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猶堂全書/第一集/第十一卷

第十卷 與猶堂全書
第一集第十一卷
作者:丁若鏞
1938年
第十二卷

易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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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者蘇洵氏之言曰:「聖人之道,所以不廢者,《禮》爲之明,而《易》爲之幽也。人之所以獲尊者,以其中有所不可窺者也。於是因而作《易》,以神天下之耳目,而其道遂尊,此聖人用其機權,以持天下之心。」噫!蘇氏於是乎失言矣。夫聖人之所以爲聖人者,以其能至誠以待物,使其所爲與所言,昭乎若日月之耀乎天,而無纖毫幽翳有足以望而疑之者也。有不能達其奧而窮其蘊,爲之徊徨瞻企,而莫知其所以然者,是其知之有所不及,非聖人之志也。故聖人又爲之焦其脣敝其舌,指之以其手指,喩之以其誥訓戒命之辭,冀其一悟也。有能微悟其所指喩者,則聖人又爲之欣愉說豫,喜動於色,因其所已知而進之,使達於其所未及知,必使之盡知吾所知者而后息焉。此聖人之志也。夫然後聖人之道尊,尊之者,彼以其艱崎勞苦而知之,故不得不推而尊之,尊之,非聖人之志也。聖人非欲人尊己,而使其人知吾之所知而后息也。有聖人焉,爲之登降揖讓,以敎民敬衆,爲之獻酬醋𦿉,以敎民報本,爲之衰麻哭泣之紀,以敎民仁死。旣又爲之瞿然內恐于心,曰:「我之所敎于民,使之然者,皆民之所易測易知者。彼將盡窺吾之奧與蘊而吾不尊矣。」於是運智發謀,夜以繼晝,設爲民所不可知之事,恍忽閃倐,瑰怪譎詭,無端無倪,變幻其體,投而抵之于愚夫愚婦之前,使其駭愕惶汗,逡巡退蹙,以之神天下之耳目,冀欲其屈躬伏地,攢手百拜以尊我,聖人固如是乎?是唯浮屠釋氏之徒及後世庸鈍老醜,爲〈河圖〉ㆍ〈洛書〉之圖,附之壁以盜名者爲之耳。曾謂聖人之志如是乎?夫設機權以持天下之心,此霸主之略,而兵家之所爲算也。曾謂伏羲神農文王周公孔子之聖而有是乎?且《易》亦何幽之有?爲之〈說卦〉以喩其羊牛馬豕之象,爲之〈翼傳〉以著其推移往來之跡,爲之曰九而曰六,以顯其變動遷流之用。占人占其故,下士八人,簭人辨其吉凶,中士二人,以決國疑,以前民用,《易》亦何幽之有?

易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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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何爲而作也?聖人所以請天之命而順其旨者也。夫事之出於公正之善,足以必天之助之成而予之福者,聖人不復請也。事之出於公正之善,而時與勢有不利,足以必其事之敗而不能受天之福者,聖人不復請也。事之不出於公正之善,而逆天理傷人紀者,雖必其事之成而徼目前之福,聖人不復請也。唯事之出於公正之善,而其成敗禍福,有不能逆覩而懸度之者,於是乎請之也。雖然聖人能切切然請之,天不能諄諄然命之,則天雖欲告之成而勸之使行,末由也。又雖欲告之敗而沮之使勿行,亦末由也。聖人是憫,蚤夜以思,仰而觀乎天,頫而察乎地,思有以紹天之明而請其命者,一朝欣然拍案而起曰:「予有術矣。」於是以手畫地,爲奇偶剛柔之形曰:「此天地水火變化生物之象也。」此八卦因而爲之進退消長之勢曰:「此四時之象也。」此十二辟卦又取之爲升降往來之狀曰:「此萬物之象也。」此五十衍卦於是取其所畫地,爲奇偶剛柔之勢者,玩其象憶其似,若得其髣髴者,而命之名曰:「此馬也,彼牛也,此車也,彼宮室也,此戈兵也,彼弓矢也。」著之爲法式,冀天之因其名而用之。雖人立之名,非天之所以爲實,然天苟欲鑑吾誠而告之故,則亦庶幾因吾之所爲名而遂以是用之也。此說卦於是出于野,取芳草若干莖,與其所爲升降往來者,合其數以相應,敬以藏之於室而待之也。此蓍策五十每有事,出而握之,旣又爲之劈而四之曰:「此四時之象也。」又于是散之聚之,參伍之變通之曰:「此萬物之象也。」旣已算其數而著其形,形成而體立。此筮得一卦於是取所謂馬ㆍ牛ㆍ車ㆍ宮室ㆍ戈兵ㆍ弓矢髣髴之象,察其所升降往來之跡,而其形之或全或虧或相與或相背,其情之或舒或蹙或可悅或可憂可恃可懼可安可危者,無不以其髣髴者而玩之。此占其吉凶玩之誠吉,於是乎作而言曰:「天其命予而行之矣。」玩之誠不吉,兢兢然莫之敢行,此《易》之所爲作也,此聖人之所以請天之命而順其旨者也。曰,然則卜亦然,亦所以請天之命而順其旨者也。聖人何不尊之爲六經,使其書亡也?曰,卜之兆也,直以著其吉凶之成象,方ㆍ功ㆍ義ㆍ弓,各有定體,雨ㆍ霽ㆍ蟊ㆍ圛,各具本色,體一百二十,而其繇什之,故不相用。不相用,則其升降往來之象,不寓於其中也。故當大事,以之請天之命,而紹天之明,則長於《易》,若夫居而玩其辭,因以審其進退存亡之故,而知其所以自處也,則唯《易》有之。故聖人唯《易》。

田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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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是己未間所作,三十八歲時與晩來所論不同,今亦錄之。

《書》曰:「皇斂時五福,用敷錫厥庶民。」斯大義也。有人焉,其田十頃,其子十人。其一人得三頃,二人得二頃,三人得一頃,其四人不得焉,嘑號宛傳,莩於塗以死,則其人將善爲人父母者乎?天生斯民,先爲之置田地,令生而就哺焉,旣又爲之立君立牧,令爲民父母,得均制其產而竝活之。而爲君牧者,拱手孰視其諸子之相,攻奪竝吞而莫之禁也,使強壯者益獲,而弱者受擠批,顚于地以死,則其爲君牧者,將善爲人君牧者乎?故能均制其產而竝活之者,君牧者也,不能均制其產而竝活之者,負君牧者也。王斂是國中田,用敷錫厥庶民,又惡可已哉?今國中田地,大約爲八十萬結,英宗己丑,八道時起水田三十四萬三千結零,旱田四十五萬七千八百結零,奸吏漏結及山火田,不在此中人民大約爲八百萬口,英宗癸酉,京外人口七百三十萬弱,計當時漏口及其間生息,宜不過七十萬試以十口爲一戶,則每一戶得田一結,然後其產爲均也。今文武貴臣及閭巷富人,一戶粟數千石者甚衆,計其田不下百結,則是殘九百九十人之命,以肥一戶者也。國中富人,如嶺南崔氏湖南王氏,粟萬石者有之,計其田不下四百結,則是殘三千九百九十人之命,以肥一戶者也。而朝廷之上,不孳孳焉汲汲焉,唯損富益貧,以均制其產之爲務者,不以君牧之道,事其君者也。

田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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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爲井田乎?曰否。井田不可行也。井田者,旱田也。水利旣興,秔稌旣甘矣,棄水田哉?井田者,平田也。𠠜柞旣力,山谿旣闢矣,棄餘田哉?將爲均田乎?曰否。均田不可行也。均田者,計田與口而均分之者也。戶口增損,月異而歲殊,今年以甲率分,明年以乙率分,毫忽之差,巧歷莫察,饒瘠之別,頃畝莫限矣,均乎哉?將爲限田乎?曰否。限田不可行也。限田者,買田至幾畝而不得加,鬻田至幾畝而不得減者也。藉我以人之名而加之焉,孰知之乎?藉人以吾之名而減之焉,孰知之乎?故限田不可行也。雖然人皆知井田之不可復,而獨均田ㆍ限田,明理識務者,亦肯言之,吾竊惑焉。且夫盡天下而爲之農,固吾所欲也。其有不盡天下而爲之農者,亦聽之而已。故〈天官ㆍ太宰〉『以九職任萬民』,九職農居一焉,工商嬪牧虞衡之等,固未嘗得田,使農者得田,不爲農者不得之,則斯可矣。均田ㆍ限田者,將使農者得田,使不爲農者亦得之,使不爲工商者亦得之,夫使不爲工商者亦得之,是率天下而敎之游也。率天下而敎之游,其法固不能盡善也。

田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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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欲使農者得田,不爲農者不得之,則行閭田之法,而吾志可遂也。何謂閭田?因山谿川原之勢,而畫之爲界,界之所函,名之曰閭,制二十五家爲一閭,今借其名,約於三十家有出入,亦不必一定其率閭三爲里,《風俗通》,五十家爲一里,今借其名,不必五十家里五爲坊,坊,邑里之名,有九子坊,今國俗亦有之坊五爲邑。制四井爲邑,今以郡ㆍ縣ㆍ治所爲邑閭置閭長,凡一閭之田,令一閭之人咸治厥事,無此疆爾界,唯閭長之命是聽,每役一日,閭長注於冊簿。秋旣成,凡五穀之物,悉輸之閭長之堂,閭中之都堂也分其糧,先輸之公家之稅,次輸之閭長之祿,以其餘配之於日役之簿。假令得穀爲千斛,以十斗爲一斛而注役爲二萬日,則每一日分糧五升。有一夫焉,其夫婦子媳,注役共八百日,則其分糧爲四十斛,有一夫焉,其注役十日,則其分糧四斗已矣。用力多者得糧高,用力寡者得糧廉,其有不盡力,以賭其高者乎?人莫不盡其力,而地無不盡其利。地利興則民產富,民產富則風俗惇而孝悌立,此制田之上術也。

田論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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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閭焉,三十家共一閭。閭長曰:「某甲耕彼,某乙芸彼。」職事旣分,有負耒耜挈妻子而至者曰『願受一廛』,將奈何?曰,受之而已矣。曰,一閭之田不加廣,一閭之民無定額,奈何?曰,民之趨利也,由水之趨下也。知地廣而人力詘也,知田小而出穀多也,知秋之分糧之高也,然後負耒耜挈妻子而至,願受一廛也。曰,然有閭焉,二十家共一閭。閭長曰:「某甲畬彼,某乙糞彼。」職事旣分,有負耒耜挈妻子而去者曰『適彼樂土』,將奈何?亦聽之而已矣。民之辟害也,若火之違濕也。知地狹而人力贏也,知力倍而得穀少也,知秋之分糧之廉也,然後負耒耜挈妻子而去,適彼樂土也。故上不出令而民之宅里均,上不出令而民之田地均,上不出令而民之富貧均,熙熙然來,穰穰然往,不出八九年,國中之田均矣。曰,民之以田爲域也,猶羊之有苙也。今使之熙熙然來,穰穰然往,若鳥獸之相逐也。使民若鳥獸之相逐者,亂之本也。曰,然行之八九年,民粗均矣,行之十餘年,民大均矣。民大均,然後爲之籍以隷其屋宅,爲之券以管其遷徙,一民之來而受之有限,一民之往而聽之有節,地廣而人少者受,人少而得穀多者受,地狹而人衆者聽,人衆而得穀寡者聽。不如是而徙者,客無所之,客無所之,則莫往而莫來矣。

田論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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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者得田,不爲農者不得之,農者得穀,不爲農者不得之。工以其器易,商以其貨易,嬪以其絲麻易,牧以其牛羊易,虞與衡以其材木皮革易,無傷也。若士則十指柔弱,不任力作,耕乎,芸乎,畬乎,糞乎?名不得注于冊,則秋無分矣,將奈何?曰,噫嘻!吾所爲閭田之法者,正爲是也。夫士也,何人?士者,仕也。古者,仕者謂之士。又其學先王之道,將進而仕於朝者謂之士。故學也,祿在其中。今之所謂士者,不任不學道,冒士之名,而無所爲焉。士何爲游手游足,吞人之土食人力哉?夫其有士之游也,故地利不盡闢也。知游之不可以得穀也,則亦將轉而緣南畝矣。士轉而緣南畝而地利闢,士轉而緣南畝而風俗厚,士轉而緣南畝而亂民息矣。曰,有必不得轉而緣南畝者,將奈何?曰,有轉而爲工商者矣,有朝出耕夜歸讀古人書者矣,有敎授富民子弟以求活者矣,有講究實理,辨土宜興水利,制器以省力,敎之樹藝畜牧,以佐農者矣。若是者,其功豈扼腕力作者所能比哉?一日之役注十日,十日之役注百日,以分其糧焉,可也。士何爲無分哉?

田論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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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以什一而稅,法也。薄稅而不什一,之道也,重稅而不什一,之道也。今田得穀百斗者,公家之稅不過五斗,是二十而取一也,私家之稅五十斗,則是什五也。公家之爲大,私家之爲大,而國貧不支,民匱不給,此遵何法哉?罷兼竝之家,而行什一之稅,則國與民俱富矣。然什一之稅,不可易言也,將視歲之豐儉,而上下其稅乎?唯井田爲然,閭田不可爲也。相土之肥瘠,量穀之多寡,較數歲之中,以爲常令,一定其總,不得加減,唯大無之年,權貸其稅,遇大有之年,照數賠補,則國有定入,民有定供,而諸亂俱整矣。凶年民望蠲無厭者,爲其永蠲也。知豐年之有補還,則不望蠲無厭矣,不望蠲無厭,則奸僞不興矣。唯山崩川決,永世而不墾者,永蠲之而已矣。然有灌水開荒,斫木拔石而爲田者,亦將數十年一籍之,則彼山崩川決而永蠲者,亦有以賠補也。公稅旣什一矣,國用旣倍增矣,祿不可不厚也。今旣無兼竝之田,又從而薄其祿,則國無君子者矣。令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育妻子,又足以周族黨,養賓客,字僕隷,崇第宅,美衣馬而後,有願立於朝者矣。

田論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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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者寓兵於農,今行閭田之法,則其於制兵也尤善矣。國制兵有二用,一以編伍以待疆場之變,一以收布以養京城之兵,二者不可廢也。編伍之卒,常無統領,將卒不相習,不相爲用,奚其爲兵哉?今閭置閭長,令爲哨官,里置里長,令爲把摠,坊置坊長,令爲千摠,里長以大閭之長兼之,坊長擇里長之賢者兼之,祿不疊受邑置縣令,令得節制,則制田而兵在其中矣。人自爲田,各私其私,故紀綱不立,命令不行,今十口之命,懸於閭長,終歲奔走,聽其節制,以之爲兵,而進退如律。何者?敎習有素也。大較一閭之民,三分其率,其一出戶丁以應編伍,其二出戶布以應軍需,而以役丁多寡,加減其布,則括丁充軍之弊,亦頓然遂除矣。近歲李相國秉模觀察關西,試戶布之法於中和一府,府民相聚號哭,事遂已。夫國之行法,自貴近始也。令自卑遠,未有不相聚號哭者也。行乎哉?行閭田之法而申之以孝弟之義,律之以庠序之敎,使民親其親長其長,則戶布自行矣。

職官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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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惡乎治?去館閣ㆍ臺諫之官,而天下治矣。百姓惡乎安?去館閣ㆍ臺諫之官,而百姓安矣。君德惡乎正,百官惡乎率職,紀綱惡乎立,風俗惡乎敦?去館閣ㆍ臺諫之官,而君德正,百官率職,紀綱立,而風俗敦矣。夫所謂館閣ㆍ臺諫之官者,前古之所無,而後世偏霸者之所樂爲也。擧二十二人,各授以職,而無所謂論思ㆍ諫諍之職焉。之時,建官至三百,於斯爲盛,然無所謂潤色代艸,立殿陛爭是非,而有主之者也。然以之聖而其臣誡之曰:「毋若丹朱傲。」又曰:「元首叢,脞哉。」而諫諍之行,莫時若也。之時,凡誥命訓戒之文,皆燦然成經,有足以感動孚格,豈後世館閣之所能及哉?人主置館閣之臣,則凡朝臣之不得爲是官者,雖其文學詞命,絶類超凡,不敢與聞於是,知不敢與聞於是,亦不以爲意也。人主置臺諫之臣,則凡朝臣之不得爲是官者,雖忠憤憂愛之誠,蘊隆結轖于中,不敢發一言議之,知不敢發一言議之,亦不以爲意也。古者庠學之敎,自天子達於庶人,誦詩讀書習禮學樂,皆有以成其材,其廣文學之化,若是其周也。今也,令數人據文詞之地,不務其實,而虛享其名,果可以黼黻大猷乎?古者暬御有箴,旅賁有戒,立誹謗之木,置敢諫之鼓,其廣諫爭之路,若是其周也。今也,令數人據言地,上自公卿,下至韋布,凡有可言,輒掉頭不肯曰:「此臺諫之責。」於是乎一世噤默,不復出位。其爲塞天下之口,孰有甚於此哉?而處館閣ㆍ臺諫之職者,凡遇彈駮擊逐之時,輒過爲之引批曰:「我執法之官,執法之論,有峻無緩。」一被排軋,雖平生故舊,不敢訟言其無罪,而唯縛束之爲務,退而通其意曰:「誠不得已也。」其壞紀綱敗風俗,又莫此之爲甚也。故曰罷館閣ㆍ臺諫之官,而天下治也。

職官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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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六官之屬,而罷淸職焉,置長吏,使之牧民,而罷淸職焉,置百執事,使各犇奏厥事,而罷淸職焉。淸職罷而知尸位素餐之爲可愧也,淸職罷而知天之立君立牧,本使之牧民也,淸職罷而尙閥塞卑之風衰矣,淸職罷而黨同代異傾軋比周之習祛矣。夫爲民置官,爲職事置官,官理則賢之,官尊則敬之而已。彼所謂淸職者,爲民乎,爲職事乎?將以待士大夫之來,以之榮寵其一己而已。謀國者,何爲而設此官乎?財賦贏耗之不辨,而不害其爲淸職也,甲兵訟獄之不知,而不害其爲淸職也,竝其所謂文學詞命之未嘗閑,而不害其爲淸職也,昏懦憒劣,曾不足以爭是非補闕失,而不害其爲淸職也。唯黨論之能峻激無嚴也,唯枳塞人材,能壓其笋折其萌也,唯發人陰私,爲刻迫殘毒之論也,唯探刺人過誤,而乘時讒間也,是乃淸職者之職耳。於是有出爲長吏以牧民者,則曰:「是浼己也。」視之不屑也,親知爲之慰餞以送之,彼果何人哉?均是人也,使此人牧彼人,而以爲不屑也,其立意不傲兀哉?三代之後,唯兩漢稱善治,而兩漢之人所日夜以孳孳焉汲汲焉唯恐不及者,唯所謂良二千石之欲得其人也。擇人任之,苟善治焉,增秩以寵之,賜璽書以褒之,秩滿直授之公卿而不疑焉已矣。烏覩所謂設淸職,以長一二人之傲兀者哉?

樂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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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虞氏之命也,曰:「命汝典樂,敎冑子。」典樂,典樂而已,其敎人奈何?嗟乎!人不能自然而善,必敎而後善。何則?七情交於中,而不得其和也。或歆歆然有所愜而淫焉,或怫怫然有所激而懥焉,或戚戚焉,或慄慄焉,或眈眈焉,或盻盻焉,而其心無時而得和矣。心不和則百體從而乖,而動作周旋,皆失其度。故聖人爲之琴ㆍ瑟ㆍ鍾ㆍ鼓ㆍ磬ㆍ管之音,使朝夕灌乎耳而漑乎心,得以動盪其血脈,而鼓發其和平愷悌之志。故〈韶〉之旣成,庶尹允諧,虞賓德讓,其效有如是者矣。敎人之必以樂,不其宜乎?故天子宮縣諸侯軒縣,奏而後食焉,步以〈肆夏〉,趨以〈采齊〉,大夫判縣,士無故不徹琴瑟。聖人之道,非樂不行,帝王之治,非樂不成,天地萬物之情,非樂不諧。樂之爲德,若是其廣博崇深,而三代之後,獨樂全亡,不亦悲哉!百世無善治,四海無善俗,皆以樂之亡耳。爲天下者,宜致意焉。

樂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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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亡而刑罰重,樂亡而兵革頻,樂亡而怨懟興,樂亡而欺詐盛。何以知其然也?七情之中,其易發而難制者,怒也。怫鬱者未平,恚恨者未釋,方其時也,唯刑罰人以快一時之氣,雖其融然理順,不如聽絲竹金石之聲,而其心粗得以平且釋矣。不然,興兵伐國,得逞其雪羞報怨之志,亦得以快一時之氣,使〈咸〉ㆍ〈英〉ㆍ〈韶〉ㆍ〈頀〉,日奏于前,則殺伐戰鬪之志,何自而興乎?此其所以樂亡而刑罰重,樂亡而兵革頻者也。上之人,御之以刑罰,威之以兵革,則下之所以應之者,唯有幽愁困苦嗟歎之聲,奸僞諂媚蒙蔽之計而已,此其所以樂亡而怨懟興,樂亡而欺詐盛也。今世俗之樂,皆淫哇噍殺不正之聲。然方樂之奏于前也,官長恕其掾屬,家翁恕其僮僕。俗樂尙然,況古聖人之樂乎?故曰:「禮樂不可斯須去身。」夫豈不然而聖人言之?樂不作,敎化終不可行也,風俗終不可變也,而天地之和,終不可得而致之也。

軍器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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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法曰:「器械不利,以其卒予敵也。卒不可用,以其將予敵也。」蓋兵者,手執器械以禦人者也。雖有卒千萬,令空手,則猶無卒也,令手執朽鈍破觖,則猶無卒也。國家貧且無法,無以養兵,兵不養則無以練習,練習廢則器械藏,器械藏則朽鈍破觖已矣。今郡縣所藏之器,弓擧之則蠹沙溲溲然,矢擧之則羽簌簌然,刀拔之則刃黏于室而徒柄出焉,銃眡之則鏽塞竅焉,一朝有患,通國皆赤手也。雖然南北無警,壃場無虞,兵可有制,不可徒養,兵不養則徒器無爲也。雖然惡可無備也?弓已之,藏角焉,藏柘枝焉,藏筋焉,可也。矢已之,藏竹箭焉,藏羽焉,藏鏃焉,可也。藏熟銅焉,藏鋼鐵焉,藏堅利材木ㆍ皮革ㆍ齒骨之物焉,以俟時焉,可也。如一朝有患,孰製之爲器也?凡民之有百工技藝者,復其戶蠲其庸,令聚居于邑,毋得散處村里,月繼其一口之糧,而編其名于軍籍,守令以時考較其技能巧拙,以增減其糧,其有卓異者,拔之爲將官,令各激勸,一朝有患,器械可製也。爲將帥者,或發謀出慮,製爲奇器新式以禦敵者,百工各奏其能,則其於破敵也,何有?斯之爲武備也,豈不周且密矣乎?與其藏朽鈍破觖,而隱然恃之爲有備者,相去遠矣。

軍器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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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之戰,爲左右焉,爲前後焉,整軍容審軍埶,塡然鼓之,翼然而進。有奔北失埶者曰:「爾敗矣。」有靡亂失法者曰:「爾敗矣。」或一鏃不發而勝敗以決,此古人之戰也。繼此以降,爲方員焉,爲六八焉,神之以鬼神,祕之以陰陽,善爲陣者爲上將,善爲戰者爲次將,審山陵水澤之形,爲之進退,而勝敗以決,此中世之戰也。或一弓焉,或一槍焉,或一刀一棒焉,勃勃然相擊撞,艸薙而禽獮之,勝敗以決者,後世之戰也。世級日降,巧思日鑿,近世之謀伐人國者,唯製爲奇器巧物,一夫決機,萬人隕命,安坐而湛人之城。有若虎蹲礮ㆍ百子銃,猶其疎者也。如所謂紅夷礮者,其迅烈酷虐,前古無比,中國日本使用已久,有如不幸,百年之後,南北有警,必以是至矣。其有不拱手伏地而奉獻其城者乎?方且挽說彄之弓,銜無鏃之箭,立的於百步之外,而盡力以求中,中者得祿,不中者失祿,以之爲絶世之妙技,豈不沖澹冥漠矣乎?何其忠厚ㆍ愿謹ㆍ淳眞ㆍ樸素之至此哉?故曰軍器不必備,雖有之,敢有一夫出立者哉?

技藝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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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於禽獸也,予之爪,予之角,予之硬蹄利齒,予之毒,使各得以獲其所欲而禦其所患。於人也,則倮然柔脆,若不可以濟其生者,豈天厚於所賤之而薄於所貴之哉?以其有知慮巧思,使之習爲技藝以自給也。而智慮之所推運有限,巧思之所穿鑿有漸,故雖聖人不能當千萬人之所共議,雖聖人不能一朝而盡其美。故人彌聚則其技藝彌精,世彌降則其技藝彌工,此勢之所不得不然者也。故村里之人,不如縣邑之有工作,縣邑之人,不如名城ㆍ大都之有技巧,名城ㆍ大都之人,不如京師之有新式妙制。彼處窮村僻里之外者,舊至京師,偶得其艸剙未備之法,欣然歸而試之,竊竊然以自滿曰:「天下未有賢於此法者。」戒其子若孫曰:「京師之所謂技藝者,吾盡得之。自此京師無所復學矣。」若是者,其所爲有不鹵莽陋惡者也。我邦之有百工技藝,皆舊所學中國之法,數百年來,截然不復有往學中國之計。而中國之新式妙制,日增月衍,非復數百年以前之中國,我且漠然不相問,唯舊之是安,何其懶也?

技藝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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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之技精,則其占地少而得穀多,其用力輕而穀美實,凡所以菑之耕之,播之芸之,銍之剝之,以至簸舂溲炊之功,皆有以助其利而省其勞者矣。織之技精,則其費物少而得絲多,其用力疾而布帛緻美,凡所以漚之浴之,紡之繅之,織之練之,以至染采糨鍼之功,皆有以助其利而省其勞者矣。兵之技精,則凡所以擊刺ㆍ防禦ㆍ轉輸ㆍ修築之功,皆有以益其猛而護其危者矣。醫之技精,則凡所以切脈ㆍ審祟ㆍ辨藥性ㆍ察時氣者,皆有以發前人之蒙而駁前人之謬者矣。百工之技精,則凡所以製造宮室器用,以至城郭ㆍ舟船ㆍ車輿之制,而皆有以堅固便利矣。苟盡得其法而力行之,則國可富也,兵可強也,民可裕而壽也。方且熟視而莫之圖焉,有說車者,曰:「我邦山川險惡。」有說牧羊者,曰:「朝鮮無羊。」有說馬不宜粥者,曰:「風土各異。」若是者,吾且奈何哉?學書而有爲者,曰:「不如羲之之純也。」學醫而有爲者,曰:「不如丹溪河間之古也。」隱然倚之爲聲勢,而欲號令一世。彼羲之丹溪河間之屬,果雞林安東府人耶?俗所云羲之,卽鄕刻木板筆陣圖也。故反不如眞蹟

技藝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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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軾請勿以經籍賜高麗,竝禁其購求,謂『夷狄讀書,長其智慮也』,何其狹隘而少恩哉?雖然此論則以時得行於中國也。經籍且不欲相示,況使之學技藝諸能,以彊其國哉?古者外夷遣子弟入學者甚多,近世琉球人處太學十年,專學其文物技能,《芝峰集》日本往來,唯務移百工纖巧。故琉球日本在海中絶域,而其技能與中國抗,民裕而兵強,鄰國莫敢侵擾,其已然之效如是也。適今規模疏豁不狹陋,捨此不圖,若一朝有如蘇軾者建言,嚴華夷之界,申禁遏之令,則雖欲執贄奉幣,冀得其咳唾之餘,尙安能遂其志哉?夫孝弟根於天性,明於聖賢之書,苟擴而充之,修而明之,斯禮義成俗,此固無待乎外,亦無藉乎後出者。若夫利用厚生之所須,百工技藝之能,不往求其後出之制,則未有能破蒙陋而興利澤者也。此謀國者所宜講也。

脈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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脈可以察血氣之衰旺,病情之虛實。其云左寸候心,右寸候肺,左關候肝ㆍ膽,右關候脾ㆍ胃,左尺候腎ㆍ膀胱ㆍ大腸,右尺候腎ㆍ命門ㆍ三焦ㆍ小腸者,妄也。脈之一動而一靜,以氣血也。徒氣不能爲衛,徒血不能爲營,血爲氣之所御,氣爲血之所涵,而營衛之名立焉。然有氣不能無動,有血不能無靜,方其動也,爲周流施布,方其靜也,爲涵濡滋養,此人身之所以有脈也。脈之淺露者,適在手腕,故切手腕耳。天之生人,豈必令五臟六腑,昭布其影於手腕之上,而使人切之哉?脈自著經之人,已不信其自作之經,而其後凡稍通醫理者,必不信脈經。然其心猶疑其有玄妙微奧之理而己之罔覺也,復恐己不尊奉脈經,則世人與後世之人,謂己不達脈經之旨,於是陽爲人所不知而己有所獨得者,外尊脈經爲不刊之典,演其說而釋其旨,至其不可解者,輒云『心得之妙,不可以言傳』,愚者矇然奉信,智者復用其術。此非唯脈經爲然,凡術之虛僞者,皆然也。故善於脈者,切手焉切足焉切腦之大絡焉,辨其衰旺,察其虛實而已。安有所謂五藏六腑之說哉?

脈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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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所謂寸ㆍ關ㆍ尺者,吾斯之不可辨也。醫之指,有肥而闊者,有瘦而尖者,其所占有多少之不齊也。病人之腕,有長者,有短者,其所分寸ㆍ關ㆍ尺之界限,有大小之不齊也。令指大者而切腕短者之脈,令指小者而切腕長者之脈,其所謂寸者,吾惡知其非關,其所謂關者,吾惡知其非尺哉?其所謂候心者,吾惡知其非候肝,其所謂候脾ㆍ胃者,吾惡知其非候腎ㆍ膀胱哉?乃無學之徒,曾浮ㆍ沈ㆍ滑ㆍ濇之不能辨,而抵掌論證曰:「某藏受傷,當抑某藏。何氣不足,當補何經。」又有一種怪妄之徒,乃云:「切脈,可以辨其性情ㆍ好惡ㆍ身命ㆍ貴賤。」甚至有卜年卜運,如斗數ㆍ星曜之術者,人且昧然奉信,謂有隱理,何其愚陋易欺哉?故學切脈者,唯察其有力無力,有神無神,有度無度而止矣。何五藏六腑之能別哉?夫能動能勝指之謂力,能和能有生活之機之謂神,能往來作止,有法不亂之謂度。知此三者,而細心乎浮沈ㆍ遲數ㆍ洪微ㆍ滑澀ㆍ弦芤ㆍ緊緩ㆍ結伏之候,則脈家之能事畢矣。而又何求哉?

脈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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脈之受命於五臟而達于支體也,猶水之發源於諸山而達于下流也。夫洌水之源,一出於俗離,一出於五臺,一出於麟蹄,一出於金剛麟蹄,郡名也。餘皆山名龍津而合。有司地者曰:「楊花渡俗離龍山浦五臺豆毛浦麟蹄金剛。」於是乎楊花渡有洶湧,則曰:「是俗離有崩汰之異。」龍山浦有混濁,則曰:「是五臺有汎濫之灾。」豆毛浦有漣漪之美,則曰:「是麟蹄金剛雨暘勻適。」其占候之法,果可謂精密而無差舛乎?脈之不可以候五臟六腑也,其理正同,而人猶託心於杳冥之中,疑其有理外之理,不亦惑乎?使寸ㆍ關ㆍ尺而非一路也則已,如其一路而分其界,則其所謂五臟六腑之各有部位者,吾莫之肯信矣。

相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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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因習而變,勢因相而成,其爲形局流年之說者,妄也。嬰穉之蒲服也,觀其貌,夭夭已矣。曁其長而徒分焉,徒分而習岐,習岐而相以之變,塾之徒,其相藻,市之徒,其相漆,牧之徒,其相蓬,江牌馬弔之徒,其相哮而儇。盖以其習日遠而其性日遷,誠於其中,達於其外,而相以之變。人見其相之變也,而方且曰:「其相如是也,故其習如彼也。」噫,其舛矣!夫習於學者效於達,習於利者效於貨,習於力者終於卑賤,習於惡者終於敗亡,而習與效竝進,效與相俱變。人見其相之變也,方且曰:「其相如是也,故其效如彼也。」噫,何其愚也!有兒焉,眸炯如也,父母曰『是可以學也』,爲之買書,爲之立師,先生曰『是可以敎也』,益予之筆墨鉛槧,兒益俛焉,日孳孳焉,大夫薦之曰『是可以用也』,君見之曰『是可以寵也』,獎之詡之,揚之擢之,俄而宰相矣。有兒焉,頰豐如也,父母曰『是可以富也』,益予之產,富人見之曰『是可以使也』,益予之資,兒益俛焉,日孳孳焉,賈於四方,而疑其肥藏於市肆,而推而爲主也,固將進也,又從而爲之助,俄而素封矣。有兒焉,眉毛叢雜也,有兒焉,鼻孔外露也,則其父母師長之所以培植勰助之者,一切反是,是惡能貴富其身哉?若是者,因其相而成其勢,因其勢而遂其相。人見其相之遂也,方且曰:「其相如是也,故其所成如彼也。」噫,何其愚也!世固有懷才抱德,阨窮而不見施者,咎於相,有能舍其相而寵之者,則亦宰相焉已矣。有明於利害,察於貴賤,而終身困窶者,咎於相,有能舍其相而予之資,則亦猗頓焉已矣。況乎居足以移氣,養足以移體,富貴淫其志,憂患戚其心,有朝榮而夕槁者,有昔之悴憔而今之腴潤者,相烏乎定哉?士庶人信相則失其業,卿大夫信相則失其友,國君信相則失其臣。孔子曰:「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聖矣哉!

立後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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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無子者,以其昆弟ㆍ從父昆弟ㆍ族昆弟之子爲後,謂之立後,立後有古今之異。古之立後者,死而無子者也,適庶俱無子者也,天子者也,諸侯者也,大宗者也。今之立後者,生而將有子者也,有妾子而嫌阨於宦者也,庶人者也,支子者也。古之與子爲人後者,重祖宗之統者也,以宗子收萃族黨而不可絶者也,與其支子者也。今之與子爲人後者,與支子而無祖禰之重者也,宗法已廢而令人得子以奉己者也,與其適子者也。古之爲人後者,承父命者也,爲後而不爲子者也,謂所後者,爲所後者而不謂父母者也,父母其父母者也。今之爲人後者,父死而聽於人,或被人盜爲券者也,爲之子者也,父母其所後者,而不父母其父母者也。《禮》曰:「死而無子,則爲之置後。」《禮》曰:「若無適子,則以庶子當適處。若無庶子,則以族人之子當適處。」《禮》曰:「後大宗者,尊之統也。天子及其始祖,諸侯及其大祖。」又曰:「諸侯繼世爲君。」《禮》曰:「爲人後者孰後?後大宗也。」又曰:「繼別爲宗,是爲大宗。」大宗必有後,此非所以立後者乎?應上立後段《禮》曰:「曷謂後大宗?大宗者,尊之統也。都邑之士,知尊禰矣,大夫及學士,知尊祖矣。」《禮》曰:「大宗者,收族者也。不可絶,故後大宗也。」《禮》曰:「何如而可以爲人後?支子可也。」又曰:「以支子後大宗,適子不得後大宗。」此非所以與子爲人後乎?應上與子爲人後三段《禮》曰:「庶子母慈母,父命也。」庶子之爲慈母,如爲人後者之爲所後者也。《禮》凡稱爲人後者,未嘗或稱爲人子,若所云爲人後者爲之子,後世之儒也。《禮》凡言爲人後者,爲所後者之祖父母,爲所後者之妻,爲所後者之昆弟,若此類未嘗或稱所後父也。又若云爲所後者之妻之父母,爲所後者之妻之昆弟,爲所後者之妻之昆弟之子,若此類未嘗或稱所後母也。《禮》凡言爲人後者爲其父母,爲人後者爲其姊妹,若此類仍以本稱稱之,未嘗加以本宗之名也,則爲人後者,知所處矣。應上爲人後四段

立後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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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大傳》曰『繼禰者爲小宗』,『小宗無後當絶』,其宗子雖絶,而其親未盡者承其祀。是故適子有疾或無子而亡,則其妻不得爲適婦,而姑爲之服庶婦之服,所謂兄亡而弟及也。故曰:「祖遷於上而宗易於下。」夫小宗尙然,況於支子乎?又曰:「庶子之無後者,從祖祔食。」庶子者,支子也。今宗法已廢,朝無世祿之卿,野無分氏之族,爲大宗者,亦未嘗收萃族黨,講信修睦,繇今言之,雖大宗無後,亦不必立後也。明上支子不立後庶人者,未成家者也。古者卿大夫之有家也,猶天子諸侯之有國,故有家臣家宰,千乘之家百乘之家,家蓋有君有長,非如今異宮別戶之謂家也。故孟子曰:「大夫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豈孟子之時,士庶人露身野處乎?蓋不謂家耳,旣未成家,斯無君長,身死則已。無位可傳,曷爲立後哉?庶人於類最繁,繁故無子者亦衆,衆故爲人後者遂多。有十人焉,爲人後者五六,不然,與其子者也,不然,其父或祖者也,不然,其昆弟者也。有兩父而四祖者,有曾祖五六者,有兩家父母繼母祖父母,凡服孝七八九者,玆皆庶人而立後故也。明上庶人不立後《禮》曰『爲人後者,何以三年也?受重者必以尊服服之』,未嘗曰『爲子者,必以父服服之』也。又曰『爲人後者,爲其父母報。何以期也?不貳斬也。何以不貳斬也?持重大宗者,降其小宗』,未嘗曰『何以期也?降一等也。何以降一等也?持重所後者,降其本宗』也。今爲人後者,斬於所後,而不知其所以斬,期於父母,而不知其所以期,其心以爲生育鞠顧之恩,與之偕移,故制服如是也。今大宗之子,爲後於小宗ㆍ支子,亦期其父母,安在其尊大宗而降小宗也?明上大宗方立後後者對先之名,死者有後,生不得有後也。生而不得有後嗣,猶生而不得謂先親也。今也,生者立後,或立後而後生子者還其後者,謂之破養。破養之人,踽踽然或憐而留之,寵移而怨興,亂之兆也。或服衰於正妻,而後妻擧男,將欲還之,服不可追,將欲留之,爲後無名。或後者短命,更立其次,謂之次養。次養之人,旣非承統,安有持重,重無所持,何期父母?玆皆非禮之本也。明上死而無子方立後或妾子詵詵而必立後,妾者曰『我血之所屬』,後者曰『我統之所在』,妒愛而嚚貲。或與適子爲人後,而更立己後,紛紛遷徙,如官補缺。父子之倫,不其褻歟?或彼盜爲券而我遂事之者,尤有甚焉。噫!珠玉尙扃,父母之名,其可盜耶?明上三段意

立後論三此論,壬戌七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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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者仕宦爲大夫士者,多公族。故先儒謂:「亦惟公族有宗法。」然三代相因,禮有損益,況先儒之說,未必中理,欲執其一,以死守之,庸可得乎?唯酌古今之宜,而爲之中制焉,可也。今公私之族,通稱爲宗,繼禰之宗,得以其昆弟之子爲後,無則當絶繼祖之宗,取於昆弟之子,無則得以其從父昆弟之子爲後,無則當絶繼曾祖之宗,取於昆弟之子,無則得以從祖昆弟之子爲後,無則當絶繼高祖之宗,如上法,無則得以族昆弟之子爲後,無則當絶百世不遷之宗,如王子勳戚之宗如上法,無則得以其同宗人之子,審昭穆而爲之後。必取其不遷之祖之血孫,不可只取同姓私族五世,則祖遷而服窮,雖嫡嫡相承至於十世者,五世以往,支子之孫,各自爲宗,而不以是爲宗,則不宜取其子爲後也。《禮》,爲人後者,爲之斬衰,而降其父母期者,以尊祖也。尊祖,故曰受重,受重,故降其私也。今以宗子之子,後於支庶,而爲之服斬,爲之降屈,此之謂非禮。苟如上所制,則爲人後者,不失有尊祖敬宗之義,而其斬其降,俱有名義也。夫然後申爲之制曰,庶子無後者,不得立後,擇於昆弟之子,屬其後事,託其祭祀,古者殤與無後,從祖祔食。今此禮必不可行,亦所謂從宜從俗傳其財計,而不名爲後,不令服斬,其一也。宗子之適子亡,而有適孫者,仍以孫爲宗,其無適孫者,立次子爲適,而不以次子之子立爲適子之後,以適子未及受重而死,且宗子方在世而持重,則次子之子,爲伯父斬衰,無義也。故須父死受重,方得立後,其二也。後者,嗣先之名,親唯旣死而后,可稱爲先,生而立後者,古未之聞也。須宗子死後,方許立後,若宗婦先死,不得立後,其三也。父母之名,不可易也。生曰父母,死曰考妣。所後之親,及其旣死,始令爲後,則曰先考ㆍ先妣,所生之親,生云父母,死云先父ㆍ先母,抑亦無於禮之禮,其四也。田汝成云:「所後父母,宜稱世父ㆍ世母。」恐未安。或稱宗考宗妣,似合禮意,然未有所據國家制令如是,令民勿踰則大善,今玆未能,聊書爲訓,令爲吾子孫者,一遵斯制,毋敢踰粵尺寸。

鄕吏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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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古胥史之職,操古大夫之權者,鄕吏是已。古者大國方百里,其次七十里,其次五十里,今我郡縣大小,與古之所謂國者相等。然則守令其邦君也,其亞於守令而佐守令出治者,大夫已矣,鄕吏操者,非古大夫之權乎?古者大夫世卿,今鄕吏世其職。彼世其卿者,執國命,制民之死生,卒之權在人主之上,若三桓六卿七穆者,不至墟其國,不肯悛其惡,卽今之世其職者,亦不如是不已矣。雖然古者邦君,亦世其爵,而爲大夫者,皆公族世臣,故邦君亦權重,而大夫有恩義於其上,其惡猶未甚焉。今守令久者四三年,不然者朞年而已,其在位也,若逆旅之過客然。而鄕吏於此,無恩義相係屬,故其權恒在於鄕吏,而其傾陷欺負也輕。由是言之,其害毒所及,又不特古之大夫而止耳。以過客馭主人,以不知馭知者,其有能移其權者乎?此鄕吏之所以恒操其權也。權之所在,生殺禍福係焉。其所以播其惡於民者,容有旣乎?謀國者不可以不察。

鄕吏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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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亂,家長任其罪,法也,一閭亂,閭長任其罪,法也,一縣亂,縣令任其罪,法也。故朝廷遣監司行部曰:「郡守ㆍ縣令,有貪婪不法者,鋤之。」遣御史按廉曰:「郡守ㆍ縣令,有貪婪不法者,擊之。」其或有姦胥ㆍ猾吏:「是狐鼠也。不足問,先正其大綱已矣。」世以是爲知要之言。嗟乎,冤哉,守令也!是守令者,自幼績文史,幸而登仕籍,積勞苦數十年,幸而得郡縣,其始至也,其誰不兢兢然栗栗然,惟弗克負荷是懼哉?欲民之譽己焉,欲監司之褒己焉,欲法之無違焉,欲公事之及期焉。旣數月,吏誘之曰:「民頑,其慾不可充也。」曰:「監司遠,其欺蔽有術也。」曰:「粟斂散如吾計,其贏者什倍。」曰:「公事推轉無害。」於是與之賈,析其利,與之盜,分其贓,與之魚肉民,移其威。嗟呼!使臯陶按是獄,誰其爲首惡也?如以男子投之於娼院,雖矜持數月,究竟不爲淫所誘者鮮矣。胡獨誅男子乎?家長恒居其家,家之亂,長之罪也。閭長恒居其閭,閭之亂,長之罪也。郡守ㆍ縣令,客也。主人亂其家,而客受其罪,不冤乎?故凡首惡者,吏也,服上刑,從之者,守令也,服次刑。其云『先正其大綱』者,迂言也。

鄕吏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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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惡獸也,方其飽也,鹿豕過之而不顧。蒼鷹,鷙鳥也,方其坐架也,日食之以肉,厥嗉盈,雖遇雉不鴥也。唯餓虎飢鷹,其搏益猛,其勢則然也。京司之吏有常餼,又不以歲更,故其貪得有限,又恐失其職,故其行惡有節。鄕吏則不然,旣無常餼,又或至五六年不調,及其得之也,如餓虎得豕,飢鷹遇雉。其奮迅酷烈,而復有顧瞻者乎?雖歲得之,其心恒以爲來年不可知,而其貪有節乎?千戶之邑,置吏十人,無歲而不飽也。二千戶之邑,置吏十二,無歲而不飽也。等而上之,每增千戶,增吏二人,雖大邑,吏不過三十,亦足以治文簿備使令,又何必甡甡然滿其庭而爲悅哉?額有限,有罪而除額,卽吏以額爲寶,兢兢然猶恐失之。不幸而失其額,其父母妻子凍餒,吏有不兢兢然唯恐失之乎?夫然後畏得罪,畏得罪然後重犯法,重犯法然後其侵虐少衰,定吏額,國家之切務也。

五學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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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理之學,所以知道認己,以自勉其所以踐形之義也。《易大傳》曰:「窮理盡性,以至於命。」《中庸》曰:「能盡己之性,能盡人之性,能盡物之性。」《孟子》曰:「盡其心者知其性,知其性則知天矣。」性理之學,有所本也。然古之爲學者,知性之本乎天,知理之出乎天,知人倫之爲達道,以孝弟忠信,爲事天之本,以禮樂刑政,爲治人之具,以誠意正心,爲天人之樞紐。其名曰仁,其所以行之曰恕,其所以施之曰敬,其所以自秉曰中和之庸,如斯而已,無多言也。雖多言,是重言複言,無異言也。今之爲性理之學者,曰理曰氣,曰性曰情,曰體曰用,曰本然氣質,理發氣發,已發未發,單指兼指,理同氣異,氣同理異,心善無惡,心善有惡,三幹五椏,千條萬葉,毫分縷析,交嗔互嚷,冥心默研,盛氣赤頸,自以爲極天下之高妙。而東掁西觸,捉尾脫頭,門立一幟,家築一壘,畢世而不能決其訟,傳世而不能解其怨,入者主之,出者奴之,同者戴之,殊者伐之,竊自以爲所據者極正,豈不疎哉?禮者,所以節文乎孝弟忠信之行者也,則勿知焉,曰『名物度數,於道末也』,曰『籩豆之事,則有司存』。樂者,所以悅樂乎孝弟忠信之行者也,則勿知焉,曰『詠歌舞蹈,於今外也』,曰『樂云樂云,鍾鼓云乎』。刑政者,所以輔成乎孝弟忠信之行者也,則勿知焉,曰:「刑名功利之學,聖門之所棄也。」威儀者,所以維持乎孝弟忠信之行者也。祭祀ㆍ賓客ㆍ朝廷ㆍ軍旅ㆍ燕居ㆍ喪紀,其容各殊,布在容經,不可相用,則勿知焉,槪之以一字之禮曰跪。三百三千,其終以一跪字槪之乎?古者學道之人,名之曰士,士也者,仕也。上焉者仕於公,下焉者仕於大夫,以之事君,以之澤民,以之爲天下國家者,謂之士。其遭人倫之變,如伯夷叔齊虞仲夷逸之等隱之,餘無隱也。故索隱行怪,聖人戒之。今爲性理之學者,自命曰隱,雖弈世卿相,義共休戚,則勿仕焉,雖三徵七辟,禮無虧欠,則勿仕焉。生長輦轂之下者,爲此學則入山,故名之曰山林。其爲官也,唯經筵ㆍ講說及春坊輔導之職,是注是擬,若責之以錢穀ㆍ甲兵ㆍ訟獄ㆍ擯相之事,則群起而病之,以爲待儒賢不然。推是義也,將周公不得爲太宰,孔子不得爲司寇,子路不得折獄,公西華不得與賓客言。聖人敎斯人,將安授之,國君致斯人,將安用之?乃其所自倚以文之,則曰:「我尊尙朱子。」嗚呼!朱子何嘗然哉?研磨六經,辨別眞僞,表章四書,開示蘊奧。入而爲館閣,則危言激論,不顧死生,以攻人主之隱過,犯權臣之忌諱,談天下之大勢,滔滔乎軍旅之機,而復讎雪恥,要以伸大義於千秋。出而爲州郡,則仁規慈範,察隱察微,以之平賦徭,以之振凶扎。其宏綱細目,有足以措諸邦國,而其出處之正也,召之則來,捨之則藏,拳拳乎君父之愛,而莫之敢忘。朱子何嘗然哉?沈淪乎今俗之學,而援朱子以自衛者,皆誣朱子也。朱子何嘗然哉?雖其修飾邊幅,制行辛苦,有勝乎樂放縱邪淫者,而空腹高心,傲然自是,終不可以攜手同歸於之門者,今之性理之學也。

五學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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詁訓之學,所以發明經傳之字義,以達乎道敎之旨者也。燔之厄,師承遂絶,武帝以來,五經始有官學,門戶旣立,枝派以分,下逮,名儒林立,至孔穎達賈公彦爲之疏釋,而天下靡然宗之,可謂盛矣。然其詁訓之所傳受者,未必皆本旨,雖其得本旨者,不過字義明而句絶正而已,于先王先聖道敎之源,未嘗窺其奧而溯之也。朱子爲是之憂之。於是就詁訓之外,別求正義,以爲集傳ㆍ本義ㆍ集注ㆍ章句之等,以中興斯道,其豐功盛烈,又非儒之比。今之學者,考注以求其詁訓,執傳以求其義理,而其是非得失,又必決之於經傳,則六經四書,其原義本旨,有可以相因相發者,始於疑似而終於眞的,始於彷徨而終於直達。夫然後體而行之,行而驗之,下之可以修身齊家爲天下國家,上之可以達天德而反天命,斯之謂學也。今之所謂詁訓之學,名之曰折衷,而其實宗而已。詁宮室訓蟲魚,以之通其字絶其句而已。于性命之理,孝弟之敎,禮樂ㆍ刑政之文,固昧昧也。未必盡是,而其必欲體行於心與身,則是矣。今也,唯詁訓章句,其異同沿革,是考是察,曾不欲辨是非別邪正,以求其體行之術,斯又何法也?古之爲學者五,曰博學之,審問之,愼思之,明辨之,篤行之。今之爲學者一,曰博學之而已,自審問而下,非所意也。凡儒之說,不問其要領,不察其歸趣,唯專心志以信之,邇之不慮乎治心而繕性,遠之不求乎輔世而長民,唯自眩其博聞強記宏詞豪辨,以眇一世之陋而已。其有謬義邪說足以爲萬世之害者,則函受竝容,以爲天下之義理無窮。斯則先聖先王,其格言至訓,悉爲是湮晦而不章,磨滅而不立矣,豈不悲哉?若是者,儒雅博洽,可愛可重,非不逌然善也。卒之不可以攜手同歸於之門,斯所謂詁訓之學也。

五學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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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之學,吾道之鉅害也。夫所謂文章者,何物?文章豈掛乎空布乎地,可望風走而捉之者乎?古之人,中和祗庸,以養其內德,孝弟忠信,以篤其外行,詩書禮樂,以培其基本,春秋ㆍ易象,以達其事變,通天地之正理,周萬物之衆情。其知識之積於中也,地負而海涵,雲鬱而雷蟠,有不可以終閟者,然後有與之相遌者,或相入焉,或相觸焉,撓之焉,激之焉,則其宣之而發於外者,渤潏汪濊,粲爛煜霅,邇之可以感人,遠之可以動天地而格鬼神,斯之謂文章,文章不可以外求也。故文章之在宇宙之間,其精微巧妙者《易》,溫柔激切者《詩》,典雅縝密者《書》,詳細而不可亂者《禮》,條鬯而不可糅者《周禮》,瑰奇吐欱而不可屈者《春秋》左氏之〈傳〉,睿聖無瑕者《論語》,眞知性道之體而劈析枝經者《孟子》,刻覈深窈者《老子》,下此以往,醇者或寡矣。太史遷好奇尙俠,而自外乎禮義,揚雄不知道,劉向溺於讖諱,司馬相如俳優以自衒,下此以往,破碎綺靡無譏焉。韓愈柳宗元,雖稱中興之祖,而本之則亡,如之何其興之也?文章不自內發,迺皆外襲以自雄,斯豈古所謂文章者哉?,其所謂序記諸文,率皆華而無實,奇而不正,幼而讀之,非不欣然善矣。內之不可以修身而事親,外之不可以致君而牧民,終身誦慕而落魄牢騷,卒之不可以爲天下國家,此其爲吾道之蟊蠈也。將有甚乎。何也?,雖其所秉有差,要之皆欲以克己斷慾,爲善去惡。彼,其所自命者,文章已矣。文章豈足以安身立命哉?使天下之人,詠歌蹈舞,浸淫悅樂,醲薰膚奏,與之俱化,而邈然忘其性命之本民國之務者,文章之學也。豈聖人之所取哉?今之所謂文章之學,又以彼四子者,爲淳正而無味也。祖羅貫中施耐菴金聖歎郭靑螺尤侗錢謙益袁枚毛甡之等,似儒似佛,邪淫譎怪,一切以求眩人之目者,是宗是師。其爲詩若詞,又凄酸幽咽,乖拗犖确,壹是可以銷魂斷腸則止,遂以是自怡自尊,而不知老之將至。其爲吾道之害,又豈但之流而已?口譚六經,手擷千古,而終不可以攜手同歸於之門者,文章之學也。

五學論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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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斯世而帥天下,以倡優演戲之技者,科擧之學也。讀之書,斥之敎,其譚詩禮,其論史傳,天然一冠儒服儒者也。夷考其實,剽字竊句,抽朱擢綠,以眩一時之目,而非所慕也,非所惡也,治心檢身之法,非所問也,匡君澤民之術,非所意也。項羽沛公之事以爲題,澆佻悖戾之辭以爲能,吐虛吹假,構幻織誕,以自衒其贍博之聞,以賭一日之捷而已。有爲性理之學,嗔之曰詭,有爲詁訓之學,叱之曰僻。睥睨文章之學,而自視未嘗非文章,入者霸之,出者夷之,工者仙之,拙者隷之。有或徼幸以成名者,父撫之曰孝子,君慶之曰良臣,宗族愛之,朋舊尊之。其落拓而不得志者,雖行如,智如,率龍鍾蕉悴,齎哀恨以死。嗚呼!此何法也?衆黎之生,于于然蠢蠢然,其可以績文史導政事者,千百一人而已。今也,括天下聰慧之才,壹皆投之於科擧之臼,而舂之撞之,唯恐其不破碎靡爛,豈不悲哉!一陷乎科擧之學,卽禮樂爲外物,刑政爲雜事,授之以牧民之職,則蒙蒙然唯吏指是承,入而爲財賦ㆍ獄訟之官,則尸居素食而唯故例是問,出而操甲兵ㆍ捍禦之權,則曰軍旅未之學也,推武人以居前列。天下將安用矣?日本者,海外之小聚耳,以其無科擧之法也。故文學超乎九夷,武力抗乎中國,規模綱紀之所以維持控馭者,森整不亂,有條有理,豈非其顯效哉?今科擧之學,亦已衰矣。巨室名閥之子,不肯業此,唯田間寒餓者爲之,而戰藝之日,嘯呼市井奴隷,摺巾短襦,怒目豪拳,以爭其先登,但見簽竿相戳,棓槌互擊,而及其唱名也,乳臭之兒不辨豕亥者,出而據之,斯其學不能不衰敝也。若天眷顧,因其衰而遂變之,則生民之福。不然,不可與學此事者,攜手同歸於之門也。

五學論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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術數之學,非學也,惑也。中夜起,瞻天步中庭以語人曰:「彼熒惑守心,主奸臣挾主勢以謀國。」曰:「彼天狼犯紫微,明年必有兵。」曰:「彼歲星在箕分,此吾邦域之所賴也。」忽欷歔誦道詵《祕記》ㆍ《鄭鑑讖》說曰:「某年兵必起。」曰:「某年獄必興,將血流成川,人種以絶。」勸其婚友,鬻田宅棄墳墓,入深山虎豹之窟,以俟其難。忽愀然變色,有間而言曰:「昔我老先生,能通神役鬼,書發食頃,已抵八百里,開緘攜弟子入山谷,袖木葉以散之,使兵馬喧闐。」忽解裝,展圖三幅曰:「此玉皇朝眞之形,此仙人騎鶴之形,此渴馬奔川之形。他人不知,吾獨知其穴與嚮,苟能用之,子孫其逢吉。」厥明盥,正衣冠危坐,談〈太極圖〉ㆍ〈河圖〉ㆍ〈洛書〉ㆍ九宮之數,辨理氣善惡同異之訟,儼然一性理先生也。嗚呼!竊虛名,負重望,爲衆愚所歸嚮者,悉此先生。有眞正不僞之士,講明先王之道,本孝弟,愼微隱,而究禮樂刑政之文者,則哂之曰:「彼且不知明日之事,坐積薪厝火之上,談詩說禮,烏足以與於斯矣?」聖人以糟粕示天下,留其祕以自用,故孔子作《易》翼,朱子注《參同契》,後人不知其義也。彼蒙獃不慧者,尊此卑彼,日趨流乎幽陰邪辟之鄕,將誰與禁之?天文五行之志,歷世傅會,無一驗者。星行咸有定度,不可相亂,又何惑焉?燕市賣幻之人,受銀一二銖,呈其技,象鞮歲語人甚悉,又何惑焉?徐乾學葬考,斥風水之說,不可與《易》,又何惑焉?推是以往,若卜筮ㆍ看相ㆍ星耀ㆍ斗數之等,凡以術數衍者,皆惑也,非學也。不能前知,任以敗事,不能前知,南巡守崩於蒼梧之野,周公不能前知,使管叔孔子不能前知,畏於幾不能免。今也,病不能前知,必得一前知者以爲歸,豈不惑歟?彼事魔好怪,隱然自據乎前知之聖,而莫之知恥也,又惡能攜手同歸於之門哉?五學昌而周公仲尼之道,榛榛然以莽,將誰能一之?

湯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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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乎?臣伐君而可乎?曰,古之道也,非剙爲之也。神農氏世衰,諸侯相虐,軒轅習用干戈,以征不享,諸侯咸歸,以與炎帝戰于阪泉之野,三戰而得志,以代神農見〈本紀〉則是臣伐君,而黃帝爲之,將臣伐君而罪之,黃帝爲首惡,而奚問焉?夫天子何爲而有也?將天雨天子而立之乎,抑涌出地爲天子乎?五家爲鄰,推長於五者爲隣長,五鄰爲里,推長於五者爲里長,五鄙爲縣,推長於五者爲縣長,諸縣長之所共推者爲諸侯,諸侯之所共推者爲天子,天子者,衆推之而成者也。夫衆推之而成,亦衆不推之而不成,故五家不協,五家議之,改鄰長,五鄰不協,二十五家議之,改里長,九侯八伯不協,九侯八伯議之,改天子。九侯八伯之改天子,猶五家之改鄰長,二十五家之改里長,誰肯曰臣伐君哉?又其改之也,使不得爲天子而已,降而復于諸侯則許之。故侯曰侯曰商均侯曰杞子侯曰宋公,其絶之而不侯之,自始也。於是絶不侯,絶不侯,人見其絶而不侯也,謂凡伐天子者不仁,豈情也哉?舞於庭者六十四人,選於中,令執羽葆,立于首以導舞者。其執羽葆者,能左右之中節,則衆尊而呼之曰我舞師,其執羽葆者,不能左右之中節,則衆執而下之,復于列再選之,得能者而升之,尊而呼之曰我舞師。其執而下之者衆也,而升而尊之者亦衆也。夫升而尊之,而罪其升以代人,豈理也哉?自以降,天子立諸侯,諸侯立縣長,縣長立里長,里長立鄰長,有敢不恭其名曰逆。其謂之逆者何?古者,下而上,下而上者,順也。今也,上而下,下而上者,逆也。故之等,逆也,武王黃帝之等,王之明ㆍ帝之聖者也。不知其然,輒欲貶以卑於,豈所謂達古今之變者哉?《莊子》曰:「蟪蛄不知春秋。」

海潮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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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卯而潮,日差以晚,二日有奇,則差一時。故朏而潮于辰于巳于午于未于申。朔酉而汐,差以晚如潮。旣望潮于酉曰汐,汐于卯曰潮,周而復始,無端焉。巽菴先生,余仲氏久居海島,驗其候而槪言之曰:「月出而潮,月沒而潮,其晝者謂之潮,宵者謂之汐。斯不易哉,潮之故在月。潮之故在月,夫人知之。潮之故在月,則月出而潮,月沒而退,理也。今也,月出而潮,月沒而潮,唯中天是惡,斯何理也?」余竊思之曰,月者,水之元精也。其元精之所照映,水則感之,渤然上興。然水之積也不厚,則其感不深。故月之方出,旣到地平之界,橫照海數千里,則水之積也極厚而潮興焉。月旣高,下燭于海,則水之積也不厚而潮衰焉。海之深,不能爲數里也。月之將沒,又到地平之界,橫照海數千里,則水之積也極厚而潮興焉。月旣遠入于地底之天,則光不能相及而潮衰焉。然此吾目之所眡也。若其情則未也,非有興與衰也。月麗于天,恒照地毬之半,兩圜物相照,法本然。地毬之半,地平之界也。故月之攸行,恒有二潮爲之先後,若先馬焉,若後勁焉,若導焉,若從焉,若被驅焉,若追及焉。月到東平之界,則先者先焉,斯謂之潮。月到西平之界,則後者後焉,斯謂之潮。人溓而立乎所立之地,曰潮曰退,曰興曰衰。若水之情,則恒有二隊,如山嶽焉,如氷雪焉,爲先爲後,恒與月相驅相及,恒周乎大地之腰,循環無已時也。山嶽之勢,氷雪之耀,其長數千里者,恒周乎大地之腰,而其餘波之崩而頹者,漸低漸微,以達乎汊港之口。而人見之爲潮,斯小觀哉!

海潮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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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之故在月,夫人知之。潮之故在月,則月盈而潮贏,月晦而潮縮,理也。今也,月盈潮贏,月晦潮贏,唯二弦是惡,斯何理也?斯者日之故也。日者,火之元精也。水得火,乃沸乃涌。朔日在東,月在中,水在西,水者,地毬也日月水參直,則潮贏焉。望月在東,水在中,日在西,月出時日月水參直,則潮贏焉。上弦月在天,水在下,日在西,日入時日月水三角,則潮縮焉。下弦月在天,水在下,日在東,日出時日月水三角,則潮縮焉。爲其映射之力,有猛有微也。曰,望之贏也,誠有然,晦朔之際,月已死,尙能映射有全力乎?曰,月未嘗盈虧也。兩圜之物,以明相照也,恒照其半體,其牉恒黑也。朔,人見其牉黑,望,人見其牉白,弦,人見其牉白之半及牉黑之半,月未嘗盈虧也。使人而翼,朔,蜚而介乎日月之間,以頫眡月體,則未有不圓如望也。奚爲而不能使潮贏也?朱子〈天問〉注,以月無盈虧,其〈小雅ㆍ十月之交〉傳,亦未嘗不然。又王偁詩曰:「團魄在陽燄,終古無虧盈。因人示朏脁,側身死與生。蟾蜍薄陰采,顧兔潛其形。何當凌倒景,一覩天地精。」古人早有知者

海潮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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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海之無潮也,何居?非夫東海之無潮,而北海無潮也,非僅北海之無潮,而南海無潮也。日月之行,恒循赤道之左右,赤道者,天腰也。南而至乎冬至之線,北而至乎夏至之線,雖其違赤道有差,要之皆天腰之左右也。潮以日月之故,乃沸乃涌,則潮之興也,其在天腰之下乎?瓜哇呂宋蘇門佛齊之海,潮所興也。其二隊之所恒過者,如山嶽焉,如冰雪焉,其脊北之崩而瀩者,至焉,至焉,過此以往,彌衰彌微,至于渤海之北,旅順之口,綿綿焉。其由對馬之海而北走焉者,至于蔚珍,綿綿焉,及至悉直以北,遂無焉。斯則北海之無潮也,豈東海耳?若夫渤海之潮,猶至旅順,而東潮益短者,亞墨爲之蔽也。亞墨之界,南入天腰之下,東潮來者,已折於亞墨之角,而及其蘇而興也,再爲日本所遮護,其鋒又安能深入北界哉?脊南之崩而頹者,其到南海之南,亦必彌衰彌微如北然,斯則南海之無潮也。然則奈何?潮行於天腰之下,而吾所見者,餘波之遠及者也。潮然乎哉!潮可畏也。

海潮論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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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是朔也,有小贏焉,有大贏焉,同是望也,有小贏焉,有大贏焉,斯又曷故?曰,月行最多道,南也涉乎冬至之線,北也涉乎夏至之線。月南則潮道隨而南,月北則潮道隨而北。隨而南,則其餘波之來遠,其力不彌倦乎?隨而北,則其餘波之來邇,其力不猶猛乎?斯其贏有大小也。又日行恒與月舛,舛則雖朔望乎,其與之爲參直也不直。舛謂南北不同度其與之爲參直也不直,則潮興不猛。旣北矣,又其與之爲參直也矢直,斯潮大贏矣。

海潮論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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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曷爲爲厚吾民之生也?雖有魚,不潮,弗獲焉,雖有鹵,不潮,弗鹽焉。因其潮,篊焉網焉撈焉,因其潮,耕焉晒焉䰞焉,因其潮,舟達于汊港之口,因其潮,得往來疾捷,潮之所以厚吾民之生也,如是矣。其謂之天地噓吸之氣,奈何?曰,其見者小也。天地之間,潮恒走不息,曷謂之噓而吸?其似乎噓而吸者,吾目之所眡也。恒噓焉恒走焉,以周旋乎天地之間,又豈有巨魚大鯨吞吐而爲是哉?童孩之問日也。

穩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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穩城,深北淸涼之地,耽羅海南炎瘴之鄕。說者謂,穩城之夏之日,反長於耽羅,豈理也哉?曰,然,亦理也。《唐書ㆍ回紇傳》曰:「瀚海之北,骨利幹之地。日沒而烹羊胛,旣熟而日出。」彼雖不言,而其時則在春分ㆍ秋分之前後也。窮北之地,其夏日之長如彼,穩城之夏之日,豈不長於耽羅乎?北而至於極北之地,長而至於極長之時,則春之後秋之前,純乎爲晝。故《周髀經》曰:「北極之下,有朝生夕死之草。」明一年爲一晝夜而已。穩城之夏之日,其不長於耽羅乎?曰,跡則然矣。其所以然之理,奈何?曰,耽羅雖在我南徼,猶在赤道之北。豈唯在赤道之北?其亦在乎夏至日躔之道之北矣。然則耽羅之夏之日,其自東而西也,不由人頂之上,而出於東迤乎南,繞而西而沒。其在地底,又迤于北,繞而東而出矣。然則耽羅之人,晚見其出而蚤見其入,其日顧不短乎?穩城之人,退而處乎深北之地,日出未高,而迤于南,繞而西矣。將蚤見其出而晚見其入,其日顧不長乎?北而又北,至於北極之下,則日自東峰之上,其離地數丈,自震由巽,由離由坤,由兌由乾,坎艮而復于震方,豈不以六月爲一晝乎?赤道之下,其人之戴赤道,如立乎長虹之下,北極之下,其人之帶赤道,如坐乎圍籬之中,而太陽之行,常循赤道之左右,此其所以見日有蚤晚也。知此理矣,則穩城之夏之日,其長於耽羅之夏之日,又不足疑矣。

甲乙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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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乙之類十,子丑之類十二,古人所以紀日也。後世方技ㆍ雜術ㆍ讖緯ㆍ怪力之說,若太乙ㆍ九宮ㆍ奇門ㆍ六壬ㆍ遁甲之法,與夫風水ㆍ擇日ㆍ雜筮ㆍ雜占ㆍ推數ㆍ算命ㆍ星曜ㆍ斗數之等,其所以辨生殺之機,定吉凶之兆,察其衝犯,別其宜忌,以之惑千世而誣兆民者,壹以是甲乙ㆍ子丑爲之宗幹。而繁條疊葉,得以依附,曰木曰火,曰靑曰赤,曰龍曰雀,曰鼠曰牛,皆因是而萃焉。余嘗論甲乙ㆍ子丑,有不宜然者三,有不必然者三。何以言之?古稱大撓作甲子,卽大撓以前,上距天地開闢之初,不知幾千百年幾億萬日,悉皆無名,大撓以始作之年月正元日,命之曰甲子已矣。不必是日稟東方木氣,唯大撓以其意命之已矣。以是而爲萬古不易之定則,於理不宜然也。然且大撓以之紀日而已,以之紀年者,自武帝太初元年始也。旣以甲子紀年,於是追尊古年,以元年爲甲辰,以元年爲丙戌,卽太初以前,上距天地開闢之初,幾千百年,悉皆無名,其歲德ㆍ年神ㆍ方位之吉凶,雖,亦莫之知矣。是故,於祭祀ㆍ朝聘ㆍ巡狩ㆍ征伐之時,皆不問宜忌,冥行徑情,然以戰則克,以祭則受福,以與諸侯會同,則萬方雍協。今取武帝以後人立之名,以爲天地之定則,又以是法,紀月紀時,列之爲四柱,以爲人之壽夭貴賤,一定於四柱之成例,於理不宜然也。年日者,所以爲今古也,方位者,所以別圍合也。其理旣殊,其名宜別。今以年日之名,冒之於方位,曰子曰午曰壬曰丙,又何故也?子丑之類,析之爲四,可以四焉,故盡用之以配四方,甲乙之類,析之爲四,贏其二焉,故摘其贏以配中央,其亦不公甚矣。且方位何常之有?東家之西,爲西家之東,南宮之北,爲北宮之南,靑龍ㆍ朱雀之等,將安所宅?今乃執移步換面之方位,以爲天地之定則,於理不宜然也。假使其言眞有所據,又其所用,與其法相舛,此夢之中又夢也。日出入時刻,隨地不同,延日之於漢陽漢陽之於義州,差者數刻。延日義州之人,方以日出爲某刻,而其實漢陽之某刻,非延日義州之某刻。何則?東曆主漢陽也。一刻旣差,時能易矣,一時旣差,日與年月,俱可易矣。何則?除日之夜,而差其末刻,歲其不易乎?由是觀之,卽所謂甲子,於遠方諸郡,或爲癸亥,或爲乙丑,又可知也。專據漢陽一邑,命是日曰東方木德之幹,北方水德之枝,於理不必然也。又凡四方之中,可定者北而已。東西隨地易位,日本未必爲靑龍之地,大秦未必爲白虎之鄕。地體正圓,海路無閼,日本之人,乘風掛席,東而又東,必泊於大秦之西岸,大秦之人,乘風掛席,西而又西,必泊於日本之東岸。今乃以我坐之地,遂定天地之正位,不亦武乎?南方之所以配于火者,以南方熱也。以余觀之,南而又南,至於南極之下,則草木之朝生夕死,海水之半年冰合,將與北極之下同矣。烏睹所謂朱雀之銜火乎?今乃以我坐之地,遂定天地之恒氣,不亦陋乎?於理不必然也。仁義禮智,人性之所同,故論性者,言仁義禮智,則周流萬國,無不合也。水火燥濕,物理之所同,故論理者,言水火燥濕,則周流萬國,無不合也。獨所謂甲子ㆍ乙丑者,唯與〈禹貢〉九州書同文者,方以是紀日,方以是紀年,稍遠者不知甲乙爲何文,子丑爲何名。況於其枝葉乎?木火靑赤,苟爲天地之公理,奚獨於〈禹貢〉九州,天啓其衷,使之趨避哉?於理不必然也。余觀全羅之俗,偏信讖緯雜術,凡民之薄有聰明者,皆業爲葬巫,文學之士稍有聲譽者,又或沈溺於太乙奇門之書。余爲是悲,略言其所以勿信之意如是。

甲乙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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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宗十二年辛亥秋七月,觀象監啓曰:「王世子誕日,實爲辛丑八月十五日,而因丁未年改用大統曆法,以閏七月誤作閏十月,故誕辰八月,誤稱九月。自昨年庚戌,還用時憲曆,始正其謬,請自今世子誕辰,以八月改之。」上命禮官,就議大臣如其言。出《國朝寶鑑》余惟以來,曆法屢變,自以上勿論,武帝太初曆洛下閎等作文帝黃初曆虞喜歲差法何承天元嘉曆一行大衍曆玄宗吳昭素乾元曆太宗郭守敬授時曆世祖此其大者也。又所謂四分曆蔡邕太和曆曹魏景初曆明帝泰始曆武帝天和曆武帝時,甄鸞皇極曆文帝時,劉焯至德曆肅宗五紀曆代宗時,郭獻之等作欽天曆五代時,王朴應天曆太祖時,王處訥知微曆時,趙知微之類,又不可勝數。由是觀之,凡前史之稱正月者,或是二月,其稱九月者,或是八月,若其置閏之差,或在歲末,則其稱二年者,或是三年,其稱八年者,或是七年,又或日食不在朔者,其稱一日者,或是二日,其稱十日者,或是九日。乃推數算命之家,集古帝王ㆍ聖賢ㆍ卿相之等四柱甲乙,以驗其吉凶,而峻秩多文之人,方且欣然,以爲其理有然,豈不疎哉?甲乙紀年之法,始於西京,古人不以是紀年,不以是紀月,不以是紀時,則今所行孔子項羽之四柱,皆後人以長曆推定者也。然所謂春秋長曆,杜預謂,尙書及史官,以乾度曆參校泰始曆而爲之者,所謂乾度曆者,術客李修卜所爲也。今以大統時憲之曆,溯至春秋之時,則其年月甲乙之差,又不可勝數,與今杜預之所推定,悉不相合。其所謂甲子,吾惡知其非乙丑耶?其所謂丁丑,吾惡知其非丙子耶?郭璞者,諸術之祖也。郭璞曆,以定其吉凶,以此法而冒之於今曆,其有合耶?袁天綱李淳風曆,以定其吉凶,以此法而冒之於今曆,其有合耶?其言之罔誕虛妄,於是乎著明矣。世之君子,盍亦三思?丁丑五月初二日作

風水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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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親者,率延地師,相吉地以定其宅兆。丁子曰:「非禮也。薶其親以徼福,非孝子之情也。」「雖然有此理,斯有此禮。」亦唯曰:「無此理也。周公制族葬之法,葬之以昭穆,授之以塋域,無鑿脈破氣之忌,葬於北方北首,無方位坐向之殊,此時卿世卿,大夫世祿,子孫榮鬯,固自如也。之野,曠無陵阜,今之葬者,皆周垣爲域,正昭穆如《周禮》,無龍虎砂角之觀,其富貴固自如也。奚爲而求吉地也?英豪桀特之人,聰明威能,足以馭一世而役萬民者,生而坐乎明堂之上,猶不能庇其子孫,或殤焉或廢疾焉。塚中槁骨,雖復據山河形勢之地,顧何以澤其遺胤哉?世之迷者,至云:『薶胔以詛人,亦有驗,其理可旁通也。』嗚呼!斯豈所忍言者?雖然吾且言之,世有薶胔以禍人者,其有薶胔以福人者乎?邪鬼妖巫,爲此術以罔人,使陷於惡已矣,有以是徼福者乎?雖有理,君子不爲,況萬萬無此理哉?」

風水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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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人道拾遺,解包而眡之,銀一錠。其爲貨也,財足以易一布,然猶四顧而私諸懷,趨而反不小留,唯恐人之攘之也。若是者情也。夫所謂吉地者,上而安其父母之體魄,下而徼其子孫之福祿,生育蕃昌,財帛盈衍,有或十世而不盡其庥廕者,此天下之巨寶也,千珠萬金,不足以與易也。地師旣得此巨寶,胡爲不自私以陰葬其父母,顧乃趨而獻之於卿相之門也?何其廉於己,浮於於陵,忠於彼,踰於介推也?斯吾之所不能深信也。有師焉,抵掌而談吉地曰:「其剝換也,有龍拏虎攫之勢,其拱抱也,有鸞翔鳳舞之形,寅葬則卯發,子卿而孫侯,此千里一遌之地也。」卽我熟視之良久曰:「胡不葬汝之母?」

風水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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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所謂風水之書,圖繪佳城吉地,辨其方位,曰子午卯酉,曰乾坤艮巽。乃所謂入首剝換之勢,龍虎砂角之形,與所謂得水破者,無不以其方位之所相衝相合,而辨其災祥。故地師見人家譜牒,有繪其先祖之墓地者,皆一見縣斷其吉凶。嗟乎!此夢之中又夢,罔之中又罔也。人莫不圓其顱,列其眉,雙其目,中其鼻,左右顴,以夾輔其口者。然其中有壽耇者,短促者,貴者賤者,富者貧者,豈以其面目方位之合規度無歪舛,而縣斷其吉凶哉?將唯其骨格神韻,有不可以言語文字,形容其髣髴者。由是觀之,彼唯子午卯酉乾坤艮巽,屑屑焉察其宜忌者,是又學奇門六壬之邪術,而執方位以求其交鬼者也。愚哉,愚哉!

風水論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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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兒忽病瘡,蟲蝕膚如木。師曰:「墓受乾戌風,竁有蟲蝕屍祟也。」掘視之良然,尙有說乎?長子墜而死,孩兒瘸而瘁。師曰:「墓犯忌翻,屍背在上祟也。」掘視之良然,尙有說乎?或火燒牆,或水汎棺,或根藤絡于胔,咸有所召,驗之不忒,尙有說乎?嗚呼!此世之所以終迷而莫之悟也。燕巖趾源作《熱河日記》,記賣幻者事二十餘條,知此理,則悟此妄矣。鬼物戲人,或因其偶然而奏之爲災祟,或因其實然而誘之爲奇中,或本無此菑而幻造以眩人,目之所眡,眞確無錯,而其物乃虛妄耳。余見負魔者矣,射覆如神,百不失一。冬月中靑杏,隔壁中蠟書,視人之面目,知其父墳之前有奇石。禳人之疾,占之曰:「薶胔爲祟。」而炕洞掘鼠,竈門掘骨者,又何限矣?是皆鬼幻之怪,以眩一時之目者,奚惑焉?不知斯者,雖智如樗里,直如微生,終亦受罔乎邪鬼之謀而墮其術中矣。

風水論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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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璞以非罪誅,身埋水中,道詵無學之等,皆身爲髠,覆其宗祀,李義信湛宗無血胤,今之滔滔者,皆終身丐乞,而其子孫不昌。斯何理也?幾見地師之子若孫,爲弘文館校理ㆍ平安道觀察使者乎?人情一也。我有地可以發福,我旣知之矣,有爲一緡錢所賣,輕以予人者乎?宰相惑於風水,累遷其父母之墓者,多無子姓,士庶人惑於風水,累遷其父母之墓者,多奇禍怪變。司馬溫公賂地師令順己意,兄弟壽考榮貴,胡不悟矣?有爲曠達之論者,曰:「風水之理,曰有則不可,曰無亦不可。」嗚呼!折訟如此,其亦難乎其爲士矣。

孝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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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申于官者曰:「吾祖孝子也。」問之,曰:「其父病,斷指出血而灌之,得延若干日。」有繼來者,問之,曰:「其母病,刲股臠其肌,燔而進之,得延若干日。」有繼來者,問之,曰:「吾父孝子也。父病常嘗糞,旣已沐浴,禱北斗七星,三三九拜以致誠,得延若干年。」有繼來者,問之,曰:「其母病,冬月思竹笋,涕泣行竹田間,得新笋幾个以進之。」其一人曰:「雉飛入于櫩,捉而進之。」其一人曰:「澤腹堅,鯉躍而出,穿而歸以進之。」其一人曰:「鼈匍匐行入于廚。」其一人曰:「麞槃散行,廢于藩落之間。」其一人曰:「夢有一老父,指其處,如其言,得美果蓏以歸。」其一人曰:「吾祖孝子也。廬于墓,常獨宿,有虎大如牛,跪于前,屈首掉其尾,若致禮然者。時反于室,虎爲之鄕導,至其門而止,見狗不搏噬,伺吾祖之出而爲之先後焉。」其一人曰:「吾父孝子也。竝有喪,首二絰,要四帶。其行也,左手執苴杖,右手執桐杖。」其一人曰:「吾父孝子也。竝有喪,旣祥,又三年,如其日數而后除焉。」於是官歎詫咨嗟,上其事于察司,察司報禮曹,禮曹以聞之,爲之復其戶,蠲其子若孫繇役,毋得輒侵困,綽其楔,丹其榜,令風動閭里。君子曰,非禮也。此敎民藉父母以沽名逃役,飾奸言以欺君,非先王之至理也。禮,凡養父母之疾,若嘗藥視膳,行不翔笑不矧不說冠帶之類,皆孝子之疏節也,則哀痛迫切,靡所不用其極者,固亦有割其枝臠其膚,以冀乎萬一之幸者。然古之聖人若文王曾參之倫,未有行之者,以降,凡斷指刲股之孝,史不絶書,而朱子編《小學》,不見採錄。朱子之意,蓋云『是絶世之行,然非所以爲訓於後世也』。萬有一纖毫不直之志萌於中,而復飾之以增衍之詞,以求其焜煌人目者,當何如哉?且凡滫瀡脂膏之養,唯竭吾之誠以養志,是勉耳。若王祥雀鯉之異,是宇宙間靈奇絶特之跡,不能家得鯉而戶獲雀,審矣。又何爲爛漫如彼哉?嘗糞者,謂夫泄利之末,醫欲察其味以驗其死生云爾,于諸病無與也。今不問形證,唯一歃以爲孝,則是唯庾黔婁之思齊,而不期乎利於病者也。父子,天也,唯其情而已。故樂正子春母死,五日而不食,旣而悔之曰:「自吾母而不得吾情,吾惡乎用吾情?」曾子執親之喪,水漿不入於口者七日,子思諷之以踰禮。禮可踰乎哉?《禮》曰:「父母之喪偕,先葬者不虞ㆍ祔,其葬服斬衰。」此竝有喪不竝服之明驗也。《禮》曰:「斬衰之喪,旣虞卒哭,遭齊衰之喪,輕者包,重者特。」此竝有喪不二絰之明驗也,未聞其左手執苴杖,右手執桐杖也。蔡淵提學江西時,饒州學生周鴻,母喪未朞,又遭父喪,旣服喪三十九月,乞加持一十五月。蔡公不允曰:「盖雖過厚之義,實非中正之行。要在爲善於獨,不求甚異於人。」蔡公知禮者,而其言如此,未聞旣祥而又三年,以爲中禮也。今謂之中禮也,而綽其楔,丹其榜,則是違其實也,謂之能過禮也,而綽其楔,丹其榜,則是薄先王之禮,而敎吾民超而越之也。二者均之爲非禮。凡爲鄕人,爲守令ㆍ監司,爲禮官者,非不知其非禮,其心有恐悚怯蹙,而不敢言者。以其名則孝也,聞人之孝,而敢訾議之者,必蒙大惡之名,億詐於人而陷其身,不智也。於是竊竊然心笑之,而口發諛以署其狀,竊竊然罵其詐,而陽尊之爲卓異之行。下以詐罔其上,上以詐籠其下,上下相蒙,苟無怨尤,未有一秉禮君子爲之發其詐而昭其奸,以正風敎,若是者何也?彼其所依附者重耳。文公之言曰:「父死之謂何?或敢有他志?」彼或乘此之時,而因以盜其震世之名,尙亦何哉?且人之嗜好不同也。有嗜羊棗者,有嗜昌歜者,有嗜芰者,嗜蜜者,嗜芋者,人之嗜好不同也。何孝子之父若母,必唯雉ㆍ鯉ㆍ麕ㆍ鼈ㆍ雪中之笋,是嗜是索耶?又必降龍伏虎,若胡僧羽客之爲,然後方可謂之孝子乎?是其藉父母以沽名逃役,飾奸言以欺君者也。不可不察。

烈婦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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厥考病且死,子從而死之,孝乎?曰,匪孝也。唯厥考不幸爲虎狼ㆍ盜賊所逼迫,厥子從而衛之死焉,則孝子也。君薨,臣從而死之,忠乎?曰,匪忠也。唯厥君不幸爲亂逆所篡弒,臣從而衛之死,或己不幸而被虜,至虜庭,強之拜,不屈而死,則忠臣也。曰,然則夫卒,妻從而死,謂之烈,爲之綽其楔,丹其榜,復其戶,蠲其子若孫繇役者,何也?曰,匪烈也,隘也。是有司者不察耳。是有徼名之心也乎?曰,否。無此心也。是其性褊狹不通,或別有恨在中也,則必謂之匪烈也,何哉?天下莫難乎死,彼眇小殺其身以自死,則必謂之匪烈也,何哉?夫天下之事之凶,未有甚於殺其身者也。殺其身,奚取焉?唯殺其身,當於義,是圖也。夫爲虎狼ㆍ盜賊所逼迫,妻從而衛之死焉,烈婦也。或己爲賊人淫人所逼迫,強之汚,不屈而死,則烈婦也。或蚤寡,其父母兄弟欲奪己之志以予人,拒之弗能,敵以死,則烈婦也。其夫抱冤而死,妻爲之鳴號暴其狀不白,竝陷刑以死,則烈婦也。今也不然。夫安然以天年終于正寢之中,而妻從而死之,是殺其身而已,謂之殺其身,當於義,則未也。吾固曰殺其身,天下之凶也。旣不能殺其身當於義,則是徒爲天下之凶而已。是徒爲天下之凶者也。而爲民上者,且爲之綽其楔,丹其榜,復其戶,蠲其子若孫繇役,是勸其民相慕效,爲天下之凶也。惡乎可哉?丈夫死,有家之不幸也。或舅姑老,無所養,或諸子女幼,無所乳育,爲死者妻者,當忍其哀黽勉其生,仰而養其無所養者,至其死也,爲之葬薶焉祭祀焉,俯而育其無所育者,至其長也,爲之冠笄焉嫁娶焉,可也。一朝悍然自刻于心曰:「一人死,吾無所爲舅姑矣。一人死,吾無所爲子女矣。」於是引吭自經于桁椸之下,而弗與顧也。若是者,庸詎非狼戾殘忍,大不孝不慈者耶?天下之道,一而已。未有大不孝不慈,獨於夫得其道者也。爲民上者,且爲之綽其楔,丹其榜,復其戶,蠲其子若孫繇役,是勸其民相慕效,爲大不孝不慈也。惡乎可哉?故曰,匪烈也,隘也。是有司者不察也。不察也者,不察乎其當於義否乎也。或其別有恨在中者,君子不言。

李時珍曰,張杲《醫說》言:「開元中,陳藏器著《本草拾遺》,載人肉療羸瘵,閭閻有病此者,多割股。」按陳氏之先,已有割股割肝者矣。而歸咎陳氏,所以罪其筆之於書,而不立言以破惑也。《本草》可輕言哉?嗚呼!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父母雖病篤,豈肯欲子孫殘傷其支體,而自食其骨肉乎?此愚民之見也。按何孟春《餘冬錄》,云:「江伯兒母病,割脅肉以進,不愈。禱于神,欲殺子以謝其神,母愈。遂殺其三歲子。事聞,太祖皇帝怒其絶倫滅理,杖而配之,下禮部議,曰:『子之事親,有病則拜托良醫。至于呼天禱神,此懇切至情不容已者。若臥氷割股,事屬後世,乃愚昧之徒,一時激發,務爲詭異,以驚世駭俗,希求旌表,規避徭役。割股不已,至于割肝,割肝不已,至于殺子,違道傷生,莫此爲甚。自今遇此,不在旌表之例。』」嗚呼!聖人立敎,高出于古,韙哉如此!又陶九成《輟耕錄》載,古今亂兵食人肉,謂之想肉,或謂之兩脚羊。此乃盜賊之無人性者,不足誅矣。

李德懋《盎葉記》云:「割肝,非孝也。余嘗讀《一統志》及史傳記孝子,往往有割肝療親病,而不自死者,而竊怪之。又讀《留溪外傳》,陳鼎著。江陰趙希乾,割胸探心,誤割腸尺餘,烹而療母。仍創合,糞從胸下,以管出。聞,楊州有人,與隣人鬪,不勝忿,拔刀自剚腹而腸突出,因割其腸,仆地氣窒。旁人納腸於腹,以藥傅之,久之創瘉。腸一頭不盡納,垂其孔於臍上而糞出焉。其人尙在云孫阿堵王祚昌張三愛潘煥皆割肝瘉親,俱創合無𧏮。又記孝婦,割肝療親事。此皆間事,記訂明白。又吳介玆作《閔孝子傳》,孝子刺胸割心,療父病,以藥傅之,詰朝無創痕。此尤理之不可曉者也。○案,割肝不死者,幻術也。幻者,假作此狀以眩人目,不知者,以爲孝子也。其在王法,必誅無赦,豈足疑乎?

忠臣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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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指使者,按事于南方,有抱狀而號于庭曰:「吾祖忠臣也。壬辰之難,起義兵,行軍至錦山郡,力戰不屈而死。」有繼來者曰:「吾祖忠臣也。丙子之難,從李巡察勤王,行軍至公州,遇賊被害而死。」有繼來者曰:「吾祖忠臣也。丁酉寇之再來也,爲糧鹽督運官,捐家貲二十萬,調家僮三百人,當時體察之臣,亟稱之,以其力辭而不見錄。」有繼來者曰:「吾祖忠臣也。丁丑下城之日,卽棄世入山,終身不復渡洌水。」使者歎詫咨嗟,題批累十言。後五年又使者至,其題批益隆。後十年巡察使過之,其題批益隆。後十年又使者至,前人之子若孫也,感念焉,遂以聞,得旌褒之旨,于以綽其楔,丹其榜。君子曰,非彝也。義兵之興,多以自庇其父母妻子,而又自免其征役,在國家得力者寡。然其有功者,旌別焉可矣,其力戰而死者,愍恤焉可矣。若夫身鈍力弱,爲賊所得而死者,又奚取焉?私糧私鹽之運,咸有公簿,上于帥府,當時計功之臣,程銖兩,察碔玉,旣奏旣錄,無所遺逸。今於數百年之後,掇拾於塗道之聽,取決於委巷之言,以輕施國家之獎賞,非彝也。若夫〈匪風〉ㆍ〈下泉〉之思,餓山蹈湯之節,當時自好之士,殆比屋聯武,又惡能家旌而戶楔?忠臣不可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