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老峯先生文集
卷十
作者:闵鼎重
1734年
卷十一

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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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警铭幷小序○甲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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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自幼时,无所知识。及冠,犹有童心,仰恃父母之慈,不复知有《小学》、《大学》书矣。逮甲申冬十月,南原道中,得陈南塘《夙兴夜寐箴》,心酷好之,读不释卷。

又一日次旅舍,夜卧无寐,算及年齿,指凡再屈而复伸其二矣。岁亦暮,新年又迫,遂惕然知惧,始有向学之志。至府之数日,作一铭揭诸壁上,以自警云。

人生天地,首立万物。

性赋均善,清浊异质。

心兮本危,非诚不明。

诚之有道,敬而后能。

动作以度,视听以礼。

念兹在兹,服前人诫。

立必拱手,坐必敛膝。

日新又新,自彊不息。

沉默思道,少言最妙。

见善则勇,为德罔小。

邪欲退辟,义理自著。

寔谓诚敬,潜心于此。

自警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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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岁元朔,余有疾滞行,留怀川宋希张家。自念学业渐退,年齿渐加,三十之期,倏焉已迫,怵然而伤。仍复警责,拟自当日改心易虑,辄将每日工夫,记而为课,欲持此有所勉戒而不至荒废也。盖已录得若干日子,幷有小序矣。

逮至三月之初,迁先母之葬,又复散失于丧侧罔极之中。及今事毕归家,耿耿在怀,有不敢忘。必欲无负初心,更从是月朔日为记,抑有慨然于中者。

昔者夫子大圣也,三十而立,今吾之所未至者,惟有二岁矣。以吾天赋之厚,幸为男子之身,能读古人之书,而二十年来,了无所得,则彼圣人者,终亦不可得而学欤?此吾元朔之所以自伤,而今日之所以重自悲也。呜呼!可不惧哉?可不勉哉?

今其记之也,“杂之以日用行事而不择其善不善”者,欲学颜子之得一善拳拳,有不善未尝不知也。“参之以所闻所见”者,有取夫子“多闻阙疑、多见阙殆”之训也。若其“深究性偏,欲以终身”者,则涑水之所以告元城而曰:“惟诚乎吾请行之,先自不妄语始矣。”此实前记之所以弁于首,而今记之所以因之也。

呜呼!“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岂非陶靖节有道之言乎?“今吾之图惟自新,尽弃其旧者。请自今年今月今日始,而世之求吾者,宜亦求之于今日之后,不复求之于今日之前”云者。即又前序之所以为之断,而今序之所以复之也。其亦古人自矢之意乎?呜呼!可不戒哉?可不勉哉?

岁在乙未仲夏之朔,闵鼎重大受书。

祖考赠议政公试卷后跋庚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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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我先祖赠议政公万历丁酉擢第,此其试卷也。家藏五十馀年,累经兵燹,犹幸得全。公自丙子后,寓居岭峡,留书籍并付长甥骊江尹丈。至辛巳冬而公考终,家君奉讳以来,疾病忧虞,不暇寻理。

逮戊子春,鼎重为拜封茔,路过于。守者不谨,割其半涂之壁,其半又雨漏,污破几尽。奉翫手泽,惕然惊心,挥泣而缀拾,字之不可辨者,已四之一。呜呼,其不幸矣!然若复经一潦夏,则必且磨灭无馀,及今收之,其亦幸矣。兹岂非有物阴相而然欤?

岁庚寅,家君出守安边府,命工贴付成卷。且命不肖鼎重补其缺字,藏于箧笥,以作后孙传家之宝。而仍命略记其事,鼎重窃尝识之。

家传“公自幼时,笃于为学,虽盛暑,必危坐读书,终日不辍,汗流湿衣,衣为之腐。时我宣祖大王方以文学培养人材,彬彬然多文士,世之应举者,率多宏才大手。公既积学勤业,熟于书史,而尤致精于经传。遂一赴中选,公年始三十。鹅溪李相主试,盛称公文,后之称得人者,亦必曰:‘丁酉榜’”云。

呜呼!公之平日诸作,不幸散失于兵乱,无所裒集。惟此卷独留,而又不得为完篇,则其为子孙之深恨何如哉?今之补缀者,固将以世守勿失,勿复毁伤,追遗迹而存远慕也。

呜呼!科场得失,特一时事耳?然公之积勤若此其至,而其所以昌我世祚,永垂家声者,亦未尝不见于此,则祖先之树立门户,夫岂易易哉?子孙之怠弃学业而以侥幸于万一者,其亦因此而懋戒哉?

大成殿额模刊后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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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世好古而精于笔法者,无如进善赵公。此犹游艺之末,其清操苦节,实为一时士夫所模范。

向在己亥夏,鼎重往拜赵公,语及前古名笔。公忽谓余曰:“圣庙殿额乃韩石峯所题。闻使见之,为古无其比。常恨地严,不能一睹,昨备执事入庙,始得瞻望。信乎千古绝笔,若方古人,则羲之能为,献之不能也。”余问:“亦有大字否?”公曰:“以其细字可推知耳。石峯此题,年久必至朽破无传,又恨无人模印广布,以为永久图也。”鼎重闻而藏之心中矣。

今岁,猥忝国子之任,适有庙中修扫之举,思赵公向日之言,模出翻刻,盖为广布计。又以印本质之于公,则公已自数年有目疾,不能视。使傍人指画而评之曰:“其中大字右画放头少低,不免一疵。”

吾尝得之中故老,“方石峯写此时,独于大字,易数十纸,至今馀本有见藏者”云。岂以石峯之妙,求一字之好于数十纸之中,而终不得意也耶?可惜此模印不能先于数年,令赵公目见而真评也,姑书此以为识。

癸卯孟秋,通政大夫成均馆大司成闵鼎重书。

重刊先祖赞成公题咏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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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我先祖赞成公嘉靖己亥,入东铨为参议。是秋中庙瑞葱台,集文武诸臣,赋诗命射,公皆第一。上嘉叹,欲试之戎事,即命超阶授咸镜南道节度使,此其北征时所作也。沿道馆宇,皆有题刻,中经兵燹,散失殆尽。

其后百二十六年,不肖孙鼎重忝守北藩。逾岭以来,每过郡邑山川,辄展看遗稿中题咏诸篇,恍然若当时事在目前也。窃不胜感慕之怀,谨复开刻揭壁,使他日后孙之游北者,皆得以考先祖之遗迹焉。

公字希中,号立岩,官至左赞成、两馆提学。值文定垂帘,建言安名世史笔不可改,坐护逆削窜。年五十七,卒于谪所,有诗文六卷行于世。

丙午六月日,五代孙嘉善大夫、咸镜道观察使兼兵马水军节度使、巡察使、咸兴府尹鼎重谨书。

冬至贺笺甲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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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在地下,聿迓阴消之休;复见天心,诞膺刚长之庆。万物咸睹,百僚交懽。恭惟主上殿下无忧其,惜阴如

抚中兴之业,欲追先王;属阳复之辰,维新邦命。宗灵默祐,方欣玉体之豫安;法筵频开,又闻金编之劝讲。诚切臣之献贺,肯效颂之备仪。

伏念臣猥以书生,叨守藩阃。出塞方略,纵惭屯田之书;投笔壮心,宁作入关之请。

壬辰遗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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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壬辰夏四月十三日,兵大举来犯。时郑拨釜山镇佥使,领镇下三战舰,苍黄出浦,则贼船已弥满于绝影岛内外洋中矣。且战且退,入保镇城,坐东门楼上,急治守城之具,戒城中毋得惊动。令瞽吹箫于楼前,军民晏然。

贼众下陆,屯聚观望,十四日鸡鸣,始薄城。厉气巡城,士卒感奋,所射杀无数,贼尸山积者三区。矢尽,有一裨挽请跳,叱曰:“男儿死耳,敢有复言者斩!”及午,中丸而死,城遂陷。有一妾名爱香,年十八,闻死,亦自刭。

贼乘胜直向东莱,府使宋象贤上南门楼,率军民守城以备贼。是朝左兵使李珏闻变,驰入城中,抄步卒数百,令助防将梁山郡兼助防将,而失其姓名云。迎击。到府南十里许,即还曰;“贼众我寡,不可当也。”曰:“府使当守此城,吾辈在后继援可也。”即与助防将开门遁去。

贼军于聚兵场岘名。先使百馀人持一木牌,立于南门之外而去。象贤令军官宋凤寿武出身。等出视之,有书曰:“战则战矣,不战则假道。”象贤亦以木牌,书“战死易假道难”六字,投之贼中。贼兵遂分为三,一自荒岭山底,一自西大路,其一自聚兵场,直向南门。日未暮,围城三匝。

十五日朝,贼登城后山,由高压下。时府民仓卒遇贼,皆入城为固,城小人众。贼兵数十万一时争入,城中塡塞,莫能转动,以此贼亦不能即肆兵刃。象贤令其下取朝衣来,穿甲上,踞胡床不变色。

有一平调益者,曾随信使至,象贤待之颇厚。调益感而思报,急趋前目令先避,象贤不应。调益又牵衣指城傍隙地,象贤已下床北向拜矣。拜已,为书以遗其父曰:“孤城月晕,列镇高枕,君臣义重,父子恩轻。”又戒其从者曰:“汝辈有得脱者,宜收吾尸,吾脐下有黑痣如豆,可验。”

军官宋凤寿金希寿等四五人、乡吏大宋伯小宋伯、官奴铁寿迈同及唱等,列立左右。贼兵逼前,凤寿希寿大宋伯等格斗而死,象贤遂遇害。小宋伯铁寿迈同等就俘得不死,为收象贤尸,验之果有黑痣,葬于北山栗林之间。贼将闻而嗟叹,资其葬需,为诗以祭之,引出害象贤者斩之。自是谯楼之上,常有紫气亘天,数年不灭。

甲午朝廷令庆尚节度金应瑞言于贼将,使其家人入贼中,舆榇归葬。贼将路逢归榇,为之下马引避。

象贤有妾曰:“金蟾。”咸兴妓也。闻象贤索朝衣,知其将就义,逾垣奔往,为贼所掳,骂不绝口者三日,亦见杀。贼义之,具棺并葬。

申汝橹者,亦从象贤赴南,象贤汝橹有母,恐被贼遣还。汝橹途闻釜山陷,谓人曰:“吾受公厚恩,临乱敢爱死乎?”还与同死。

府民金祥及村女二人同登屋上,二女碎瓦片,用以击贼。贼去,母往视之,与二女同死。贼三人亦死于其侧,知为所杀也。

其后商之往来者,亦称“壬辰之战釜山城中,黑衣将军最难当,半日相持,杀伤甚多。若城固兵众,终不可陷”云。盖以穿黑色袍故也。

东莱府教授卢盖邦密阳人也。为觐归家,闻贼报驰还,直到乡校,则先圣祠板,已移安于城中静远楼矣。遂叩城门大哭,象贤开门纳之。盖邦进诣祠板前行礼,与诸生文德谦梁通汉等同守不少离,城陷,死于其所。盖邦之妻在密阳,避兵山谷中,猝遇贼,怀盖邦红牌,投崖而死。

其后六十七年,鼎重东莱府使,以接为事,而全无备御之具,城亦不复筑矣。每见父老,访问故事,则皆涕泣言如此。

呜呼!两公忠义之节,天下之所共闻也。朝廷固已追褒立祠,屡举表章之典,而自馀同死义士烈女,与夫卢教授之舍生,金祥等之击贼,其忠义奋激,亦无愧于古人。而未及百年,泯没无传,此实父老之所嗟,而圣世之阙典也。

乃复广加采询,取其信而有证者,录为一通。谋欲求文刻石,以载其事,且造数间屋子于官道之傍,令画工图其迹,以为观感之助。又欲改筑府城,缮修兵器矣。石既伐,而以病罢归。

其后又十年,鼎重忝按北藩。之父老以书来曰:“今太守安公缜方将请文于当世秉笔之君子,以卒君侯之志,愿得其时所录以为信。”鼎重实嘉其慕义之心,久而不怠,即其前稿,粗加整齐,谨以复于父老云尔。

崇祯戊申正月二十七日,骊兴闵鼎重书。

行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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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酉十月十八日戊寅。锺鸣诣阙,一行译官皆不至,令备局吏捉囚首译家僮。郑相公致和从外来在禁廊,邀见。姜监司李文学洪司书万锺金校理锡胄李修撰奎龄赵翰林师锡李佐郞来见。

辰时,与副使判决事权尚矩,书状官副司直慎景尹拜辞。内赐貂皮帽掩、腊药、丹木、白矾、胡椒等物,以兼带宾客故,拜辞春宫。

巳初,升殿奉文书以出,查对于慕华馆。仍向前路,参查诸公,皆出弘济院以送。赵吏判复阳南兵参龙翼李户参晩荣自馆相别。内兄李监司星征韩参奉李奉事奎征及从母夫李佥正益培、妇兄申洗马弼华鞍岘下送别。都承旨权公大运亦来别。

弘济院,宗簿提调姜参判柏年、饔院提调宗室岭阳君出饯,皆循僚席故事也。左相许公金户判佐明朴礼判长远郑刑判知和李参赞庆亿李礼议俊耇李刑议弘渊饯行。醉后步出桥上,工议宋公时喆率郞僚来饯。

李副学敏迪洪庆州处大李应教敏叙申正郞洪直讲𧡺,戚丈圣耇、族兄台重炳夏炳远桢周朴监察大相李生员光勗李生翿金兵使李兵使斗镇送别。南应教二星李应教端夏佩酒而来见,余醉甚,不酌而罢。洪承旨万容劝飮二酌,赠馔器而去。

绿矾岘下,金司御寿昌卞掌令李正光迪朴司谏增辉来别。李正持酒劝飮,醉不能飮,赠以送行序一篇。到高阳郡,夜已深矣。主倅郑君何有北路同事之旧,设酒相迎。

己卯。赵弟惀李生𥶇送行至此,告别而归。备局吏李能白安信聘、宣惠吏南斗七等随来告辞。李掌令世华来见。食后发行,往谢郑倅,取径路,历拜外祖坟山。哭内兄李谷山丧次,方有迁厝之举矣。道遇内兄李奉事参征,班荆少话。仍入其新卜之山,与内兄李庶尹箕征审看。到坡州,日才过午。闵生之涵来见。

庚辰。朝发到临津李参奉时钦李忠义震彪赵生员尔鼎送行至此,同舟溯流,行数杯,至花石亭而止。诸君同渡下岸相别。镇夏镇周镇长辞去,午憩长湍。夕投松都,未及二十里雨作,一行尽沾湿。留守洪令公处亮,经历丁君昌焘来见,设酒夜罢。岁币押领京畿差员宋察访光洵辞去。封上辞职状本。

辛巳。朝往哭辛文川喜季。历谢留守经历,各行数杯。还客馆,吃饭即发,历入赵乐静文丈墓所展拜。庶叔闵别将光谦率母妻寓居其墓村,与之叙话。夕投金川客馆,有湿气,移接乡社堂。京畿陪行差员许察访辞去。

壬午。朝发抵平山李公叔达延安倅,为供副使来,设饯酒,辞以病,行两杯而罢。午后往斗城里,拜先祖赠仆射公墓,仍看改莎立石之役,留宿墓下居宗丈闵载宁晋亮草堂。先陇之右,有三原,其近者载宁丈葬其先大夫判书公,第二原即判书讳之墓,第三原即二相讳祥正之墓云。

癸未。午时,毕役设奠,副使、书状亦以外裔来参。近地所居姓孙赴会执役者,亦十馀人。未时发行,夕过葱秀站,泉石甚佳。朱学士之蕃所书“玉溜泉”三字,刻之悬崖,又画其面于崖上而刻之。此外题书入刻者又二,皆旧时华使所为云。与副使、书状逍遥其下,酌泉嗽口。向暮始发,及到瑞兴,夜且二更矣。

甲申。雨下终日,仍留瑞兴。午往书状所馆,副使亦来叙话。

乙酉。雨霁朝发,午憩剑水站,夕投凤山郡。主倅李君益昌有均田同事之旧,夜设饯酒。副使、书状同会,病不能飮,行数杯而罢。

丙戌。朝发,午抵黄州。直往判官衙轩,尹判官遇甲乃吾家外孙,而于我为再从叔也。黄海都事尹君委来送别。兵使柳令汝𣛀来见,仍留半日。夜设饯酒,病不能飮,行数杯而罢。

丁亥。朝发,季氏关西令公驹岘相候,岘是两西之界也。下车小话,驰入中和,日尚早。季令请仍向平壤,副使、书状后至,初难之,强而后许。季令先行治船相迎,追至大同江,始有瞑色。庶尹尹君以济设酒,副使、书状亦来欢飮夜罢。入营,嫂夫人二庶母酿酒以待,诸儿环坐膝前。退与季令联枕而卧,尽忘行役之苦。黄海道陪行都差使员李君益昌中和辞去,谷山李东耇送行至中和辞去。

戊子。季令设饯,副使、书状同会。都事李君宇鼎、庶尹亦参。

己丑。向夕,与季令偕往副使所馆,书状亦会,仍登练光亭,庶尹请设酒,行数杯而罢。

十一月庚寅。行望阙礼,更理行需盘缠。有裕者,分给一行诸人。副使、书状所率,亦令同分。

辛卯。副使、书状先行。早往书状所馆,副使亦来,同吃朝饭而罢。拜檀君庙箕子庙夫子庙箕子墓箕子书院,观乙密台浮碧楼牧丹峯,所谓井田则微茫不可详矣。又拜武烈祠,祠是报祀壬辰讨将士之所。而石尚书李都督如柏画像,至今宛然。自箕子墓还时,见副使尚在普通门楼上,府居士人持酒送行。余亦同登飮数杯,历见都事、庶尹。

壬辰。鸡鸣而觉,与季令情话叙别。仍命酌,比天明,已酩酊矣。入辞庶母与嫂夫人,促驾而发。日几午矣。季令追送至十里地葛岘上。都事、庶尹及大同察访金君粹五亦来。抵顺安,日已夕矣。副使、书状俱会,成川府使郑君为供副使来,共飮数杯。永柔县令柳君松齐有太学同事之旧,委来相迎。

癸巳。朝往副使所馆,书状亦来。仍发行到冷井拨幕,永柔倅设饯慰行,酒馔俱美。顺安元君振泽送行至此,微酡而罢。夕投肃川,夜往副使及书状所馆打话。

甲午。朝雨,待少止即发,未及二十馀里,雨雪交下,一行沾湿。未时,抵安州府仍留。顺川李令宇恒委来送别,满浦佥使尹昌亨以监司传令,到安州来见,即二十年前相识也,邂逅甚喜。

丙申。往观城堞,登百祥楼,副使、书状同会行数杯。是夜,兵使成令𬬩设饯于馆所。

丁酉。朝发,兵使及判官崔君锡佑清川江上送行。午济大定江嘉山柳徽来候。夕投本郡宿。

戊戌。朝发,午憩纳清亭,有溪山之胜。定州牧使李君世翊来候。与副使、书状同会打话,夕投本州宿。

己亥。雨仍留。向夕,牧使设饯,病不能飮,行数杯而罢。

庚子。朝雨,往副使所馆,书状亦会打话。雨势少止,即发历拜凤鸣书院,奉安仙源清阴两先生矣。夕投郭山云兴站宿,闻本郡将士辈善射,招令射侯,馈酒与扇。

辛丑。朝发,未时抵宣川。夕往书状所馆,主倅柳令炳然略设酒果。

壬寅。朝发,午憩铁山车辇站。夕投龙川良策站,宿枕流堂,有泉石之胜。

癸卯。朝发,午憩所串站义州府尹李令东稷来候,邀见叙话,夕投本州。

甲辰。以国忌停望阙礼。

乙巳。往见府尹。向夕,府尹设宴。

丙午。午登统军亭,副使、书状、府尹亦来。仍往副使所馆,与书状、府尹会话。

丁未。往观九龙渊。回路,再上统军亭,副使、书状同往。监司出巡追到,相会于亭上,行数杯而罢。

戊申。晓起,季令所带奴致嫂夫人之意,传一壶酒,即命酌。仍与季令叙话,不觉沈醉。

己酉。往见书状、副使。盘缠各种有裕者,分给一行诸人。

庚戌。府尹令公之子登第归荣,其名秀彦。与季令往贺,府尹设酒夜罢。

辛亥。寒律不严,江冰不坚,留义州七日。日气渐暖,不得已设浮桥于冰上,趁朝寒以渡鸭江中江,至三江则冰亦坚矣。监司、府尹、龟城府使许兴善龙川府使韩休煕川府使具仁廛泰川郡守韩根李先达秀彦出江上送行。铁山府使李东老即我同榜武壮元,追至设饯。巳时发行,行十馀里回望,则监司以下送行诸人,皆踌躇不能归矣。秣马九连城西磨石洞义州中军白胜润,以监司令护行来此,辞去。夕至马转坂川边露宿,府尹送幕裨来问。是日行五十里。

壬子。晓,监司专人送书,始闻上候未宁,有破肿之举,惊忧不能定。朝发,秣马汤站前川,夕至大龙山露宿。所经皆是昔年中朝设站处遗墟,乔木、毁墙、破臼,处处宛然,惨目伤心。是日行五十里。

癸丑。朝发,至凤凰栅门外秣马。胡人出迎,伏兵将二、麻贝三、博氏二、牙译二、甫十古八、甲军四十五。牙译以上则依例接见馈酒,各给纸束烟草等物,加索不已。甲军嫌少不受,令译官坚执不许加数,则翌晓始受去。各人称号,若以我国官制言之,则麻贝是哨官之类,博氏是书吏之类,牙译即我人被掳中择定舌官者也。午时入栅,麻贝等点入人马,知数,先报北京云。麻贝等言:“商贾驮数不多,必见责于衙门,请以一行他驮添增”再三恳请,许之。义州护行军官等辞去,附上状启。是日行四十里。

甲寅。早朝,城将请行相见礼,分立东西,行再拜,一遵制之旧矣。自闻上候未宁,更无通信之便,不胜郁迫,言于城将曰:“方物中白绵纸,所载马冰路坠崖,以致沾湿。不得已作公文,令义州改备追送,幸勿见阻。”城将曰:“此是方物,岂敢相阻?当定甲军护送。”即将此意贻书尹,别定将官一人,追及报信。辰时发行,秣马蛇洞川边,夕投松站宿。是日行五十里。

乙卯。朝发,逾两岭涉三渡,秣马长陂,夕投通远堡宿。是日行六十里。

丙辰。朝发,度分水岭,秣马岭底,夕投连山关宿。是日行六十里。

丁巳。朝发,闻会宁岭冰滑难度,取川边迂路逾一岭。秣马岭底,夕投甜水站宿。是日行六十里。

戊午。乃冬至节,作豆粥馈一行诸人。朝发逾青石岭,午抵狼子山义州军官持公文与白绵纸,追及于此。得监司与尹书,自上再次破脓,气候安宁,进膳如常,喜忭不可极。是日行三十里。

己未。晓发逾两岭,秣马冷井,夕投辽东宿。凤凰城牙译护行者,请谒告辞,亦给纸草。

十二月庚申。欲行望阙礼,而处所不便,不敢也。朝,沈阳礼部郞一、户部库子一、胥吏三、牙译一来见。分受岁币、物种以去。

人称沈阳为“盛京”,分官以守,府库皆充,恃为本穴。故自前分储我国所送物种,而今番则诸色木绵尽数取去,未知何意也。依例接见馈酒,各给纸草等物。郞吏、库子同席而坐,亦无拜揖之节。独牙译自以我俘,不敢升坐,拜下席地矣。

牙译欲增赂银之数,要索不已,译官辈争执不许则发怒。乃言:“此是岁贡分纳者,首译亦当亲领以去。”首译赵东立以为增赂决不可开路,自请领往栅。甫十古、甲军等替去,亦给纸草。巳时发行,秣马沙河边,初昏投笔管铺宿。是日行六十里。

辛酉。朝发,秣马耿家庄。井泉污浊,不能食,废朝餐,飮酒二杯。路中又飮数杯,夕投牛家庄,又飮二杯。是日行六十里。

栅麻贝到此替去。辽东甫十古、甲军护行者亦替去,分给纸草。译官闻余废食,夜汲三叉河以来,水味清洁矣。

壬戌。所持岁币方物,自此替付人,带来义州夫马则还送。城将、麻贝、牙译以下,分给礼物,一如栅。日暮不得前发,仍留牛庄

癸亥。义州夫马领来军官白云翼辞去,附上状启。朝发渡三叉河,秣马边,夕宿沙岭驿村舍。是日行六十里。

当初使行沿路所馆,任其自择,后因使行从人、潜商被捉,别设公馆以待之,令甲军把门,禁不得出入,国官人往来者,亦入此馆,称曰‘察院’。沙岭盘山等处则人户凋残,不得设馆云矣。

甲子。晓发,秣马高平驿,夕宿盘山驿村舍,是日行百里,

乙丑。朝发,未时抵广宁卫。是日行五十里。知县颜凤姿持楮酒,具刺来见,乃福建文士也,取纸笔,以文字问答。略设酒果,终夕而罢。送成裨投书为谢,赠以礼物接待,皆用华制云,二城将各送酒肉,以纸草酬之。

乘昏与副使、书状往见李将军成梁旧墟。烬馀墙壁,半颓半存,令人慨然,石碑、石楼,独全宛然矣。牛庄护行胡人等替去者,所给如前。

丙寅。朝发,秣马闾阳驿,夕投十三山。自入野,尘沙满路,是日有西北风涨暗,不分咫尺。行九十里。

丁卯。朝发,秣马大凌河边。夕炊小凌河边,初昏,抵杏山堡。是日行九十八里。译官赵东立李蘅金天民,自沈阳追及,牙译所索,终不增数云。

戊辰。朝发,秣马塔山川边。夕炊宁远卫川边,初昏入城内。是日行九十五里。路傍有祖大寿故宅,入见之。已尽颓毁,而可想其穷极奢侈矣。馆于明伦堂,堂后有夫子庙。位牌尚存,令从人达夜扫除粪秽,用巾拭净各牌。晓起焚香展拜,胡人亦嗟叹之。

己巳。朝发,秣马中右所川边,夕宿中后所村舍。是日行八十五里。

庚午。朝发,秣马前屯卫,夕宿中前所村舍。是日行八十五里。

辛未。朝发,秣马八里堡,午入山海关。是日行五十里。城将等点入人马,一如栅之为。诸胡所给有加,但不接见。是夕与副使、书状往观望海楼。城将送酒馔甚盛,答以礼物。闻北使以皇极殿改造落成之故,为颁赦向东云。

壬申。朝,城将请行宴礼,乃人从前优待之例。馔品礼节,皆是胡制,设于明伦堂。傍有夫子庙,与副使、书状焚香展拜。

午往角山寺。造蓝舆登绝顶,长城萦络其上。倚堞骋望。南自楡关,北至野,开阔旷远数千馀里,鸭江诸山,皆列眼前。东则渤海浩渺,岛屿点点,北则石峯巉岩,猿狖居之。其后乃种之地,诚天下壮观也。广宁护行胡人替去,所给如前。

癸酉。朝发,秣马凤凰店川边,夕投抚宁县。是日行百里。

甲戌。朝发,秣马双望铺,夕投永平府。是日行七十里。

己亥。朝发,取迂路历拜齐庙,庙在滦河西北十馀里安塑像。庙后有清风台,江山绝胜。夕投沙河驿。察院久废,僦宿姜公弼家。是日行五十五里。

丙子。朝发,秣马榛子店关王庙。流川在庙前,驾石为桥。夕投丰润县,僦宿曹重辉家。是日行一百十里。

丁丑。朝发,秣马沙流河边,夕投玉田县,僦宿王秀才公濯,字丰垣家。以逸士自处,文字问答。设茶酒殽果,夜深而罢。凡僦屋,屋主必设盛馔,仍索答礼,意不满则怒骂,乃是沿路陋习。而则淡素,合于诚礼。是日行七十里。

戊寅。朝发,道遇北使之向东者。秣马螺山店,夕投蓟州,僦宿民家。是日行八十里。

己卯。朝发,秣马邦均店。午过白涧店,店傍有大刹,乃万历公主所建云。植一木,称以南松,叶则似松,而皮则似木瓜。夕投三河县,僦宿人家。是日行七十里。

庚辰。朝发,秣马夏店关王庙,夕投通州。知州甯完福持刺请见,且致酒果数种,答以礼物。是日行八十里。

辛巳。朝发,黑雾四塞,不辨咫尺,可谓昼晦也。秣马于八里村僧舍,到朝阳门外。牙译等迎候于东岳庙,请改着帽带而后入。暂憩庙中,石碑森立,匆匆不能尽读。而王右军集字、赵孟𫖯楷书、董其昌行草、集八分最佳。

未时投玉河馆。是日行四十里。在前使行骑马入馆,自数年来,人援引朝旧例,使之下马于馆门外云矣。

壬午。朝传表咨于礼部,则右侍郞曹申吉立卓右,受之。在前令译官往传,自数年来,人考出《大明会典》,言于人,始令使臣亲传云。

大明初年,外国使臣皆许乘轿,而我国使臣自以陪臣,不敢乘轿于皇城之内,礼部许以知礼而载之《会典》。到今人考见《会典》,不许乘轿,乃反乘马于安南诸使乘轿之间,得非过恭非礼之弊耶?

丙戌。朝,牙译等入馆所,令一行译胥习正朝礼,而请使臣立阶上观礼。是日译官朴而嶻奴病死,甚惨甚惨。

丁亥。使臣以下,往鸿胪寺习礼,其礼三跪九叩头。习礼之举,亦出于人,据旧例嘱人,自数年创开云矣。

戊子。礼部以主命致岁馔,乃是从前优待之例云。

庚戌正朝己丑。晓起,由东门入。官分班坐于午门外,引吾辈坐于西班第三行之末。其后亦有三行,似是待以三品之秩也。

天明,主先往邓庙。问之则“朝猛将以为姓者,战败见执,不屈而死,仍成厉鬼,遇之者皆毙,胡人大骇惧,立祠祈祷。入之后,亦不敢废,设庙尊奉”云。已而还入,拜其祖母与母。

巳时,出太和殿,即旧时皇极殿也。遂引班行礼,次令我人行礼。礼毕,引我人坐于殿檐之下,行茶礼。茶是乳酪同煎者,不能近口。牙译见其不堪,还受。蒙古两种使臣,亦来在于我人之下。罢归馆所,日已午矣。

壬辰。主客司郞中人一员,持《大明会典》,来问“《会典》中有种马每三年五十匹,近有加贡不在种马之数之文,此是何年间事耶?”贡马加数一款,难于为说,泛引末国初事,令译官答之曰:“洪武初年,大明太祖致怒东国之不绝,特增贡马之数。其后我朝至诚事大,且知素不产马,幷与种马而蠲减矣。”郞中颔之,有喜色而去。令译官探来问之由,则牙译等对以“主见我国文书,令户、礼两部考出太宗世祖所减几何?朝纳贡之数亦几何?礼部欲知故事,故来问”云云矣。

甲午,画师程龙一来见,托令写真,许诺而去。要得笔墨作草本,以试肖否,幷纸与之。

乙未。闻人自号曲颠子者善推命。年今八十馀,不肯往来屈辱于国将相,送书论命。且致纸笔数种为礼,答以细推徐报。

丙申。早朝,牙译来言:“方物岁币当输帑库。”与译官领去。

丁酉。闻“主出拜其祖庙”云。

辛丑。闻“主亲祭天坛”云。

癸卯。夜雪,渡鸭江后初见也。

甲辰,“清主出猎城外十馀里地”云。

丙午。曲颠子以论命小卷投之,末书“曲颠道人蔡沤蝢”七字矣。

丁未。画师持写真草本来,使军官、译、胥诸人审看,皆称略似依俙而不甚肖。画师自言:“必用工六个月,方完,宜于后日使行推去,若不肖似则当不受价。”

戊申。盘缠各种有裕者,分给一行诸人。

己酉。人揭告示榜,使之开市。“主出猎紫金关易州之境”云。

庚戌。设下马宴于礼部,尚书恩国泰主席矣。

癸丑。早朝,牙译来言;“当诣午门前,受回送礼物。”一行正官及从人,亦有赠物。巳时罢出,午时,礼部右侍郞曹申吉来,设上马宴于馆所,“申吉山东人”云。

乙卯。人始许出去,而一行译商未及束装,再三控诉,仍留。

丙辰。早食后发行,着便服骑马,由朝阳门出,少憩东岳庙。乘驾轿抵通州,日才过午,留宿。

丁巳。朝发,秣马夏店姓家,其子士英读书,知文字。夕投三河县来时僦宿人家。

戊午。朝发,秣马邦均店关王庙。夕投蓟州来时僦宿民家,家主尽心接待,往来如一。

二月己未。朝发,秣马螺山店村家。夕投玉田王秀才家,文字问答。设酒慰行,夜深始罢。

庚申。朝发,秣马沙流河村舍,夕投丰润曹重辉家僦宿。

辛酉。朝发,秣马榛子店,夕投沙河驿姜公弼家。

壬戌。朝发,巳时抵永平府姓人家。前站甚远,无止宿处,仍留。

癸亥。夜雪,仅受人迹。朝发,秣马背阴铺,夕投楡关僧舍。

甲子。夜雪如昨。朝发,秣马范家店,夕投山海关。城将设宴如来时。北京护行大通官李梦先、次通官尹孙、麻贝、甲军等替去,赠给如例。

乙丑。朝出,秣马劳军屯,夕投前屯卫

丙寅。朝发,秣马中后所川边。午炊中右所川边,夕投宁远卫,僦宿村家。人奉香牵牲而过,问之则“将释奠圣庙”云。译官以为“异事,前所未有”云。

丁卯。朝发,秣马连山驿川边,午炊高桥堡村舍,夕投杏山堡

戊辰。朝发,秣马四同碑川边,夕投十三山

己巳。朝发,秣马闾阳驿,夕投广宁。知县颜凤姿来访,文字问答。

庚午。朝发,秣马盘山驿,夕投高平驿

辛未。朝发,到平安堡。道中停骖,与副使、书状飮酒三杯,分馈裨、译。秣马沙岭驿,夕炊三义河边,初昏入牛家庄

壬申。朝发,秣马耿家庄,夕投笔管铺

癸酉。朝发,秣马沙河堡,夕投辽东

甲戌。朝发,秣马冷井,夕投狼子山。先遣上军官金得镒栅,探问京国消息。

乙亥。朝发,秣马甜水站川边,夕投连山关

丙子。朝发,秣马通远堡北川边,夕炊松站北川边。日晡入察院,金得镒回致平安监司、义州府尹书。闻从妹郑佐郞、内室妹婿洪校理叔平两丧,惨痛不可言,设帷野次哭之。

丁丑。朝发,秣马凤凰栅北川边,乘夕入本栅。

戊寅。朝发,至栅门留炊。城将、麻贝等出来搜验一行驮载,运饷差商梁廷灿所持《资治通鉴》,以犯禁被捉。日晡出栅,行十五里,露宿于凤凰山下。

己卯。晓起,成从妹之服,设帷哭之。仍为发行,秣马于金石山下,申时到鸭绿江义州府尹出迎江头,与之叙话。行酒数杯,乘暮入城。

庚辰。修上渡江状启。向夕府尹设酒。

辛巳。修上《闻见》别单。午后发行,秣马所串,夕投良策

闻见别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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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身长不过中人,两眼浮胞深睛,细小无彩,颧骨微露,颊瘠颐尖。其出入辄于黄屋中,俯身回望我国使臣之列。性躁急多暴怒,以察为明。惩辅政诸臣专权植党之患,诛杀既多。猜疑积中,无论事之大小,必欲亲摠。用人之际,先问贤否于宰执,宰执有荐引,则疑其党私,皆不用,旋以己意自选,故宰执嫌惧,不敢发口。黜贪陟廉,用刑极严,而其所视听,多出于夤缘姻戚之辈。

有献貂者,问所从得,对以“适买于人,毛甚好,故来献”,遂索其卖貂者,责之曰:“得好貂,不献而卖之,何也?”杀之。幼时玩具,付之掌库。一日还索,多有遗失,即杀之。以此人人畏诛,颇忧萧墙之祸。但民久苦权臣之肆虐,颇以威暴摄下为快,谓贤于顺治矣。

在职者,无尊卑内外,贪婪无厌,公牒民状,非赂不达。近因主用法之严,不敢公肆。至于鞍马,则委以礼馈无禁,故求骏马金鞍,遗宰执而得官者皆是。马价遂高,善步之马虽小,非四五百金,不售。鞍具则尽以金玉珠贝为饰,不能具此者,耻出道衢。主善射御喜佃猎,每日宫中驰猎,令民纳生兔、獐、鹿,放之禁园,自射之,发无不中。计其直,兔银五钱,獐四两,鹿倍之,就其人赋税之数准除焉。道遇载生鹿者,问之,亦言进献。

崇德之后则善事之,顺治之后则谓非生母,待之甚薄。崇德后屡戒出猎,则对以“既无用兵处,非猎何以快意?年少之时,又何可郁郁长处宫中乎?”前秋,出猎山东。今春,又从西道,出猎紫金关。此后亦当频数出猎,而欲以距京五百里为限。其出猎之时,从官、胥史、兵马,其数过万。为除民弊,粮蒭供具,皆自京司办送。一猎之费,至于四十馀万金云。

崇德之后仁厚有计虑,绝私谒,不受贿赂,人皆属心。凡有大事,主亦禀决。獒背之以功免死,亦出于此后之意。今年元日,主欲设太平宴,崇德后虎口王之子在殡止之。虎口王顺治之嫡兄。及顺治立,九王猜疑杀之者也。顺治哀其非命,封其子为王,于主为从兄云。

人相传主将娶蒙古女,当为元后,已娶之后则当居其次。渠国之制,本娶三后云矣。

顺治有庶兄,性甚淳良而无才能,顺治忽之,斥之沈阳,俾充崇德葬所祭官。康煕以为“至亲不可疏远”,加王爵召还。崇德祭官,则每当时节,以公爵者,轮差以送,一行所率人马数百,。道路之费,将不可支云。

虎口王者,崇德之长子也。九王摄政时构杀之。顺治亲政,封其子为亲王。以骁豪称,年未三十,才以痘疾死。即今宗族封亲王,只六人生存云矣。胡制有亲王、郡王之异,亲王则一年廪禄银米各万,郡王居半,爵秩亦如之云。

元日行礼时,官侍立殿上,趋走使令者及庭中跪叩者,俱不严肃整齐。老译等以为顺治亲政后,不如九王摄政时;康煕亲政后,又不如顺治末年时,号令之渐缓,可知云矣。

牙译辈以言语传通两国之事,故属之于礼部,礼部尚书以下指使而已。诸王、宰执则截然无相接之路。虽或因事招问,待之若仆隶。今则诸王、宰执多于会朝,问寒暄致殷勤。我国译官亦皆骇视以为“近来贿赂成风,此辈以东货善事,得其亲密”。人无贵贱上下之分,只视金之多少,为之厚薄,故紊乱如此云。

主出猎山东八日程才还。猎时有流矢,索得鞫问,自供獒背之党六人,持弓矢,混入甲军中,三人逃走,三人被执。或传人失田者,为胡人所侵迫,亡匿芦薮中,为猎骑所得,疑其有谋,捉囚钩问云。

北京城内,比数年来,每夜二更,鸡尽鸣。人以为九王死时如此,今亦虎口王之子死,即其应也。或云九王久行帝事,非人臣比,虎口王之子,虽是宗室封王者,岂应时变耶?

曾闻中国丧制大坏,今则尽化胡俗,尤不足言,而最是沿路,弃棺无数。有子孙者,仅能以土涂之,有力者,间或以砖筑之,而经一潦雨,砖皆坏露。其埋葬者,亦在田间道傍,不坟不树,耕种其上,见之惨然。以儒士称者,用练布、练麻,作衰绖、冠巾,其制依仿古礼而不合者多,犹且往来之路,只见一人矣。

人相呼,必举其子名而呼之曰“某父”,一如我国乡村之俗。其在公座,贵官之呼管下亦然。举此可知其凡事尚未用矣。

土木方张,既改构皇极殿,而又改造东西廊。又于太和门左右,开夹门。其材尽取南方木兰,运费不可胜计。干清宫则改构者至再,或云数年前因地震。皇极殿及后廊,皆倾侧瓦柝,故改造矣。

奢侈已极,裘衣以貂皮、狐白为贱。富贵者皆尚白鼠皮,为其稀有也。主衣黑狐皮,出于远夷,视为禁物,诸臣则有赐而后方着云矣。

外之民皆言“运石之役,已至数年,不堪其苦”。道遇石车,驾骡数十,有时车碎不能行。其石之大者,长可数十尺,广亦如之。问之则对以“胡俗本用火葬,以烬馀纳之缸器,置之别舍,以奉祭祀”。顺治之丧,人以为“若不埋土,不得地利”。遂以烬馀盛玉缸,埋之蓟州地,仍营宫殿,穷极宏盛。又埋崇德以上诸酋三烬于沈阳本穴。又营宫殿,结构同制,故工役浩大,完毕尚远云矣。

人军制有八固山之号。择兄弟、子侄、从兄弟之有才勇能将者,分领七固山,主自领一固山,乃其旧俗,而每固山旗色各异,以旗辨之。及八王九王死,以其所领固山,归之清主,即今主所领三固山。每固山,又置副将以下诸官,如我国中军、千、把、哨之制。自入燕京,每固山所募之军,分三色,各成部伍。旧之一固山,今成三固山,故谓之二十四固山。然主将一,而副将以下衍为三矣。主所领固山,则视主为主将,主视之,亦如私兵。今年上元,连三日设宴,问之则主旗下将士,进宴于主云。合三色计之,则燕京之兵过十万,只计则仅四万云,而传闻不可详。重赏劝募炮手成才者,已至二千馀名云。

沿路所置甲军之数,凤凰栅一百名,辽东四十名,牛家庄五十名,广宁二十名,山海关五十名。宁远卫则曾置四十名,旋已撤移他所。宁古塔一千名,今欲添数。沈阳一千名,盖州卫一百名。此外堡铺州县,但有旧时兵之额,而最多者通州八百名。其馀蓟州三河宁远卫等地,仅存三百一百,而亦不以兵视之。我使护行甲军十名,自北京替于山海关,自山海关替于广宁,自广宁替于牛家庄,自牛家庄替于辽东,自辽东替于凤凰栅,以此可知真㺚之种已少也。

胡制甲军一年之廪,银子二十四两。人之募入者,则减作十二两。我国人被掳见募者,则加作三十六两,盖出于顺治最爱东人之致云。

立国无规模,只依样大明法制而已。设科取士,南方人多得之,以次差补州县之任,使之治民。至于掌兵,则虽小,堡不满二十骑,皆以胡人差遣。嫌人呼渠为㺚子,遂称人为蛮子,自称为蛮主。人虽为尊官,亦不敢何问。以故㺚子以甲军称者,鞭笞人,骂辱知县、知州无忌,人心益复思,疾视胡人如仇。胡种甚少,沿路设防所置甲军,多不过五十,少则二三十,或全无一骑。村里廿杂一胡,而亦多戊午丁丑投降之种,非真㺚也。

燕京尽撤城内人,出之城外,以胡骑四万留卫,有事则一鼓而尽聚。南京云南,各留一万,往来飘忽,所向蹂躏,以此旧时忠义之士不敢出头,穷民为盗者,亦不得据地成党,天下靡然屈服。其势非有大饥,天下同时崩裂,则必自外生事,使渠专意于北而后,南方豪杰方可有为矣。

凤凰城山海关,沿路铺店居人,皆言“方有抄籍壮丁之举,宁古塔沈阳亦然。必是添兵之意,而未知用于何处?”。入以后,路逢一官,则乃兵部侍郞,为添兵往宁古塔者也,宁古塔曾置甲兵一千,今加一千,欲为二千云。宁古塔在我国北道会宁府北西相距五六百里。按时,闻兵使李汝发之言,“搜见丙子以前文书,则胡差有曰:‘我国之宁古,如尔国之江华’”盖是㺚子本穴,恃为他日之所归者,而距黑龙江不远云矣。

顺治死时,惩九王猜杀宗族,且有篡逼之患,择诸臣有勋劳者四人,命辅孺子,即孙尼苏克萨哈獒背遏必隆也。胡制㺚种则虽位至卿宰,名隶固山,有罪削职,则还于军伍,故亲王之为固山者,则卿宰以下,皆不得抗礼,事之如军卒之事主将焉。给田设庄,以其所收,养其军兵。九王之初入分田,自占膏厚,而多以瘠薄者,与他固山,群情皆怏怏,有不均之怨。及九王死后,孙尼极言“九王有篡夺之志,其迹难掩”,追论施法,尽杀其旗下将佐。孙尼又言“九王固山久占好田,宜换给他固山薄田”。顺治曰:“分田已久,虽得瘠薄,各自安业。今若换易则九王固山之兵必不堪。”不听。再三固争,顺治发怒立禁,如有复言者当刑。及孙尼等辅幼主,与獒背合力,更立换田之论,苏克蕯哈顺治之言,执不可。獒背嫌恨构谮,苏克萨哈知不能容,请老归守顺治墓,獒背论以不逊有异志,夷其族,竟令换田。且夺山海关内州县民之田十之七,以充不足之数,民之流离乞丐者,至今相续于道。孙尼病死,吴三桂累上书伸卞苏克萨哈之冤,且举獒背擅恣构谮之罪,獒背辄从中去之不达。三桂诈作荐士状,请主召接,仍以密书置怀中,直投殿上。主始觉獒背之壅蔽,尽杀其党与,而赖崇德后念功,獒背独不诛,方囚围篱中,遏必隆亦坐党私革职云。

蒙古诸王中,有之遗种,得传国玺以献。主以公主妻其孙,即顺治之姊也,其后代立为王矣。王死,其弟阿不乃为名者又袭封,公主与其旗下人相通,阿不乃射杀其相通者。人仍以公主与阿不乃,生三男一女,升为亲王。及顺治死,不来吊,公主死,不通讣,自取公主嫁时仆从之女为妻而亦不告。康煕甚怒,疑其有横反之志,犹有畏忌,不敢直断,举其所犯,令诸王论其罪,诸王皆曰:“可罪。”去年六月间,诡辞招来,囚之沈阳,只许一女数婢同在囚中,人往来供给。阿不乃为人屈强,略不介意,日日自弹琵琶,飮酒高歌曰:“我何罪耶?”得痘疾才愈,其女因痘而死。人令公主所生子代立,其子代立后,来请见其父,人不许。又请以百兵守护,不许,大怒咋指曰:“我兵数十万,分于吴三桂南京者,亦过万尔。虽以朝鲜小炮为恃,若以一阵兵先遮其路,将何为耶?”咆哮而归。外骚然以为兵朝暮至矣。过秋不动,故少止。沈阳守将等,尤用忧怖,唱言奏文请释,欲缓其心。沈阳甲军等皆言有秣马之令,将用于今年二月云,而不知用处。种在北者,四十馀种,阿不乃最豪,能统率诸部落,故人甚畏之云矣。

胡种之在北西者,混称蒙古,而其种繁众,其名各异,人亦不能周知历举。大槪在北者四十馀部,而其服从于人者二十馀部。牙译等以“去年蒙古入朝之数,有加于前”,为之夸张。我译答曰:“诚是盛事,但未知种在西者亦来否?”嘿然良久曰:“姑未至矣。”大槪人甚忌西羌。前冬,西羌之在巩昌府西宁卫之界者,送使请入贡。吴三桂密疏不可纳使,主从之。送人厚遗金帛,其数万万。蒙古之入贡者,亦自今年多与金帛。其在极北者罗禅窝罗思两国亦入贡,皆利金帛。如安南琉球荷兰等国为通货入贡之为也。窝罗思则乃顷岁作拏于宁古塔所管曰可部者,罗禅则与窝罗思连境云矣。或传自北京多送船匠于宁古塔,方造船而未知用于何处云矣。

郑经南海中,据有七十馀岛。其中一岛长数百里,广七十里。时时出海掠夺,遣所谓相王者,领兵住福建防备,又疑南民与之相连,循海边三百里,撤民居,长芦荻,不通人迹。只置侦候之官,而亦不得领兵,有变举烽则总兵登时进斗。自南海北海皆禁渔采,渔利永绝,民不聊生。小艇片舸,已尽毁去,只存漕船,自今夏亦废漕船云。漕船之废,未知的否?而通州江边,旧称船樯如簇,今行所见,仅有七八小船。过山海关时,登望海楼,水边无一渔船,问之则有禁不敢,已久矣。

人遣兵部尚书明珠及二侍郞,诱降郑经曰:“若割一省封王,又不剃头,如朝鲜之为则当降。”或云遣兵部尚书明珠浙闽摠督刘士麒,诱出岛登岸以居,不肯受诱。

市锦段、白丝及肉桂、丁香等药种绝稀,似是南方梗阻之致。或云此等物,俱自南方船运,而去夏始有船禁,陆路车输,故稀贵。大槪北京百物皆乏,民贫到极。

每年使行,太仆令译官求买㺚马,其价比常直数倍。胡译等利之,预贸以待我求。近来马种甚小,绝无大且良者,渠辈欲赌利而四贸,不能得云。沿路牧马,不啻千群,而皆与牛驴相混,未见有鬐鬣轩昂者。入北京问之,牙译答曰:“非但马种小,人种亦小,不知何故”云。元日,仗马亦小,不如我国之仗马矣。

沿路城池馆宇,任他颓毁,一不修治,闾井萧然,废墟居半,不改兵燹之色。观其景象,京都州县,有同寓寄,无缮完自固之意。虽有治民征敛之政,亦无条理统合之势,只威之以力,取服目前而已也。

沿路所经,虽残县小店,市街之间,皆有肩摩毂击之盛。视其田野,则土广人稀,荒而不治,人民之繁众,不及我国矣。

凤凰城山海关千馀里之间,荡然无坊守,所谓甲军,并宁古塔沈阳所置者计之,亦不满三千。其他堡铺,州县所居,尽是人之农与商也。若有以万兵直𢭏外者,则不费一镞一丸,而可定广广既定,则内皆将闻风,争缚胡将、胡吏而来矣。

处处铺店有官榜,皆是捕盗事。问之则自内民田夺给将士之后,穷盗日滋,劫掠相继,行旅无伴,则不得晨出夜行云。燕京以北,胡杂处,多是公私庄业,皆免税役,故赖以为安。南方则兵抢之后,诛求甚虐,穷民多相聚为盗,或有数百为群者,白昼劫掠于富户,州县讥捕则骇散无踪云。

山海关外民役,则每田一亩,纳税银三分,较之我国之田,则一亩当为三十馀负,其税甚轻。南方税役,则一如制无改云。

外堡铺,储粮甚少,探问其由,则民田纳银,更无税米之法,只取储皇庄所获故如此云。

胡人衣制,本作狭袖,而于袖口作马蹄状,以覆手背。问之译官,则旧有红头马蹄袖四十年天子之谶。胡译郑命寿等亦尝唱言久有此谶,吾辈当享四十年云。

箕都民俗,用秫薥茎祝岁。丙寅冬,见薥茎中有朱书‘董王春’三字,以为异。丁卯春,有虏变,谓其验,然莫晓其文义。戊寅秋,村妇辟薥茎,又有朱书‘古月亡于鱼羊’六字,监司上之,朝宰皆见之,鲜于司业亦云亲见。今过三十年无验,莫晓其故也。

沿路自辽东山海关,每五里置一烟台,山原之稍可候望处,皆置烟台。每三十里二十里置一城,或四五十里置一城,随其地势而为之远近,当时天下物力,尽于此矣。及流贼迫逼畿辅,吴三桂将四十万兵,在宁远卫,而不敢征还。比事急,始命勤王,则三桂逗留不进,竟致千古所无之变。太宗定鼎都,与虏为邻,贻祸后孙,乃至于此,实未晓神算之所在矣。

吴三桂者,宁远卫所属中右所人也。其祖父之坟,在道傍无碣表,问之村民,则对以“自知其罪,虑有他日之祸,不敢表云”,为恶者不可谓不自知也。国之封异姓为亲王者,独三桂一人,自移封云南,俾防南徼,而地及宁远卫等处,亦令仍管,故庄民遍满外云矣。

义州连山旧路,出辽东宁远卫,则为十四日程。自义州由海边,直趋盖州卫,至宁远卫,则为九日程云。

王秀才问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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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因金尚书,饱闻声华,今觌清仪,令人欣泻。”

燕山逸士过承金先生说项,惭愧惭愧。”

“闻主人多读古书,在今不废举业耶?”

“予之生,即值金戈铁马之时,更遭失业之苦。不但无志功名,抑且青缃散失,欲嗜古而不能,复何问举子业耶?”

内士民流离乞丐于外者,相续于道,皆云世业尽没于公家。既有天下,当慎举措,何以白夺民田?”

“此非草野人所敢妄对也。”

“《禹贡》山川尽入版籍否?”

“且奉朔者甚广。如安南诸国,昨始归去也。”

“昨岁漂船来泊我国之境,详传永历尚保南徼,此言的否?”

“当日所恃者,孙可望李定国二人耳,降者降而死者死。永历遂为缅国所献,今已五年矣。漂泊人言,不足信也。”

“降者是谁?缅国在何地?”

“降者孙可望缅国者在交趾之南,乃海外一国也。

“如故事耶?抑遇害耶?”

“为兵所追,不得已而投缅国,盖避害而反遇害也。”

“《诗》云‘之孙子,其丽不亿’,今天下独无一介朱氏子孙耶?”

“更名易姓者满天下,尚不止亿万,其如无能为何?”

降后做何官?尚得偸生耶?”

“封为义王,今已亡矣。其子见在承袭伊职。”

“当今用何道,驾御天下,而天下晏然乎?”

“古今治道不一,今日所谓无为而治者乎?呵呵。”

“亲政之后,政令比前,何如云耶?”

“觉胜于前。”

“天下大势必有可闻者,略示之。”

“所可讶者,迩来公令甚严,而贿赂愈行;四海甚贫,而奢靡愈尚。”

“所恃者兵马,而兵马已衰,奢侈又甚。以天下之大,岂无崛强奋起者乎?道闻山东有盗,的否?流贼无遗类耶?”

山东于七变后,迄今无事,流贼遗类,二十年前,早已歼灭也。”

“今世有学问之士如许鲁斋者耶?”

“如谢叠山者则有,如蓟州进士李孔昭者是。如许鲁斋者自不乏人,但不必屈指耳。”

朝士人冠服带履之制,可得一一见示耶?欲遵用于东方耳。”

“秀才头巾、蓝衫、青领,袖青缘四边,蓝绦皂靴。举人头巾青圆领,蓝绦皂靴。太学生亦如之。”

“愿闻李孔昭本末。”

“以蓟州人,登癸未进士,甲申遭乱。人闻其贤,三召不起,杜门老死。”

回时问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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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燕京,买得旧时儒巾以来,其制是否?元无缨脚否?”

“龙眉、凤目俱在,其制是无差也。元无缨脚。”

北京书肆,绝无濂洛诸书,岂世乱抛学而然耶?”

“几经兵火,典籍更甚于坑之烈焰,是以诸书不但不存于市肆,即故家亦寥寥矣。可叹可叹。”

“贵乡素称多儒士,岂有全书耶?”

“敝邑自崇祯己巳,迄今四次残破。顺治癸巳,七年大水,邑人不能当荒年谷矣。诸全书,今亦少也。”

“屏上文笔有出仕宦人手中者乎?”

“如成克巩世祖朝宰相,何采,先朝兵部侍郞。此二人俱见在,一致仕,一为僧。”

“致仕者为谁?为僧者为谁?”

“致仕者成克巩,林下十有馀年。为僧者何采,盖因先朝之没,即变名曰‘衲采’,为僧几三十年。”

采上人居在何处寺?”

杭州西湖上。”

“太学启圣庙,从享某某耶?”

“敝邑启圣庙,无配享者。太学不曾身到,不敢妄对。”

北京有正朝行礼邓将军庙之举,是何人而能使尊奉至此?”

邓将军朝副摠兵,为所执,不屈而死,英灵大著,遂为本朝奉以祈福之神。相传如此,然不能详其名与乡贯也。”

“到北京人在职者相对,皆接话款款。人在职者相对,不出一言,岂习性然耶?抑无兴致而自简于言语耶?”

人则无可无不可。人乃避嫌疑,不敢多谈,非习性也。”

“民间颇称朝政之善,而京里多以宫室石役游猎,国储渐竭为忧。猜疑积中,以察为明,用法太酷,人人畏诛,朝绅亦有分裂之渐云,此言信否?”

“此俱切时弊。然宫室之役,在旗下,不在民间。虽有畋猎之苦,而廉贪屡有黜陟。独是逃人条例甚严,且弊窦百端,乃民不聊生之大者。朝绅党附,从来有之,况今日乎,非妄言也。”

“或云郑经尚尔崛强,沿海三百里,清野无人居,海道不通舟船,主人亦有所闻否?”

“无所闻,然此人言亦不谬。”

“或传遣姓官招抚,则拒而不纳,且云割一省以封则当降,然否?”

“差兵部尚书明珠浙闽总督刘士麒前往抚,至今尚未成议。大抵本朝欲诱之登岸,在彼又不肯受诱,看来终不能议抚也。”

郑经尚用永历年号云,尊奉前朝而然耶?抑或假托而然耶?无乃挟朱氏以张其势耶?”

“此则不能洞悉其隐。”

南京殷盛如前朝否?”

“谁能更上新亭飮,大不如先太息时。”

“中国有‘便把杭州满州’之句云,可闻其全篇耶?”

“此乃时人戏改古诗云:‘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此时休,腥膻薰得游人醉,只把杭州满州。’”

“以笔代舌,终不能尽所欲言,令人郁郁。”

“纸笔代喉舌,古人已言之矣。虽不能畅谈,然胜于肆口者多多也。呵呵。”

颜知县问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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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舌不能尽所欲言,代以笔舌如何?”

“大老爷各位驾临,无可为敬,恕罪。只叩见有话问,便答。”

“主人官居几品?今日仪章以何分秩?”

“官居正七品,进士出身,今遵朝制度,不敢戴纱帽,只羡贵国尚存官威仪。”

“生岁在某甲?”

“戊辰年四十二岁。”

“与我同年生。”

“贱辰僭同,见老爷容貌,还少壮。”

“惫病已衰,少壮之谕,令人发笑,请以行中薄酒为礼。本家何在?”

“家在福建,因乱迁徙。”

“离福建几年?”

“先在陕西四年,今来关东一年。”

“曾住福建,可悉南徼事。前朝旧迹已扫尽耶?”

“家住福建,南徼事不便言。前朝事亦不敢尽述。”

“能复飮否?”

“再奉陪壹杯。”

回时问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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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岁旅次,蒙荷临问,迨今铭佩。又此回路,荐承委访,益切感幸。”

“前蒙雅赠,兼赐佳吟,甚感于心。敬依韵步和,见笑大方,尚有赠言。因远出昨日到家,未遑索句,期之异日。”

“有薄酒,请奉欢。”

“不敢辞。”

“缘何事往来沈阳?”

“见上台拜年,住有月馀,因染小恙。”

“道中有运石向沈阳者,问之则有陵役云云。某某陵因某事改修耶?”

“皇陵俱系新造,历年未成,工力浩大,尚有几年运石。”

“新造者几所?”

天聪天命崇德皇清三代圣祖,原在沈阳。”

“旧典,太学生、州县生、村秀才及举人巾服带鞋之制,可得闻耶?”

制,州县生、秀才戴头巾,穿蓝衫乌皂靴。太学生、举人穿黑袍乌皂靴,头巾一样。拙吟代衣冠,有深意在焉。”

“带制何如?”

朝只结绶不束带,做官时,乃照品级束带。”

“绶是何状?”

以笔画之曰,

 

在背后。正印官束带,亦有绶在边。”

“东人尚不知崖海本末,未可作数行文字,略举梗槪耶?”

崖海本末不知其详,亦不便见之文字。”

“本家在南,可知晦庵朱先生子孙有在否?”

朱晦翁子孙尚盛,但家居隔府,不知仕官何名?”

臣有李定国者,即今存没如何?”

“不知存没,即有亦变姓名远去。”

明珠尚书为招降郑经,奉使南去云,果已归顺耶?”

明尚书同二侍郞往福建招抚,系去年五月去,今尚未回。闻郑家欲援贵国之例,不剃头,存衣冠,未知朝廷许否?再看音信何如?”

市绝无诸书,岂世乱废学而然耶?”

诸书原少,其理学俱载在《四书大全》。”

全书岂云少哉?门下诸公自成一家语者,亦岂少哉?”

“有《性理大全》四十本,诸家之语颇备。”

“在燕京日,得闻西羌之在巩昌界者,请入朝云。此国号云何?”

西羌即西戎,种类颇多,有王子十数国,远在万里长城外数千里。其在巩昌界者,乃西宁近边,在界牧马,朝廷原不禁之。今请入朝,乃其头目。此说前任在陕西做官时常闻之。”

“或云永历缅甸国遇害,其太子为吴三桂所执,亦不善终,然耶?”

“多虚传,未必实。”

市有《四书精义》、《要义》否?”

“此书南方有之。”

“或有周旋觅示之路耶?”

“当于冬间觅之。”

“官期在何间,当留价而去耳。”

“不用留价,当于便间觅奉。但路远,亦不能必耳。”

诸葛武侯全书及苏老泉颖滨两集有之否?”

东坡有全书,老泉颖滨不得全,武侯书不多见。”

圣殿位次山海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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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乱以后,胡人不复尊祀,故位次颠倒失序,且有缺失处。

圣殿位次宁远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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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圣殿而无两庑。若非乱后颓毁,似是如我国郡县无庑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