敎二星李應敎端夏佩酒而來見,余醉甚,不酌而罷。洪承旨萬容勸飮二酌,贈饌器而去。

綠礬峴下,金司禦壽昌卞掌令李正光迪朴司諫增輝來別。李正持酒勸飮,醉不能飮,贈以送行序一篇。到高陽郡,夜已深矣。主倅鄭君何有北路同事之舊,設酒相迎。

己卯。趙弟惀李生𥶇送行至此,告別而歸。備局吏李能白安信聘、宣惠吏南斗七等隨來告辭。李掌令世華來見。食後發行,往謝鄭倅,取徑路,歷拜外祖墳山。哭內兄李谷山喪次,方有遷厝之擧矣。道遇內兄李奉事參徵,班荊少話。仍入其新卜之山,與內兄李庶尹箕徵審看。到坡州,日纔過午。閔生之涵來見。

庚辰。朝發到臨津李參奉時欽李忠義震彪趙生員爾鼎送行至此,同舟泝流,行數杯,至花石亭而止。諸君同渡下岸相別。鎭夏鎭周鎭長辭去,午憩長湍。夕投松都,未及二十里雨作,一行盡沾濕。留守洪令公處亮,經歷丁君昌燾來見,設酒夜罷。歲幣押領京畿差員宋察訪光洵辭去。封上辭職狀本。

辛巳。朝往哭辛文川喜季。歷謝留守經歷,各行數杯。還客館,喫飯卽發,歷入趙樂靜文丈墓所展拜。庶叔閔別將光謙率母妻寓居其墓村,與之敍話。夕投金川客館,有濕氣,移接鄕社堂。京畿陪行差員許察訪辭去。

壬午。朝發抵平山李公叔達延安倅,爲供副使來,設餞酒,辭以病,行兩杯而罷。午後往斗城里,拜先祖贈僕射公墓,仍看改莎立石之役,留宿墓下居宗丈閔載寧晉亮草堂。先隴之右,有三原,其近者載寧丈葬其先大夫判書公,第二原卽判書諱之墓,第三原卽二相諱祥正之墓云。

癸未。午時,畢役設奠,副使、書狀亦以外裔來參。近地所居姓孫赴會執役者,亦十餘人。未時發行,夕過蔥秀站,泉石甚佳。朱學士之蕃所書「玉溜泉」三字,刻之懸崖,又畫其面於崖上而刻之。此外題書入刻者又二,皆舊時華使所爲云。與副使、書狀逍遙其下,酌泉嗽口。向暮始發,及到瑞興,夜且二更矣。

甲申。雨下終日,仍留瑞興。午往書狀所館,副使亦來敍話。

乙酉。雨霽朝發,午憩劍水站,夕投鳳山郡。主倅李君益昌有均田同事之舊,夜設餞酒。副使、書狀同會,病不能飮,行數杯而罷。

丙戌。朝發,午抵黃州。直往判官衙軒,尹判官遇甲乃吾家外孫,而於我爲再從叔也。黃海都事尹君委來送別。兵使柳令汝𣛀來見,仍留半日。夜設餞酒,病不能飮,行數杯而罷。

丁亥。朝發,季氏關西令公駒峴相候,峴是兩西之界也。下車小話,馳入中和,日尙早。季令請仍向平壤,副使、書狀後至,初難之,強而後許。季令先行治船相迎,追至大同江,始有瞑色。庶尹尹君以濟設酒,副使、書狀亦來歡飮夜罷。入營,嫂夫人二庶母釀酒以待,諸兒環坐膝前。退與季令聯枕而臥,盡忘行役之苦。黃海道陪行都差使員李君益昌中和辭去,谷山李東耇送行至中和辭去。

戊子。季令設餞,副使、書狀同會。都事李君宇鼎、庶尹亦參。

己丑。向夕,與季令偕往副使所館,書狀亦會,仍登練光亭,庶尹請設酒,行數杯而罷。

十一月庚寅。行望闕禮,更理行需盤纏。有裕者,分給一行諸人。副使、書狀所率,亦令同分。

辛卯。副使、書狀先行。早往書狀所館,副使亦來,同喫朝飯而罷。拜檀君廟箕子廟夫子廟箕子墓箕子書院,觀乙密臺浮碧樓牧丹峯,所謂井田則微茫不可詳矣。又拜武烈祠,祠是報祀壬辰討將士之所。而石尙書李都督如柏畫像,至今宛然。自箕子墓還時,見副使尙在普通門樓上,府居士人持酒送行。余亦同登飮數杯,歷見都事、庶尹。

壬辰。鷄鳴而覺,與季令情話敍別。仍命酌,比天明,已酩酊矣。入辭庶母與嫂夫人,促駕而發。日幾午矣。季令追送至十里地葛峴上。都事、庶尹及大同察訪金君粹五亦來。抵順安,日已夕矣。副使、書狀俱會,成川府使鄭君爲供副使來,共飮數杯。永柔縣令柳君松齊有太學同事之舊,委來相迎。

癸巳。朝往副使所館,書狀亦來。仍發行到冷井撥幕,永柔倅設餞慰行,酒饌俱美。順安元君振澤送行至此,微酡而罷。夕投肅川,夜往副使及書狀所館打話。

甲午。朝雨,待少止卽發,未及二十餘里,雨雪交下,一行沾濕。未時,抵安州府仍留。順川李令宇恒委來送別,滿浦僉使尹昌亨以監司傳令,到安州來見,卽二十年前相識也,邂逅甚喜。

丙申。往觀城堞,登百祥樓,副使、書狀同會行數杯。是夜,兵使成令設餞於館所。

丁酉。朝發,兵使及判官崔君錫佑淸川江上送行。午濟大定江嘉山柳徽來候。夕投本郡宿。

戊戌。朝發,午憩納淸亭,有溪山之勝。定州牧使李君世翊來候。與副使、書狀同會打話,夕投本州宿。

己亥。雨仍留。向夕,牧使設餞,病不能飮,行數杯而罷。

庚子。朝雨,往副使所館,書狀亦會打話。雨勢少止,卽發歷拜鳳鳴書院,奉安仙源淸陰兩先生矣。夕投郭山雲興站宿,聞本郡將士輩善射,招令射侯,饋酒與扇。

辛丑。朝發,未時抵宣川。夕往書狀所館,主倅柳令炳然略設酒果。

壬寅。朝發,午憩鐵山車輦站。夕投龍川良策站,宿枕流堂,有泉石之勝。

癸卯。朝發,午憩所串站義州府尹李令東稷來候,邀見敍話,夕投本州。

甲辰。以國忌停望闕禮。

乙巳。往見府尹。向夕,府尹設宴。

丙午。午登統軍亭,副使、書狀、府尹亦來。仍往副使所館,與書狀、府尹會話。

丁未。往觀九龍淵。回路,再上統軍亭,副使、書狀同往。監司出巡追到,相會於亭上,行數杯而罷。

戊申。曉起,季令所帶奴致嫂夫人之意,傳一壺酒,卽命酌。仍與季令敍話,不覺沈醉。

己酉。往見書狀、副使。盤纏各種有裕者,分給一行諸人。

庚戌。府尹令公之子登第歸榮,其名秀彥。與季令往賀,府尹設酒夜罷。

辛亥。寒律不嚴,江氷不堅,留義州七日。日氣漸暖,不得已設浮橋於氷上,趁朝寒以渡鴨江中江,至三江則氷亦堅矣。監司、府尹、龜城府使許興善龍川府使韓休煕川府使具仁廛泰川郡守韓根李先達秀彥出江上送行。鐵山府使李東老卽我同榜武壯元,追至設餞。巳時發行,行十餘里回望,則監司以下送行諸人,皆躊躇不能歸矣。秣馬九連城西磨石洞義州中軍白勝潤,以監司令護行來此,辭去。夕至馬轉坂川邊露宿,府尹送幕裨來問。是日行五十里。

壬子。曉,監司專人送書,始聞上候未寧,有破腫之擧,驚憂不能定。朝發,秣馬湯站前川,夕至大龍山露宿。所經皆是昔年中朝設站處遺墟,喬木、毀墻、破臼,處處宛然,慘目傷心。是日行五十里。

癸丑。朝發,至鳳凰柵門外秣馬。胡人出迎,伏兵將二、麻貝三、博氏二、牙譯二、甫十古八、甲軍四十五。牙譯以上則依例接見饋酒,各給紙束煙草等物,加索不已。甲軍嫌少不受,令譯官堅執不許加數,則翌曉始受去。各人稱號,若以我國官制言之,則麻貝是哨官之類,博氏是書吏之類,牙譯卽我人被擄中擇定舌官者也。午時入柵,麻貝等點入人馬,知數,先報北京云。麻貝等言:「商賈馱數不多,必見責於衙門,請以一行他馱添增」再三懇請,許之。義州護行軍官等辭去,附上狀啓。是日行四十里。

甲寅。早朝,城將請行相見禮,分立東西,行再拜,一遵制之舊矣。自聞上候未寧,更無通信之便,不勝鬱迫,言于城將曰:「方物中白綿紙,所載馬氷路墜崖,以致沾濕。不得已作公文,令義州改備追送,幸勿見阻。」城將曰:「此是方物,豈敢相阻?當定甲軍護送。」卽將此意貽書尹,別定將官一人,追及報信。辰時發行,秣馬蛇洞川邊,夕投松站宿。是日行五十里。

乙卯。朝發,踰兩嶺涉三渡,秣馬長陂,夕投通遠堡宿。是日行六十里。

丙辰。朝發,度分水嶺,秣馬嶺底,夕投連山關宿。是日行六十里。

丁巳。朝發,聞會寧嶺氷滑難度,取川邊迂路踰一嶺。秣馬嶺底,夕投甜水站宿。是日行六十里。

戊午。乃冬至節,作豆粥饋一行諸人。朝發踰靑石嶺,午抵狼子山義州軍官持公文與白綿紙,追及于此。得監司與尹書,自上再次破膿,氣候安寧,進膳如常,喜忭不可極。是日行三十里。

己未。曉發踰兩嶺,秣馬冷井,夕投遼東宿。鳳凰城牙譯護行者,請謁告辭,亦給紙草。

十二月庚申。欲行望闕禮,而處所不便,不敢也。朝,瀋陽禮部郞一、戶部庫子一、胥吏三、牙譯一來見。分受歲幣、物種以去。

人稱瀋陽爲「盛京」,分官以守,府庫皆充,恃爲本穴。故自前分儲我國所送物種,而今番則諸色木綿盡數取去,未知何意也。依例接見饋酒,各給紙草等物。郞吏、庫子同席而坐,亦無拜揖之節。獨牙譯自以我俘,不敢升坐,拜下席地矣。

牙譯欲增賂銀之數,要索不已,譯官輩爭執不許則發怒。乃言:「此是歲貢分納者,首譯亦當親領以去。」首譯趙東立以爲增賂決不可開路,自請領往柵。甫十古、甲軍等替去,亦給紙草。巳時發行,秣馬沙河邊,初昏投筆管鋪宿。是日行六十里。

辛酉。朝發,秣馬耿家莊。井泉汚濁,不能食,廢朝餐,飮酒二杯。路中又飮數杯,夕投牛家莊,又飮二杯。是日行六十里。

柵麻貝到此替去。遼東甫十古、甲軍護行者亦替去,分給紙草。譯官聞余廢食,夜汲三叉河以來,水味淸潔矣。

壬戌。所持歲幣方物,自此替付人,帶來義州夫馬則還送。城將、麻貝、牙譯以下,分給禮物,一如柵。日暮不得前發,仍留牛莊

癸亥。義州夫馬領來軍官白雲翼辭去,附上狀啓。朝發渡三叉河,秣馬邊,夕宿沙嶺驛村舍。是日行六十里。

當初使行沿路所館,任其自擇,後因使行從人、潛商被捉,別設公館以待之,令甲軍把門,禁不得出入,國官人往來者,亦入此館,稱曰『察院』。沙嶺盤山等處則人戶凋殘,不得設館云矣。

甲子。曉發,秣馬高平驛,夕宿盤山驛村舍,是日行百里,

乙丑。朝發,未時抵廣寧衛。是日行五十里。知縣顏鳳姿持楮酒,具刺來見,乃福建文士也,取紙筆,以文字問答。略設酒果,終夕而罷。送成裨投書爲謝,贈以禮物接待,皆用華制云,二城將各送酒肉,以紙草酬之。

乘昏與副使、書狀往見李將軍成樑舊墟。燼餘墻壁,半頹半存,令人慨然,石碑、石樓,獨全宛然矣。牛莊護行胡人等替去者,所給如前。

丙寅。朝發,秣馬閭陽驛,夕投十三山。自入野,塵沙滿路,是日有西北風漲暗,不分咫尺。行九十里。

丁卯。朝發,秣馬大凌河邊。夕炊小凌河邊,初昏,抵杏山堡。是日行九十八里。譯官趙東立李蘅金天民,自瀋陽追及,牙譯所索,終不增數云。

戊辰。朝發,秣馬塔山川邊。夕炊寧遠衛川邊,初昏入城內。是日行九十五里。路傍有祖大壽故宅,入見之。已盡頹毀,而可想其窮極奢侈矣。館于明倫堂,堂後有夫子廟。位牌尙存,令從人達夜掃除糞穢,用巾拭淨各牌。曉起焚香展拜,胡人亦嗟歎之。

己巳。朝發,秣馬中右所川邊,夕宿中後所村舍。是日行八十五里。

庚午。朝發,秣馬前屯衛,夕宿中前所村舍。是日行八十五里。

辛未。朝發,秣馬八里堡,午入山海關。是日行五十里。城將等點入人馬,一如柵之爲。諸胡所給有加,但不接見。是夕與副使、書狀往觀望海樓。城將送酒饌甚盛,答以禮物。聞北使以皇極殿改造落成之故,爲頒赦向東云。

壬申。朝,城將請行宴禮,乃人從前優待之例。饌品禮節,皆是胡制,設於明倫堂。傍有夫子廟,與副使、書狀焚香展拜。

午往角山寺。造藍輿登絶頂,長城縈絡其上。倚堞騁望。南自楡關,北至野,開闊曠遠數千餘里,鴨江諸山,皆列眼前。東則渤海浩渺,島嶼點點,北則石峯巉巖,猿狖居之。其後乃種之地,誠天下壯觀也。廣寧護行胡人替去,所給如前。

癸酉。朝發,秣馬鳳凰店川邊,夕投撫寧縣。是日行百里。

甲戌。朝發,秣馬雙望鋪,夕投永平府。是日行七十里。

己亥。朝發,取迂路歷拜齊廟,廟在灤河西北十餘里安塑像。廟後有淸風臺,江山絶勝。夕投沙河驛。察院久廢,僦宿姜公弼家。是日行五十五里。

丙子。朝發,秣馬榛子店關王廟。流川在廟前,駕石爲橋。夕投豐潤縣,僦宿曹重輝家。是日行一百十里。

丁丑。朝發,秣馬沙流河邊,夕投玉田縣,僦宿王秀才公濯,字豐垣家。以逸士自處,文字問答。設茶酒殽果,夜深而罷。凡僦屋,屋主必設盛饌,仍索答禮,意不滿則怒罵,乃是沿路陋習。而則淡素,合於誠禮。是日行七十里。

戊寅。朝發,道遇北使之向東者。秣馬螺山店,夕投薊州,僦宿民家。是日行八十里。

己卯。朝發,秣馬邦均店。午過白澗店,店傍有大刹,乃萬曆公主所建云。植一木,稱以南松,葉則似松,而皮則似木瓜。夕投三河縣,僦宿人家。是日行七十里。

庚辰。朝發,秣馬夏店關王廟,夕投通州。知州甯完福持刺請見,且致酒果數種,答以禮物。是日行八十里。

辛巳。朝發,黑霧四塞,不辨咫尺,可謂晝晦也。秣馬於八里村僧舍,到朝陽門外。牙譯等迎候於東嶽廟,請改着帽帶而後入。暫憩廟中,石碑森立,悤悤不能盡讀。而王右軍集字、趙孟頫楷書、董其昌行草、集八分最佳。

未時投玉河館。是日行四十里。在前使行騎馬入館,自數年來,人援引朝舊例,使之下馬於館門外云矣。

壬午。朝傳表咨於禮部,則右侍郞曹申吉立卓右,受之。在前令譯官往傳,自數年來,人考出《大明會典》,言于人,始令使臣親傳云。

大明初年,外國使臣皆許乘轎,而我國使臣自以陪臣,不敢乘轎於皇城之內,禮部許以知禮而載之《會典》。到今人考見《會典》,不許乘轎,乃反乘馬於安南諸使乘轎之間,得非過恭非禮之弊耶?

丙戌。朝,牙譯等入館所,令一行譯胥習正朝禮,而請使臣立階上觀禮。是日譯官朴而嶻奴病死,甚慘甚慘。

丁亥。使臣以下,往鴻臚寺習禮,其禮三跪九叩頭。習禮之擧,亦出於人,據舊例囑人,自數年創開云矣。

戊子。禮部以主命致歲饌,乃是從前優待之例云。

庚戌正朝己丑。曉起,由東門入。官分班坐於午門外,引吾輩坐於西班第三行之末。其後亦有三行,似是待以三品之秩也。

天明,主先往鄧廟。問之則「朝猛將以爲姓者,戰敗見執,不屈而死,仍成厲鬼,遇之者皆斃,胡人大駭懼,立祠祈禱。入之後,亦不敢廢,設廟尊奉」云。已而還入,拜其祖母與母。

巳時,出太和殿,卽舊時皇極殿也。遂引班行禮,次令我人行禮。禮畢,引我人坐於殿簷之下,行茶禮。茶是乳酪同煎者,不能近口。牙譯見其不堪,還受。蒙古兩種使臣,亦來在於我人之下。罷歸館所,日已午矣。

壬辰。主客司郞中人一員,持《大明會典》,來問「《會典》中有種馬每三年五十匹,近有加貢不在種馬之數之文,此是何年間事耶?」貢馬加數一款,難於爲說,泛引末國初事,令譯官答之曰:「洪武初年,大明太祖致怒東國之不絶,特增貢馬之數。其後我朝至誠事大,且知素不產馬,幷與種馬而蠲減矣。」郞中頷之,有喜色而去。令譯官探來問之由,則牙譯等對以「主見我國文書,令戶、禮兩部考出太宗世祖所減幾何?朝納貢之數亦幾何?禮部欲知故事,故來問」云云矣。

甲午,畫師程龍一來見,託令寫眞,許諾而去。要得筆墨作草本,以試肖否,幷紙與之。

乙未。聞人自號曲顚子者善推命。年今八十餘,不肯往來屈辱於國將相,送書論命。且致紙筆數種爲禮,答以細推徐報。

丙申。早朝,牙譯來言:「方物歲幣當輸帑庫。」與譯官領去。

丁酉。聞「主出拜其祖廟」云。

辛丑。聞「主親祭天壇」云。

癸卯。夜雪,渡鴨江後初見也。

甲辰,「淸主出獵城外十餘里地」云。

丙午。曲顚子以論命小卷投之,末書「曲顚道人蔡漚蝢」七字矣。

丁未。畫師持寫眞草本來,使軍官、譯、胥諸人審看,皆稱略似依俙而不甚肖。畫師自言:「必用工六箇月,方完,宜於後日使行推去,若不肖似則當不受價。」

戊申。盤纏各種有裕者,分給一行諸人。

己酉。人揭告示榜,使之開市。「主出獵紫金關易州之境」云。

庚戌。設下馬宴於禮部,尙書恩國泰主席矣。

癸丑。早朝,牙譯來言;「當詣午門前,受回送禮物。」一行正官及從人,亦有贈物。巳時罷出,午時,禮部右侍郞曹申吉來,設上馬宴於館所,「申吉山東人」云。

乙卯。人始許出去,而一行譯商未及束裝,再三控訴,仍留。

丙辰。早食後發行,着便服騎馬,由朝陽門出,少憩東嶽廟。乘駕轎抵通州,日纔過午,留宿。

丁巳。朝發,秣馬夏店姓家,其子士英讀書,知文字。夕投三河縣來時僦宿人家。

戊午。朝發,秣馬邦均店關王廟。夕投薊州來時僦宿民家,家主盡心接待,往來如一。

二月己未。朝發,秣馬螺山店村家。夕投玉田王秀才家,文字問答。設酒慰行,夜深始罷。

庚申。朝發,秣馬沙流河村舍,夕投豐潤曹重輝家僦宿。

辛酉。朝發,秣馬榛子店,夕投沙河驛姜公弼家。

壬戌。朝發,巳時抵永平府姓人家。前站甚遠,無止宿處,仍留。

癸亥。夜雪,僅受人跡。朝發,秣馬背陰鋪,夕投楡關僧舍。

甲子。夜雪如昨。朝發,秣馬范家店,夕投山海關。城將設宴如來時。北京護行大通官李夢先、次通官尹孫、麻貝、甲軍等替去,贈給如例。

乙丑。朝出,秣馬勞軍屯,夕投前屯衛

丙寅。朝發,秣馬中後所川邊。午炊中右所川邊,夕投寧遠衛,僦宿村家。人奉香牽牲而過,問之則「將釋奠聖廟」云。譯官以爲「異事,前所未有」云。

丁卯。朝發,秣馬連山驛川邊,午炊高橋堡村舍,夕投杏山堡

戊辰。朝發,秣馬四同碑川邊,夕投十三山

己巳。朝發,秣馬閭陽驛,夕投廣寧。知縣顏鳳姿來訪,文字問答。

庚午。朝發,秣馬盤山驛,夕投高平驛

辛未。朝發,到平安堡。道中停驂,與副使、書狀飮酒三杯,分饋裨、譯。秣馬沙嶺驛,夕炊三義河邊,初昏入牛家莊

壬申。朝發,秣馬耿家莊,夕投筆管鋪

癸酉。朝發,秣馬沙河堡,夕投遼東

甲戌。朝發,秣馬冷井,夕投狼子山。先遣上軍官金得鎰柵,探問京國消息。

乙亥。朝發,秣馬甜水站川邊,夕投連山關

丙子。朝發,秣馬通遠堡北川邊,夕炊松站北川邊。日晡入察院,金得鎰回致平安監司、義州府尹書。聞從妹鄭佐郞、內室妹壻洪校理叔平兩喪,慘痛不可言,設帷野次哭之。

丁丑。朝發,秣馬鳳凰柵北川邊,乘夕入本柵。

戊寅。朝發,至柵門留炊。城將、麻貝等出來搜驗一行馱載,運餉差商梁廷燦所持《資治通鑑》,以犯禁被捉。日晡出柵,行十五里,露宿於鳳凰山下。

己卯。曉起,成從妹之服,設帷哭之。仍爲發行,秣馬于金石山下,申時到鴨綠江義州府尹出迎江頭,與之敍話。行酒數杯,乘暮入城。

庚辰。修上渡江狀啓。向夕府尹設酒。

辛巳。修上《聞見》別單。午後發行,秣馬所串,夕投良策

聞見別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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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身長不過中人,兩眼浮胞深睛,細小無彩,顴骨微露,頰瘠頤尖。其出入輒於黃屋中,俯身回望我國使臣之列。性躁急多暴怒,以察爲明。懲輔政諸臣專權植黨之患,誅殺旣多。猜疑積中,無論事之大小,必欲親摠。用人之際,先問賢否於宰執,宰執有薦引,則疑其黨私,皆不用,旋以己意自選,故宰執嫌懼,不敢發口。黜貪陟廉,用刑極嚴,而其所視聽,多出於夤緣姻戚之輩。

有獻貂者,問所從得,對以「適買於人,毛甚好,故來獻」,遂索其賣貂者,責之曰:「得好貂,不獻而賣之,何也?」殺之。幼時玩具,付之掌庫。一日還索,多有遺失,卽殺之。以此人人畏誅,頗憂蕭墻之禍。但民久苦權臣之肆虐,頗以威暴攝下爲快,謂賢於順治矣。

在職者,無尊卑內外,貪婪無厭,公牒民狀,非賂不達。近因主用法之嚴,不敢公肆。至於鞍馬,則委以禮饋無禁,故求駿馬金鞍,遺宰執而得官者皆是。馬價遂高,善步之馬雖小,非四五百金,不售。鞍具則盡以金玉珠貝爲飾,不能具此者,恥出道衢。主善射御喜佃獵,每日宮中馳獵,令民納生兔、獐、鹿,放之禁園,自射之,發無不中。計其直,兔銀五錢,獐四兩,鹿倍之,就其人賦稅之數准除焉。道遇載生鹿者,問之,亦言進獻。

崇德之后則善事之,順治之后則謂非生母,待之甚薄。崇德后屢戒出獵,則對以「旣無用兵處,非獵何以快意?年少之時,又何可鬱鬱長處宮中乎?」前秋,出獵山東。今春,又從西道,出獵紫金關。此後亦當頻數出獵,而欲以距京五百里爲限。其出獵之時,從官、胥史、兵馬,其數過萬。爲除民弊,糧蒭供具,皆自京司辦送。一獵之費,至於四十餘萬金云。

崇德之后仁厚有計慮,絶私謁,不受賄賂,人皆屬心。凡有大事,主亦稟決。獒背之以功免死,亦出於此后之意。今年元日,主欲設太平宴,崇德后虎口王之子在殯止之。虎口王順治之嫡兄。及順治立,九王猜疑殺之者也。順治哀其非命,封其子爲王,於主爲從兄云。

人相傳主將娶蒙古女,當爲元后,已娶之后則當居其次。渠國之制,本娶三后云矣。

順治有庶兄,性甚淳良而無才能,順治忽之,斥之瀋陽,俾充崇德葬所祭官。康煕以爲「至親不可疏遠」,加王爵召還。崇德祭官,則每當時節,以公爵者,輪差以送,一行所率人馬數百,。道路之費,將不可支云。

虎口王者,崇德之長子也。九王攝政時搆殺之。順治親政,封其子爲親王。以驍豪稱,年未三十,纔以痘疾死。卽今宗族封親王,只六人生存云矣。胡制有親王、郡王之異,親王則一年廩祿銀米各萬,郡王居半,爵秩亦如之云。

元日行禮時,官侍立殿上,趨走使令者及庭中跪叩者,俱不嚴肅整齊。老譯等以爲順治親政後,不如九王攝政時;康煕親政後,又不如順治末年時,號令之漸緩,可知云矣。

牙譯輩以言語傳通兩國之事,故屬之於禮部,禮部尙書以下指使而已。諸王、宰執則截然無相接之路。雖或因事招問,待之若僕隷。今則諸王、宰執多於會朝,問寒暄致殷勤。我國譯官亦皆駭視以爲「近來賄賂成風,此輩以東貨善事,得其親密」。人無貴賤上下之分,只視金之多少,爲之厚薄,故紊亂如此云。

主出獵山東八日程纔還。獵時有流矢,索得鞫問,自供獒背之黨六人,持弓矢,混入甲軍中,三人逃走,三人被執。或傳人失田者,爲胡人所侵迫,亡匿蘆藪中,爲獵騎所得,疑其有謀,捉囚鉤問云。

北京城內,比數年來,每夜二更,鷄盡鳴。人以爲九王死時如此,今亦虎口王之子死,卽其應也。或云九王久行帝事,非人臣比,虎口王之子,雖是宗室封王者,豈應時變耶?

曾聞中國喪制大壞,今則盡化胡俗,尤不足言,而最是沿路,棄棺無數。有子孫者,僅能以土塗之,有力者,間或以甎築之,而經一潦雨,甎皆壞露。其埋葬者,亦在田間道傍,不墳不樹,耕種其上,見之慘然。以儒士稱者,用練布、練麻,作衰絰、冠巾,其制依倣古禮而不合者多,猶且往來之路,只見一人矣。

人相呼,必擧其子名而呼之曰「某父」,一如我國鄕村之俗。其在公座,貴官之呼管下亦然。擧此可知其凡事尙未用矣。

土木方張,旣改搆皇極殿,而又改造東西廊。又於太和門左右,開夾門。其材盡取南方木蘭,運費不可勝計。乾淸宮則改搆者至再,或云數年前因地震。皇極殿及後廊,皆傾側瓦柝,故改造矣。

奢侈已極,裘衣以貂皮、狐白爲賤。富貴者皆尙白鼠皮,爲其稀有也。主衣黑狐皮,出於遠夷,視爲禁物,諸臣則有賜而後方着云矣。

外之民皆言「運石之役,已至數年,不堪其苦」。道遇石車,駕騾數十,有時車碎不能行。其石之大者,長可數十尺,廣亦如之。問之則對以「胡俗本用火葬,以燼餘納之缸器,置之別舍,以奉祭祀」。順治之喪,人以爲「若不埋土,不得地利」。遂以燼餘盛玉缸,埋之薊州地,仍營宮殿,窮極宏盛。又埋崇德以上諸酋三燼於瀋陽本穴。又營宮殿,結搆同制,故工役浩大,完畢尙遠云矣。

人軍制有八固山之號。擇兄弟、子姪、從兄弟之有才勇能將者,分領七固山,主自領一固山,乃其舊俗,而每固山旗色各異,以旗辨之。及八王九王死,以其所領固山,歸之淸主,卽今主所領三固山。每固山,又置副將以下諸官,如我國中軍、千、把、哨之制。自入燕京,每固山所募之軍,分三色,各成部伍。舊之一固山,今成三固山,故謂之二十四固山。然主將一,而副將以下衍爲三矣。主所領固山,則視主爲主將,主視之,亦如私兵。今年上元,連三日設宴,問之則主旗下將士,進宴於主云。合三色計之,則燕京之兵過十萬,只計則僅四萬云,而傳聞不可詳。重賞勸募砲手成才者,已至二千餘名云。

沿路所置甲軍之數,鳳凰柵一百名,遼東四十名,牛家莊五十名,廣寧二十名,山海關五十名。寧遠衛則曾置四十名,旋已撤移他所。寧古塔一千名,今欲添數。瀋陽一千名,蓋州衛一百名。此外堡舖州縣,但有舊時兵之額,而最多者通州八百名。其餘薊州三河寧遠衛等地,僅存三百一百,而亦不以兵視之。我使護行甲軍十名,自北京替于山海關,自山海關替于廣寧,自廣寧替于牛家莊,自牛家莊替于遼東,自遼東替于鳳凰柵,以此可知眞㺚之種已少也。

胡制甲軍一年之廩,銀子二十四兩。人之募入者,則減作十二兩。我國人被擄見募者,則加作三十六兩,蓋出於順治最愛東人之致云。

立國無規模,只依樣大明法制而已。設科取士,南方人多得之,以次差補州縣之任,使之治民。至於掌兵,則雖小,堡不滿二十騎,皆以胡人差遣。嫌人呼渠爲㺚子,遂稱人爲蠻子,自稱爲蠻主。人雖爲尊官,亦不敢何問。以故㺚子以甲軍稱者,鞭笞人,罵辱知縣、知州無忌,人心益復思,疾視胡人如讎。胡種甚少,沿路設防所置甲軍,多不過五十,少則二三十,或全無一騎。村里廿雜一胡,而亦多戊午丁丑投降之種,非眞㺚也。

燕京盡撤城內人,出之城外,以胡騎四萬留衛,有事則一鼓而盡聚。南京雲南,各留一萬,往來飄忽,所向蹂躪,以此舊時忠義之士不敢出頭,窮民爲盜者,亦不得據地成黨,天下靡然屈服。其勢非有大飢,天下同時崩裂,則必自外生事,使渠專意於北而後,南方豪傑方可有爲矣。

鳳凰城山海關,沿路舖店居人,皆言「方有抄籍壯丁之擧,寧古塔瀋陽亦然。必是添兵之意,而未知用於何處?」。入以後,路逢一官,則乃兵部侍郞,爲添兵往寧古塔者也,寧古塔曾置甲兵一千,今加一千,欲爲二千云。寧古塔在我國北道會寧府北西相距五六百里。按時,聞兵使李汝發之言,「搜見丙子以前文書,則胡差有曰:『我國之寧古,如爾國之江華』」蓋是㺚子本穴,恃爲他日之所歸者,而距黑龍江不遠云矣。

順治死時,懲九王猜殺宗族,且有簒逼之患,擇諸臣有勳勞者四人,命輔孺子,卽孫尼蘇克薩哈獒背遏必隆也。胡制㺚種則雖位至卿宰,名隷固山,有罪削職,則還于軍伍,故親王之爲固山者,則卿宰以下,皆不得抗禮,事之如軍卒之事主將焉。給田設莊,以其所收,養其軍兵。九王之初入分田,自占膏厚,而多以瘠薄者,與他固山,群情皆怏怏,有不均之怨。及九王死後,孫尼極言「九王有簒奪之志,其迹難掩」,追論施法,盡殺其旗下將佐。孫尼又言「九王固山久占好田,宜換給他固山薄田」。順治曰:「分田已久,雖得瘠薄,各自安業。今若換易則九王固山之兵必不堪。」不聽。再三固爭,順治發怒立禁,如有復言者當刑。及孫尼等輔幼主,與獒背合力,更立換田之論,蘇克蕯哈順治之言,執不可。獒背嫌恨搆譖,蘇克薩哈知不能容,請老歸守順治墓,獒背論以不遜有異志,夷其族,竟令換田。且奪山海關內州縣民之田十之七,以充不足之數,民之流離乞丐者,至今相續於道。孫尼病死,吳三桂累上書伸卞蘇克薩哈之冤,且擧獒背擅恣搆譖之罪,獒背輒從中去之不達。三桂詐作薦士狀,請主召接,仍以密書置懷中,直投殿上。主始覺獒背之壅蔽,盡殺其黨與,而賴崇德后念功,獒背獨不誅,方囚圍籬中,遏必隆亦坐黨私革職云。

蒙古諸王中,有之遺種,得傳國璽以獻。主以公主妻其孫,卽順治之姊也,其後代立爲王矣。王死,其弟阿不乃爲名者又襲封,公主與其旗下人相通,阿不乃射殺其相通者。人仍以公主與阿不乃,生三男一女,陞爲親王。及順治死,不來弔,公主死,不通訃,自取公主嫁時僕從之女爲妻而亦不告。康煕甚怒,疑其有橫反之志,猶有畏忌,不敢直斷,擧其所犯,令諸王論其罪,諸王皆曰:「可罪。」去年六月間,詭辭招來,囚之瀋陽,只許一女數婢同在囚中,人往來供給。阿不乃爲人屈強,略不介意,日日自彈琵琶,飮酒高歌曰:「我何罪耶?」得痘疾纔愈,其女因痘而死。人令公主所生子代立,其子代立後,來請見其父,人不許。又請以百兵守護,不許,大怒咋指曰:「我兵數十萬,分於吳三桂南京者,亦過萬爾。雖以朝鮮小砲爲恃,若以一陣兵先遮其路,將何爲耶?」咆哮而歸。外騷然以爲兵朝暮至矣。過秋不動,故少止。瀋陽守將等,尤用憂怖,唱言奏文請釋,欲緩其心。瀋陽甲軍等皆言有秣馬之令,將用於今年二月云,而不知用處。種在北者,四十餘種,阿不乃最豪,能統率諸部落,故人甚畏之云矣。

胡種之在北西者,混稱蒙古,而其種繁衆,其名各異,人亦不能周知歷擧。大槪在北者四十餘部,而其服從於人者二十餘部。牙譯等以「去年蒙古入朝之數,有加於前」,爲之誇張。我譯答曰:「誠是盛事,但未知種在西者亦來否?」嘿然良久曰:「姑未至矣。」大槪人甚忌西羌。前冬,西羌之在鞏昌府西寧衛之界者,送使請入貢。吳三桂密疏不可納使,主從之。送人厚遺金帛,其數萬萬。蒙古之入貢者,亦自今年多與金帛。其在極北者羅禪窩羅思兩國亦入貢,皆利金帛。如安南琉球荷蘭等國爲通貨入貢之爲也。窩羅思則乃頃歲作拏於寧古塔所管曰可部者,羅禪則與窩羅思連境云矣。或傳自北京多送船匠於寧古塔,方造船而未知用於何處云矣。

鄭經南海中,據有七十餘島。其中一島長數百里,廣七十里。時時出海掠奪,遣所謂相王者,領兵住福建防備,又疑南民與之相連,循海邊三百里,撤民居,長蘆荻,不通人迹。只置偵候之官,而亦不得領兵,有變擧烽則總兵登時進鬪。自南海北海皆禁漁採,漁利永絶,民不聊生。小艇片舸,已盡毀去,只存漕船,自今夏亦廢漕船云。漕船之廢,未知的否?而通州江邊,舊稱船檣如簇,今行所見,僅有七八小船。過山海關時,登望海樓,水邊無一漁船,問之則有禁不敢,已久矣。

人遣兵部尙書明珠及二侍郞,誘降鄭經曰:「若割一省封王,又不剃頭,如朝鮮之爲則當降。」或云遣兵部尙書明珠浙閩摠督劉士麒,誘出島登岸以居,不肯受誘。

市錦段、白絲及肉桂、丁香等藥種絶稀,似是南方梗阻之致。或云此等物,俱自南方船運,而去夏始有船禁,陸路車輸,故稀貴。大槪北京百物皆乏,民貧到極。

每年使行,太僕令譯官求買㺚馬,其價比常直數倍。胡譯等利之,預貿以待我求。近來馬種甚小,絶無大且良者,渠輩欲賭利而四貿,不能得云。沿路牧馬,不啻千群,而皆與牛驢相混,未見有鬐鬣軒昂者。入北京問之,牙譯答曰:「非但馬種小,人種亦小,不知何故」云。元日,仗馬亦小,不如我國之仗馬矣。

沿路城池館宇,任他頹毀,一不修治,閭井蕭然,廢墟居半,不改兵燹之色。觀其景象,京都州縣,有同寓寄,無繕完自固之意。雖有治民徵斂之政,亦無條理統合之勢,只威之以力,取服目前而已也。

沿路所經,雖殘縣小店,市街之間,皆有肩摩轂擊之盛。視其田野,則土廣人稀,荒而不治,人民之繁衆,不及我國矣。

鳳凰城山海關千餘里之間,蕩然無坊守,所謂甲軍,竝寧古塔瀋陽所置者計之,亦不滿三千。其他堡舖,州縣所居,盡是人之農與商也。若有以萬兵直擣外者,則不費一鏃一丸,而可定旣定,則內皆將聞風,爭縛胡將、胡吏而來矣。

處處舖店有官榜,皆是捕盜事。問之則自內民田奪給將士之後,窮盜日滋,劫掠相繼,行旅無伴,則不得晨出夜行云。燕京以北,胡雜處,多是公私莊業,皆免稅役,故賴以爲安。南方則兵搶之後,誅求甚虐,窮民多相聚爲盜,或有數百爲群者,白晝劫掠於富戶,州縣譏捕則駭散無蹤云。

山海關外民役,則每田一畝,納稅銀三分,較之我國之田,則一畝當爲三十餘負,其稅甚輕。南方稅役,則一如制無改云。

外堡舖,儲糧甚少,探問其由,則民田納銀,更無稅米之法,只取儲皇莊所穫故如此云。

胡人衣制,本作狹袖,而於袖口作馬蹄狀,以覆手背。問之譯官,則舊有紅頭馬蹄袖四十年天子之讖。胡譯鄭命壽等亦嘗唱言久有此讖,吾輩當享四十年云。

箕都民俗,用秫薥莖祝歲。丙寅冬,見薥莖中有朱書『董王春』三字,以爲異。丁卯春,有虜變,謂其驗,然莫曉其文義。戊寅秋,村婦闢薥莖,又有朱書『古月亡於魚羊』六字,監司上之,朝宰皆見之,鮮于司業亦云親見。今過三十年無驗,莫曉其故也。

沿路自遼東山海關,每五里置一煙臺,山原之稍可候望處,皆置煙臺。每三十里二十里置一城,或四五十里置一城,隨其地勢而爲之遠近,當時天下物力,盡於此矣。及流賊迫逼畿輔,吳三桂將四十萬兵,在寧遠衛,而不敢徵還。比事急,始命勤王,則三桂逗留不進,竟致千古所無之變。太宗定鼎都,與虜爲鄰,貽禍後孫,乃至於此,實未曉神算之所在矣。

吳三桂者,寧遠衛所屬中右所人也。其祖父之墳,在道傍無碣表,問之村民,則對以「自知其罪,慮有他日之禍,不敢表云」,爲惡者不可謂不自知也。國之封異姓爲親王者,獨三桂一人,自移封雲南,俾防南徼,而地及寧遠衛等處,亦令仍管,故莊民遍滿外云矣。

義州連山舊路,出遼東寧遠衛,則爲十四日程。自義州由海邊,直趨蓋州衛,至寧遠衛,則爲九日程云。

王秀才問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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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因金尙書,飽聞聲華,今覿淸儀,令人欣瀉。」

燕山逸士過承金先生說項,慙愧慙愧。」

「聞主人多讀古書,在今不廢擧業耶?」

「予之生,卽値金戈鐵馬之時,更遭失業之苦。不但無志功名,抑且靑緗散失,欲嗜古而不能,復何問擧子業耶?」

內士民流離乞丐於外者,相續於道,皆云世業盡沒於公家。旣有天下,當愼擧措,何以白奪民田?」

「此非草野人所敢妄對也。」

「《禹貢》山川盡入版籍否?」

「且奉朔者甚廣。如安南諸國,昨始歸去也。」

「昨歲漂船來泊我國之境,詳傳永曆尙保南徼,此言的否?」

「當日所恃者,孫可望李定國二人耳,降者降而死者死。永曆遂爲緬國所獻,今已五年矣。漂泊人言,不足信也。」

「降者是誰?緬國在何地?」

「降者孫可望緬國者在交趾之南,乃海外一國也。

「如故事耶?抑遇害耶?」

「爲兵所追,不得已而投緬國,蓋避害而反遇害也。」

「《詩》云『之孫子,其麗不億』,今天下獨無一介朱氏子孫耶?」

「更名易姓者滿天下,尙不止億萬,其如無能爲何?」

降後做何官?尙得偸生耶?」

「封爲義王,今已亡矣。其子見在承襲伊職。」

「當今用何道,駕御天下,而天下晏然乎?」

「古今治道不一,今日所謂無爲而治者乎?呵呵。」

「親政之後,政令比前,何如云耶?」

「覺勝于前。」

「天下大勢必有可聞者,略示之。」

「所可訝者,邇來公令甚嚴,而賄賂愈行;四海甚貧,而奢靡愈尙。」

「所恃者兵馬,而兵馬已衰,奢侈又甚。以天下之大,豈無崛強奮起者乎?道聞山東有盜,的否?流賊無遺類耶?」

山東于七變後,迄今無事,流賊遺類,二十年前,早已殲滅也。」

「今世有學問之士如許魯齋者耶?」

「如謝疊山者則有,如薊州進士李孔昭者是。如許魯齋者自不乏人,但不必屈指耳。」

朝士人冠服帶履之制,可得一一見示耶?欲遵用於東方耳。」

「秀才頭巾、藍衫、靑領,袖靑緣四邊,藍縧皁靴。擧人頭巾靑圓領,藍縧皁靴。太學生亦如之。」

「願聞李孔昭本末。」

「以薊州人,登癸未進士,甲申遭亂。人聞其賢,三召不起,杜門老死。」

回時問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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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燕京,買得舊時儒巾以來,其制是否?元無纓脚否?」

「龍眉、鳳目俱在,其制是無差也。元無纓脚。」

北京書肆,絶無濂洛諸書,豈世亂拋學而然耶?」

「幾經兵火,典籍更甚於阬之烈焰,是以諸書不但不存于市肆,卽故家亦寥寥矣。可歎可歎。」

「貴鄕素稱多儒士,豈有全書耶?」

「敝邑自崇禎己巳,迄今四次殘破。順治癸巳,七年大水,邑人不能當荒年穀矣。諸全書,今亦少也。」

「屛上文筆有出仕宦人手中者乎?」

「如成克鞏世祖朝宰相,何采,先朝兵部侍郞。此二人俱見在,一致仕,一爲僧。」

「致仕者爲誰?爲僧者爲誰?」

「致仕者成克鞏,林下十有餘年。爲僧者何采,蓋因先朝之沒,卽變名曰『衲采』,爲僧幾三十年。」

采上人居在何處寺?」

杭州西湖上。」

「太學啓聖廟,從享某某耶?」

「敝邑啓聖廟,無配享者。太學不曾身到,不敢妄對。」

北京有正朝行禮鄧將軍廟之擧,是何人而能使尊奉至此?」

鄧將軍朝副摠兵,爲所執,不屈而死,英靈大著,遂爲本朝奉以祈福之神。相傳如此,然不能詳其名與鄕貫也。」

「到北京人在職者相對,皆接話款款。人在職者相對,不出一言,豈習性然耶?抑無興致而自簡於言語耶?」

人則無可無不可。人乃避嫌疑,不敢多談,非習性也。」

「民間頗稱朝政之善,而京裏多以宮室石役遊獵,國儲漸竭爲憂。猜疑積中,以察爲明,用法太酷,人人畏誅,朝紳亦有分裂之漸云,此言信否?」

「此俱切時弊。然宮室之役,在旗下,不在民間。雖有畋獵之苦,而廉貪屢有黜陟。獨是逃人條例甚嚴,且弊竇百端,乃民不聊生之大者。朝紳黨附,從來有之,況今日乎,非妄言也。」

「或云鄭經尙爾崛強,沿海三百里,淸野無人居,海道不通舟船,主人亦有所聞否?」

「無所聞,然此人言亦不謬。」

「或傳遣姓官招撫,則拒而不納,且云割一省以封則當降,然否?」

「差兵部尙書明珠浙閩總督劉士麒前往撫,至今尙未成議。大抵本朝欲誘之登岸,在彼又不肯受誘,看來終不能議撫也。」

鄭經尙用永曆年號云,尊奉前朝而然耶?抑或假托而然耶?無乃挾朱氏以張其勢耶?」

「此則不能洞悉其隱。」

南京殷盛如前朝否?」

「誰能更上新亭飮,大不如先太息時。」

「中國有『便把杭州滿州』之句云,可聞其全篇耶?」

「此乃時人戲改古詩云:『山外靑山樓外樓,西湖歌舞此時休,腥膻薰得遊人醉,只把杭州滿州。』」

「以筆代舌,終不能盡所欲言,令人鬱鬱。」

「紙筆代喉舌,古人已言之矣。雖不能暢談,然勝於肆口者多多也。呵呵。」

顏知縣問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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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舌不能盡所欲言,代以筆舌如何?」

「大老爺各位駕臨,無可爲敬,恕罪。只叩見有話問,便答。」

「主人官居幾品?今日儀章以何分秩?」

「官居正七品,進士出身,今遵朝制度,不敢戴紗帽,只羨貴國尙存官威儀。」

「生歲在某甲?」

「戊辰年四十二歲。」

「與我同年生。」

「賤辰僭同,見老爺容貌,還少壯。」

「憊病已衰,少壯之諭,令人發笑,請以行中薄酒爲禮。本家何在?」

「家在福建,因亂遷徙。」

「離福建幾年?」

「先在陝西四年,今來關東一年。」

「曾住福建,可悉南徼事。前朝舊蹟已掃盡耶?」

「家住福建,南徼事不便言。前朝事亦不敢盡述。」

「能復飮否?」

「再奉陪壹杯。」

回時問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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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歲旅次,蒙荷臨問,迨今銘佩。又此回路,荐承委訪,益切感幸。」

「前蒙雅贈,兼賜佳吟,甚感于心。敬依韻步和,見笑大方,尙有贈言。因遠出昨日到家,未遑索句,期之異日。」

「有薄酒,請奉歡。」

「不敢辭。」

「緣何事往來瀋陽?」

「見上臺拜年,住有月餘,因染小恙。」

「道中有運石向瀋陽者,問之則有陵役云云。某某陵因某事改修耶?」

「皇陵俱係新造,歷年未成,工力浩大,尙有幾年運石。」

「新造者幾所?」

天聰天命崇德皇淸三代聖祖,原在瀋陽。」

「舊典,太學生、州縣生、村秀才及擧人巾服帶鞋之制,可得聞耶?」

制,州縣生、秀才戴頭巾,穿藍衫烏皁靴。太學生、擧人穿黑袍烏皁靴,頭巾一樣。拙吟代衣冠,有深意在焉。」

「帶制何如?」

朝只結綬不束帶,做官時,乃照品級束帶。」

「綬是何狀?」

以筆畫之曰,

 

在背後。正印官束帶,亦有綬在邊。」

「東人尙不知崖海本末,未可作數行文字,略擧梗槪耶?」

崖海本末不知其詳,亦不便見之文字。」

「本家在南,可知晦菴朱先生子孫有在否?」

朱晦翁子孫尙盛,但家居隔府,不知仕官何名?」

臣有李定國者,卽今存沒如何?」

「不知存沒,卽有亦變姓名遠去。」

明珠尙書爲招降鄭經,奉使南去云,果已歸順耶?」

明尙書同二侍郞往福建招撫,係去年五月去,今尙未回。聞鄭家欲援貴國之例,不剃頭,存衣冠,未知朝廷許否?再看音信何如?」

市絶無諸書,豈世亂廢學而然耶?」

諸書原少,其理學俱載在《四書大全》。」

全書豈云少哉?門下諸公自成一家語者,亦豈少哉?」

「有《性理大全》四十本,諸家之語頗備。」

「在燕京日,得聞西羌之在鞏昌界者,請入朝云。此國號云何?」

西羌卽西戎,種類頗多,有王子十數國,遠在萬里長城外數千里。其在鞏昌界者,乃西寧近邊,在界牧馬,朝廷原不禁之。今請入朝,乃其頭目。此說前任在陝西做官時常聞之。」

「或云永曆緬甸國遇害,其太子爲吳三桂所執,亦不善終,然耶?」

「多虛傳,未必實。」

市有《四書精義》、《要義》否?」

「此書南方有之。」

「或有周旋覓示之路耶?」

「當于冬間覓之。」

「官期在何間,當留價而去耳。」

「不用留價,當于便間覓奉。但路遠,亦不能必耳。」

諸葛武侯全書及蘇老泉穎濱兩集有之否?」

東坡有全書,老泉穎濱不得全,武侯書不多見。」

聖殿位次山海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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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亂以後,胡人不復尊祀,故位次顚倒失序,且有缺失處。

聖殿位次寧遠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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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聖殿而無兩廡。若非亂後頹毀,似是如我國郡縣無廡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