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柏軒先生文集/卷二十九

卷二十八 老柏軒先生文集
卷之二十九
作者:鄭載圭
1936年
卷三十

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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猥筆辨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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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雅言理無造作。動靜者造作也。故曰機自爾也。朱子又言纔有作用。便是形而下者。動靜者作用也。故曰機自爾也。

理固無造作。然氣依傍這理行。則造作之準則。已具於理也。作用固是氣。然理自有妙用。則作用之節制。自在於理也。且動靜是自然而然。非有絲毫犯氣力底字。造作是有情意營爲。而煞費氣力底字。以動靜直喚做造作。未知其如何也。朱子曰。動亦太極之動。靜亦太極之靜。又曰以本軆言則太極涵動靜。以流行言則太極有動靜。又論通書動而無動靜而無靜。非不動不靜。而曰此言形而上之理也。又曰言理之動靜。則靜中有動動中有靜。其體也。靜而能動動而能靜。其用也。此類甚多。不可枚擧。以此言之。動靜固有以氣言者。而亦可以言之於理。非若造作作用等字之專做氣邊說者也。

孔子分明說天之生物。栽者培之。傾者覆之。而朱子却言此非有物使之然。但物之生時。自長將去。恰似有物扶持。及其衰也。自消磨去。恰似箇物推倒。佗理自如此。孟子分明說天之生物。使之一本。而朱子却言自然之理。若天使之然也。伊尹分明說天之生民。使先知覺後知。而朱子却言天理當然。若使之也。此何以故。只是恐人錯認使字爲作用之意。則害道大矣。故另下若字恰似字非有物使之然字。以見其無作用之使也。故曰非有使之也。

孔子孟子伊尹分明言使之。而朱子却怕人誤看認爲作用之意。而下若字恰似字。栗翁又因朱子之意而直曰非有使之。若是則立言雖殊。而其意則皆爲明理也。而後之學者蔽於近而昧於遠。師其言而不師其意。遂眞以爲非有使之者。而天地間造化生成。以一氣字冒之。所謂理者失主宰之柄。其害道也不亦大矣乎。於是另言天命實有使之然之妙。以明聖賢之微言。以還天理之本面。其言雖異。其意亦同歸於明理者也。然則彼執言而迷旨者。適足爲栗翁之累。此致疑而明辨者。乃所以發栗翁之蘊也。

且如人能弘道。機自爾也。非道弘人。非有使之也。蓋人心有覺。是陰陽動靜之機也。道軆無爲。是太極自然之妙也。

今以人字作氣字。弘字作使字。曰氣能使理。非理使氣。則是果成說乎。心從氣而言則人心有覺。固亦陰陽動靜之機也。若統言心則必須合性情之全軆大用。而爲一身之主宰萬事之綱領者言之。方是心字本旨。是豈一氣字所能了當者乎。所謂弘道者。只是以此心本軆之權度準則。隨其端緖之發而宰制而擴充之。極其盛則至於參天地贊化育。是豈此心所乘之機所能自爾者乎。有朱子說最分曉者。曰元亨利貞性也。生長收藏情也。以元生以亨長以利收以貞藏者心也。此言天地之心。所以爲主宰萬化也。曰仁義禮智性也。惻隱羞惡辭讓是非情也。以仁愛以義惡以禮讓以智知者心也。此言人之心。所以主宰萬事也。惟其有主宰之實軆妙用。故乃能弘道。乃能檢性。今論陰陽動靜之機。而引此爲援證。認氣爲使理之物。而猶曰理爲氣主。則人將信之矣乎。

物之生。雖曰自長自消。而其自長自消。究是理自如此。陰陽之機。雖曰自動自靜。而其自動自靜。亦是理當如此。此豈難曉之理乎。或言朱子於自長自消下。繼以理自如此。而栗翁無此一轉語。所以來蘆沙之疑。此又不然。朱子嘗言一氣流行。萬物自生自長自形自色。豈是逐一糚點得如此。卽栗翁非有使之之謂。而更無理自如此之云云云。

氣機之一動一靜。亦是理當如此。此卽程子顯微無間。朱子未形已具之意。而栗翁亦嘗言之。有曰參差不齊者。雖曰氣之所爲。而必有理爲之主宰。則其所以參差不齊者。亦是理當如此。非理不如此而氣獨如此也。此本末兼擧。上下俱盡。顚撲不破之說也。栗翁之正見如此。故先師以自爾非使一語。斷然謂流行邊說話也。蓋道理源頭。自知者見之則固無難曉之理。而自昧者言之。日用而不知。習焉而不察。故或舍本而擧末。語下而遺上。則後人之隨語生解。執言迷旨者。安得無蔽乎。故先師又疑發之太快而末弊之至斯。未及細思者此也。朱子言一氣流行。上文有天秪是三字。豈是逐一糚點得。下文有秖是大原大本中流出一句。曰天秖是一氣流行。則一氣流行乃天也。一氣流行之外。更無別討箇天字處。曰豈是逐一糚點得。如此則天之於物。非若畫工之糚點。而曰秖是大原中流出。則雖不物物糚點。而物之自形自色。實從此理中出。乃理自如此者也。今截去首尾。摘取句語。以爲理不使氣之證。而謂更無理自如此之云。未知其看得疎脫而然耶。抑欲伸己見而驅率前言以從己者耶。柰天下後世之目必不盡盲何。朱子此言。乃天之物各付物處。理未嘗物物糚點。而物物自如此。正是此理不使之使無爲之爲也。先具於一氣流行上面。而各正於自形自色之中矣。

動者靜者氣也。動之靜之者理也。動之靜之。非使之然而何。竊謂理使云者。只是根柢之謂。非如氣之有情意者。故尤翁於沈明仲使動使靜豈無造作之問。曰此不過曰自然而已。不似二五之運用也。今蘆沙之見。正與沈氏同。而其曰動之靜之者理。又與栗翁發之者氣。同一語勢。則豈不歸於認氣爲理乎云云。

動者靜者氣也。動之靜之者理也此二句。是誦栗翁之語。見天道及易數策。而若是譏斥何也。眞所謂視其人之所在而攻之耳。何嘗有定論者也。朱子曰氣根於理而生。是生者氣也。孔子曰太極生兩儀。是生之者太極也。動之靜之。卽生之之謂也。氣機旣自能動靜。而所謂太極者。並與其生之者而無之。則正退溪所謂但見其本軆之無爲。而不知妙用之能顯行。殆認理爲死物。何以爲萬化之根柢者也。然則彼所謂只是根柢者。卽是過去之虛說也。沈明仲不知使動使靜。有自然之妙。而疑理有造作。故尤翁答以使是自然之使。不如陰陽五行之運用造作。而其下直曰此陰陽五行之所以能運用造作者。豈非理乎。又引朱子若理無動靜。氣何自而有動靜乎之說。以明氣之動靜。實理之使然。又引天以陰陽五行化生萬物之說。而曰所謂天者。理而已矣。以之而化生者。非使之然者乎。蓋謂理無運用造作之事。而其運用造作之妙則理實有之。此是使動使靜。有自然之妙也。今認使字以造作。則是復踵沈氏之錯看。而以尤翁之說。爲非使之證。則反不爲厚誣尤翁乎。至若發之者氣。指所發之機而言也。所以發者理。指所發之主而言也。發之者上頭。已自有所以發者。所以發者。豈非發之之根樞而發之者之所受命處乎。其曰動之靜之者。卽所以動靜之謂也。蓋卽氣而言理。則曰發之者氣也。言發得此理出來。以明其所發之乘於氣也。本理而言氣。則曰動之靜之者理也。言動靜得此氣流行。以明其動靜者之受命於理也。二說但有橫竪之分而實互相發也。陳北溪問理有能然必然當然自然。而曰如動靜者氣也。所以能動靜者理也。朱子答曰。此義甚備。其所以能動靜。非動之靜之之謂乎。朱門授受之旨。亦同歸於認氣爲理之科乎。

且如語者默者口也。語之默之者性也。吾聞性爲語默之理。而口舌從而語默。此朱子所謂理有動靜。謂理有此氣動靜之理。非謂理先自有動靜也。此句前後讀者多不察而領會也。故氣有動靜者也。上下兩動靜。皆指氣言。非一屬理一屬氣而有兩箇動靜也。未聞此性自會語默也。是故告子釋氏之知覺作用是性。陽明之那能視聽。便是天理。皆歸於認氣爲理。而與吾聖人異矣。朱子答胡季隨書。有自心自省語。豈不知省之之理出於性。而其能省之者心而非性。故立語如此云云。

語者默者口也。當語當默者理也。會語會默者亦理也。有當語當默之理。故事物之來。便能會語會默而口從而語之默之。此語彼必大駭。然朱子曰。太極便會動靜。又曰性便是會恁地做底理。此吾之所本也。性若無會做語默底理。則口也何自而有語默也。所引理有動靜故氣有動靜者。朱子本語。只有此句而已。則如此曲爲註解。猶或爲可欺之方。而却有下數句語曰若理無動靜。則氣何自而有動靜乎。且以目前論之。仁便是動。義便是靜。又何關於氣乎。是果非理自有動靜者乎。陳北溪問先有這動之理靜之理。旣生陰陽則理又在陰靜陽動之中。朱子是之。是亦歸於認氣爲理之科乎。謂前後讀者多不察。自以爲獨得之見。超出前後。然前而荀揚之論性。後而陸王之言心。何嘗不自許以獨得之見乎。可懼可歎。知覺之生於形氣者。固不可謂性。其本然之知覺。爲智之德。成終始智之用。別是非者。亦不得謂性乎。作用之不分眞妄者。固不可謂性。其本於理而中節者。亦不得謂性乎。視聽言動之不分理欲者。固不可謂性。其聦明從恭。亦不得謂性乎。程子曰。視聽思慮動作皆天也。但於中要識得眞與妄耳。朱子曰視聽思慮動作。皆是天理。其順發出來。無非當然之理。卽所謂眞。其妄者却是反乎天理者也。不分眞妄而槩謂之非性。則凡知覺運用視聽言動。皆性外之物。所謂性者。不得爲萬善之綱而淪於空寂。其與槩以謂性者。其相去恐不能以寸。朱子問李伯諫曰。天命之謂性。公以此句爲空無一法耶。爲萬理畢具耶。吾亦欲擧而問焉。朱子答陳衛道書。辨儒釋之分甚詳。曰性命之理。只在日用間。但每事尋得一箇是處。卽是此理之實。不比禪家見處只在儱侗怳惚之間也。釋氏六用不行則本性自見。只此便是差處。六用豈不是性。若待其不行然後性見。則是性在六用之外。別爲一物矣。今離了視聽動作而言性。則性果在日用之外而別爲一物。正與吾聖人異矣。自心自省之語。朱子本爲將敬字作一物。而又以一心守之者而言耳。卽自作主宰之謂也。自心自省之下。卽繼以當體便是一句。卽心便是敬之謂也。是豈氣能自省之謂耶。引以爲其機自爾之證。不亦乖當乎。蓋心屬火敬是禮。禮是火之神而爲心之德。故心卽敬敬卽心。心性初非二歧。於此亦可見矣。今以心專做氣看而與性判以爲二物。是豈朱子之意。朱子曰。心是主宰底。所謂主宰者。卽此理也。不是心外別有箇理。理外別有箇心。如有人以彼所云云。奉質於朱子。則其肯莞爾否乎。或曰若是則得無以理具理以理妙理之嫌乎。曰以理妙理。初無所嫌。理有以主宰常定底言者。在天曰帝。在人曰心。朱子曰。人字似天字。心字似帝字。有以發出不同底言者。在天曰元亨利貞。在人曰仁義禮智。然主宰常定底。卽是那發出不同底。亦非有彼此也。故性之發也。仁作義不得。義作仁不得。各專一事。然無論某情。闖然發出者仁也。粲然宣著者禮也。截然斷制者義也。炯然含藏者智也。是一情又各具四者也。仁包四德而智能終始。凡事物之來。智便知得是非。而知了便交付三者。又更收斂得快。故曰仁智交際。乃萬化之機軸。此心之所以妙衆理而主宰處也。蓋自理之大用而言則曰妙。妙便是主宰底。自理之全軆而言則曰具。具萬分於一實之中。故曰性。是太極渾然之軆。其中含具萬理。惟其具之。所以妙之也。無星之秤。無寸之尺。安能稱輕重而度長短乎。

是馬也爲塞翁之得。非元來所乘。此後勢必之東之西。惟馬首是瞻。此亦須消詳。未可草草打過。蓋人皆有太極。而氣稟旣異則欲動情勝。利害相攻之患。往往而有。是時所謂元來乘馬之主人。旣有操縱之力。而亦非無適莫操縱適莫。此皆猥筆中語。柰何。有此東西。惟馬之失也。此宜明核而勘破。不然則其曰主之所向。僕焉得有不往者。人將不之信矣。嗚呼殆哉。

主之所向。僕無不往。常也本然也。馬不循軌。有時橫走。變也末弊也。以其變者而詰其常。擧其末弊而疑其本然。則從上聖賢之言。無一可信者矣。天道栽培傾覆而大德必得祿位常理也。氣數所變。顔跖之壽夭不齊。孔孟之竆而不達。子思之言。亦將不之信矣乎。人性均善而皆可爲堯舜本然也。氣質所蔽。能性其性而爲堯舜者。千萬難獲一二。孟子之言。亦將不之信矣乎。氣數雖變。知天道之有常。氣質雖異。知人性之本同。氣機雖危。知此理之爲主。則可以據常而應變。反本而捄末。主理而帥氣。此君子所以戒愼恐懼。須臾之不敢忽者也。明上下之分。嚴主僕之辨。以此爲防。猶有相攻之患。况初不知理之爲主宰。而權勢號令。一切委之於氣機。則豈不殆哉。豈不殆哉。

適莫操縱。皆借用人事有情意底字。以明天理無聲臭之妙。以若洗索之心。無恠其執言以譏之也。蓋適莫。言此理必然之妙也。角者常角。鬣者常鬣。此是適處。冬不衣葛。夏不衣裘。此是莫處。皆必然而不可易者。乃若非有操縱之力。則蓋言其本來非有也。先師嘗曰理有必然之妙。無能然之力。能然之力。猶曰無之。况於操縱之力乎。故曰言其本來非有也。不曰無而曰非有。亦可見矣。朱子分明言理有能然。豈可曰無能然乎。但無其力耳。操縱亦然。豈可以非有其力而遂謂無其妙耶。理之始無有不善。而或爲氣所拘欲所蔽。不能直遂而流於惡者。固亦有之。然善者其終也必遂。惡者其終也必不遂。國之治亂。人之禍福。雖或遲速久近之不同。究其終而觀之。可執契而待之。此非理之操縱處耶。但有自然之妙而非有作爲之力耳。

理發二字。爲今日一大禁避語。而纔見行變化成條理者則曰氣也。問孰主張是。則曰其機自爾。非有使之者。問所謂理者落在何處。則曰乘之矣。始旣無使之然之妙。末又非有操縱之力。寄寓來乘。做得甚事。有之無所補。無之靡所闕。嗚呼可憐矣。究其端由。原於乘字失其本旨。駸駸致得理輕氣重。直至氣奪理位。爲萬事本領而後已。一字之失。其禍乃至此乎。愚按栗翁亦嘗言孰尸其機。嗚呼。太極此何嘗以氣爲萬事本領乎。又言性發爲情。則猥筆云云。栗翁已見之昭陵也。但其以理發爲非者。却有曲折。實由理氣互發而云爾。蓋從理爲根柢上說。則氣爲理之用。故雖氣發。亦可謂之理發。如行者雖馬而主者是人。故統而言之曰人行也。若據氣能作用上說。則理實無情意。故雖善情。但可謂之氣發。如乘者雖人而行者是馬。故辨而明之曰馬行也。若都欲以理爲主。而至於用事處。亦禁不下氣發字。非其情實也。譬如君令臣行。其所行。固出於君。然其行之。畢竟是臣而非君。如必以所行是君命。指臣行爲君行。則名不正而言不順矣。况遽指臣行二字。爲臣奪君位而誅之。則豈法理之所當出乎。

太極尸氣機。性發爲情。非惟此二句。又有萬般之情。夫孰非發於理乎之語。猥筆中云云。在栗翁。果是已見之昭陵也。先師嘗以萬情發理爲的確定論。以諭門人。因歎後儒之遺却定論。蓋後儒不考究定論之攸在。而專主自爾非使之語而張大之。使理無本然之妙。氣爲專擅之物。此猥筆之所以作也。理發字禁避云者。蓋以今之儒者。只據氣發一語。而若有言理發者。則以爲貳於栗翁。輒加攻斥。使人不敢發口故也。分明言今日學士家。而今反移之於栗翁。以知見之異。挾忿懟之心。費力吹覔。其不能平心以盡人言之意固也。豈意若是之甚乎。其所論栗翁之意則固得之矣。但以上段理無動之靜之之說及性不會語默之諭看之。却是人不能使馬。君不能令臣也。於此乃曰人行曰君令。少變其見何歟。理固如此。終有不得諱者耶。

猥筆所擧一陰一陽之謂道。太極生兩儀兩句。誰曰不然。但人能弘道。非道弘人。獨非孔子之言乎。恐不必執一而棄一也。竊嘗思之。自鄕人而至於爲聖爲賢。豈非奪天地之造化者乎。其功夫雖存乎心。而其本源。一出於性。然則謂之道能弘人。亦何不可。而聖人之言如此。此宜深思其故。夫道是至尊之實而爲萬物之主者。乃降而與有作用者同科焉。則道器上下之分亂。而無以杜此心覬覦之萌矣。嗚呼。聖人之指微矣哉。以此防心。後世猶有此心自稱大理具小理者。抑又思之。心之能事。至於敬尊德性。義扶世敎。鑄凡作聖。竪人參天。其有功於人。如何哉。雖假以形上之名。宜若無可惜者。而聖人之於心。乃不肯與道齊頭並脚。是又何故。釋氏不知理之爲道。而天上天下。惟我獨尊。我是心。自我心雖磨鍊得極精細。比之冲漠無眹之道。畢竟微有迹。蓋靈之與眞。原自有辨而然也。聖人不欲指心以爲道。其謹嚴之意。豈不以是歟。此是吾儒第一義理。亦第一防閑。欲以奉質於曩哲而旣未可得。亦願並世與後來之賢者。與之是正。

氣配道義。蓋嘗聞之矣。氣能弘道。未之聞也。浩氣生於道義而養得盛大。故可以配道。乃若人心所乘之機。則隨所稟之淸濁而善惡不一。栗翁言善者淸氣之發。惡者濁氣之發。槩以命之曰配道。猶爲不可。况可曰弘道乎。配助之也。曰助之。則道固爲主也。弘大之也。曰大之。則大之者自爲主也。氣爲道主。亦未之聞也。朱子曰。主宰常定者心也。發出不同者性也。以主宰常定者。檢其發出不同者。是以能弘之。今不論主宰常定之本軆妙用。而欲以所乘之機當之。誠不可曉也。道體無爲。所謂無者。特無其迹耳。其爲之之妙。則乃其固有者也。恭己正南面無爲。而九官十二牧則早已命之。典禮典樂掌兵。各有其人。而禮樂征伐。自天子出。此所以爲至尊之實。此所以爲萬物之主。若漠然都沒主張。而惟氣機是視。則直是漢獻之徒擁虛號。幾何不爲周平之下堂見侯乎。上下之分。於是乎亂矣。果可以杜此心覬覦之萌乎。今以氣機當心軆。危厥覬覦之萌如此。而反以爲弘道之物何哉。此心自稱大理具小理以下云云。譏斥蘗山重菴之說也。蓋心之得名。以主乎身而言也。其當軆則氣之精爽而屬於火臟。精神魂魄。爲其運用。非若性之可以挑出而名者也。朱子比性微有迹之訓以此。然言其得於天之本體妙用。則性情之外。更別無心。故孟子以仁義禮智爲心。又以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之端爲心。程子曰。心也性也天也一理也。張子曰。心統性情。而朱子亟稱之。心統性情。不若言心者性情之統名。又取蔡西山之說。心爲太極。又引邵子之說。又曰元亨利貞。天地生物之心。而人得之爲心。未發而四德具。已發而四端著。又曰人受天地之中。只有箇心。又曰心者天理在人之全軆。又曰心是主宰底。主宰者卽此理也。又曰惟心無對。此皆以理言心也。孟子一書。言心最詳。而未有一處以氣言者。對氣言處則却有之。曰志氣之帥也。又曰夜氣不足以存仁義之心。程子曰。必有仁義之心然後。有仁義之氣。朱子以游氏心合於氣氣合於神。爲非儒者之言。而曰心無形而氣有物。有問心是身上精靈底物事。曰理固如此。程子以呂與叔養氣可以爲養心之助爲不然。而曰養心只是養心。又何必助。朱子曰。才養氣則氣雖得養。却不是養心了。又曰五臟之心非心也。乃心之神明升降之舍也。此皆分別心與氣而明心之非氣也。以此觀之。則其就氣言心處。以其乘載運用。爲佗資助而言耳。何嘗專以氣論心。而乃翻倒其口氣。磨礪其鋒穎。努力立說。含蓄無限感慨。如此之深且切也。栗翁有心是氣之說。是就氣機動靜上言。故云然。亦朱子精爽之說也。然其統論處。則必合性情軆用而深以心性之不可二歧言之矣。人心道心說曰。性是心之軆。情是心之用。心是未發已發之總名。故曰心統性情。克己復禮說。以仁爲本心之全德。雜記以今之學者分心性爲二歧爲大差。今必欲以心性爲二物。專以氣機當心軆。見人以理言者。則氣聳如此者抑何歟。蘗門之說。亦嘗聞其大略矣。蓋以心之全軆妙用爲理耳。至於動靜之機。爲此心乘載運用者。則曷嘗幷謂之理哉。其言曰心固理也而所乘者氣也。認心爲理而不問氣欲之拘蔽。則其害固不可勝言。指心謂氣而不知天命之主宰。則其理亦有所不明矣。認心爲理。不問氣欲之拘蔽者。正是陸王之說。而指心謂氣。不知天命之主宰者。豈非今日欲以奉質於曩哲與後賢者耶。曩哲之訓。消詳如右。而旣不取考而自正焉。則後雖有賢者是正之。豈肯舍己而從之乎。天上天下。惟我獨尊。我果是心自我也。釋氏旣以理爲障。則其所謂我者。只是儱侗怳惚之間。見其影子。而未見其裏面道理者耳。朱子曰。釋氏雖自言惟明一心。實不識心軆。而心外有法。不足以立天下之大本。若聖門所謂心。則天敍天秩天命天討。惻隱羞惡辭讓是非無不該備。而無心外之法。又曰儒釋之異。正爲吾以心與理爲一。彼以心與理爲二。然則所謂惟我獨尊者。與理爲二。而非聖門所謂心也。今不以聖門所謂心者爲心。而反譏心理爲一之說。歸之天竺之見。似此議論。眞七聖皆迷之地。且朱子論性情之德中和之妙。而必以心爲主。答張敬夫書。又言心包性情。心是字母。故性情皆從心。又言天命之謂性。要須天命箇心。方是性。而今離性而言心。尊性而卑心。旣以釋氏之所謂心者謂心則卑之宜矣。而其亦矛盾於朱子之旨矣。嘗因宜春田生。得見其所謂臼山雜著而觀之。以神字專做氣字看。此其以氣言心之根由也。蓋以氣言神處。固亦多矣。若易大傳陰陽不測之謂神與神妙萬物。此等神字。通謂之氣。則無恠其以一氣字冒天下之道。而以當一身之主萬事之綱也。其書印布四方。是必自以爲俟百不惑。然質諸往哲。則實有不然者。請略言之。周子所謂動而無動。靜而無靜神也。神妙萬物。程子所謂妙用謂之神。張子所謂一故神。兩在故不測。皆主理而言。而朱子之言。又加詳焉。曰理則神而不測。解周子之言曰。此言形而上之理也。理則神而不測。又曰陰陽不測之神。如晝動神不與之俱動。夜靜神不與之俱靜。神又自是神。神却變得晝夜。晝夜却不變得神。神妙萬物。曰神自是超然於形氣之表。神之爲物。自是超然於形氣之表。貫動靜而言。其軆常如是矣。曰神者卽理也。善應而不測。實理之用。神者卽理也。曰妙用言其理。解程子之言曰。妙用言其理。妙用是無迹底。曰妙用包得許多道理。解張子之言曰。不測便是妙用。包得許多道理。橫渠說得極好。此論天道陰陽之神。而至若人性五行之神。則又不啻明白。程子曰。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其命在人謂之性。其用無竆。謂之神一而已矣。朱子曰。氣之精英者爲神。金木水火土非神。所以爲金木水火土者爲神。在人則仁義禮智信是也。又曰五行之神。理之發用而乘氣出入者也。前哲之以神爲理。昭如日星。以若高明俊傑。豈不講貫。豈不入思議。然且不信。獨見之高。可謂超出千古矣。豈淺腹之所能測哉。靈之與眞。固亦有辨。朱子曰。氣中自有箇靈底物事。蓋形氣凝聚。便有精神魂魄。爲此心之運用。卽所謂靈底物事。大抵靈是氣分事。然本非有形質確定底字。亦可以狀理之妙。故周子圖說。始言無極之眞。至於人極則言最靈。朱子以爲純粹至善之性也。通書又言匪靈弗瑩。朱子又以爲此言理也。非人心太極之至靈。孰能明之。又有問虛靈不昧是氣。曰不是氣。是則言理處。亦使靈字。靈亦不可硬做氣邊看。况神乎。蓋是理也以實體而言則曰誠。以妙用而言則曰神。故周子曰寂然不動者誠也。感而遂通者神也。誠爲神之軆。神爲誠之用。一陰一陽而繼之者。神之爲也。一動一靜而幾焉者。神之爲也。一闔一闢而變焉者。神之爲也。理而無神。不成爲理。惟神也。故物來而應也。不疾而速。不行而至。此心之所以有神明之名。不離乎氣而不雜乎氣者也。本理發見而氣爲之運用。乘氣流行而理爲之宰制。此神明之德。所以爲一身之主而萬事之綱也。乃若虛靈則神明之情狀也。從氣而言則精爽之會也。從理而言則妙用之著也。是以心也神也靈也。有從氣而言者。有從理而言者。當各隨所指之如何耳。故尤翁之言曰。心有以理言者。有以氣言者。此論心之活例也眞詮也。然理上而氣下。理通而氣局。理主而氣役。其分又不可有毫忽紊者矣。今專以氣機名心。奉以爲天君。而使百軆從令。殆而殆而。

程子曰。天地萬物之理。無獨必有對。有問於朱子曰太極便對甚底。曰太極便與陰陽相對。猥筆第五段。正論此義云把氣與理對擧。此非聖人之言。今人纔見理字。必覔氣來作對偶。於是理之流行一大事。盡被氣字帶去作家計。所餘者秖混淪也冲漠也。此雙本領之履霜也。悲夫。愚按蘆沙欲尊理而有此云云。然辭氣之間。陵轢過越。大損尊畏聖賢之軆。此豈非氣之失理處乎。况朱子何嘗非聖人。何嘗非一本領。然而把陰陽太極做對。此亦謂奪却理之流行一大事。以與氣字而爲雙本領之履霜。而受蘆沙悲夫之歎者耶。

橫看則天地萬物之理。無獨必有對。竪看則天地萬物之理。亦固有無對最尊者。太極與陰陽相對。橫看說也。故朱子於此以形上形下爲說。而曰却是橫對了。道固無對。獨非朱子之言乎。此以道軆之渾然無所不具。精明純粹者而言。竪看說也。又有合橫竪而一處言之者。曰天下事物之理。亭當均平。無無對者。惟道爲無對。然則何嘗偏主有對之說而廢無對之理乎。猥筆中始言理之尊無對。竪說也。其下文又以上下道器爲的對。亦所謂橫對了也。無對有對。一是皆朱子之意也。今人之把氣對理。一處對峙。大違聖人主理帥氣之意。故曰此非聖人之言。今却引太極陰陽相對之說。謂此段正論此義。而曰朱子何嘗非聖人。何嘗非一本領。勒做罪案。奮筆張皇。深深覔得禦人之話柄。誠勞矣巧矣。獨不畏今與後之窺其中者乎。正論此義四字。直闔闢手段也。藉使正論此義。亦非大罪。程伯子曰。心有存亡出入。非聖人之言。操存舍亡。出入無時。是孔子之言。孟子筆之書者。而程子云然者。但據理而言。如有子言非夫子之言之意也。聖賢之不苟同也如此。亦將以此爲程子之罪。而謂孔孟何嘗不是。聖人亦何嘗不識心者耶。噫。程子幸而不出於今之世也。

聖人的見流行發見變化昭著。莫非此道之爲云云。此道之爲四字。恐合商量。朱子於論語集註。旣云道體無爲。尤翁之答人書。又云非此理其軆無情意造作。而至於用則有情意造作也。二先生豈不知道之流行發見而其言如此耶。此宜再入思議看也。莫非此道之爲。若添數字云莫非此道爲之根柢樞紐。則似更詳明。未知如何。

朱子曰。一陰一陽。雖屬形器。然其所以一陰一陽者。是乃道軆之所爲也。答陸子靜。又曰一物之中。自始至終。皆實理之所爲也。又曰凡天下之事。雖若人之所爲。其所以爲之者。莫非天地之所爲也。中庸或問。朱子此說。亦宜再入思議看者耶。程子曰。老子言無爲。聖人作易。未嘗言無爲。惟曰無思也無爲也。此戒夫作爲也。所謂道軆無爲。是無作爲之謂也。其曰道軆之所爲者。亦豈作爲之爲乎。以其所以爲之妙。與夫所當爲之則也。膠守無爲字。凡說著爲字處。一切歸之於造作。則是道體淪於空無也。不幾於老子之無爲乎。然則所謂根柢樞紐者。畢竟爲烏有先生矣。蓋理也者。至無而至有者也。觀於所引尤翁之言。亦可見矣。軆無造作者。所謂靜亦靜。用無造作者。所謂動亦靜。靜而軆立。靜非塊然。所謂靜中有物。動而用行。動非蠢然。所謂動以天。朱子於此兩下立說曰道軆無爲。又曰道軆之所爲。不知者必疑其有似乎左右佩劒。其知之者必謂軆則無爲。用則有爲。而乃若尤翁之意則不然。以爲無則體用皆無。有則體用皆有。可以一翻看矣。斯乃爲眞知朱子之意也。于以見軆用顯微一原無間之實。非若性軆氣用軆同用異之見也。

余旣爲記疑辨。又得其所謂猥筆辨者而看之。猥筆中所論今人之弊者。一切歸之於栗翁。又或歸之於朱子。吹洗譏斥。費盡心機。比記疑不啻幾層矣。蓋難與言也。然彼自以爲捉得眞臟而傳播四出。後生少輩。於往哲名理之論。或包羅不周。而眩於文辭。屈於聲名。則知覺之不見蝕者鮮矣。皓天不復之憂。不容無也。乃忘陋條辨如右。以告同志。其援引古訓。繁而不殺。雖涉支離。蓋其勢不得不爾。覽者詳之。癸卯仲夏謾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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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人之稱顔子。不曰仁使心不違。而但曰其心不違仁。此無乃不違之所以然則雖出於性。而其不違之機。卻只在於心故歟。若如蘆沙之說。則其違仁之時。此理又何爲使之如此。又其覺違而依仁也。謂自心自覺而自依之可乎。抑謂之所謂理者。於此心依違之間。有有適有莫之意。而操縱之如是云爾可乎。以此反覆推究。見其說之不能無失也耶。

仁者心之德也。心本仁而其有不仁者。私欲間之也。其不違仁者。無私欲而有其德也。所謂有其德者。非謂無私欲而後始有其德也。乃其固有之德也。是之謂本心而爲發揮萬變之主也。若私欲間之者。氣自用事而不循乎理也。今乃以氣機當心軆而爲不違仁之機者。不亦異乎。然心不違仁。驟看外面。則有若以一箇心不違那一箇仁者然。故自朱門已有叩竭而問辨者矣。采錄于後。覽之可以犂然矣。蓋仁是心之全德。而義禮智在其中。才違便覺知之。所以始四端也。才覺便不違。敬之所以主一心也。知是智之用。而敬是禮之發也。智以始之。禮以守之。此仁之所以不違也。自敬之爲主宰者言之。則謂之自覺自依可也。自知之別是非者言之。則謂之有適有莫亦可也。敬之爲主宰。知之別是非。皆理之妙用而仁之所以爲德也。所謂理者。在天元亨利貞而已矣。在人仁義禮智而已矣。只此一理。言其條理實軆則曰性。言其主宰妙用則曰心。是以仁義禮智。皆從心而得名也。觀於孟朱之訓。可見矣。孟子言四端曰。惻隱之心。羞惡之心。恭敬之心。是非之心。朱子釋四德。仁曰心之德。義曰心之制。彼以心與仁爲二物。而別討所以然於心仁之上一層地頭。然則其所謂所以然者。不幾於無位眞人耶。

語類先生曰。如何是心。如何是仁。曰心是知覺底。仁是理。先生曰。耳無有不聦。目無有不明。心無有不仁。然耳有時不聰。目有時不明。心有時不仁。問莫是心與理合而爲一。曰不是合。心自是仁。又曰仁卽是心。心如鏡。仁便是鏡之明。鏡從來自明。○又曰仁者理卽是心。心卽是理。○問三月不違仁。曰仁與心本是一物。被私欲一隔。心便違仁去。却爲二物。若私欲旣無則心與仁便不相違。心猶鏡。仁猶鏡之明。鏡本來明。被塵垢一蔽。遂不明。若塵垢一去則鏡明矣。

田又因金溪雲所示。有一段辨駁語。而所引甚多。皆不過已踏之蹊。無用更辨。其引顔子心不違仁。而以爲理不能使氣之證。則不容無辨。玆追錄于下。

辨誣文示諸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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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理無竆而是非至公。學由講明而言以時異。故前聖之所未發。後賢發而擴之。前說之所未契。後儒辨而明之。是豈欲創立新說。求多於前人哉。乃所以發其未盡之蘊而已。使前賢決然自是。欲人莫敢違。後儒苟然雷同。懷疑不敢議。則是乃守殘妒眞之末俗。曲學阿世之餘習。曾謂天地至正之道。聖賢至公之心而有是哉。是以張子曰。其未善者共改之。正所望於後學。朱子曰。尊畏先賢。講明義理。並行而不悖。然則學者之於先賢。當以先賢之心爲心。講明遺言。十分盡底。而其有或偶失照管者。或未及細思者。則亦不敢放過。是乃十分尊慕之道。此操戈入室。古人之所以善學也。先師蘆沙先生於栗谷先生。原來是家學淵源之所自。一生尊信其道。講明其學。蓋栗谷論理之說。其總括全軆。則理通氣局一語是已。而世儒錯認其旨。遂使栗谷宗旨不明於世。則先師力言其非。而又爲之說以明之。其的指端緖。則萬般之情發於理一語是已。而世儒遺而不講。使栗谷微言。鬱而不彰。則先師深歎的確定論而慨後儒之遺却。至於四端七情之說。亦以四七非兩情。理氣無互發。謂先生之論。的然無可疑。惟陰陽動靜之說。有所不契。而每欲活看以通之。以爲此特流行邊說。而憫世儒之執言迷旨。累發於書疏之間。彼錯認宗旨。遺却定論。而專主機自爾非有使之之說。以爲己援者。輾轉差謬。遂爲主氣之歸。則先師疑先賢之言。發之太快。而末弊之至斯。容有未之細思也。遂反覆辨論。以正今人主氣之失。而恨不得奉質於前賢。志在明理。言之不得不切也。邇者一二人輩。託以推尊前賢而濟其偏克之私心。謂先師攻斥栗谷。相繼投通。肆其詆誣。可笑亦可恠也。蓋先師所疑發之太快者。指非有使之一句語也。若以一言之異而便謂攻斥先賢。則恐朱子以下羣賢。無一人得免於攻斥前賢之律也。朱子之所宗師者。周程張子。而其一言一行之差過處。未嘗掩諱而無不辨析之。至易傳。辨破程子差處甚多。而別立本義以復羲文之舊。若乾之元亨利貞之釋以四德。非惟程傳爲然。孔子文言。已明言之。而本義不從。特做兩言解。以此而謂朱子攻程子而不尊信孔子可乎。其論周子文字。則直曰其言似莊老。張子則直曰有還原反本之病。又曰近釋氏。又曰其說聚散屈伸處。却是大輪回。又曰正蒙多差處。不是佗命辭有差。是見得差。其佗辨駁處。不可枚擧。以此而謂朱子斥周張以異端可乎。五峯差處。南軒不諱。考亭定說。勉齋或違。以此而謂貳於其師可乎。至於我東則晦齋爲大學補遺而改定編次。辨論章句而至末章論仁則直以一字不明。禍流於後世言之。大學章句。是朱子盡一生精力者。而晦齋乃敢如此。當時與後世。固有辨其不然者。而未聞以攻朱子斥之。栗谷之於退溪。早歲及門而自謂回車改轍。實賴啓發。則其得於觀感之間者深矣。至其論文廟從祀。斷然以靜菴並擬。隱屛精舍祀朱子。而配以靜菴退溪。正如竹林精舍。以七君子從祀先聖。則其尊信誠服。又何如也。惟以四端七情理發氣發之說。不契己見。與牛溪往復辨論。而有曰辨說雖詳。義理不明。又曰於大本上。有一重膜子。又引羅整菴人道心之說。而曰整菴之失。在名目上。退溪之失。在性理上。屢歎知見之累。其所極言竭論者。只是講明道理而已。而柳㮨等以此詆斥栗谷曰攻退溪之學。不遺餘力。㮨等之言。果是耶。尤菴書中。言退溪差處亦多。其朱子大全箚疑。因退溪記疑而作。而多所改正。農巖於四七之發。還從退說。於箚疑之辨。多疑尤說。以此而亦謂尤菴攻退溪。而農巖不尊栗尤可乎。蓋義理公物也。所見旣異。則不敢苟同。若心知其不然。而依阿掩護。左攔右遮。則正程子所謂昔所未遑。今不復作。前所未安。後不能復正者也。尤菴所作栗牛辨誣疏。引程子此言。而謂栗谷之高明灑落。專以明理爲心者。其肯爲此否耶。前賢之心。旣如此。則後賢之心。獨不可以此求之乎。猥筆中論今人之弊。而有詖淫邪遁顚倒猖披等語。彼輩以此譏先師自處以孟朱而擬栗谷於告陸。噫。其言之無忌憚。乃至於是乎。蓋猥筆文字。曲折段落。極其分明。粗生文理者。纔看一過。皆能覰其言之無據。固不足多辨。而顧不能家蓄其書。人人皆見。則虛聲所及。易以惑衆。又不容無辨也。此書之作。爲正今人之失。以開後學之惑。而先從今人所頭戴而張皇底二句語。辨措語之未妥。論理勢之不然。而漸次說入世儒之駸駸致得理輕氣重。而以雙本領之。履霜結之。至今人驅道理二字於冥漠不可思議之地以下。乃正說今人之弊。終歸於氣奪理位。自爲本領。若是則向之履霜者。今則堅冰矣。古所謂詖淫邪遁。猶不足道。而顚倒猖披。宜無所不有矣。於是欲以矯救。則彼輒頭戴曰前賢亦嘗云爾。正諺所謂負文宣王以訟者。則非瑣力之所能抵敵也。末弊之至斯。豈前賢之所能預料哉。當日之未及細思。不能無遺恨於先賢而耿耿不能已。然其未及細思。蓋亦容或有之者。實有奉質之願。如得奉質。則安知先賢之不莞爾而笑也。嗚呼。旣不可得則不得已而猥論如此。以俟後賢而質之。質之而吾所疑者妄。則今人主氣之說得矣。吾之狼狽。儒門之幸也。如或不妄。則今日東方理氣之說。反見狼狽。柰之何柰之何。通一篇而平心看之。則語脈指歸。節節可尋。言愈切而禮愈恭。衛道之誠。尊賢之意。自見於辭。而彼乃截去首尾。孤行隻句。摘取今人之失。移作前賢之疵。亦獨何心哉。退溪言互發而引朱子說以證之。栗谷旣明辨朱子之意不然。而質言以正之曰。若朱子眞以爲理氣互發。則朱子亦誤也。㮨等乃以正退溪之誤者。推之於朱子。以爲攻斥朱子。今彼以矯今人之弊者。移之於栗谷。以爲攻斥栗谷。噫。彼之平日自處。決不以㮨等爲期。而何用心之不幸相近若是也。晦齋補遺論仁一段所謂害流於生民。禍及於後世。是孟子集註論異端邪說之害者。如今議者之說。則必曰以孟子自處而擬朱子於楊墨。乃若栗谷則辨其說之不然。而云晦齋目見慘禍。故作論以警一時。欲救萬一耳。如以栗谷之心爲心。則亦當曰蘆沙目見主氣之說盛行。故作此說以警後學。欲救萬一耳。彼乃全不識先賢心法。而但欲頭戴前賢。以爲禦人之欛柄。反不爲前賢之罪人耶。所謂今人。指何等人而言之也。先師與權宇仁論理氣。前後往復。至數千言。權錯認前賢之言。終始頭戴。而但就流行邊語。攙入源頭說。至謂理無先具之妙。而主氣太張王。故先師謂古今道術雖多。特未有主氣一學。乃欲充其數耶。所謂今人。正指此等人也。近世世儒滔滔皆是。則憂道之君子。雖欲無言得乎。且彼通中起頭數句。抑何文法。焉有幾於聖者而才主氣而爲詖淫邪遁。淪於異端而才主理而爲正人君子者乎。以辭則不成說。以心則太危險。其包藏機變。令人不忍正視也。然彼之所見。若如所謂今人者而斥主理之非則猶之可也。今旣自知主氣之不可。而亦何惡於主理之旨。怒之㬥而斥之甚也。抑因此一段論辨。而意先師於栗谷學問道德之大。全全不尊信而然歟。其論理宗旨則旣有理通說。又有萬情發於理。四七無互發之說。無容更贅。其佗佩服遺言。以爲受用。則無異於程朱之書發於尋常談論之際。見於汗漫文字之中者。不暇盡擧。姑以一篇所論言之。先師嘗論河喚醒癸未疏曰。文而不能參天地關盛衰。浩然與元氣同流。則雖多亦奚以爲。又曰喚醒疏。有天地後經法。雖堯舜之德。不由是則不可以治天下。又曰滿廷臣僚噤不出一語。當時氣象。旣長夜矣堅冰矣。乃有一喚醒齋。天生此翁。蓋不爲一時計。乃爲萬世傳否泰消息。噫。癸未疏爲栗谷伸辨者也。以伸救栗谷。而其文可以參天地關盛衰。與元氣同流。則栗谷之道德全軆。可知矣。以伸救栗谷。而其疏爲有天地後經法。則栗谷之經濟大用。可知矣。以伸救栗谷。而其人爲萬世傳否泰消息而生。則栗谷之生。又可知矣。彼名尊栗谷者。只是以吾黨之尊之而尊之。其所稱誦者。只是誦先輩見成說話而已。曷嘗有一半分自見得者乎。乃謂先師以吾黨而不尊栗谷。不亦可笑之甚乎。苟以吾黨而有疑不敢疑。則是乃私尊也。非義理之公尊也。義理無竆。而知見旣異。則雖父子兄弟。亦不可苟同也。是以溫公作疑孟論。而其子康以爲孟子書最醇。進講經筵。又作要解。是子不得私於父也。明道受條例司。而伊川不滿之。明道定大學編次。而伊川改正之。是弟不得私於兄也。父子兄弟猶然。况於吾黨乎。尊其道讀其書。大軆則終身鑽仰之。微言則極力思辨。而一字一句。不敢放過。如有微瑕之可疑。則亦必辨白。使後學不迷於所擇而後。先賢之道大明於世。此吾黨之士所宜盡心者也。若如所謂今人者之遺却定論。而主張其可疑者。欲以禦人。則適所以㬥揚其過差也。豈尊之之謂哉。是故重菴金公得猥筆讀之。深致敬服之意而言曰。此與我華西先生之獨立不懼者。不約而符。又曰尊栗翁者。莫如奇李兩先生也。又曰難與不知者道也。彼旣不知則何用與之道哉。彼輩以爲栗谷書旣行于世。則蘆沙書不可使之並行云。而方營毁板之擧。苟若是則周程張朱之書。不宜幷行。退栗之書。亦不宜並行。無是理也。且假使學術之不同。如程蘇朱陸。只得各尊所聞。以俟百世。抑著書立論。以開後學。而投通召黨。欲以勢力脅制之。自以爲尊先賢。於古未之聞。凡讀書爲儒者。其誰與之。其誰與之。然天地有盛衰之運。聖賢亦有屈伸之會。以栗牛之大賢。而竟遭誣賢之律。有癸卯黜享之變。况於今日世變罔極之時乎。然此非我師門一時之厄會。實關吾道之興廢。時運之盛衰。豈吾輩容力之地。只得靜以俟之而已。但吾輩中後生少年知見未甚端的者。或不無爲衆口所鑠之慮。故玆草一通以示之。諸君念之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