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翼 (四庫全書本)/全覽

莊子翼 全覽


  欽定四庫全書     子部十四
  莊子翼        道家𩔖
  提要
  等謹案莊子翼八卷莊子闕誤一卷附録一巻明焦竑撰是編成於萬厯戊子體例與所輯老子翼同前列所載書目自郭象注以下凡二十二家旁引他說互相發明者自支遁以下凡十六家又章句音義自郭象以下凡十一家今核其所引惟郭象吕恵卿禇伯秀羅勉學陸西星五家之說為多其餘特間出數條畧備家數而已又稱禇氏義海引王雱注内篇劉概注外篇道藏更有雱新傳十四卷豈其先後所注不同故並列之歟今採其合者著於編仍以新𫝊别之云云今考書中所引自雱新𫝊以外别無所謂雱注而養生主引劉概一條則概注亦有内篇其說殆不可解盖明人著書好誇博奥一核其實多屬子虚萬厯以後風氣𩔖然固不足以深詰至於支遁注莊前史未載其逍遥遊義本載劉孝標世說新語注中乃沒其所出竟標支道林注亦明人改頭換面之伎倆不足為慿然明代自楊慎以後博洽者無過於竑其所引據究多古書又竑雖漸染李贄之習援儒入墨持論頗乖而於二氏之學則頗有所㑹故其所採得荘子之意者為多在儒家則屬旁門在道家猶不失本㫖就彼法而論之固較流俗注本為有根柢矣末附荘子闕誤一卷乃全録宋陳景元南華經解之文亦足以資考證又附刻一卷列史記荘子列𫝊阮籍王安石莊子論蘇軾荘子祠堂記潘佑贈别王雱雜說李士表莊子九論考宋史藝文志載李士表荘子十論一卷此惟存其九未喻何故且此九論書中已採其解牛壺子濠梁三篇而仍全録之於末亦為例不純殆隨手編纂未及刪併之故歟乾隆四十三年八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陸 費 墀










  莊子原序
  老子在晚周著書上下篇明道德之意而闗尹子楊朱列御㓂亢倉楚莊周皆其徒也諸子唯楊朱無書列子在晉末書始行疑後人取莊子之文足成之者故太史公作列傳不及列子亢倉子唐王士源所著闗尹子書甚髙顧嬰兒蕊女呪誦土偶之𩔖聃時尚無之亦後世知道之士所託為非其真也莊子舊傳五十三篇今存者三十三篇外雜篇間有疑其偽者乃内篇斷斷乎非蒙莊不能作也然則老氏門人之書傳于世者獨莊子耳余既輯老子翼若干卷復取莊子義疏讀之采其合者為此編亦名之曰莊子翼夫老之有莊猶孔之有孟也老子與孔子同時莊子又與孟子同時孔孟未嘗攻老莊也世之學者顧誻誻然沸不少置豈以孔孟之言詳於有而老莊詳于無疑其有不同者歟嗟乎孔孟非不言無也無即寓于有而孔孟也者姑因世之所明者引之所謂下學而上達者也彼老莊生其時見夫為孔孟之學者局於有而達焉者之寡也以為必通乎無而後可以用有于焉取其所略者而詳之以庶幾乎助孔孟之所不及若夫仁義禮樂云云者孔孟既丁寧之矣吾復贅而言之則何為乎此盖老莊之雅意而非其創為髙也不然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此孔孟之言也今第易道器為有無轉上下為徼妙其詞異耳以其詞之異而害其意之同是攻之者之自病也曾足以病老莊乎孔孟老莊閔學者之離其性也而為之書以覺之不知反其性而嘵嘵然異同之辨非余之所知也時萬厯戊子人日焦竑弱侯書






  莊子翼采摭書目
  郭子𤣥注
  吕吉甫注
  林疑獨注
  陳詳道注
  陳碧虛注景元字太初建昌人熙寧間著道德南華二觧王元澤注雱宋龍圖直學士左諌議大夫注内篇劉槩注注外雜篇繼雱後
  吳儔注崇觀間人
  趙以夫注虚齋注内篇
  林希逸口義翰林學士景定辛酉著
  李士表論元卓著莊列十論
  王旦莊子發題
  范無隱講語應元字善甫蜀順慶人
  褚氏管見伯秀古⿰扌⿱𠂉几 -- 抗道士輯南華義海纂㣲以己意附之名曰管見南華新傳義海引王雱注内篇劉槩注外篇矣道藏更有雱新傳十四卷豈其先後所著不同故並列之與茲采其合者著于篇仍以新傳别之
  莊子循本廬陵羅勉道著
  劉須溪㸃校莊子辰翁
  荆川釋略明唐中丞順之著門人徐常吉士彰刻之以傳士彰觧附南華副墨廣陵陸西星長庚著
  莊子通義毘陵朱得之著
  張學士補注四維蒲州人
  莊義要刪郡守方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思善學使方沆子及刪褚氏義海成之附以己意以上二十二家係全書
  編削𩔖次

  支道林注
  肇論
  向秀注
  崔譔注
  李頥注
  張湛注晉光禄勲註列子
  梁簡文帝講疏
  張機講疏
  司馬彪注
  梁曠論
  成𤣥英疏
  蘇子瞻廣成觧
  容齊隨筆洪邁著
  江遹注宋杭州上舍生注列子
  丹鉛録楊慎著
  焦氏筆乗余竑舊所劄記間及莊子者悉附入以就正四方有道之士以上十六家係集觧中
  所引並他書采入

  郭象音三卷
  李軌音一卷
  徐邈音三卷
  賈善翊直音一卷
  司馬彪音一卷
  周𢎞正文句義一卷
  陸德明文句義二十卷
  碧虚子章句七卷
  莊子餘事一卷
  莊子闕誤一卷
  吳幼清訂正本一卷以上十一家並章句音義











  讀莊子七則見筆乗
  莊子一書以明道也儒之語道不離仁義禮樂莊子絶而棄之疑于不𩔖夫瓦礫糠粃無非道妙獨仁義禮樂為其所不載明乎非蒙莊之意矣何者仁義禮樂道也而世儒之所謂仁義禮樂者迹也執其迹不知其所以迹道何由明故不得已擯而棄焉使人知道也者立象先超繫表而吾所挾者之無以為也庶幾能進而求之也乎有如求之而契也然後知象無非真繫無非理而仁義禮樂亦可不必絶而棄之也已莊子之自言有之逺而不可不居者義也節而不可不積者禮也學者知其一說不知其又有一說幾何而不河漢其言也老莊盛言虚無之理非其廢世教也虚無者世教所以立也彼知有物者不可以物物而覩無者斯足以經有是故建之以常無有不然聖人之業将以成變化行鬼神而欲責之膠膠擾擾之衷其将能乎老子曰執古之道以御今之有夫曰今之有則古之為無可知己而御有者必取諸無然則謂虚無廢世教可不可也是故舜之無為而治非不治也以無為治也禹之行其所無事非不行也以無事行也而昧者遂至清談廢事如晉宋人之為斯失之逺矣莊子曰水不雜則清莫動則平鬰閉而不流亦不能清夫以廢事為無為是鬰而閉之而幾水之清者也
  史遷言莊子詆訾孔子世儒率隨聲和之獨蘇子瞻謂其實予而文不予尊孔子者無如莊子噫子瞻之論盖得其髓矣然世儒往往牽于文而莫造其實亦惡知子瞻之所謂乎何者世儒之所執者孔子之迹也其糟魄也而莊子之所論者其精也譬之扁鵲見垣五藏而製為方有學之者二人焉一不能見五藏病也而苐執其方一如扁鵲之見垣五藏也而以意為方不必盡出于師也則為扁鵲者將善其守吾方者歟抑善夫以意自為方者歟釋氏之論詶恩者必訶佛詈祖之人夫以訶佛詈祖為詶恩則皈依讃歎者為倍德矣又孰知夫訶與詈者為皈依讚嘆之至也不然秦佚之弔嘗非老聃矣栗林之遊又嘗自非矣而亦謂詆訾聃周也可乎史記言莊子與梁惠王齊宣王同時今其書所載魏瑩即梁惠王也又言莊子與魯哀公論儒則莊子又與孔子同時矣孫叔敖相楚莊王孔子未生而宜僚亦未嘗仕楚乃言仲尼之楚楚人觴之孫叔敖執爵而立市南宜僚受酒而祭其前後舛錯往往有之學者嘗置疑於此然周固自言之矣寓言十九重言十七所謂寓言者借彼之人信此之意云耳夫惟信已之意而已則豈必其事之真哉史遷謂畏累虚亢桑子之屬皆空語無事實大抵子虚烏有之流也而規規以時月覈之不幾于癡人說夢者乎雖然周㣲獨信己之意而已藉令學者因知名之非名而是非之非是非亦蒙莊之所以教也子瞻辯莊子能尊孔子獨疑盜跖漁父則若真詆孔子者至于讓王說劒皆淺陋不入于道反覆觀之得其寓言之終曰陽子居西遊于秦遇老子其往也舍者迎将其家公執席妻執巾櫛舍者避席煬者避竈其反也與之爭席矣去其讓王說劒漁父盗跖四篇以合于列御㓂之篇曰列御冦之齊中道而反曰吾驚焉吾食于十漿而五漿先餽然後悟而笑曰是固一章也莊子之言未終而昧者勦之以入其言耳故其祭徐君猷文云爭席滿前無復十漿而五餽用為一事今以寓言列御冦二篇合而讀之真可渙然氷釋也今案列子第二篇首載御㓂饋漿事而即綴以楊朱争席正與子瞻之言合豈子瞻作記亦因此而有寤邪大抵莊書之竒自非後世所能亂其文詞格制之不同故可望而知之也郭子𤣥云一曲之才妄竄竒說如閼奕意修之首危言游鳬子胥之篇凡諸巧雜十分有三漢書秇文志莊子五十三篇即司馬彪孟氏所注是也言多詭誕或似山海經或𩔖占夢書故注者以意去取獨内篇衆家並同參以此說子瞻所謂昧者其然乎閼奕游鳬諸篇皆不存莊子崔譔本語多不同逍遥遊瞽者無以與乎文章之觀聾者無以與乎鐘鼓之聲下有𦕈者無以與乎眉目之好夫刖者不自為假文屨夫齊物無物不然無物不可下有可于可而不可于不可不可于不可而可于可大宗師乗東維𮪍箕尾而比于列星下有其生無父母死登遐三年而形遯此言神之無能名者也成然寐蘧然覺下有發然汗出造適不及笑獻笑不及排安排而去化乃入于寥天一作造敵不及笑獻笑不及𩐎安排而造化不及𦕈𦕈不及雄漂淰雄漂淰不及簟筮簟筮乃入于漻天一在宥焉知曾史之不為桀跖嚆矢也下有有無之相生也則甚曾史與桀跖皆有無也又惡得無相轂也其不同者往往有之相傳外雜篇多郭象所删修豈其𩔖耶抑他好事者妄為㸃竄如此耶
  嚴君平作老子指歸其稱引莊子者多矣曰任車未虧僮子行之及其傾覆也顛髙墮谷千人不能安卵之未剖也一指摩之及其為飛鴻也奮翼淩雲罾繳不能達也胎之能乳也一繩制之及其為牡也羅網不能禁也虎也執羣獸食牛馬劔㦸不能難也故漣滴之流久久而成江海小蛇不死化為神龍積㣲之善以至吉祥小惡不止乃至滅亡又曰我之所以為我者豈我也哉我猶為身者非身身之所以為身者以我存也而我之所以為我者以有神也神之所以留我者道使然也又曰道之所生天之所興始始于不始生生于不生存存于不存亡亡于不亡又曰夫起福生利成功遂事備物致用使人大富天下奢僭財貨不足民人愈醜福滿山澤金玉成積國愈不安民益少利飾智相愚以詐相要防隄邪淫姦宄之路密分别同異是非之變衆則國家昏而政事衰作方遂伎彫琢文彩竒變怪異以褒有德以别尊卑巧故滋起俊出愈竒令𨒪賞深罰峻刑嚴斵肌膚斷四支䟽逺不隱親近不和罪至夷滅賞至封侯天地振慄盗賊愈多又曰夫饑而倍食渇而大飲𤍠而投水寒而入火所若雖除其身必死胸中有瘕不可鑿喉中有疾不可剥也蟁䖟著面不可射也蟣蝨著身不可斫也又曰夫日月之出入也同明人之死生也同形春秋之分也同利𤣥聖之與野人也同容通者之與閉塞也同事道士之與赤子也同功凡此數者其中異而外同非有聖人莫之能明又曰夫隂而不陽萬物不生陽而不隂萬物不成天地之道始必有終終必有始又曰夫嬰兒未知而忠信于仇讐及其壯大有識欺紿兄嫂三軍得意則下亡虜窮谿之獸不避兕虎其事非易事理然也以上諸語皆今書所不載按漢蓺文志莊子五十三篇郭象去其巧雜定為三十三篇則今之所存特十之四耳嚴書出象前其所引皆其逸篇可知也子瞻謂讓王說劒盗跖漁父四篇為偽撰羅勉道者又疑刻意繕性亦復淺膚定為二十六篇大抵語意精麤居然别矣若君平所引其為象所刪無足疑者噫象誠儁識者哉



  欽定四庫全書
  莊子翼卷一
  明 焦竑 撰
  内篇
  逍遥遊第一郭注夫小大雖殊而放于自得之場則物仕其性事稱其能各當其分逍遥一也筆乗逍遥古作消揺黄幾復解云消者如陽動而氷消雖耗也不竭其本揺者如舟行而水揺雖動也不傷其内遊于世若是惟體道者能之
  北㝠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海運則将徒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齊諧者志怪者也諧之言曰鵬之徒于南冥也水擊三千里摶扶揺而上者九萬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馬也塵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蒼蒼其正色邪其逺而無所至極邪其視下也亦若是則已矣㝠海也稽康云取其冥冥無涯也東方朔十洲記云水黑色謂之冥垂天之雲垂猶邉也其大如天一面雲也齊諧司馬及崔並云人姓名簡文云書名上行風謂之扶揺爾雅云扶揺謂之颷野馬天地間氣如野馬馳也塵埃氣蓊鬰似塵埃揚也郭注鯤鵬之實吾所未詳也夫莊子之大意在乎逍遥遊放無為而自得故極小大之致以明性分之適達觀之士宜要其會歸而遺其所寄也鯤之化鵬非冥海不足以運其身非九萬里不足以負其翼此豈好竒哉直以大物必生于大處大處必生此大物理固然者翼大則難舉故搏扶揺而後能上九萬里一去半歲至天池而息也野馬者遊氣也野馬塵埃皆鵬之所慿以飛者夫天之蒼蒼竟未知便是天之正色邪天之為逺而無極邪鵬之自上以視地亦猶人之自地觀天則止而圖南矣言鵬不知道里之逺近趣足以自勝而逝也吕注野馬塵埃皆生物之以息相吹息者氣之所為充塞天地而無間人于其間自下視天見其蒼蒼果正色邪逺而無所至極邪不可知也唯不可知故未嘗以所居為下則鵬之自上視下亦豈知所以為髙哉口義鯤鵬變化之論只是形容胸中廣大之樂盖謂世人見小故有紛紛之争若知天地有如許世界則自視其身不啻太倉一粒耳鯤鵬亦寓言鳥之飛也必以氣下一怒字便自竒特海運者海動也今海瀕俚歌猶有六月海動之語海動必有大風其水湧沸自海底而起聲聞數里言必有此大風而後可以南徙也齊諧所志述皆怪異非常之事如今山海經之𩔖三千九萬只形容其髙逺去以六月息者一舉必半年乃歇也野馬三句本要形容下句却先安頓于此謂人之仰視乎天見其蒼蒼然豈其正色特吾目力既窮其上無所極止故但見濛濛然爾鵬之飛也既至于天上則其下視人聞不知相去幾千萬里其野馬塵埃相吹之息亦必如此濛濛然猶人之在下視天上也此數句只是形容鵬飛之髙如此
  管見當化者不得不化當飛者不得不飛皆天機所運受化者不自知也怒而飛者不得已而後動之義為氣所使勇動疾舉有若怒然非憤激不平之謂也凡物之濳久者必奮屈久者必伸豈厭常樂變而為此哉盖聞形大化中則隨二氣而運盈虚消長理不可逃齊物論萬竅怒呺外物篇草木怒生亦此意道德經所謂萬物並作是也于此以觀其復則六月息之義可知世人見其怒而不見其息知其作而不知其復故背夫逍遥之鄉日趨有為之域以至事物膠葛患累糾纒薾然疲役不知所歸可不哀邪闗尹子云天地雖大能役有形而不能役無形夫欲免于二氣所役者請于冥魚未形以前求之
  副墨去以六月息生物以息相吹二息字同義謂氣息也人以呼吸為息造物以四時為息去以六月息者六月大風方發鵬因之徙而南也生物即造物但换得字新生物以息相吹即老子天地之間其猶槖籥乎意諸注以六月為半年以息為止息只為不曾理會下文耳
  且夫水之積也不厚則負大舟也無力覆杯水於㘭于交切堂之上則芥為之舟置杯焉則膠水淺而舟大也風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翼也無力故九萬里則風斯在下矣而後乃今培風背負青天而莫之夭閼者而後乃今將圖南蜩與鷽鳩笑之曰我決起而飛搶榆枋時則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萬里而南為適莽蒼者三飡而反腹猶果然適百里者宿舂糧適千里者三月聚糧之二蟲又何知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㝠靈者以五百歲為春五百歲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而彭祖乃今以乆特聞衆人匹之不亦悲乎崔云堂道謂之㘭支遁云謂有㘭垤形也膠著地也蜩司馬云蟬鷽鳩小鳩也决疾貌搶突也榆枋皆木名控投也莽蒼近郊之色也果飽貌朝菌大芝天隂生糞上見日則死楊用修云朝菌古本作雞囷今滇中名菌曰雞堫是也蟪蛄寒蟬也春生夏死夏生秋死彭祖姓籛名鏗堯封于彭城至商年七百歲
  郭注鵬之所以髙飛者翼大故耳夫質小者所資不待大則質大者所用不得小矣故理有至分物有定極各足稱事其濟一也若乃失乎忘生之主而營生于至當之外事不任力動不稱情則雖垂天之翼不能無窮决起之飛不能無困矣夫所以乃今将圖南者非其好髙而慕逺也風不積則夭閼不通故耳三飡三句所適彌逺則聚糧彌多故其翼彌大則積氣彌厚也二蟲謂鵬蜩也對大于小所以均異趣也夫趣之所以異豈知異而異哉皆不知所以然而自然耳此逍遥之大意夫年知不相及若此之懸也比之衆人之所悲亦可悲矣而衆人未嘗悲此者以其性各有極也茍知其極則毫分不可相跂天下又何所悲乎哉夫物未嘗以大欲小而必以小羡大故舉小大之殊各有定分非羡欲所及則羡欲之累可以絶矣夫悲生于累累絶則悲去悲去而性命不安者未之有也自此已下至于列子厯舉年知之大小各信其一方未有足以相傾者然後統以無待之人遺彼忘我冥此羣異異方同得而我無功名是故統小大者無小無大者也茍有乎小大則雖大鵬之與斥鷃宰官之與御風同為累物耳齊死生者無死無生者也茍有乎死生則雖大椿之與蟪蛄彭祖之與朝菌均于短折耳故遊于無小無大者無窮者也冥乎不死不生者無極者也若夫逍遥而繫于有方則雖放之使遊而有所窮矣未能無行也
  新傳天下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故朝菌不如蟪蛄冥靈不如大椿殤子不如彭祖然由其無小無大不死不生之理而觀之則均為有形之累焉有不及不如于其間乎
  循本蜩蟬𩔖形黑而五月鳴者為蜩形斑而七月以後鳴者為蟬形青者為蛁蟟音貂料或蜣蜋或水蟲或蠐螬所化鷽山鵲也以鳩形𩔖之故名鷽鳩郭璞註月令云鳴鳩似山鵲而小短尾青黑色多聲今江東呼為鶻鵃音骨舟月令仲春鷹化為鳩王制仲秋鳩化為鷹左傳爽鳩氏杜註鷹也以二物相化故鳩可名鷹二蟲能化而小故以與鵾鵬相形菌地蕈也大曰中□小曰菌菌生以朝計故曰朝菌蟪蛄亦蟬𩔖通志畧云寒螿正名蟪蛄九十月其鳴悽急小山云蟪蛄鳴兮啾啾歳暮兮不自聊是也莊子所謂蟪蛅不知春秋者則是四五月小紫青色者耳冥即南冥靈靈龜也麟鳯龜龍謂之四靈冥靈者冥海之靈龜也朝菌與大椿蟪蛄與冥靈是舉一植一動對說則冥靈非植物明矣五百歲為春五百歳為秋者史記龜千歳尺二寸二箇五百總千歲之數也八千歳為春八千歳為秋者折椿字為二箇八百乗之以十則二箇八千之數也滑稽杜撰偶然出此殆亦亥字二首六身之𩔖但讀者未之悟耳
  湯之問棘也是已窮髪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魚焉其廣數千里未有知其脩者其名為鯤有鳥焉其名為鵬背若太山翼若垂天之雲摶扶揺羊角而上者九萬里絶雲氣負青天然後圖南且適南冥也斥鴳笑之曰彼且奚適也我騰躍而上不過數仞而下翺翔蓬蒿之間此亦飛之至也而彼且奚適也此小大之辨也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鄉德合一君而徵一國者其自視也亦若此矣而宋榮子猶然笑之且舉世而譽之而不加勸舉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辨乎榮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數數然也雖然猶有未𣗳也夫列子御風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後反彼于致福者未數數然也此雖免乎行猶有所待者也若夫乗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辨以游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故曰至人無已神人無功聖人無名棘湯時賢人按列子作殷湯問夏革革棘聲相近窮髪無毛地也羊角風曲上行若羊角然斥小澤也猶然笑貌一云猶以為笑也數數猶汲汲也列子鄭人名禦冦
  郭注湯之問棘亦云物各有極任之則條暢故莊子以所問為是也向言二蟲殊翼故所至不同或翺翔天池或畢志榆枋直各稱體而足不知所以然也今言小大之辨各有自然之素既非跂慕之所及亦各安其天性不悲所以異故再出之其自視亦若此者亦猶鳥之自得于一方也宋榮子猶然笑之者未能齊故有笑也舉世毁譽之而不加勸沮者審自得也定乎内外之分者内我而外物辨乎榮辱之境者榮已而辱人斯已矣者亦不能復過此也于世未數數者足于身故間于世也猶未𣗳者言唯能自是耳未能無所不可也泠然輕妙之貌旬有五日而反言有待者雖御風而行不能以一時而周也然其行亦自然耳非數數然求之也非風則不得行斯必有待也唯無所不乗者無待耳天地者萬物之總名也天地以萬物為體而萬物必以自然為正故大鵬之能髙斥鴳之能下大椿之能長朝菌之能短凡此皆自然之所能非為之所能也不為而自能所以為正也故乘天地之正者即是順萬物之性也御六氣之辨者即是遊變化之途也如斯以往則何往而有窮哉所遇斯乗又將惡乎待哉此乃至德之人𤣥同彼我者之逍遥也茍有待焉則雖列子之輕妙猶不能以無風而行故必得其所待然後逍遥耳况大鵬乎夫唯與物冥而循大變者為能無待而常通豈自通而已哉又順有待者使不失其所待所待不失則同于大通矣故有待無待吾所不能齊也至于各安其性天機自張受而不知則吾所不能殊也夫無待猶不足以殊有待况有待者之巨細乎無已故順物順物而至矣理至則迹滅矣今順而不助與至理為一故無功聖人者物得性之名耳未足以名其所以得也
  支道林夫逍遥者明至人之心也莊生建言大道而寄指鵬鷃鵬以營生之路曠故失適于體外鷃以在近而笑逺有矜伐于心内至人乗天正而髙興遊無窮于放浪物物而不物于物則遥然不我得𤣥感不為不疾而𨒪則逍然靡不適此所以為逍遥也若夫有欲當其所足足于所足快然有似天真猶饑者一飽渇者一盈豈忘烝嘗于糗糧絶觴爵于醪醴哉茍非至足豈所以逍遥乎
  須溪寓言之意託之齊諧而不足又託之湯謂如不信試更質之某人者也宋榮子則是矣然未得為逍遥也雖列子御風至矣猶未得為逍遥也直至都無所待而後謂之遊是前之語培風者亦未得為逍遥也鵬者遊之始也萬里出門初見天色及其至此鵬又不足言矣未樹者猶有所倚也猶未離乎是非者也泠然者在人世是非之外矣以形御氣則猶未離乎氣也乗天地之正者立乎萬物之初一氣之上無隂無陽無風雨無晦明雖天地與我並生而萬物唯我獨立矣而非以有形託于彼也至人無己巳且無矣何功與名之有新傳鵾鵬之圖南斥鷃之騰躍小大不同故曰此小大之辨也夫鵾鵬斥鷃各有其體所以不逍遥耳然逍遥者豈復離乎本體哉但各冥其極均為逍遥累乎其體均為困苦故逍遥之與困若特在其了與不了之間耳
  筆乗至人知道内冥諸心而冺絶無寄故曰無已神人盡道成遂萬物而妙用深藏故曰無功聖人忘道神化蕩蕩而了不可測故曰無名
  堯讓天下于許由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于光也不亦難乎時雨降矣而猶浸灌其于澤也不亦勞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猶尸之吾自視缺然請致天下許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猶代子吾将為名乎名者實之賓也吾將為賓乎鷦巢于深林不過一枝偃鼠飲河不過滿腹歸休乎君予無所用天下為庖人雖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許由潁川陽城人字武仲隱於箕山爝炬火也鷦鷯小鳥也偃鼠鼢鼠也說文鼢鼠一曰偃鼠
  郭注夫能令天下治不治天下者也故堯以不治治之非治之而治者也今許由方明既治則無所代之而治實由堯故有子治之言夫治之由于不治為之出乎無為也取于堯而足豈借之許由哉若謂拱黙山林之中而後得稱無為者此老莊之談所以見棄于當塗當塗者自必于有為之域而不反也夫自任者對物而順物者與物無對故堯無對于天下而許由與稷契為匹矣何以言其然耶夫與物㝠者羣物之所不能離也是以無心𤣥應唯感之從泛乎若不繫之舟東西之非已也故無行而不與百姓共者亦無往而不為天下君矣以此為君若天之髙實君之德也若獨兀然立乎髙山之頂守一家之偏尚此故俗中之一物而為堯之外臣耳若以外臣代乎内主斯有為君之名而無任君之實也鷦鷯一枝偃鼠滿腹言性各有極茍足其極則餘天下之財也歸休二句均之無用而堯獨有之明夫懷豁者無方故天下樂推而不厭也庖人尸祝各安其所司鳥獸萬物各足于所受帝堯許由各静其所遇此乃天下之至實也各得其實又何所為乎哉自得而已矣故堯許天地雖異其于逍遥一也
  吕注自堯言之由雖無為而未嘗不可以有為故請致天下而不疑自由言之堯欲有為而未嘗不出于無為故以天下既治而不肯受夫以無事取天下而天下治此無為之實也天下既治而吾猶代之則是取天下而為之将見其不得也是取其無為之名而已名者實之賓吾肯為之乎是故方其有為也四海九州樂推而不為有餘及其無為也一枝滿腹歸休而不為不足此所以無用天下為而堯許之所以逍遥也王旦論天出于無為人出于有為無為者以有為為累有為者以無為為宗方其有為也堯為天子富有天下不為有餘及其無為也由為匹夫隱于箕山不為不足以由喻天之所為日月時而是也以堯喻人之所為爝火浸灌是也夫堯以由能治天下而不敢尸由以堯能治天下而不肯代然則天下將誰治之曰治于堯則有為而無為者也治于由則無為而有為者也盖道之在聖人出則堯也隱則由也庸何擇乎管見堯以爝灌比功其謙虚至矣豈以黄屋為心哉由以鷦鼠喻量其素分足矣豈僥倖富貴者哉有神堯在位斯有許由在野氣𩔖感召理有由然盖聖人不以出處分重輕而以義理為去就此有係乎道之卷舒時之當否耳夫使由幡然受禪不失乎端拱巖廊之尊使堯翛然得謝則可以韜光太古之上乃曰名者實之賓也即此語而推非惟醒邯鄲之夢息觸蠻之争抑使後人想像箕山潁水之趣而風樹一瓢猶以為累也終以尸祝不越俎而代庖言各安所安各足其足而天下無事矣見其逍遥一也
  肩吾問於連叔曰吾聞言於接輿大而無當往而不返吾驚怖其言猶河漢而無極也大有徑庭不近人情焉連叔曰其言謂何哉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氷雪淖約若處子不食五穀吸風飲露乗雲氣御飛龍而遊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癘而年穀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連叔曰然瞽者無以與預下同乎文章之觀聾者無以與乎鍾鼓之聲豈惟形骸有聾盲哉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猶時女也之人也之德也将磅礴萬物以為一世蘄乎亂孰弊弊焉以天下為事之人也物莫之傷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𤍠是其塵垢粃糠将猶陶鑄堯舜者也孰肯以物為事宋人資章甫而適諸越越人斷髪文身無所用之堯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往見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陽窅然喪其天下焉接輿楚人姓陸名通淖約柔弱貌時女筆乗云時是也女即汝字謂智有聾盲即汝之狂而不信者是也郭注謂如處女之為人所求甚謬弊弊經營貌稽至也資貨也章甫殷冠四子司馬李並云王倪齧缺被衣許由郭注此皆寄言耳神人即聖人也夫聖人雖在廟堂之上然其心無異于山林之中世豈識之哉徒見其戴黄屋佩玉璽便謂足以纓紼其心矣見其厯山川同民事便謂足以憔悴其神矣豈知至至者之不虧哉今言王德之人而寄之此山将明世無由識故乃託之于絶垠之外而推之于視聽之表耳處子者不以外傷内也不食五穀吸風飲露者明神人非五穀所為而特禀自然之妙氣也夫體神居靈而窮理極妙者雖静黙間堂之裏而𤣥同四海之表故乗兩儀而御六氣同人羣而驅萬物茍無物而不順則浮雲斯乘矣無形而不載則飛龍斯御矣遺身而自得故行若曳枮木止若聚死灰是以云其神凝也其神凝則不凝者自得矣世皆齊其所見而斷之豈嘗信此哉不知至言之極妙而以為狂而不信此智之聾盲也是其言猶時女者謂此接輿之所言者自然為物所求但智之聾盲者謂無此理也夫聖人之心極兩儀之至會窮萬物之妙數故能體化合變無往不可磅礴萬物無物不然世以亂故求我我無心也我茍無心亦何為不應世哉其所以會通萬物之性而陶鑄天下以成堯舜之治者常以不為為之耳孰弊弊焉勞神苦思以事為事然後能乎物莫之傷者言安于所傷則傷不能傷傷不能傷而物亦不傷之也無往而不安則所在皆適死生無變于已况溺𤍠之間哉故至人之不嬰乎禍難非避之也推理直前而自然與吉會也堯舜者世事之名耳為名者非名也故夫堯舜者豈直堯舜而已哉必有神人之實焉今所稱堯舜者徒名其塵垢秕糠耳夫堯之無用天下為亦猶越人之無所用章甫也然遺天下者固天下之所宗天下雖宗尭而堯未嘗有天下也故窅然喪之而常遊心于絶冥之境雖寄坐萬物之上而未始不逍遥也四子者盖寄言以明尭之不一于堯耳夫堯實㝠矣其迹則尭也世徒見堯之為堯豈識其冥哉故將求四子于海外而據堯于所見因謂與物同波者失其所以逍遥也然未知至逺之所順者更近而至髙之所會者反下也若乃厲然以獨髙為至而不夷乎俗者斯山谷之士非無待者也奚足以語至極而遊無窮哉
  范無隱山以喻身藐射言其幽𦕈神人即身中之至靈者人能求諸幽眇之中而得其至靈者則不食五榖吸風飲露乘雲御龍遊于四海非過論也或者求之于外不亦逺乎
  管見肌膚若氷雪體抱純素塵莫能汙也綽約若處子守柔自全害莫能及也不食五榖吸風飲露則絶除世味納天地之清泠乗雲御龍遊乎四海則凌厲太空同元氣之冥漠所謂不行而至與造物遊者也其神凝使物不疵癘而年榖熟則養神之極者非唯自全而已又足以朁天地之化育輔萬物之自然此言推已以及物之効所以合神不測契道無方也或者為名相所移求是山于絶□之外則所謂神人者益逺矣又塵垢粃糠陶鑄堯舜之語若輕堯舜然及考經㫖所歸實尊之至也謂世人所稱堯舜推尊之為聖人者徒名其塵垢粃糠耳堯舜之實惡可得而名言邪
  循本大有徑庭徑門前路也庭堂外地也徑與庭相距本不逺今接輿之言比之尋常言語大異如徑庭之大逺不比尋常逕庭也
  惠子謂莊子曰魏王貽我大瓠之種我樹之成而實五石以盛水漿其堅不能自舉也剖之以為瓢則瓠落無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為其無用而掊之莊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宋人有善為不龜手之藥者世世以洴為事客聞之請買其方百金聚族而謀曰我世世為洴澼絖不過數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請與之客得之以說吳王越有難吳王使之將冬與越人水戰大敗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龜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于洴澼絖則所用之異也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慮以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憂其瓠落無所容則夫子猶有蓬之心也夫惠子謂莊子曰吾有大樹人謂之樗其大本擁腫而不中繩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規矩立之塗匠者不顧今子之言大而無用衆所同去也莊子曰子獨不見狸狌生星二音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東西跳梁不避髙下中於機辟死于網罟今夫𤛆牛其大若垂天之雲此能為大矣而不能執鼠今子有大樹患其無用何不樹之于無何有之鄉廣莫之野彷徨乎無為其側逍遥乎寢卧其下不夭斤斧物無害者無所可用安所困苦哉惠子姓惠名施為梁相實五石司馬云實中容五石瓠落猶廓落也呺然虚大貌絮細者謂之絖樽如酒器縛之身浮于江湖可以自渡慮思也候敖謂伺遨翔之物而食之無何廣莫謂寂絶無用之地也
  郭注其藥能令手不拘坼故常漂絮于水中蓬非直達者也盖言小大之物若失其極則利害之理均用得其所則物皆逍遥也
  吕注道之為言一也不善用之不足以周四體則世世洴澼絖不過數金之謂也善用之非特周吾身而已雖天下淪溺猶将拯之則用之水戰裂地而封之謂也夫注焉不滿酌焉不竭此亦人之江湖也今子有大器不能浮之于大處而患其無所容則謂之有蓬之心也宜矣物以有用為用用之小以無用為用用之大狸狌跳梁死于網罟不能無為而以知巧殺身之譬也漦牛至大不能執鼠逍遥無為全其形生之譬也聖人之于道體之以深根固蒂則其為樹也大矣欲𣗳之者莫若反求吾心心之為物莫知其鄉得其莫知之處而安之是樹之於無何有之鄉也充之而彌廣六虚静之而萬物莫撓逍遥其側寢卧其下未始須臾離也則所謂大而無用者安所困苦而子患之乎
  陳祥道物有所宜事有所適患在不善用耳不龜手之藥一也宋人用之其利小吳人用之其利大弱七國之術一也⿱目兆 -- 晁錯用之則禍興主父偃用之則亂息大瓠之用豈異此哉瓠中虚而善容外圓而善浮寘之于地則失浮之性而其堅不能自舉剖以為瓢則毁圓之體而瓠落無所容若慮以為樽浮之江湖則不勞而自舉無往而不宜矣凡物小者為用易大者為用難而人情用小者常工用大者或拙于其難而處之以工非因性任理去蓬心之累者孰與于此狸狌小而有用不免于禍犛牛大而無用物莫之害是有用之用不如無用之用也大樗無用矣又樹之無用之地則樹之者得以徬徨逍遥而為𣗳者得免斧斤之患與轉徙于利害之塗而掊擊于世俗者豈可同日語哉
  循本此篇以逍遥遊名而終篇貫串只一化字苐一段言鵾鵬蜩鳩斥鴳之化大小不同故其飛有髙下苐二段言天之化亦有大小不同故其為逍遥遊有優劣苐三段言人能因無用而化為有用則亦可以逍遥遊夫天之所賦各有定分豈可强同蜩鳩斥鴳于鵾鵬哉而人則無智愚賢不肖皆可以階大道然亦有自視若蜩鳩斥鴳者焉故于篇終曉之曰人雖如呺然難舉之瓠擁腫卷曲之樗茍能因其質用之隨事而化豈失其為逍遥遊哉
  筆乗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曰則所用之異也盖人性本一用之不同用之巧則逍遥矣用之拙則拘繫矣孔子所言性相近習相逺即此意也無何有之鄉廣莫之野是用而無用正其歸着處就用為結管見摠論循至理者以道通乎萬事全正性者與物同乎一天理性得而不逍遥者未之有也夫赤子之心本無知識識隨形長物接乎前得失存懷氷炭交作舍彼役此無休歇期儻非燭理洞明道義戰勝雖居至貴至富亦有所不免焉故學道之要先須求聖賢樂處切身體究方為得力易云樂天知命顔氏簞瓢自樂孟子養浩而充塞天地原憲行歌而聲出金石此皆超外物之累全自已之天出處動静無適非樂斯可以論逍遥遊矣北溟之鯤化而為鵬搏風擊水徙于南冥盖謂學者見聞狹陋趨向細㣲罔知性海之淵澄併與命珠而淪失遂舉此大物生于大處以明已之所自來涵養既久體神合變出隂入陽其用莫測俾夫知效一官行比一鄉德合一君而徴一國者悟外物之可輕已天之當重將見培風絶雲與化無極何世累之能及哉故必至于乗天地御六氣以遊無窮然後為逍遥極至所謂至神聖者亦混融俱化而已功名皆外物矣堯讓許由章所以證成前義啓亷遜之風警醒後人絶務外之慕禆益治道為多及肩吾聞言于接輿發揮神人之秘以喻身中至靈務操存涵養以致之初不在乎逺求也塵垢粃糠陶鑄堯舜言神人之徳與天同運推其緒餘猶足以成唐虞之治而其真則非世人所知也堯往見四子藐姑射之山中存妙理難以臆度必須親造姑射四子當不言而喻學者勉之是篇首論鯤鵬蜩鳩靈椿朝菌知年小大皆窮理之談末舉大瓠以虚中自全大樗以深根自固喻盡性以至于命學道之大成而入乎神者也不疾而連不行而至何往而非逍遥哉齊物論第二郭註夫自是而非彼美已而惡人物莫不皆然然是非雖異而彼我均也荆川通篇論本無是非是非皆人所作
  南郭子綦去聲下同几而坐仰天而嘘嗒焉似喪其耦顔成子游立侍乎前曰何居乎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今之隱几者非昔之隱几者也子綦曰偃不亦善乎而問之也今者吾喪我汝知之乎汝聞人籟而未聞地籟汝聞地籟而未聞天籟夫子游曰敢問其方子綦曰夫大塊噫氣其名為風是唯無作作則萬竅怒呺而獨不聞之翏翏乎山林之畏崔去聲大木百圍之竅穴似鼻似口似耳似枅似圈似臼似洼者似汚者激者謞者叱者吸者叫者譹者宎夭杳二音者咬者前者唱于而隨者唱喁風則小和飄風則大和厲風濟則衆竅為虚而獨不見之調調之刁刁乎子㳺曰地籟則衆竅是已人籟則比竹是已敢問天籟子綦曰夫吹萬不同而使其自已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誰邪隱慿也嘘息也嗒焉觧體貌偶匹也一云身也身與神為偶大瑰天也畏隹山阜貌枅欂櫨也宎深也咬哀切聲
  郭注同天人均彼我故外無與為歡而嗒然觧體若失其配匹也槁木死灰言其寂寞無情耳夫任自然而忘是非者其中獨任天真而已又何所有哉故止若枯木行若遊塵動止之容吾所不能一也其于無心自得吾所不能二也吾喪我我自忘矣我自忘矣天下何物足識哉故都忘外内然後超然俱得也籟簫也簫管參差宫商異律故有短長髙下萬殊之聲而所禀之度一也然則優劣無所錯其間矣况之風物異音同是而咸自取焉天地之籟見矣塊者無物也噫氣者豈有物哉氣塊然而自噫耳物之生也莫不塊然而自生則塊然之體大矣故遂以大塊為名翏翏長風之聲畏隹大風之所扇動也鼻口以下畧舉衆竅之所似激謞以下畧舉衆竅之殊聲于喁云者言聲之宫商雖千變萬化唱和大小莫不稱其所受而各當其分也濟止也烈風作則衆竅實及其止則衆竅虚虚實雖異其于各得則同也調調刁刁動揺貌言物聲既異形之動揺亦又不同動雖不同其得齊一耳豈調調獨是而刁刁獨非乎吹萬不同而使其自已此天籟也天籟者豈復别有一物哉即衆竅比竹之屬接乎有生之𩔖會而共成一天耳無既無矣則不能生有有之未生又不能為生然則生生者誰哉塊然而自生耳非我生也我既不能生物物亦不能生我則我自然耳自已而然則謂之天然豈蒼蒼之謂哉而或者謂天籟役物使從已也夫天且不能自有况能有物哉故天也者萬物之總名也莫適為天誰主役物乎故物各自生而無所出焉此天道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誰言物各自得誰主怒之使然盖重明天籟也
  吕注人之所以有其形心者以其有我而已茍為無我則如死灰槁木不足異也子游不知我之所自起為形心所役而不得息不知何居而可使至此也然于嗒然之間知今昔隱几之不同則其觀之亦察矣盖昔之隱几應物時也今之隱几遺物時也茍知我之所自起則存與喪未始不在我也比竹之為物人皆𨳩之知其空虚無有也我之所以為我者亦然萬竅怒號何異有我而役其心形之時邪衆竅為虚何異喪我而若槁木死灰之時邪曰而獨不聞獨不見者言地籟之作止汝之所嘗聞見而心之起滅汝之所未嘗聞見也以其所嘗聞見而究其所未嘗聞見則天籟可知矣
  疑獨風出空虚尋求無迹起于静而復于静生于無而歸于無惟竅之所受不同在人之所聞亦異比于萬物稟受亦然衆竅為風所鳴萬形為化所役風不能鳴則萬竅虚化不能役則萬物息若夫無聲無竅者非風所能入列子所謂疑獨是也
  新傳耦匹也物莫不有匹惟道神妙而無匹無匹則歸于一致而忘彼我物論自齊矣今之隱几者非昔之隱几者梵志所謂吾猶昔吾人非昔人者是也天籟地籟人籟衆竅所以不同也衆竅不同而同受風以成聲萬物雖異而同委氣以成體竅為風之所鳴而物為化之所役所遇雖殊同歸一致此物我不得不齊也然風不能鳴無竅而化不能役無物能脫形骸之累而冥妄想之情了然明逹而吾非我有則入于神妙而造化不能拘之矣
  循本齊物論風之形似從筆端寫出非化工之手不能鼻口耳三者似人之形枅則相累積有空缺圈則圓而中空臼則中窊三者似器之形水聚牛跡曰洼水流窊下之所曰汙二者似地之形此言其形也以下言其聲激如水激聲謞如箭去聲譹如號哭聲宎室東南隅如深室中聲咬如鳥咬咬聲唱于于竽通韓非曰竽為五聲之長故曰唱于喁者衆竅如魚口之噞喁也泠風清泠之風飄風飄忽之風調調刁刁樹尾風調調然和而刁刁然㣲也今俗呼風小為調調地而采茶者以嫩條為刁掇言刁刁然可掇耳
  須溪喪耦我固在也併我而喪之物論從何處起便是相競無對頭了莊子欲形容物論之無情却從天地間得其尤無根者曰風知風之所從起與其所從受則不齊者齊矣許大天地是塊許大風是噫此逹者之言畏從山曰㟪隹從山曰崔山林之偎僻角尖處風所不到也濟如亂渉之謂厲風又大于飄風所過則衆竅並作如嘘虚嘘通若謂濟為止則厲風何所屬邪說了許多竅穴更著調調刁刁則林梢之披靡皆無遺矣世間無日無是非小是小底風大是大底風然終必寂然而止所謂齊也識其所從生則不待止而齊矣怒者其誰邪莫之為而為者天也
  副墨喪我者忘我也忘我則天矣遊以天者知而未始有知言而未始有言故舉三籟言之而歸極于天籟籟簫管也其聲有髙下正暗喻物論之不齊者比人之所為故曰人籟地籟則木之衆竅天籟則無聲而能聲天下之聲所謂若有真宰而特不得其朕者也木之竅穴有兩孔而似鼻者有一孔而似口者有孔斜入而似耳者有孔方而似枅者有孔圓深而似圈者有淺而似臼者有曲而似洼者有廣而似汚者數句描畫竅穴如見又言竅穴之聲激者戞而聲止謞者去而聲疾叱者出而聲粗吸者入而聲細叫者髙而聲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譹者下而聲濁宎者深而聲留咬者吠而聲續于輕唱也喁重和也前後風之前後陣也泠風小風也飄風疾風也厲風猛風也吹萬不同而使其自已也咸其自取作一句讀言聲萬有不同而使其自已出者皆取諸已而不由于天則衆竅中之怒而號者誰邪分明是有真宰主張之者而特不得其朕是以謂之天籟
  大知閒閒小知間間大言炎炎小言詹詹其寐也魂交其覺也形開與接為搆日以心鬭縵者窖者密者小恐惴惴大恐縵縵其發若機栝其司是非之謂也其留如詛盟其守勝之謂也其殺如秋冬以言其日消也其溺之所為之不可使復之也其厭也如緘以言其老洫也近死之心莫使復陽也喜怒哀樂慮歎變慹姚佚啓態樂出虚蒸成菌日夜相代乎前而莫知其所萌已乎已乎旦暮得此其所由以生乎非彼無我非我無所取是亦近矣而莫知其所為使若有真宰而特不得其朕可行已信而不見其形有情而無形百骸九竅六藏賅而存焉吾誰與為親汝皆說之乎其有私焉如是皆有為臣妾乎其臣妾不足以相治乎其遞相為君臣乎其有真君存焉如求得其情與不得無益損乎其真一受其成形不忘以待盡與物相刃相靡其行盡如馳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終身役役而不見其成功𦬼然疲役而不知其所歸可不哀邪人謂之不死奚益其形化其心與之然可不謂大哀乎閒閒廣博貌間間有别也炎炎美盛貌詹詹小褊貌縵寛心也□深心也惴惴小心也縵縵齊死生貌慹不動貌朕兆也賅備也郭注閒閒間間知之不同也炎炎詹詹言語之異也魂交形𨳩寤寐之異也縵窖密交接之異也惴惴縵縵恐悸之異也司是非守勝動止之異也日消衰殺也不可使復溺而遂往也厭緘厭没于欲老洫老而愈洫也近死利患輕禍也莫使復陽隂結遂志也喜怒以下性情之異也樂出虚蒸成菌事變之異也自此以上畧舉天籟之無方以下明無方之自然也物各自然不知所以然而然則形雖彌異自然彌同也日夜相代代故以新也天地萬物變化日新與時俱往何物萌之哉自然而然耳所由以生言其自生也彼自然也自然生我我自然生故自然者即我之自然豈逺之哉不知所為使者凡物云云皆自爾耳非相為使也故任之而理自至矣萬物萬情𧼈舍不同若有真宰使之然也起索真宰之朕迹而亦終不得則明物皆自然無使物然也行者信已可行情當其物形不别見則百骸九竅付之自然而莫不賅存恱之則有所私有私則不能賅而存志過其分上下相冒而莫為臣妾矣夫君臣之分若天髙地卑措于自當真君則任其自爾而非偽也凡得真性用其自為者知與不知皆自若也然知者守知以待終愚者抱愚以至死逆順相交各信其偏見而恣其所行莫能自反此比衆人所悲者亦可悲矣而未嘗以此為悲性然故也物各性然又何物足悲哉然則終身役役⿱然疲困雖生而實與死同此又哀之大而人未嘗以為哀則凡所哀者不足哀也
  吕注閒閒間間明量小大之不同也寐覺接構有縵窖密之不同也好惡藏于中而物觸之則其發若機栝名節臨于外而物引之則其留如詛盟是其𧼈之向背不同也殺如秋冬至莫使復陽則欲之淺深不同也喜怒哀樂至姚佚啓態則其情狀發見之不同也凡此皆吹萬不同而使其自已也如樂之出虚蒸之成菌日夜相代莫知所萌乃天籟無為之為也夫器之小大𧼈欲向背之不同不乃似畏佳竅穴之異形乎閒間縵惴喜怒哀樂情狀之不同不乃似怒號于喁之異聲乎樂之出虚蒸之成菌求其所萌而不可得不乃似風濟竅虚調調刁刁而不知所歸乎由此觀之則我之為我者安在形安有不如槁木心安有不如死灰者乎夫天籟之難知真君之難見唯嗒然喪我以心契之斯可得旦暮得此所由以生是知其莫知所萌而以心契之者也不得其朕不見其形則不得其所為使而遍索于形骸之内知其未嘗有在也于形骸之内求其所為使者不可得則有真君存焉可知矣人莫不有真君不為求得其情而加益不得其情而加損何則彼非無心之所得近非有心之所得逺故也
  新傳大知小知大言小言文恐小恐其寐其覺皆有形之累也夫有形則為化之所役役于化則有動止之異此所以未免于累也孰若無形而使化不能役乎非神不能與于此
  須溪其溺之所為之不可使復之也三之字皆虚字言其向者溺意之所為之不可使復為之也洫乍滿乍涸也但言涸則無先來易滿意尋常說喜怒哀樂他又從哀怒狀出慮嘆變慹慹𤍠中也從喜樂狀出姚佚啟態啓精神發越也喜樂如樂之應于空中無限暢達其鬰然者如隂氣之結為菌蕈爾皆自然也循本喜怒哀樂慮嘆變慹姚佚啟態此以七情又翻十二般慹從執從心言其心拘執也姚冶也佚放佚也啓開啟聰明也態度也荀子云莫不美麗姚冶竒衣婦飾血氣態度句法與此同
  管見慮則預度未來嘆則咨嗟既往變則輕躁而有所為慹則畏懼而不敢動姚則恱美以自肥佚則縱樂而忘返啟則情開而受物態則驕矜而長傲言人之狥物忘已者一體之中有此異狀計得慮失焦火凝氷是以形化心俱日消而近死也
  副墨此下摹寫人心變態與上風木形聲同㫖大知閒閒即孟子知者行其所無事也若間間者立町畦分人我則但小人之知耳炎炎精光上燭也詹詹正齊前後也縵者縵緩無斷柔人也窖者濳機不露險人也密者錙銖必較細人也惴惴心事不寧縵縵散緩自失餒人也司是非者主訟之輩意在中人尋其肯綮發若機栝刁人也守勝者固執已見如留詛盟誓不敢動抝人也小知之人心鬭如此天真日消消之又消以至心死而不覺故曰其殺如秋冬以言其日消也載胥及溺不可挽回故曰其溺之所為之不可使復之也其溺與其殺相對此等機心愈老愈深故曰老洫厭如大學厭然之厭緘即閉藏也夫人心不死則尚有生意可以回舂今此近死之心可使復陽乎言必不能也此已偹言小知之心事以下又以十二字模寫其接物之情狀然其人雖如此實不自由如樂之出虚乍作乍止如蒸之成菌倐生倐死日夜相代乎前而不知其所萌即所謂吹萬不同怒者其誰也已乎已乎旦暮得此其所由以生乎已字此字即怒者其誰之誰下文非彼無我又把此字換作彼字言我不是彼則我不能自成非我去取他則彼亦不能以自見如風離于竅終不成響如此論造化似亦近矣其如不得其朕何故曰不知其所為使若有真宰而特不得其朕作一句讀必欲求得其朕除是真宰有形今真宰使人人便行之說以與人人亦信之故曰可行已信只為不見其形故無朕可得也然真宰雖有情而無形須于有形上體認故舉百骸九竅六藏言之其有私焉其有真君存焉二焉字與三乎字皆問詞反覆徵問要人深思而自得之求得其情即有情無形之情無益損乎其真即真君真宰之真此真于人本無益損但迷之則凡悟之則聖耳
  人之生也固若是芒乎其我獨芒而人亦有不芒者乎夫隨其成心而師之誰獨且無師乎奚必知代而心自取者有之愚者與有焉未成乎心而有是非是今日適越而昔至也是以無有為有無有為有雖有神禹且不能知吾獨且奈何哉夫言非吹也言者有言其所言者特未定也果有言邪其未嘗有言邪其以為異于鷇音亦有辯乎其無辯乎道惡乎隱而有真偽言惡乎隱而有是非道惡乎往而不存言惡乎存而不可道隱于小成言隱于榮華故有儒墨之是非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則莫若以明物無非彼物無非是自彼則不見自知則知之故曰彼出于是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說也雖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以聖人不由而照之于天亦因是也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果且有彼是乎哉果且無彼是乎哉彼是莫得其偶謂之道樞樞始得其環中以應無窮是亦一無窮非亦一無窮也故曰莫若以明芒芒昧也一云即忙也與芒芒然歸同知代言不用他人代我知者為師也一云代謝也吹即籟也鷇鳥子欲出者也樞要也郭注今夫知者皆不知所以知而自知矣生者皆不知所以生而自生矣萬物雖異至于生不由知未有不同者也故天下莫不芒也心之足以制一身之用者謂之成心人自師其成心則人各自有師矣人各自有師故付之而自當也夫以成代不成非知也心自得耳故愚者亦師其成心未肯用其所謂短而舍其所謂長者也今日適越昔何由至未成乎心是非何由生明夫是非者羣品之所不能無故至人兩順之理無是非而惑者以為有此以無有為有也惑心已成雖聖人不能觧故付之自若而不强知也言者各有所說故異于吹我以為是而彼以為非彼之所是而我又非之故未定也未定也者由彼我之情偏耳以為有言邪然未足有所定以為無言邪則據此已有言言與鷇音其致一也有辯無辯誠未可定天下之情不必同而所言不能異故是非紛紜莫知所定也夫道焉不在言何隱蔽而有真偽是非之名紛然而起小成榮華自隱於道而道不可隱則真偽是非者行於榮華而止于適當見于小成而滅于大全也儒墨更相是非各私所見夫有是有非者儒墨之所是也無是無非者儒墨之所非也今欲是儒墨之所非而非儒墨之所是者乃欲明無是無非也欲明無是無非則不若還以儒墨反覆相明反覆相明則知其所是者非是而所非者非非矣物皆自是故無非是物皆相彼故無非彼無非彼則天下無是矣無非是則天下無彼矣無彼無是所以𤣥同也物皆不見彼之所見而獨自知其所知自知其所知則自以為是矣自以為是則以彼為非矣故曰彼出于是是亦因彼彼是相因而生者也夫死生之變猶春秋冬夏四時行耳故死生之狀雖異其于各安所遇一也今生者方自謂生為生而死者方自謂生為死則無生矣生者方自謂死為死而死者方自謂死為生則無死矣無生無死無可無不可故儒墨之辯吾所不能同也至于各冥其分吾所不能異也是以聖人因天下之是非而自無是非也故不由是非之塗而是非無不當者直明其天然而無所奪故也是亦彼也我亦為彼所彼彼亦是也彼亦自以為是彼是有無未果定也偶對也彼是相對而聖人兩順之故無心者與物㝠而未嘗有對于天下也樞要也此居其樞要㑹其𤣥極以應夫無方也是非相尋反覆無窮故謂之環環中空矣今以是非為環而得其中者無是無非也無是無非故能應乎是非是非無窮故應亦無窮天下莫不自是莫不相非故一是一非兩行無窮唯渉空得中者曠然無懷乗之以遊也
  吕注道無不在則言莫非道道惡乎隱而有真偽物無非道則言亦道也言惡乎隱而有是非知道無不在則何往而不存知言莫非道則何存而不可然有不存不可者以道隱于小成而不知大全言隱于榮華而不知本實由是有儒墨之是非矣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則莫若以明明者復命知常之謂今儒墨之是非不離乎智識而未嘗以明故不足為是非之正若釋智囘光以明觀之則物所謂彼是者果無定體無定體則無非彼無非是矣無定體而世以為有彼是猶方生者以生為生而方死者以死為生是以無有為有也自道觀之物之方生也生自何來其方死也死自何去知死生之一體則方生乃所以為方死方死乃所以為方生可不可也亦然此皆吾心之所造盡心窮神復乎無我則其體未嘗有異也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更相為用而已
  循本言非吹也言人言非如天籟之吹萬物一以無心也言出于人未能無心故言特未定不可為凖言既未定人之視之亦如無有故曰果有言邪未嘗有言邪鷇鳥初出卵者人聞禽言如鵲則報喜鴉則報凶鸛鳴知雨布穀催耕可聽之為凖鷇音未定則不可為凖矣人言之未定猶是也
  須溪言非吹也言非如風之無情也其必有謂矣而所謂特未定也我以為是彼以為非物論方自此始然自達者觀之此其在天地間何異鷇音之在耳而足存乎
  荆川吹出于自然言者則有意矣故曰言非吹也明者大智慧也明照則通乎彼我無是非矣物則有彼有此故曰物無非彼物無非是自因也因有彼則蔽而無見因智慧則能知之彼是作彼此二字看自明彼是渉于有矣而未嘗有也照之以天照即明與知字天者無是無非之謂明乎無是無非而後是非可冺也
  管見范無隱云未成心則真性渾融太虚同量成心則已離乎性有善有惡矣人處世間應酬之際有不免乎成心即當師而求之于未成之前則善惡不⿱⺾眀是非無朕何所不齊哉夫人之止念非難不續為難能自初成心即師而求之于未成心之前則念不續而性可復矣是故對物則心生忘物則性現心離火也火不能自形必有所麗心同太虚則無所麗矣且心麗物而為善猶不若無心無為况麗物而為惡乎闗尹子云來于我者如石火頃以性對之物浮浮然此遺物離人攝情歸性之要也知代而心自取者正指師心之人以知代用自取于道以為成心者也
  筆乗彼不自生因此則有彼此不自生因彼則有此故曰彼出于是是亦因彼此皆從無生有所謂方生之說也雖然生即與死對死即與生對方可即有不可方不可即有可一是一非相為匹偶此人也非天也聖人不由而照之于天超然立乎是非之表而獨與造物者遊豈世之意見横生者倫哉雖聖人于是非亦不廢者乃世之所是因而是之世之所非因而非之不過如是而已因之一字老莊之要㫖故下文累言以應之知此則此即彼彼即此彼之是非即此之是非果且有分别乎果且無分别乎彼此匹偶之相求之了不可得而道樞在此矣凡物竒圜而偶方環則終始無端中虚無物得道樞者似之故曰得其環中以應無窮盖行乎是非無窮之塗而其無是無非者自若非照之以天者不能所謂莫若以明也
  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以馬喻馬之非馬不若以非馬喻馬之非馬也天地一指也萬物一馬也可乎可不可乎不可道行之而成物謂之而然惡乎然然于然惡乎不然不然于不然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無物不然無物不可故為是舉莛與楹厲與西施恢恑怪道通為一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毁也凡物無成與毁復通為一唯達者知通為一為是不用而寓諸庸庸也者用也用也者通也通也者得也適得而幾矣因是巳巳而不知其然謂之道勞神明為一而不知其同也謂之朝三何謂朝三曰狙公賦茅曰朝三而暮四衆狙皆怒曰然則朝四而暮三衆狙皆恱名實未虧而喜怒為用亦因是也是以聖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鈞是之謂兩行莛梁也楹柱也厲惡也一云癩病也恢大恑戻憰乖怪異也狙公養猨狙者也芧橡子也朝三暮四朝三升暮四升也
  郭注夫自是而非彼天下之常情也故以我指喻彼指則彼指于我指為非指矣此以指喻指之非指也若覆以彼指還喻我指則我指于彼指復為非指矣此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将明無是無非莫若反覆相喻反覆相喻則彼與我既同于自是又均于相非均于相非則天下無是同于自是則天下無非何者是若果是則天下不得復有非之者也非若果非則天下亦不得復有是之者也今是非無主紛然殽亂明此區區者各信其偏見而同于二致耳仰觀俯察莫不皆然是以至人知天地一指也萬物一馬也故浩然大寧各當其分同于自得而無是無非也可于己者即謂之可不可于己者即謂之不可道無不成物無不然各然其所然各可其所可夫莛横而楹縱厲醜而西施好所謂齊者豈必齊形狀同規矩哉故舉縱横好醜恢恑憰怪各然其所然各可其所可則形雖萬殊而性同得故曰道通為一也夫物或此以為散而彼以為成我之所謂成而彼或謂之毁者皆生于自見而不見彼也唯逹者不滯于一方故忽然自忘而寄當于自用自用者莫不條暢而自得也幾盡也至理盡于自得也達者因而不作故曰因是然豈知因為善而因之哉不知所以因而自因耳故謂之道也道即一也達者之于一豈勞神哉若勞神明于為一不足賴也與彼不一者無以異矣亦同衆狙因所好而自是也是以聖人莫之偏任故付之自均而止兩行者任天下之是非也
  吕注以指喻指之非指欲有名食小大之辨不出于同體曷足為非指乎以馬喻馬之非馬雖有毛色駑良之辨不離于同𩔖曷足為非馬乎唯能不由是非而照之于天則出乎同體離乎同𩔖然後足以定天下之真是非故天地雖大無異一指以其與我並生而同體也萬物雖衆無異一馬以其與我為一而同𩔖也則物之可不可其孰自哉道行之而成非無為而成也物謂之而然非本有而然也其所然所可乃不然不可之所自起而求其為之者卒不可得則知其本無有矣此物之所以齊也胡為趨舍于其間哉小大美惡固常相反今以道通而一之則其分也乃所以成其成也乃所以毁而萬物無成與毁復通為一唯達者知通為一故我則不用寄萬物之自用寄物則通通則無入而不自得矣若不知其然勞神明而為之乃所以為不一也趙注知指之外别有運動之者則知指之非指知馬之外别有馳驅之者則知馬之非馬指馬有形者也非指非馬無形者也以有形喻形之非形不若以無形喻形之非形也則知天地之運萬物之生皆别有主宰之者求之于天地萬物之外可也可不可然不然縱横美惡恢恑憰怪是非成毁復通為一則無是無非雖是亦不用也庸常也常者無用之用所以為通通則得得則近于道矣至是不特非者息是者亦息是非皆息而猶不知其然而徒欲以離形去智為坐忘非勞而何
  士彰公孫龍子有白馬指物二篇且謂白馬非馬莊子葢據此立論觧者至以馬為博塞之籌何其謬也筆乗天地之大不異一指萬物之多不異一馬况人為天地萬物中之一物乎知此則真體廓然是非盡冺而其天全矣然聖人無是非而亦未嘗廢是非所謂因也人所可因而可之人所不可因而不可之道可行因而成之物有謂因而然之是我無然然于物之所然耳我無不然不然于物之所不然耳若此者以物自有所然自有所可盖無物不如此者又何必加是非于其間哉莛與楹反厲與西施反分與成反成與毁反極之恢恑憰怪皆通而一之非洞然曉徹冥乎至理者不能此莊生之所謂達也不用不自用也寓諸庸因乎人也庸即人之所常用故曰庸也者用也凡物不用則滯用則通故曰用也者通也道至于通則得矣故曰通也者得也至于得則幾矣而總之只是因之一字盡之也又恐不明因之為義但觀徂公賦芧不自増減而因衆狙之喜怒為增減非因而何是以聖人外則因人而和之以是非内則休乎無是無非之天鈞不以跡之有是非而礙其心之無是非所以謂之兩行也
  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惡乎至有以為未始有物者至矣盡矣不可以加矣其次以為有物矣而未始有封也其次以為有封焉而未始有是非也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虧也道之所以虧愛之所以成果且有成與虧乎哉果且無成與虧乎哉有成與虧故昭氏之鼓琴也無成與虧故昭氏之不鼓琴也昭文之鼓琴也師曠之枝策也惠子之據梧也三子之知幾乎皆其盛者也故載之末年唯其好之也以異于彼其好之也欲以明之彼非所明而明之故以堅白之昧終而其子又以文之綸終終身無成若是而可謂成乎雖我亦成也若是而不可謂成乎物與我無成也是故滑疑之耀聖人之所圖也為是不用而寓諸庸此之謂以明昭文古善琴者枝柱也策杖也舉杖以擊節梧琴也載之末年書之于今也堅白堅石白馬之辯也綸琴瑟弦也滑亂也
  郭注知夫未始有物者此忘天地遺萬物外不察乎宇宙内不覺其一身故曠然無累與物俱往而無所不應也未始有封者雖未都忘猶能忘其彼此也未始有是非者雖未能忘彼此猶能忘彼此之是非也是非彰而道虧無是非乃全也道虧則情有所偏而愛有所成未能忘愛釋私𤣥同彼我也夫聲不可勝舉也故吹管操絃雖有繁手遺聲多矣而執籥鳴絃者欲以彰聲也彰聲而聲遺不彰聲而聲全故欲成而虧之者昭文之鼓琴也不成而無虧者昭文之不鼓琴也幾盡也夫三子者皆欲辯非已所明而明之故知盡慮窮形勞神倦或枝策假寐或據梧而暝然賴其盛故能久不爾早困也三子惟獨好其所明自以殊于衆人欲使衆人同我之所好是猶對牛鼓簧耳彼竟不明故已之道術終于昧然也文之子又終文之緒亦卒不成此三子雖求明于彼彼竟不明所以終身無成若三子而可謂成則我之不成亦可謂成也物皆自明而不明彼若彼不明即謂不成則萬物皆相與無成矣故聖人不顯此以耀彼不捨已而逐物從而任之各冥其所能故曲成而不遺也今三子欲以已之所好明示于彼不亦妄乎夫聖人無我者也故滑疑之耀則圖而域之恢恑憰怪則通而一之使羣異各安其所安衆人不失其所是則已不用于物而萬物之用用矣物皆自用則孰是孰非哉故雖放蕩之變倔竒之異曲而從之寄之自用則用雖萬殊歴然自明
  吕注道無不在則物無非道物無非道則道外無物此古之人所以為未始有物能即物而為道者也知止于此則至矣其次以為有物而未有封域未能即物為道而能以道通物其次以為有封而未有是非未能以道通物而能遺物以合道二者所知雖未盡善于道猶未虧也至于是非之彰道所以虧道虧而情生愛之所以成也然自逹者觀之未始有物果且有無成虧乎哉昭氏之鼔琴師曠之枝策惠子之據梧明有無成虧之意亦幾矣若是而可謂成則無成者亦成也若是而不可謂成則物與我卒無成也奈何役心于有無成虧之間而欲以為成哉
  趙注昭文之琴非師曠不知其音惠子之辯非莊子不知其㫖三子各造于妙而不鼓之鼓不聽之聽不辯之辯盖未之知也故莊子後之莊子自謂所以異惠子者我之所明異于彼彼于不足明而明之雖肆堅白同異之辯終于昏昧不明若昭文之子不知無絃之𤣥終于無成而已如此而謂之成亦可謂之不成亦可皆不係乎其真是故滑亂疑惑之中而明出焉聖人之所尚也
  口義此一段固是自天地之初說來然會此理者眼前便是且如一念未起是未始有物此念既起便是有物因此念而有物有我便是有封因物我而有好惡喜怒便有是非未能囘思一念未起之時但見胸次膠擾便是道虧而愛成及此念一過依然無事便見得何嘗有成有虧若能如此體認皆是切身受用今且有言于此不知其與是𩔖乎其與是不𩔖乎𩔖與不𩔖相與為𩔖則與彼無以異矣雖然請嘗言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始也者有有也者有無也者有未始有無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無也者俄而有無矣而未知有無之果孰有孰無也今我則已有謂矣而未知吾所謂之其果有謂乎其果無謂乎天下莫大于秋豪之末而大山為小莫夀乎殤子而彭祖為夭天地與我並生而萬物與我為一既已為一矣且得有言乎既已謂之一矣且得無言乎一與言為二二與一為三自此以往巧厯不能得而况其凡乎故自無適有以至于三而况自有適有乎無適焉因是已豪毛至秋而耎細以喻小也
  郭注今言無是非不知其與言有者𩔖乎不𩔖乎謂之𩔖則我以無為是彼以無為非斯不𩔖矣然此雖是非不同亦未免于有是非也則于彼𩔖矣故曰𩔖與不𩔖相與為𩔖則與彼無以異也然則将大不𩔖莫若無心既遣是非又遣其遣遣之又遣之以至于無遣然後無遣無不遣而是非自去矣請嘗言之者至理無言言則與𩔖故試寄言之也有始言必有終也未始有始謂無終始而一死生也未始有夫未始有始言一之者未若不一而自齊斯又忘其一也有有則美惡是非具也有無則未知無無是非好惡猶未離懐也未始有無知無無矣而猶未能無知也未始有夫未始有無俄而有無未知有無之孰有孰無此都忘其知也爾乃俄然始了無耳了無則天地萬物彼我是非豁然確斯也我已有謂者謂無是非即復有謂也未知吾謂之果有果無爾乃蕩然無纎芥于胸中也大以形相對則泰山大于秋毫也若各具性分物冥其極則形大未為有餘形小不為不足茍各足于其性則秋毫不獨小其小泰山不獨大其大矣若以性足為大則天下之足未有過于秋毫也若性足者非大則雖泰山亦可稱小矣太山為小則天下無大矣秋毫為大則天下無小矣無小無大無夀無天是以蟪蛄不羡大椿而欣然自得斥鴳不貴天池而榮願已足茍足于天然而安其性分故雖天地未足為夀而與我並生萬物未足為異而與我同得也萬物萬形自得則一已自一矣理無所言物或不能自明其一而以此逐彼故謂一以正之既謂之一即是有言矣夫以言言一而一非言也則一與言為二矣一既一矣言又二之有一有二得不謂之三乎夫以一言言一猶乃成三况尋其枝流凡物殊稱何可勝紀故一之者與彼未殊而忘一者無言而自一也因是者各止于所能乃最是也
  吕注夫人所以不能遺彼我忘是非以至于未始有物者以不知彼我是非之心所自始也欲達此理必于其始觀之故曰有始也者始本無自有此始則有自矣又曰未始有始也者所以遣其所自也遣之而所遣者不去亦不免為有所自而已又曰未始有夫未始有始也者所以遣其所遣也既無所自又無所遣則我心之所起豁然得之知今之所有者舉出于無也唯能知此則存亡在我我欲無之不起而已夫求其所始者不可得又求其所無者亦不可得則其悟在俛仰之間脗然自合故曰俄而有無矣未知有無之果孰有孰無也使學者忘言而以心契之雖然吾今所言亦未始有物也則有謂無謂吾安得而知之又使學者知夫言之未嘗有言也夫唯知吾心之所自起則毫末太山殤子彭祖以至天地萬物莫不起于此也則小大久近豈有常體哉有我則有天地故天地與我並生無我則無萬物故萬物與我為一也
  筆乗無適焉因是已言自無適有者識風鼓浪展轉不窮為是為非竟無了歇無適者自有適無者也適無則無是非而因人之是非以為是非故曰因是已此句篇中凡數見而觧者俱失之以不知是已為語詞而連因字讀之故也
  夫道未始有封言未始有常為是而有畛也請言其畛有左有右有倫有義有分有辯有競有爭此之謂八德六合之外聖人存而不論六合之内聖人論而不議春秋經世先王之志聖人議而不辯故分也者有不分也辯也者有不辯也曰何也聖人懷之衆人辯之以相示也故曰辯也者有不見也夫大道不稱大辯不言大仁不仁大亷不嗛大勇不忮道昭而不道言辯而不及仁常而不成亷清而不信勇忮而不成五者园而幾向方矣故知止其所不知至矣孰知不言之辯不道之道若有能知此之謂天府注焉而不滿酌焉而不竭而不知其所由来此之謂葆光故昔者堯問于舜曰我欲伐宗膾胥敖南面而不釋然其故何也舜曰夫三子者猶存乎蓬艾之間若不釋然何哉昔者十日並出萬物皆照而况德之進乎日者乎有倫有義崔本作有論有議㤊害也一云健也园圓也宗膾胥敖三國名宗一膾二胥敖三也
  郭注道未始有封㝠然無不在也言未始有常彼此是非無定主也為是而有畛者道無封故萬物得恣其分域也左右者各異便也倫義者物物有理事事有宜也分辯者羣分而𩔖别也並逐曰競對辯曰争略而判之有此八德六合之外謂萬物性分之表耳夫物之性表雖有理存焉而非性分之内則未嘗以感聖人也故未嘗論之若論則引物使學其所不能矣故不論其外而八畛同于自得也論而不議陳其性而安之也議而不辯者順其成迹擬乎至當之極不執其所是以非衆人也分不分辯不辯者物物自分事事自别而欲由已以分别之者不見彼之自别也懷之者以不辯為懷耳聖人無懷也辯有不見者不見彼之自辯故辯已所知以示之也不稱者付之自稱無所稱謂也不言者已自别也不仁者無愛而自存也不嗛者至足者物之去來非我也故無所容其嗛盈不忮者無往而不順故能無險而不往也道昭而不道者以此明彼彼此俱失也言辯而不及者不能及其自分也仁常不成者物無常愛常愛則不周也亷清不信者激然亷清貪名者耳非真亷也勇忮不成者忮逆之勇天下共疾之無敢舉足之地也此五者皆以有為傷當者也不能止乎本性而求外無已夫外不可求而求之猶以圓學方以魚羡鳥耳此愈近彼愈逺學彌得而性彌失故齊物而偏尚之累去矣所不知者皆性分之外故止于所知之内而至也不言之辯不道之道者浩然都任之也不滿不竭者至人之心若鏡應而不藏故曠然無盈虚之變也不知所由來者至理之來自然無迹也葆光者任其自明故其光不蔽也欲伐三國而不釋然者于安任之道未𢎞故聽朝而不怡也将寄明齊一之理于大聖故發自怪之問以起對也夫物之所安無陋也則蓬艾乃三子之妙處若不釋然何哉夫重明登天六合俱照無有蓬艾而不光被也夫日月雖無私于照猶有所不及德則無不得也而今欲奪蓬艾之願而伐使從已于至道豈𢎞哉故不釋然神觧耳若乃物暢其性各安其所安逺近幽深付之自若皆得其極則彼無不當而我無不怡也趙注知止其所不知則無能名焉道之至也若人能知此則其中虚故曰天府言物之所自出也注不滿酌不竭言無所底止也不知其所由來則併其知而去之矣葆光言自晦其明也
  循本大亷不嗛嗛音慊口衘物也為心有所衘之義有銜其快與足者有衘其恨與少者此言不嗛大亷者不以亷自足也
  補注莊子所謂物論盖指百家衆技而言百家衆技各有所見而不能相通是非彼此殊塗百慮不可究詰譬則山林之遇風而聲則殊肢胲之具體而用各異所謂吹萬不同使其自己而非物論之能自為異同也任其自然不與分辨則物論齊矣至于天地間自有一種正經道理議論不可少者又不可與百家衆技同論故又着此二段自六合之外至葆光以明神聖之教與諸家不同此是其胸中大有分曉但不明說破耳筆乗道無封言無常聖人何惡于封與常哉為其立于是非之畛也左右倫義分辨競争此八德皆謂之畛聖人存而不論論而不辯辯而不議則超然是非之表而何至于有畛哉然聖人非但不論不辯不議為無畛也即其有時而論而辯亦不得謂之畛也聖人心無分别分即謂之不分辯即謂之不辯所以者聖人以不見為辯衆人以相示為辯此其所以異耳不稱不言不仁不嗛不忮厯引古語以證之五者至德渾成名相不立此所謂园也若道昭言辯仁常亷清勇忮則圭角太露而近于方矣方即畛也噫世知不知之為至不知知而不知為尤至所謂不言之辯不道之道是也此則有即無色即空豈非注而不滿酌而不竭不知其所由來之天府乎葆光即知而不知之謂
  齧缺問乎王倪曰子知物之所同是乎曰吾惡乎知之子知子之所不知邪曰吾惡乎知之然則物無知邪曰吾惡乎知之雖然嘗試言之庸詎知吾所謂知之非不知邪庸詎知吾所謂不知之非知邪且吾嘗試問乎女民溼寢則腰疾偏死鰌然乎哉木處則惴慄恂懼猨猴然乎哉三者孰知正處民食芻豢麋鹿食薦蝍且甘帯鴟鴉嗜鼠四者孰知正味猿猵以為雌麋與鹿交鰌與魚游毛嬙麗姬人之所美也魚見之深入鳥見之髙飛麋鹿見之决驟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自我觀之仁義之端是非之塗樊然淆亂吾惡能知其辯齧缺曰子不知利害則至人固不知利害乎王倪曰至人神矣大澤焚而不能𤍠河漢沍而不能寒疾雷破山風振海而不能驚若然者乗雲氣𮪍日月而遊乎四海之外死生無變于已而况利害之端乎蝍且蜈公也且一作蛆帯蛇猵狚一名獦牂似猿狗頭其雄喜與雌猿為牝牡沍凍也涸也
  郭注所同未必是所異不獨非而彼我莫能相正故無所用其知若自知其所不知即為有知有知則不能任羣才之自當也都不知乃曠然無不任矣嘗試言之者以其不知故未敢正言試言之耳魚游于水水物所同咸謂之知然自鳥觀之則向所謂知者復為不知矣故舉民鰌猿三者以明萬物之異便次舉民鹿蛆鴉四者以明美惡之無主又舉猿猵麋鹿鰌魚毛麗以明天下所好之不同也不同者而非之則無以知所同之必是矣仁義是非樊然殽亂言利于彼或害于此天下之彼我無窮則是非之竟無常故唯莫之辯而任其自是然後蕩然俱得也齧缺未能妙其不知故猶疑至人當知之斯懸之未觧也至人神矣無心而無不順也不𤍠不寒不驚者神全形具體與物冥雖渉至變而未始非我故蕩然無蠆介于胸中也乗雲氣者寄物而行非我動也𮪍日月者有晝夜而無死生也游四海之外者無其知而任天下之自為故馳萬物而不窮也吕注道不可知知之所以不知不知所以知之則道之為體可見矣今夫民以體知安佚為正處口知芻豢為正味目知好色為正色正如鰌猿之所安蛆鴉之所甘魚鳥麋鹿之相與為偶者如彼是各以其知為知之正則民與萬物之所知豈有正處正味正色哉哉不得正處正味正色而知之則其所知者非正可知矣故自我觀之仁義是非樊然殽亂吾安能知其辯所以四問而四不知也至人神矣神則妙萬物而為言萬物莫非我而我則無矣孰能寒𤍠而驚懼之哉
  疑獨天下之正處無處是也天下之正味無味是也天下之正色無色是也雖然以無為是者見無而已故但言有處有味有色之殊而不言無之為正自我觀之是非仁義樊然殽亂孰從而正之故不知其辯乃所以辯也
  管見物之所同是諸觧未明竊意人物之所同者性所異者情性流為情物各自是彼此偏見指馬相非論殊而嫌隙生辯極而忿争起以至肝膽楚越父子路人者有之其患實始于知之一字妄生分别故王倪三答吾惡乎知之欲齧缺反求其所不知得其同然之性而冥夫大通之理則近矣又恐未能心會繼以人鳥獸之異宜處味色之非正然則所謂知者豈真知所謂不知者豈真不知哉
  循本麋鹿食薦薦稠草也漢景帝詔或池饒廣薦草莽趙充國奏今虜去其美地薦草
  瞿鵲子問乎長梧子曰吾聞諸夫子聖人不從事于務不就利不違害不喜求不緣道無謂有謂有謂無謂而遊乎塵垢之外夫子以為孟浪之言而我以為妙道之行也吾子以為奚若長梧子曰是黄帝之所聽熒也而丘也何足以知之且汝亦大早計見卵而求時夜見彈而求鶚灸予嘗為汝妄言之汝以妄聽之奚旁去聲日月挾宇宙為其脗合置其滑以𨽻相尊衆人役役聖人愚芚參萬歲而一成純萬物盡然而以是相蘊予惡乎知說生之非惑邪予惡乎知惡死之非弱䘮而不知歸者邪麗之姬艾封人之子也晉國之始得之也涕泣沾襟及其至于王所與王同筐牀食芻豢而後悔其泣也予惡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蘄生乎夢飲酒者旦而哭泣夢哭泣者旦而田獵方其夢也不知其夢也夢之中又占其夢焉覺而後知其夢也且有大覺而後知此其大夢也而愚者自以為覺竊竊然知之君乎牧乎固哉丘也與女汝下同皆夢也予謂女夢亦夢也是其言也其名為弔詭萬世之後而一遇大聖知其觧者是旦暮遇之也長梧封人名丘孟浪向音漫瀾無所趣舍之謂聽熒疑惑也崔云小明不大了也時夜司夜雞也鶚大如班鳩録色肉甚美滑涽未定之謂筐一作匡匡牀安牀也竊竊猶察察也弔至詭異也
  郭注不從事于務者務自來理自應耳非從而事之也不就利違害者任而直前無所避就也不喜求者求之不喜直取不怒也不縁道獨至者也無謂有謂有謂無謂者凡有稱謂皆非吾所謂也彼各自謂耳故無彼有謂而有此無謂也凡非真性皆塵垢也夫物有自然理有至極循而直往則冥然自合非所言也故言之者孟浪而聞之者聽熒雖復黄帝猶不能使萬物無懷而聽熒至竟故聖人付當于塵垢之外而𤣥合乎視聽之表照之以天而不逆計放之自爾而不推明也今瞿鵲方聞孟浪之言而便以為妙道之行斯無異見卵而責司晨之功見彈而求鶚炙之實也夫不能安時處順而探變求化當生而慮死執是以辯非皆逆計之徒也言之則孟浪故試妄言之若正聽妄言復為大早計故亦妄聽之以死生為晝夜旁日月之譬也以萬物為一體挾宇宙之譬也以有所賤故尊卑生焉而滑涽紛亂莫之能正各自是于一方矣故為脗然自合之道莫若置之勿言委之自爾也脗然無波際之謂役役馳騖于是非之境也愚芚芚然無知而直往之貌純者不雜者也夫舉萬世而參其變衆人謂之雜矣故役役然勞形怵心而去彼就此唯大聖無執故芚然直往而與變化為一一變化而常遊于獨者也故雖參糅億載千殊萬異道行之而成則古今一成也物謂之而然則萬物一然也無物不然無時不成斯可謂純也蘊積也積是于萬歳則萬歲一是也積然于萬物則萬物盡然也故不知死生先後之所在彼我勝負之所如也死生一也而獨說生欲與變化相背安知其非惑也少而失其故居名為弱䘮弱䘮者逐安于所在而不知歸于故鄉也焉知生之非夫弱喪焉知死之非夫還歸而惡之哉觀于麗姬先泣後悔一生之内情變若此當此之日則不知彼况夫死生之變惡能相知哉故寤寐之間事茍變情亦異則死生之願不得同矣故生時樂生則死時樂死矣死生雖異其于各得所願一也則何係哉方夢不知其夢則當死之時亦不知其死而自適其志也夫夢者夢中復占其夢則無以異于寤者也當所遇無不足也何為方生而憂死哉大覺者聖人也大覺者乃知夫患慮在懷者皆未寤也愚者大夢而自以為寤故竊竊然以所好為君上而所惡為牧圉欣然信一家之偏見可謂固陋矣非常之談非常人之所知故謂之弔當卓詭而不識其懸觧旦暮遇之者言能蛻然無係而𤣥同生死者至希也
  吕注聖人不知利害故無就違無不足故不喜求無非道故不緣道有謂乃所以無謂無謂乃所以有謂唯無心者足以與此瞿鵲子嘗聞夫子言之以為孟浪而已則以為妙道然二者皆非夫道非言黙所載故時夜生于卵而卵非時夜鶚炙得于彈而彈非鶚炙妙道因于所聞而所聞非妙道也今之聞道者自以為悟而不知日損以至于無為皆瞿鵲之徒也道不可以言傳耳聽予言之而汝聽之皆妄而己欲其妄言而以心契之也知日月之所以為日月而與之合其明則可旁矣知宇宙之所以為宇宙而其機在乎手則可挾矣為其脗合此所以為妙道之行非特聞之而已滑涽而以𨽻相尊者固置而不取矣衆人役役不見成功聖人則愚而無知芚而不散雖萬世之久參而一之則成純矣萬物盡然而以是相蘊我體備萬物萬物即吾體之謂也參萬歲而一成純則殤子可以夀于彭祖矣萬物盡然以是相藴則秋毫可以大于太山矣以麗姬觀之則安知死者不悔其向之蘄生又何生之可恱死之可惡乎
  碧虚參萬歳而一成純者通古今如旦暮合萬變為混成也至人以生死為大夢超生死為大覺衆人以魂交為夢形開為覺顛倒詭異惑于生死是故達人發此覺夢之至言以弔𧼈死之詭畢夫死生之係雖無繩約而不可觧若乃經厯萬世一遇大聖釋此死生之縛者是猶旦暮之遇也
  新傳旁日月者一晝夜也挾宇宙者齊逺近也衆人有我物于物而為物所役故曰役役聖人無我不物物而與物為一故曰愚芚
  須溪𨽻至下者也和光同塵而先其至下是以𨽻為尊也𨽻尊則無下無下則無辱老子云寵為下即此意君乎牧乎即夢為人君夢為人僕者謂舉世盡夢方竊竊然有擇于此陋矣哉到此漸說入夢境既入夢境更問甚是非
  筆乗奚何不也屬下句讀弱䘮禮記二十曰弱喪亡失也旦暮遇之言有知之者雖萬世之逺猶如旦夕甚言其難得也古云千里而一聖猶比肩也語意亦如此
  既使我與若辯矣若勝我我不若勝若果是也我果非也邪我勝若若不吾勝我果是也而果非也邪其或是也其或非也邪其俱是也其俱非也邪我與若不能相知也則人固受其黮闇吾誰使正之使同乎若者正之既與若同矣惡能正之使同乎我者正之既同乎我矣惡能正之使異乎我與若者正之既異乎我與若矣惡能正之使同乎我與若者正之既同乎我與若矣惡能正之然則我與若與人俱不能相知也而待彼也邪何謂和之以天倪曰是不是然不然是若果是也則是之異乎不是也亦無辯然若果然也則然之異乎不然也亦無辯化聲之相待若其不相待和之以天倪因之以曼去聲所以窮年也忘年忘義振于無竟故寓諸無竟黮闇不明貌倪分也際也班固曰天研曼衍無極也竟如字極也崔本作境
  郭注不知而後推不見而後辯辯之而不足以自信以其與物對也辯對終日黮闇至竟莫能正之故當付之自正耳同故是之異故非之皆未足信是若果是則天下不得復有非之者也非若信非則亦無縁復有是之者也今是其所同而非其所異異同既具而是非無主故夫是非者生乎好辯而休乎天均付之兩行而息乎自正也待彼不足以正此則天下莫能相正也故付之自正而至矣天倪者自然之分也是非然否彼我更對故無辯無辯故和之以天倪安其自然之分而已不待彼以正此是非之辯為化聲化聲之相待俱不足以相正故若不相待也和以自然之分任其無極之化尋斯以往則是非之境自泯而性命之致自窮也忘年故𤣥同死生忘義故彌貫是非是非死生蕩而為一斯至理也至理暢于無極故寄之者不得有窮也吕注天下之所謂是非者不過我是若非若是我非或是或非俱是俱非四者皆出于我與若而我與若俱不能相知則所謂是非者卒不明矣人固受其黮闇誰與正之必正于人也而人者非同乎已則同乎若非異乎己則異乎若非同乎我與若則異乎我與若亦不過四者而皆不能正之則是我與若與人俱不能相知也其待彼也耶言不相待也唯聖人知其然故雖化聲之相待若其不相待則彼是莫得其耦而休乎天均矣何則言之是非非有實也聲之出于化而已我之與人相待與不相待又出于識心之妄計也我則和之以天倪而不為之分辯因之以曼衍觸𩔖而長之則萬物不累乎心矣窮年則參萬歲而一成純之謂也是不是然不然之無辯者知其同體而物物皆然也窮年則忘年無是非則忘義始起于無竟故終亦寓于無竟也化聲之相待至所以窮年也合在何謂和之以天倪之上簡編脫誤在此觀文意可知
  疑獨凡言是未必是言然未必然故其異同亦皆無辯然之與是復自相對又均于變也有化者有化化者有聲者有聲聲者化者之化非聲則不顯聲者之聲非化則不彰此化聲之相待也然而聲出乎化非化之所能知化統乎聲非聲之所能識此又若其不相待也夫相待生于兩物若合萬化為一則相待之迹無由而生夫聲者常聲不待物而後聲聞者自因物而生聽耳化者常化不待聲而後化見者自因聲而生識耳此其所以相待而若不相待也
  管見死生覺夢之分出于化者也彼我是非之辯出于聲者也覺夢依乎形是非生乎情有若相待也然而化者自化不知其所以化聲者自聲不知其所以聲又若不相待也要夫物理之至極莫逃造化之自然此萬化之所出入萬物之所以齊也
  詳道天倪者性命之端曼衍者無窮之變和以天倪因以曼衍則物我不蔽于是非而各盡其性命之分此其所以窮年也忘年則死生為一條忘義則可不可為一貫死生可不可固無竟矣而知忘之者豈以為有物邪特寓之而已
  副墨上既言必待萬世之後遇大聖乃知其觧因此又作一重議論言我也若也人也三者俱不相知也而何須待彼也邪彼即大聖也大聖却是不知之知不言之辯和之以天倪者也天倪則是與不是然與不然冺然無迹雖其聲或寄之是非亦化聲耳此其相待與不相待同也相待即上待彼之待振収也言其終于無盡而已禪者曾問畢竟何如答曰此中亦無畢竟此即無竟之說
  罔兩問景曰曩子行今子止曩子坐今子起何其無特操與景曰吾有待而然者邪吾所待又有待而然者邪吾待蛇蚹翼邪惡識所以然惡識所以不然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胡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罔兩景之景也崔本作罔浪無特無常也蚹蛇腹下齟齬可以行者栩栩喜貌蘧蘧有形貎崔作據據引大宗師云據然覺也
  郭注罔兩景外之㣲隂也吾有待而然者邪言天機自爾坐起無待無待而獨得者孰知其故而責其所以哉若責其所待而尋其所由則尋責無極卒至于無待而獨化之理明矣若待蛇蚹蜩翼則無特操之所由未為難識也今所以不識正由不待斯𩔖而獨化故耳或謂罔兩待景景待形形待造物者請問夫造物者有邪無邪無也則胡能造物哉有也則不足以物衆形故明乎衆形之自物自造而無所待焉此天地之正也故彼我相因形景相生雖復𤣥合而非待也今罔兩之因景猶云俱生而非待故罔兩非景之所制而景非形之所使形非無之所化也則化與不化然與不然從人之與由已莫不自爾吾惡識其所以哉故任而不助則本末内外冺然無迹若乃責此近因忘其自爾宗物于外喪主于内而愛尚生矣何夷之得有哉自喻適志自快得意恱豫而行也方其夢為胡蝶而不知周則與殊死不異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自周而言故稱覺耳未必非夢也今之不知胡蝶無異于夢之不知周也而各適一時之志則無以明胡蝶之不夢為周矣世有假寐而夢經百年者則無以明今之百年非假寐之夢者也覺夢之分無異于死生之辯今所以自喻適志由其分定非由無分也夫時不暫掉而今不遂存故昨日之夢于今化矣死生之變豈異于此而勞心于其間哉方為此則不知彼夢為胡蝶是也取之于人則一生之中今不知後麗姬是也而愚者竊竊然自以為知生之可樂死之可若未聞物化之謂也
  吕注罔兩之于景同𩔖也而不知景之無待於形猶我與若與人亦同𩔖也而不知其無待于彼盖景之行止坐起唯形是隨則無特操者也然本無情豈知有待若謂景待于形形又何待而然邪景之待形非若蛇之待蚹而行蜩之待翼而飛也惡識所以然不然哉人能通乎物之無知則蛇蚹蜩翼亦無待而已故方其為蝶也栩栩然不知有周及其為周也蘧蘧然不知有蝶一身之變猶不自知則物之化而異形其能相知乎物物不相知則各歸其根物物不相待則莫得其偶其有不齊者邪
  口義在莊周則以夜來之為胡蝶夢也恐胡蝶在彼又以我今者之覺為夢故曰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這箇夢覺須有箇分别處故曰周與胡蝶則必有分矣此一句似結不結却不說破止要人于此參究
  須溪夢覺齊人物齊小大齊是非齊生死齊盡矣他人于此必在齊上収煞却冷轉一語翻盡從前話柄曰周與胡蝶必有分矣不知者以為尚生分别知者以為人牛俱失之機也正言若反
  副墨此又從前相待二字生議論罔兩待景景待形形待造化今我又待彼彼又待天如此則不消待彼只和以天倪而所待之天取之我而自足矣以夢覺分彼我我是夢中之胡蝶彼為覺後之莊周以一人分夢覺𭧽為夢中之胡蝶今為覺後之莊周故曰必有分矣所謂一而二二而一者若果是兩箇須索待彼原是一箇則不消有待矣物化言古今夢覺混融為一也物化而後能不物于物
  管見總論首設二子問答詳論人籟地籟之不齊明天籟之自然非唯理不待齊亦非齊之所及故于其問旁證側引而不指言天籟欲人心契而自得之夫生物糺紛榮謝萬變自形自色自消自息卒歸天籟而止天籟者無形無聲而形聲之所自出神化之所發見也儻能究夫人籟地籟之所由作則天籟可知故郭註云豈復别有物哉即衆竅比竹接乎有生之𩔖㑹而共成一天耳至論知言覺夢成心言吹可否是非方生方死無異乎萬竅怒號及乎得其環中以應無窮則虛以待物物亦無礙此忘而彼自化風濟竅虚之謂也天地一指萬物一馬則以不齊齊之恢恑憰怪道通為一有不待齊而自齊矣若夫狙公賦芋喜怒所由生昭文鼓琴成虧所以著言有心有為不足以化物何望于齊哉至于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可以言齊矣又慮或者以一與言為二二與一為三此又散而不齊之兆也唯造乎未始有物注酌無窮以大覺而知大夢參萬歲而一成純所以概天下之物而齊之之道也罔兩問景不知即異而同南華夢蝶孰究非同非異盖極論物我生死覺夢之不齊而終歸于物化南華之所謂化即大易所謂神濳于恍惚見于日用而不可以知知識識由是悟萬物一形也萬形一化也萬化一神也神而明之變而通之孰為物孰為我夫是之謂大齊筆乗齊物篇始之以無彼我同是非合成毁一多少均小大而已及其言之至則次之以參古今一生死同夢覺千變萬化而歸于一致所謂明逹而無礙者也然而物我齊之則可也至于夢覺則何以同之歟夫晝之所為與夜之所夢一也然晝以覺夜以寐小有不同也積久而通則晝所為夜所夢茫然無所分别矣江遹有言覺能知夢夢不知覺則覺固真于夢覺之所為止存于思慮之中夢之先知乃出于思慮之外則夢又靈于覺旦旦之覺其云為常有倫昔昔之夢其見聞常不續夢覺須臾之說耳其差殊乃至此况死生為去來之大變茍非其人欲無淪溺于造化得乎哉雖然茍能早悟于夢覺則死生之去來亦不足道也
  養生主第三郭註夫生以養存則養生者理之極也若乃養過其極以養傷生非養生之主也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已而為知者殆而已矣為善無近名為惡無近刑縁督以為經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養親可以盡年殆已向云疲困之謂緣順也督中也趙註竒經八脉中脉為督衣背當中之縫亦謂之督見禮記深衣註經常也
  郭注生也有涯所稟之分各有極也夫舉重攜輕而神氣自若此力之所限也而尚名好勝者雖復絶膂猶未足以慊其願此知之無涯也故知之為名生于失當而滅于冥極冥極者任其至分而無毫銖之加是故雖負萬鈞茍當其所能忽然不知重之在身雖應萬機冺然不覺事之在已此養生之主也若以有限之性尋無極之知安得而不困哉已困于知而不知止又為知以救之斯養而傷之者真大殆也必也忘善惡而居中任萬物之自為悶然與至當為一故刑名逺已而全理在身也縁督以為經者順中以為常也茍得中而冥度則保身全生養親盡年事事無不可者夫養生非求過分盖全理盡年而已矣
  吕注生隨形而有盡知逐物而無窮以生隨知則有殆而已已而繼之以知卒于殆而已夫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己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己善惡皆生于知其相去何若唯上不為仁義之操以近名下不為淫僻之行以近刑善惡兩遺而緣于不得已以為常是乃刳心去知而止乎不知之道也保身全生養親盡年何以加此
  疑獨夫真性裂而有善惡善惡立而有名刑唯順性命之情而不損不加于萬物混同而無譽無毁則刑名之所不能及也天下所以有善名因不及者立所以有惡名因過之者生或輕生趨義以要一時之名或貪生逐利以陷中道之夭皆所謂近名近刑之善惡非順性命之情而去其己甚者也
  管見為善無近名為惡無近刑或引善不積不足以成名惡不積不足以滅身為證則是為而近名刑也或引上不敢為仁義之操下不敢為淫僻之行則是不為而不近名刑也此其義與經異盖世所謂善惡特見其迹者耳聖賢所謂善惡公而無畛為于無為豈常情所能識哉夫為善惡而近名刑不為善惡而無名刑皆理之當然今則為之而不近名刑者世人視之以為善惡而聖賢之心常順乎中道合天理之自然而已故利害不能及而道之所歸也督字訓中乃喜怒哀樂之未發非善惡兩間之中也茍于七情未發之時循之以為常道則虛徹靈通有無莫係吾與太極同一混成又惡知身之可保生之可全親之可養年之可盡哉庖丁為文惠君觧牛手之所觸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然嚮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經首之㑹文惠君曰譆善哉技盖至此乎庖丁釋刀對曰臣之所好者道也進乎技矣始臣之觧牛之時所見無非牛者三年之後未嘗見全牛也方今之時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視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郤導大窽因其固然技經肯綮之未嘗而况大軱乎良庖歲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觧數千牛矣而刀刃若新發于硎彼節者有間而刀刃者無厚以無厚入有間恢恢乎其于遊刃必有餘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發于硎雖然毎至于族吾見其難為怵然為戒視為止行為遲動刀甚㣲謋然己觧如土委地提刀而立為之四顧為之躊躇滿志善刀而藏之文惠君曰善哉吾聞庖丁之言得養生焉砉然皮骨相離聲騞然聲大于砉也經首咸池樂章也郤李云間也窽司馬云空也肯著骨肉也綮猶結處也軱軱戾大骨也十九年以十年為率而用之九年言其久也硎砥石也善刀善猶拭也
  郭注自手之所觸至經首之㑹言其因便施巧無不閑觧盡理之甚既適牛理又合音節也進乎技者言直寄道理于技耳所好者非技也所見無非牛未能見其理間也未嘗見全牛但見其理間也以神遇不以目視闇與理㑹也官知止神欲行司察之官廢縱心而順理也依天理者不横截也批大郤者有際之處因而批之令離也導大窽者節觧窽空就導令殊也因其固然刀不妄加也遊刃于空未嘗經概于㣲礙技之妙也交錯聚結為族視為止者不復屬目于他物也行為遲徐其手也動刀甚㣲謋然已觧得其宜則用力少也如土委地理觧而無刀迹若聚土也善刀而藏之拭刀而弢之也以刀可養故知生亦可養
  吕注物以有而礙道以虛而通人未聞道則所見無非物既聞道則所見無非道神遇不目視喻聞道者以心契而不以知知識識也目官知止神欲自行依乎天理至大軱乎是乃未嘗見全牛也天下無物非道而無適不通亦若是而已矣所見無非牛更刃傷生之譬十九年而刃若新發硎不以傷其生之譬也其為形也未始有物不乃似其節之有間乎其為生也未始有生不乃似其刃之無厚乎其於游刃恢有餘地不乃似其體道而游萬物之間乎雖然毎至于族吾見其難為則人之所畏不可不畏也怵然為戒視止行遲以至善刀而藏則慎終如始無敗事矣
  李士表論物本無物其體自離道無不通安所用觧莊子所謂觧牛者離物冥心而未嘗見牛乗虛順理而未嘗經刃是亦觧于無觧耳且以十九年則厯隂陽之數不為不久所觧數千牛則應世故之變不為不多而刃若新發硎者盖執迹則瞬息已遷操本則亘古不去一身已幻孰為可奏之刀萬物皆妄孰為可觧之牛哉物我既忘能所斯泯故未嘗批而大郤自離未嘗導而大窽自釋奏刀騞然而無應物之勞釋刀而對而無留物之累其終也善刀而藏之復歸于無用矣以道觀之在觧無觧非礙則觧亦不知在礙無礙非觧則礙亦不立以庖丁視族庖觧者觧其礙也以族庖視庖丁礙者礙其觧也觧礙俱遣虛而已矣以是道而游乎萬物之表彼且惡乎礙哉
  楊用修奏刀騞然莫不中音言鼓刀之音節合拍也乃知天地之間無非樂也賈人之鐸諧黄鍾之律庖丁之刀中桑林之舞至于牧童之吹葉閨婦之鳴砧無不比于音者樂何曾亡哉
  公文軒見右師而驚曰是何人也惡乎介也天與其人與曰天也非人也天之生是使獨也人之貌有與也以是知其天也非人也澤雉十歩一啄百歩一飲不蘄畜乎樊中神雖王去聲不善也姓公文氏名軒宋人也
  郭注介偏刖之名知之所無奈何天也犯其所知人也偏刖曰獨夫師一家之知而不能兩存其足則是知其無所奈何若以右師之知而必求兩全則心神内困形骸外𡚁矣豈直偏刖而已哉兩足共行曰有與有與之貌未有疑其非命也以有與命也故知獨者亦非我也是以達生之情者不務生之所無以為達命之情者不務命之所無奈何也全其自然而已蘄求也樊所以籠雉也夫俯仰乎天地之間逍遥乎自得之場固養生之妙處也又何求于入籠而服養哉夫始乎適而卒未嘗適者忘適也心神長王志氣盈豫而自放于清曠之地忽然不覺善之為善也
  吕注右師盖人貌而天者也介然獨立故公文軒見而疑其非人天之生是使獨也言所得于性命之理本如此若夫與物接而其貌有與者則人而已矣澤雉飲啄自如心與天遊而適其性命之譬也不蘄畜樊神王不善制乎人間而不得逍遥之譬也樊中之養雖至于神王非其所善不若澤中飲啄之希而自得也筆乗介獨也即見獨疑獨之獨有與則非獨矣右師知識俱忘而澹然遊心于獨公文軒已望而知之故驚問其天耶人耶言何以致此也夫天之生人自有知見而人不得以偶之此天之使也茍不知知之自知見之自見又為知見以益之則有與而屬之人矣即老子所謂子何與人皆來之衆也澤雉飲啄雖難必以樊中為居要思以善其神耳彼知見者亦人之樊也非至人則惡能縣觧之
  老聃死秦失弔之三號而出弟子曰非夫子之友邪曰然然則弔焉若此可乎曰然始也吾以為其人也而今非也向吾入而弔焉有老者哭之如哭其子少者哭之如哭其母彼其所以㑹之必有不蘄言而言不蘄哭而哭者是遁天倍情忘其所受古者謂之遁天之刑適來夫子時也適去夫子順也安時而處順哀樂不能入也古者謂是帝之縣觧指窮于為薪火傳也不知其盡也秦失宋本作佚
  郭注秦失人弔亦弔人號亦號弟子怪其不倚户觀化乃至三號不知至人無情與衆號耳故若斯可也老者如哭子少者如哭母嫌其先物施惠不在理上住故致此甚愛也夫天性所受各有本分不可逃亦不可加感物太深不止于當遯天者也將馳騖于憂樂之境雖楚戮未加而性情已困庸非刑哉適來時自生也適去理當死也夫哀樂生于失得也今𤣥通合變之士無時而不安無順而不處冥然與造化為一則無往而非我矣將何得何失孰死孰生哉故任其所受而哀樂無所錯其間矣以有係者為縣則無係者縣觧也縣觧而性命之情得矣此養生之要也窮盡也為薪猶前薪也前薪以指指盡前薪之理故火傳而不滅心得納養之中故命續而不絶明夫養生乃生之所以生也夫時不再來今不一停故人之生也一息一得耳向息非今息故納養而命續前火非後火故為薪而火𫝊火𫝊而命續由夫養得其極也世豈知其盡而更生哉吕注弔之為禮哭死而弔生三號則哭死為不哀無言而出則弔生為不足此弟子所以疑其為非友也始吾以為其人意從老聃者皆得聃之道今見其老者少者愛慕而哭泣之不能安時處順所以知其非人也盖必有不蘄言而言不蘄哭而哭者内外相成此所以㑹之也人之所受于天其性命之情未始有物而為之哀樂是遁天倍情忘其所受無適非天而欲遁之不免于刑而已矣知其適來而安之適去而順之古者謂是帝之縣觧以其未嘗有死也火之所託者薪而火非薪其為薪也雖窮于指而火傳不知其盡何則火之在此薪猶彼薪也其𫝊豈有盡哉火以喻生薪以喻形達此則知生之所以為生者未嘗有始也何哀樂之能入哉口義縣者心有繫著也帝者天也知天理之自然則天亦不能以死生係著我矣故曰帝之懸觧劉槩注薪火之論以譬神舍于形而屢移者也古之至人所以載營魄而視形骸為逆旅者以此况肯仞形而䘮其尊形者乎
  筆乗按佛典有觧此者曰火之傳于薪猶神之傳于形火之𫝊異薪猶神之𫝊異形前薪非後薪則知指窮之術妙前形非後形則悟情數之感深惑者見形朽于一生便謂神情共䘮猶睹火窮于一木便謂終期都盡可乎此其說亦甚精矣然舍生趨生則猶未了之談也竊意以指計薪薪多而指有窮及火相傳燒不知其即時盡矣盖躍金不出乎鑪浮漚必還之海以見其無死生一也前言生之當養此言死生如一豈故相反哉知死生之一者乃為善養生者耳
  管見總論達養形之理者勿傷得養神之道者無為形者生之所託神則為生之主虛無之道是所以養其神者也世人徒知養生而不知養其生之主養愈至而形愈失故真人誨以無以有涯隨無涯庶乎養生之㫖矣夫以道存懷者無心于善惡以虚待物者何有乎刑名順中而不失其常保身盡年之理有在于是觧牛喻應物刀以喻生十九年而刀若新發硎則剸繁治劇不知其幾而吾之精明者愈久而不弊是為生之主人當善養者唯善于平日所以得濟于斯時以不用而成大用也至于善刀而藏則應物餘暇斂知韜光物遂其適事盡其理而吾之利用未嘗或虧古之大隱居𨞬接物而常應常静得此道故也是以學道之要虛静為先非虛無以全神非静無以復命性全命復養生之能事畢矣如鏡當臺有鑑無迹事物于我何加焉凡人逐物䘮真攖事拂理得失交患生能無損乎所以澤雉不願畜樊見于後喻老聃大聖南華所師猶云死者示人安時處順守常得終而遯形飛化之妙非世所測聖人之死曰神是已秦失弔之而三號己為方外剰法然弟子猶不能無疑遂告以去來適然安之勿拒是謂帝之懸觧造物不得以係之矣盡為薪之理者火傳無窮盡養形之理者神全不䘮有形終于有盡在我不得不養是以卒貴乎全而歸之形得全歸則神無謬適出有入無何往而非正伏義得之而襲氣母黄帝得之而登雲天𫝊說得之𮪍箕尾而比列星太上云死而不亡者夀





  莊子翼卷一
<子部,道家類,莊子翼>



  欽定四庫全書
  莊子翼卷二
  明 焦竑 撰
  人間世第四郭註與人羣者不得離人然人間之變故世世異宜唯無心而不自用者為能隨變而不荷其累也
  顔囘見仲尼請行曰奚之曰将之衞曰奚為焉曰囘聞衞君其年壯其行獨輕用其國而不見其過輕用民死死者以國量乎澤若蕉民其無如矣囘嘗聞之夫子曰治國去之亂國就之醫門多疾願以所聞思其則庶幾其國有瘳乎仲尼曰譆若殆往而刑耳夫道不欲雜雜則多多則擾擾則憂憂而不救古之至人先存諸已而後存諸人所存于己者未定何暇至于暴人之所行且若亦知夫德之所蕩而知之所為出乎哉德蕩乎名知出乎争名也者相軋也知也者争之器也二者凶器非所以盡行也且德厚信矼未達人氣名聞不争未達人心而彊以仁義繩墨之言術暴人之前者是以人惡有其美也命之曰菑人菑人者人必反菑之若殆為人菑夫且茍為恱賢而惡不肖惡用而求有以異若唯無詔王公必将乗人而鬪其㨗而目将熒之而色将平之口将營之容将形之心且成之是以火救火以水救水名之曰益多順始無窮若殆以不信厚言必死于暴人之前矣且昔者桀殺闗龍逢紂殺王子比干是皆修其身以下傴拊人之民以下拂其上者也故其君因其修以擠之是好名者也昔者堯攻叢枝胥敖禹攻有扈國為虚厲身為刑戮其用兵不止其求實無已是皆求名實者也而獨不聞之乎名實者聖人之所不能勝也而况若乎雖然若必有以也嘗以語我來顔回曰端而虚勉而一則可乎曰惡惡可夫以陽為充孔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采色不定常人之所不違因案人之所感以求容與其心名之曰日漸之德不成而况大德乎将執而不化外合而内不訾其庸詎可乎然則我内直而外曲成而上比内直者與天為徒與天為徒者知天子之與己皆天之所子而獨以己言蘄乎而人善之蘄乎而人不善之邪若然者人謂之童子是之謂與天為徒外曲者與人之為徒也擎跽曲拳人臣之禮也人皆為之吾敢不為邪為人之所為者人亦無疵焉是之謂與人為徒成而上比者與古為徒其言雖教謫之實也古之有也非吾有也若然者雖直不為病是之謂與古為徒若是則可乎仲尼曰惡惡可太多政法而不諜雖固亦無罪雖然止是耳矣夫胡可以及化猶師心者也蕉向云草芥也崔云其澤如見芟夷言野無青草也趙云死者以國量乎澤積尸平澤以澤為量也若蕉刈民如草菅也有扈國名在今京兆鄠縣居宅無人曰虛死而無後為厲術與述同江南古藏本作衒
  郭注行獨不與民同欲也輕用其國者人君動必乗人一怒則伏尸流血一喜則軒冕塞路故君人者之用國不可輕也不見其過莫敢諫也輕用民死輕用之于死也死者以國量乎澤若蕉舉國而輸之死地不可稱數視之如草芥也民其無如矣無所依歸也道不欲雜言宜正得其人若夫不得其人則雖百醫守病適足致疑而不能一愈也古之至人有其具然後可以接物彼不虛心以應物而役思以犯難故知其所存于己者未定也夫唯外其知以養真寄妙當于羣才功名歸物而患慮逺身然後可以至于暴人之所行也且德之所以流蕩者矜名故也知之所以横出者争善故也雖復桀跖其所矜惜無非名善也名知者世之所用也而名起則相軋知用則争興故遺名知而後行可盡也夫投人夜光鮮不案劔者未達故耳囘之德信與其不争之名彼所未逹也而强以仁義凖繩于彼彼将謂囘欲毁人以自成也是故至人不役志以經世而虛心以應物誠信著于天地不争暢于萬物然後萬物歸懷天地不逆故德音發而天下響㑹景行彰而六合俱應始可以經寒暑渉治亂而不與逆鱗迕也菑人者人必反菑之適不信受則謂與己争名而反害之也茍能恱賢惡愚聞義而服便為明君君明則不若無賢臣汝往亦不足復竒如其不爾往必受害故以有心而往無往而可無心而應其應自來則無往而不可也汝唯有寂然不言耳言則王公必乗人以君人之勢而角其㨗辯以拒諫飾非而目将熒之使人眼眩也色将平之不能復自異于彼也口将營之自救觧不暇也容形心成乃且釋己以從彼也名之曰益多適不能救乃更足以成彼之盛也順始無窮尋常守故未肯變也不信厚言未信而諫雖厚為害也龍逢比干居下而任上之憂非其事也故其君擠之不欲令臣有勝君之名也夫暴君若叢枝胥敖有扈非徒恣欲乃復求名但所求者非其道耳惜名貪欲之君雖復堯禹不能勝化也故與衆攻之而汝乃欲空手而往化之以道哉端而虛正其形而虛其心也勉而一言遜而不二也惡惡可者言未可也衞君亢陽之性充張于内而甚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于外强禦之至也采色不定喜怒無常也夫頑强之甚人以快事感已已陵藉而乃抑挫之以求從容自放而遂其侈心雖小德且不能成将故守其本意執而不化即汝之端虛勉一外合而内不訾此未足以化之也顔囘更說三條内直者與天為徒言物無貴賤得生一也故善與不善付之公當耳一無所求于人若然者依乎天理推己性命若嬰兒之直往也外曲者與人為徒言外形委曲随人事之所當為也成而上比者與古為徒言成于今而比于古雖是常教有諷責之㫖然寄直于古故無以病我也仲尼猶以為未可意謂當理無二而張三條以政之與事不冥耳雖未𢎞大亦且不見咎責然於化則未也以其挾三術以適彼非無心而付之天下也
  吕注顔囘欲屈已伸道夫子不許惡雜多之為擾而不救也先存諸已而後存諸人則無適不可今囘存諸己者未定何暇至于暴人之所行德蕩知出爭之器也且德厚信矼足以達人氣而使不至于鄙倍名分不爭足以達人心而使不至于忌疑而後可與有言也今囘未及此而强以仁義繩墨之言開導于暴人之前者有其美而人惡之也彼好名而已軋之以名彼好知而已出之以知使之由乎凶器是菑之也觀其所出知其所反則囘之往殆為菑耳茍人君恱賢惡不肖則與汝同矣汝惡用求異哉汝與之言徒唯諾而無詔告彼必乗人而鬪其㨗辯氣色拂厲而目熒心成求觧免順從之不暇是猶以水救水以火救火則順始無窮矣彼不以信厚期我而與之言必死于暴人之前矣昔龍逢比干修身拊民疑于歛恩故其君擠之亦好名而已堯禹之于蕃國猶不能化必至于滅之是名實者聖人不能勝而况若乎端而虛非至虛也勉而一非至一也驕滿于中發見于外抑人所感求快其心小德猶不成况大德乎以之格其君不過外合内不訾而已又何足以化彼夫以己之言而蘄人之善不善以己賤而人貴故也自道觀之天子之與己皆天之所子何分别于其間與天與人與古為徒囘謂以三者趨變庶乎其可然以此應物非得一而無心此所以為太多也外則寓直于古則是政人以法不以人而易其所知是不諜也諜者宻覘人意而得之則固矣雖亦無罪惡可以及化以其師心而未能無心也
  新傳聖人無名所以無為無智所以無得無為則物莫不歸無得則物莫與競常人好名用智所以有為有得也有為則物不相服有得則物必與競故曰名也者相軋也智也者争之器也
  湏溪而目将營之色将平之兩語極一時流遁之状此時方恍然失其為我方遷就求退之不能况暇與之辯口将營之欲出口而不能但經營吻間正是苦處容将形之雖未言而依違俯仰固己屈矣心且成之若且放過為後圖也皆人情展轉所必至者舊觧多失之
  筆乗若唯無詔王公句絶詔告也汝唯無告王公則己言則必且乗人而鬪其㨗云云皆指顔子也顔囘曰吾無以進矣敢問其方仲尼曰齋吾将語若有而為之其易邪易之者皥天不宜顔囘曰囘之家貧唯不飲酒不茹葷者數月矣若此則可以為齋乎曰是祭祀之齋非心齋也囘曰敢問心齋仲尼曰若一志無聽之以耳而聽之以心無聽之以心而聽之以氣聽止於耳心止于符氣也者虛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虛虛者心齋也顔囘曰囘之未始得使實自囘也得使之也未始有囘也可謂虛乎夫子曰盡矣吾語若若能入遊其樊而無感其名入則鳴不入則止無門無毒一宅而寓于不得己則幾矣絶迹易無行地難為人使易以偽為天使難以偽聞以有翼飛者矣未聞以無翼飛者也聞以有知知者矣未聞以無知知者也瞻彼闋者虛室生白吉祥止止夫且不止是之謂坐馳夫狥耳目内通而外于心知鬼神将來舍而况人乎是萬物之化也禹舜之所紐也伏戲几蘧之所行終而况散焉者乎向云皥天自然也崔云德不及聖王為散符指性而言揚雄答賓戯慎修所志守爾天符正言性與天合如符劵然也耳目本外而狥之于内心知本内而黜之于外虛也
  郭注夫有其心而為之者誠未易也以有為為易未見其宜也若一志者謂去異端而任獨也遺耳目去心意而符氣性之自得此虛以待物者也唯道集虛虛其心則至道集于懷也未使實自囘者未使心齋故有其身也得使未始有囘者既得心齋之使則無其身也入遊其樊而無感其名者放心自得之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當于實而止也譬之宫商應而無心故曰鳴也夫無心而應者任彼耳不强應也使物自若無門者也付天下之自安無毒者也毒治也不得已者理之必然者也體至一之宅而㑹乎必然之符也則幾矣理盡于斯也不行則易欲行而不踐地不可能也無為則易欲為而不傷性不可得也視聽之所得者粗故易欺也至于自然之報細故難偽也則失真少者不全亦少失真多者不全亦多失得之報未有不當其分者也而欲違天為偽不亦難乎有翼有知之喻言必有其具乃能其事今無至虛之宅無由有化物之實也夫視有若無虛室者也虛室而純白獨生矣吉祥之所集者至虛至静也若夫不止于當不㑹于極此為以應坐之日而馳鶩不息也故外敵未至而内已困矣豈能化物哉夫使耳目閉而自然得者心知之用外矣故将任性直通無往不冥尚無幽昧之責而况人間之累乎物無貴賤未有不由心知耳目以自通者也故世之所謂知者豈欲知而知哉所謂見者豈為見而見哉若夫知見可以欲為而得者則欲賢可以得賢為聖可以得聖乎固不可矣而世不知知之自知因欲為知以知之不見見之自見因欲為見以見之不知生之自生又将為生以生之故見目而求離婁之明見耳而責師曠之聰故心神奔馳于内耳目竭喪于外身處不適則與物不㝠矣不㝠矣而能合乎人間之變應乎世世之節者未之有也
  詳道有而為者古人嘗難之有思必齊有為必戒故欲神明其德者必齋心焉此仲尼所以告顔子也文子曰上學以神聽中學以心聽下學以耳聽聽止于耳則極于耳之所聞心止于符則極于心之所合而己聽之以氣則無乎不在廣大流通所以用形而非用于形所以待物而非待于物虛而無礙應而不藏故一志所以全氣全氣所以致虛致虛所以集道此心齋之義也
  須溪樊者外也不必深也名者無實也雖王公之不德皆無實也無門無毒物皆有毒勿視其毒視其毒未有一門無毒者言人間無深無淺皆可畏也一入其中如過客寓于窮途之逆旅悶然而應無安排也荆川耳目内通與首楞嚴耳根圓通同意
  筆乗為天使為人使與未始得使及得使之使相應顔子聞虛為心齋也而霍然有悟故曰囘之不能運動如意者有我也能運動如意者無我也夫子嘆其盡善而又告之曰女能遊其樊而無動于名意合則言不合則止廣大而無門澹泊而無毒一處之以不得已焉則幾矣幾者幾于無我也絶迹以下重發此義不行而絶迹則易行而不踐地則難焉人使則有我故易偽為天使則無我故難偽夫知不以知如人之行不以歩鳥之飛不以翼者天使之也此所謂虛也室虛則白生心虛則道集盖非有吉祥也而吉祥莫大焉人之安身栖志釋此無歸矣而猶然不止非坐馳而何坐馳如言陸沈之𩔖盖人心自止而横執以為不止是猶之馬伏槽𭬒而意騖千里即拱黙山林秪滋其擾耳夫耳目内通則無聞見外于心知則無思為如此則可以言虛而鬼神來舍矣况于人乎此所以命萬物之化而不化于物古聖人所為服行終身者也
  公子髙将使于齊問仲尼曰王使諸梁也甚重齊之待使者盖将甚敬而不急匹夫猶未可動也而况諸侯乎吾甚慄之子嘗語諸梁也曰凡事若小若大寡不道以懽成事若不成則必有人道之患事若成則必有隂陽之患若成若不成而後無患者唯有德者能之吾食也執粗而不臧㸑無欲清之人今吾朝受命而夕飲氷我其内𤍠與吾未至乎事之情而既有隂陽之患矣事若不成必有人道之患是兩也為人臣者不足以任之子其有以語我來仲尼曰天下有大戒二其一命也其一義也子之愛親命也不可觧于心臣之事君義也無適而非君也無所逃于天地之間是之謂大戒是以夫事其親者不擇地而安之孝之至也夫事其君者不擇事而安之忠之盛也自事其心者哀樂不易施乎前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為人臣子者固有所不得己行事之情而忘其身何暇至于恱生而惡死夫子其行可矣丘請復以所聞凡交近則必相靡以信逺則必忠之以言言必或傳之夫傳兩喜兩怒之言天下之難者也夫兩喜必多溢美之言兩怒必多溢惡之言凡溢之𩔖也妄妄則其信之也莫莫則傳言者殃故法言曰傳其常情無傳其溢言則幾乎全
  郭注王使諸梁甚重者重其使欲有所求也甚敬而不急者恐直空報其敬而不肯急應其求也事無小大少有不言以成為懽者此仲尼之所曾告諸梁也事不成則有人道之患者以成為懽者不成則怒矣此楚王之所不能免也事成則有隂陽之患者言人患雖去然喜懼戰于胸中固已結氷炭于五藏矣成敗若任之于彼而莫足以患心者唯有德者能之㸑無欲清之人者對火而不思涼明其所饌儉薄也所饌儉薄而内𤍠飲氷者誠憂事之難非美食之為也事未成則唯恐不成耳若果不成則恐懼結于内而刑網罹于外故曰是兩也不可觧于心者自然固結不可觧也無所逃于天地之間者千人聚不以一人為主不亂則散故多賢不可以多君無賢不可以無君此天人之道必至之宜也若君可逃而親可觧則不足戒也故曰是之謂大戒知不可奈何者命也而安之則無哀無樂何易施之有哉故㝠然以所遇為命而不施心于其間冺然與至當為一而無休戚于其中雖事凡人猶無往而不適而况君親乎事有必至理固常通為人臣子者任之則事濟事濟而身不存者未之有也又何用心于有身哉若乃信道不篤而恱惡存懷不能與至當俱往而謀生慮死未見能成其事者也交近則必相靡以信者近者得接故以其信驗親相靡服也逺則必忠之以言者遙以言𫝊意也夫喜怒之言若過其實𫝊之者宜使兩不失中故未易也凡溢之𩔖也妄言嫌非彼言以𫝊者妄作也莫者莫然疑之也傳言者殃言就傳過言似于誕妄受者有疑則𫝊言者横以輕重為罪也引法言以證之言雖聞臨時之過言而勿傳也必稱其常情而要其誠致則近于全也
  須溪寡不道以懽成未有不依于道而能使美滿成就無後悔者也食也執粗㸑無欲清自謂服勞攻若非有求于世雖家人亦然何至内𤍠飲氷若貪利騖外者與則憂思之為也說得甚若切
  筆乗葉公之憂在利害然害之極不過死亡而已故夫子以生死决之忠孝人猶能言自事其心者哀樂不易施乎前則未易言也盖事心則身忘身忘而哀樂無所錯矣惡能施乎其前哉故卒之曰行事之情而忘其身何暇至于恱生而惡死恱生惡死即所謂哀樂者也知其無可奈何而安之若命須溪云只此一語慷慨明達談𥬇有餘夫不可奈何非衰颯之謂也其自决如此
  且以巧鬪力者始乎陽常卒乎隂泰至則多竒巧以禮飲酒者始乎治常卒乎亂泰至則多竒樂凡事亦然始乎諒常卒乎鄙其作始也簡其将畢也必巨言者風波也行者實喪也夫風波易以動實喪易以危故忿設無由巧言偏辭獸死不擇音氣息茀然于是並生心厲尅核太至則必有不肖之心應之而不知其然也茍為不知其然也孰知其所終故法言曰無遷令無勸成過度益也遷令勸成殆事美成在久惡成不及改可不慎與且夫乗物以遊心託不得己以養中至矣何作為報也莫若為致命此其難者茀李音怫崔音勃
  郭注以巧鬪力者本共好戯欲勝情至濳興害彼則不復循理也以禮飲酒者尊卑有别旅酬有次湛湎淫液則淫流縱横無所不至也夫煩生于簡事起于㣲此必至之勢也言者風波也故行之則實喪矣遺風波而不行則實不喪矣事得其實則危可安而蕩可定也夫忿怒之作無他由也常由巧言過實偏辭失當譬之野獸蹴之窮地意急情盡則和聲不至而氣息不理茀然暴怒但生⿴疵以對之也夫寛以容物物必歸焉尅核太精則鄙吝心生而不自覺也茍不自覺安能知禍福之所齊詣邪故大人蕩然放物于自得之場不若人之能不竭人之歡故四海之交可全也無遷令者傳彼實也無勸成者任其自成也過度益也益則非任實矣美成者任其時化譬之種值不可一朝成也若彼之所惡而勸彊成之則悔敗尋至故曰惡成不及改也乗物以逰心託不得己以養中言寄物以為意任理之必然者中庸之符全矣斯接物之至也當任齊所報之實何為為齊作意于其間哉莫若為致命此其難者言直為致命最易而以喜怒施心故難也
  新傳無言者物不能擾而有言者物所以應應則不静矣故曰言者風波也無行則迹所以藏有行則迹所以顯迹顯于外則真亡于内矣故曰行者實喪也夫不静則至于動真亡則難以安故曰風波易以動實喪易以危
  筆乗夫傳兩喜兩怒之言而不敢溢者凡以善終之難不得不謹其始耳觀鬪力者始陽卒隂飲酒者始治卒亂則知人之相與始于信卒乎鄙事之在人始于細卒乎大者其必至也夫一言之發激怒于人非風波乎人既激矣将行其怒非實喪乎故忿之設也無由由巧言偏詞毎毎過實不擇正理如獸之畏死不擇好音氣息茀然而出則聽者並生厲心而忿從此設矣尅者責人太切核者認真太甚本以望人之美也而人或以不肖之心應之于是而知止焉可也而不知其然則積忿成患将不知其所終矣終即前所謂卒乎鄙卒乎巨者也君命之将率意遷改事之未成勉强以勸此即溢美溢惡之言故曰過度益也溢則傳言者殃能無殆乎美成在久者成人之美必優游深交乆乃可入也惡成不及改者一言憤事並生心厲悔将無及也夫人喜為溢言者意必存懷而不能虛焉故耳乗物遊心則忘已託不得已則忘物斯則因其命而致之我無心也何必有所作為以還報哉夫子告葉公或以為次于顔子而實亦不能外于虛也
  顔闔将傳衞靈公太子而問于蘧伯玉曰有人于此其德天殺與之為無方則危吾國與之為有方則危吾身其知適足以知人之過而不知其所以過若然者吾奈之何蘧伯玉曰善哉問乎戒之慎之正汝身哉形莫若就心莫若和雖然之二者有患就不欲入和不欲出形就而入且為顛為滅為崩為蹶心和而出且為聲為名為妖為孽彼且為嬰兒亦與之為嬰兒彼且為無町畦亦與之為無町畦彼且為無崖亦與之為無崖達之入于無疵汝不知夫螳螂乎怒其臂以當車轍不知其不勝任也是其才之美者也戒之慎之積伐而美者以犯之幾矣汝不知夫養虎者乎不敢以生物與之為其殺之之怒也不敢以全物與之為其决之之怒也時其饑飽逹其怒心虎之與人異𩔖而媚養已者順也故其殺者逆也夫愛馬者以筐盛矢以蜄盛溺乃吊切適有蚉䖟僕縁而拊之不時則缺銜毁首碎胸意有所至而愛有所亡可不慎邪天殺須溪云如言天生刻薄人也副墨云殺如降殺之殺言天薄之使無德也嬰兒無知也町畦猶疆界言無収拾也崖猶崖岸言無容止也僕僕御也舊註作蚊䖟僕僕飛着馬者謬
  郭注夫小人之性引之軌制則憎己縱其無度則亂邦不知民過之由已故罪責于民而不自改也正女身者反覆與㑹俱所以為正身也形莫若就心莫若和形不乖迕和而不同也就不欲入就者形順入者還與同也和不欲出和者義濟出者自顯伐也若遂與同則是顛危而不扶持與彼俱亡矣故當模格天地但不立小異耳自顯和之且有含垢之聲濟彼之名彼将惡其勝己妄生妖孽故當悶然若晦𤣥同光塵然後不可得而親不可得而踈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也彼且為嬰兒七句言不小立圭角以逆其鱗也夫螳螂之怒臂非不美也以當車轍顧非敵耳今知之所無奈何而欲彊當其任即螳螂之怒臂也積伐汝之才美以犯人此危殆之道故戒之為其殺之之怒者恐其因有殺心而遂怒也為其决之之怒者方使虎自齧分之則因用力而怒矣時其饑飽達其怒心知其所以怒而順之也順理則異𩔖生愛逆節則至親交兵此虎之所以媚于養己也矢溺至賤而以寶器盛之愛馬之至也拊之不時則缺衘毁首碎胸言雖救其患而掩馬之不意故驚而至此也意有所至而愛有所亡言意至除患率然拊之以致毁碎失其所以愛矣故當世接物逆順之際不可不慎也
  吕注就之失在入入則與之同和之失在出出則與之異故為顛滅崩蹶為聲名妖孽者以其與之同而不知所以扶持與之異而不知所以将順故也與之為嬰兒以至達之入于無疵則雖與之無方不至于危國雖與之有方不至于危身盖因其性之所有而通之此因機㸃化之妙如宣王好勇好貨而孟子導之以王道是也
  評莊彼且為嬰兒六句應形就而不欲入逹之入于無疵應心和而不欲出愛馬者數語此即美成在久惡成不及改之意
  補注彼且為嬰兒一段即法華應以比丘身得度者即現比丘身而為說法應以女人身得度者即現女人身而為說法意拊之不時是言愛馬之甚見有蚉䖟卒然摶之出馬不意故致驚怒也虎至暴而順之則馴馬易馴而驚之則暴故與惡人處不可不慎也若不審幾不量力徒欲以有方救其無方則螳螂之怒臂當轍耳
  匠石之齊至乎曲轅見櫟社樹其大蔽牛絜之百圍其髙臨山十仞而後有枝其可以為舟者旁十數觀者如市匠石不顧遂行不輟弟子厭觀之走及匠石曰自吾執斧斤以隨夫子未嘗見材如此其美也先生不肯視行不輟何邪曰己矣勿言之矣散上聲木也以為舟則沈以為棺槨則速腐以為器則速毁以為門戶則液樠以為柱則蠧是不材之木也無所可用故能若是之夀匠石歸櫟社見夢曰汝将惡乎比予哉若将比予於文木邪夫柤梨橘柚果蓏力果切之屬實熟則剥則辱大枝折小枝泄此以其能苦其生者也故不終其天年而中道夭自掊擊于世俗者也物莫不若是且予求無所可用久矣幾死乃今得之為予大用使予也而有用且得有此大也邪且也若與予也皆物也奈何哉其相物也而幾死之散人又惡知散木匠石覺而診其夢弟子曰趣取無用則為社何邪曰密若無言彼亦直寄焉以為不知己者詬厲也不為社者且幾有翦乎且也彼其所保與衆異而以義譽之不亦逺乎司馬云液津液也樠謂暗出樠樠然也向云診占夢也
  郭注不在可用之數曰散木可用之木為文木物莫不若是者物皆以用自傷也幾死乃今得之言數有睥睨己者唯今匠石明之耳為予大用言積無用乃為濟生之大用若有用久見伐矣幾死之散人又惡知散木以戱匠石也弟子猶嫌其以為社自榮不趣取于無用而已匠石謂社自來寄耳非此木求之為社也以為不知己者詬厲言此木乃以社為不知己而見辱病也豈榮之哉本自以無用為用雖不為社亦終不近于翦伐之害也所保與衆異者彼以無保為保而衆以有保為保也利人長物禁民為非社之義也夫無用者泊然不為而羣才自適用者各得其叙而不與焉此無用之所以全也汝以社譽之無緣近也
  南伯子綦遊乎商之丘見大木焉有異結駟千乗隱将芘其所藾子綦曰此何木也哉此必有異材夫仰而視其細枝則拳曲而不可以為棟梁俯而視其大根則軸觧而不可以為棺槨咶其葉則口爛而為傷嗅之則使人狂酲三日而不己子綦曰此果不材之木也以至于此其大也嗟乎神人以此不材宋有荆氏者宜楸栢桑其拱把而上者求狙猴之杙者斬之三圍四圍求髙名之麗者斬之七圍八圍貴人富商之家求樿傍者斬之故未終其天年而中道夭于斧斤此材之患也故觧之以牛之白顙者與豚之亢鼻者與人有痔病者不可以適河此皆巫祝以知之矣所以為不祥也此乃神人之所以為大不祥也軸觧謂木紋旋散也病酒曰酲杙所以栖戯狙猴者麗屋棟梁也當作欐髙名即髙明大家也司馬云棺之全一邉者謂之樿傍疑獨云觧祭祀觧賽也適河司馬云謂沈人于河祭也如西門豹之事羅勉道云古者天子春有觧祠見漢郊祀志言觧罪求福也郭注隱将芘其所藾者其枝所蔭可以隱芘千乗也天王不材子百官故百官御其事而明者為之視聰者為之聽知者為之謀勇者為之捍夫何為哉𤣥黙而已而羣材不失其當則不材乃材之所至賴也故天下樂推而不厭乗萬物而無害也白顙亢鼻痔病巫祝觧除棄此三者必妙選騂具然後敢用巫祝于此亦知不材者全也夫全生者天下之所謂祥也巫祝以不材為不祥而弗用也彼乃以不祥全生乃大祥也神人者無心而順物者也故天下之所謂大祥神人不逆
  吕注前論大木以不材終天年次論荆氏楸栢夭于斧斤以材為之患是以聖人神人之于用致之為尤深藏之為尤密故無用而用以之通不材而材為之使則遊人世間而吉凶與民同患者尤不可不知此支離䟽者頥隱于齊肩髙于頂㑹予括切指天五管在上兩髀為脇挫鍼治繲足以餬口鼓筴播精足以食十人上徵武士則支離攘臂于其間上有大役則支離以有常疾不受功上與病者粟則受三鍾與十束薪夫支離其形者猶足以養其身終其天年又况支離其德者乎
  郭注微武士則攘臂于其間者恃其無用故不自竄匿也有大役則不受功者不任作役故也役則不與賜則受之支離其形者猶能自全如此神人無用于物而物各得自用歸功名于羣材與物㝠而無迹故免人間之害處常美之實此支離其德也
  循本齊與臍同傴者不見其頥隱于臍間也肩髙于頂頭低而肩髙于頂也㑹撮指天撮徐括切臺竺緇撮之撮㑹合其髪而撮為髻古者髻近項脊曲而頭低故髻指天也管腧也言五藏之腧皆在上也兩髀為脇脊在髀裏故以兩髀為脇也挫鍼縫衣也治繲浣衣也鼓筴播精以箕簸米也
  孔子適楚楚狂接輿遊其門曰鳯兮鳯兮何如德之衰也來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天下有道聖人成焉天下無道聖人生焉方今之時僅免刑焉福輕乎羽莫之知載禍重乎地莫之知避己乎己乎臨人以德殆乎殆乎畫地而趨迷陽迷陽無傷吾行吾行郤曲無傷吾足山木自㓂也膏火自煎也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無用之用也郤諸本多音隙碧虛作如字引退也
  郭注鳯兮鳯兮何如德之衰也言當順時直前盡乎㑹通之宜世之衰盛蔑然不足覺故曰何如來不可待往不可追趣當盡臨時之宜耳有道成焉無道生焉言付之自爾而理自生成生成非我也豈為治亂易節哉治自求成故遺成而不敗亂自求生故忘生而不死也方今之時僅免刑焉言不瞻前顧後而盡當今之㑹㝠然與時世為一而後妙當可全刑名可免也福輕乎羽莫之知載者足能行而放之手能執而任之聽耳之所聞視目之所見知止其所不知能止其所不能用其自用為其自為恣其性内而無纎芥于分外此無為之至易也無為而性命不全者未之有也性命全而非福者理未聞也故夫福者即向之所謂全耳非假物也豈有寄鴻毛之重哉率性而動動不過分天下之至易也舉其自舉載其自載天下之至輕也然知以無涯傷性心以欲惡蕩真故乃釋此無為之至易而知彼有為之至難棄夫自舉之至輕而取夫載彼之至重此世之常患也禍重乎地莫之知避者舉其性内則雖負萬鈞而不覺其重也外物寄之雖重不盈錙銖有不勝任者矣為内福也故福至輕為外禍也故禍至重禍重而莫之知避此世之大迷也夫畫地而使人循之其卒不可掩矣有其已而臨物與物不㝠矣故大人不明我以耀彼而任彼之自明不德我以臨人而付人之自得故能彌貫萬物而𤣥同彼我泯然與天下為一而内外同福也迷陽猶亡陽也亡陽任獨不蕩于外則吾行全矣天下皆全其吾則凡稱吾者莫不皆全也吾行郤曲無傷吾足者曲成其行各自足矣有用則與彼為功無用則自全其生夫割肌膚以為天下者天下之所知也使百姓不失其自全而彼我俱適者俛然不覺妙之在身也口義天下有道則聖人可以成功天下無道則聖人全生而已方今之時亂世也但以茍免于刑為幸又何敢他求乎處亂而僅免刑以全生特一羽之福而不知載而有之亂世之禍常至殺身是重于地也而亦不知避之臨人以德取禍之道不若己之畫地而趨言其拘束自苦誠危殆也木火桂漆之見伐皆不能自隱求名于世以招禍患者之譬
  疑獨臨人以德則未能冥乎道畫地而趨則未能滅其跡迷陽言自晦其明無傷吾生全之行郤曲言退身曲全無傷吾可行之足
  筆乗吾行郤曲當從碧虛作郤曲郤曲無傷吾足庶與上文相恊盖由𫝊寫者誤疊吾行二字耳迷陽勉道曰蕨也蕨生蒙密能迷陽明之路故曰迷陽託興言之也其說甚異存之以廣異聞
  管見總論夫處人間世者君臣之分為大不可不盡然當度可否之宜謹出處之節視古今而無愧超悔吝而獨全斯為善矣是以顔子将之衞而夫子備言事君之多患名知之相軋心氣未達譽終毁至弓旌在前刀鋸在後者有之况懷意必之心欲化年壯行獨之君焉保其無悔所以力救止之使衛君知賢者不茍進益堅尊道之心固将自化奚必輕性以資驕志攖暴行邪顔子又陳端虛勉一内直外曲或可自全夫子謂僅免患耳胡可及化化者不言而信使人意消豈在政法繁多以啓物敵乎顔子至此無以進請問其方則是所念既空而天真虛受之時也夫子乗其開悟之機告之以齊使虛心受教無聽以耳而以心無聽以心而以氣遂于言下悟其未始有囘心虛而形亦忘則化物也無難矣子髙将使齊誨以行事情而忘其身察風波而戒實喪顔闔將傳衛誨以就不入而和不出達虎怒而通馬情皆所以明世患之多端物外之難必在髙識之士洞燭幾㣲進退以義可也至于曲轅櫟社以無保為保商丘異材見不神而神又申言材之為累而世人弗悟往往恃材求用而不揆分度宜名顯而妬害生利鍾而禍患至雖欲臃腫自全不可得矣故是篇大意在乎外應世而内全真道不離而物自化古之聖賢不得已而有世俗之償罔不密由斯道遂寓孔顔問答以發明之篇末又引接輿之歌以祛聖賢經世有為之迹以杜衆人逐物無厭之心結以山木膏火桂漆之患警世尤切唯其知涉世之難可以處世而無難矣太上云聖人猶難之故終無難
  補注此篇首以孔顔問答繼以子髙顔闔之喻其論守身行義應物審幾以處人間世之道備矣而復繼以櫟杜商丘支離之說者見當世禍亂畢竟不可措手縱使做得好不如不做為髙耳故末又以接輿之歌結之
  筆乗士彰云養生主是出世法人間世是住世法余謂出世而後能住世老子所謂執古之道以御今之有也
  德充符第五郭注德充于内應物于外外内𤣥合信若符命而遺其形骸也補注符者言德充于内自徵于外非形所能為損益非知所能為隱顯觀篇中所述足可知矣
  魯有兀者王駘從之遊者與仲尼相若常季問于仲尼曰王駘兀者也從之遊者與夫子中分魯立不教坐不議虛而往實而歸固有不言之教無形而心成者邪是何人也仲尼曰夫子聖人也丘也直後而未往耳丘將以為師而况不若丘者乎奚假魯國丘将引天下而與從之常季曰彼兀者也而王先生其與庸亦逺矣若然者其用心也獨若之何仲尼曰死生亦大矣而不得與之變雖天地覆墜亦将不與之遺審乎無假而不與物遷命物之化而守其宗也常季曰何謂也仲尼曰自其異者視之肝膽楚越也自其同者視之萬物皆一也夫若然者且不知耳目之所宜而遊心乎德之和物視其所一而不見其所喪視喪其足猶遺土也常季曰彼為己以其知得其心以其心得其常心物何為最之哉仲尼曰人莫鑑于流水而鑑于止水唯止能止衆止受命于地唯松栢獨也在冬夏青青受命于天唯舜獨也正幸能正生以正衆生夫保始之徵不懼之實勇士一人雄入于九軍將求名而能自要者而猶若是而况官天地府萬物直寓六骸象耳目一知之所知而心未嘗死者乎彼且擇日而登假人則從是也彼且何肯以物為事乎九軍崔李云天子六軍諸侯三軍通為九軍也登假吕氏音遐言得此道者去留無礙而升子𤣥達之域也列子穆王篇登假字讀同遐可證
  郭注虛往實歸各自得而足也無形而心成者怪其形殘而心乃充足也夫心之全也遺身形忘五藏忽然獨往而天下莫能離也奚假魯國将引天下與從之言神全心具則體與物㝠與物㝠者天下之所不能達奚但一國而已哉死生之變變之大也彼與變俱故生死不變于彼雖天地覆墜斯順之也審乎無假者明性命之固當也不與物遷者任物之自遷也命物之化者以化為命而無乖迕也守其宗者不離至當之極也異而肝膽楚越者恬苦之性殊則美惡之情背也同而萬物皆一者雖所美不同而同有所美各美其所美則萬物一美也各是其所是則天下一是也夫因其所異而異之則天下莫不異而浩然大觀者官天地府萬物知異之不足異故因其所同而同之則天下莫不皆同又知同之不足有故因其所無而無之則是非美惡莫不皆無矣夫是我而非彼美己而惡人自中知以下至于昆蟲莫不皆然然此明乎我而不明乎彼者爾若夫𤣥通冺合之士因天下以明天下天下無曰我非也即明天下之無非無曰彼是也即明天下之無是無是無非混而為一故能乗變任化迕物而不慴也不知耳目之所宜而游心乎徳之和者宜生于不宜者也無美無惡則無不宜故忘其宜也都忘宜故無不任都任之而不得者未之有也無不得而不和者亦未聞也故放心于天地之間蕩然無不當而擴然無不適也物視其所一而不見其所喪言體夫極數之妙心故能無物而不同無物而不同則死生變化無往而非我矣故生為我時死為我順時為我聚順為我散聚散雖異而我皆我之則生故我耳未始有得死亦我也未始有喪夫死生之變猶以為一既觀其一則說然無係𤣥同彼我以死生為寤寐以形骸為逆旅去生如脫屣斷足如遺土吾未見足以纓笰其心也彼為己以其知者嫌王駘未能忘知而自存也得其心以其心者嫌未能遺心而自得也得其常心物何為最之者夫得其常心平往者也嫌其不能平往而與物過常故使物就之也夫止水之致鑑者非為止以求鑑也故王駘之聚衆衆自歸之豈引物使從己哉唯止能止衆止者動而為之則不能居衆物之止也唯舜獨也正言特受自然之正氣者至希也下首則唯為松栢上首則唯有聖人故凡不正者皆來求正耳若物皆有青全則無貴于松栢人各自正則無美于大聖而趣之也幸能正生以正衆生者幸自能正耳非為正以正之也将求名而能自要者非能遺名而無不任也官天地府萬物者㝠然無不體也直寓六骸者所謂逆旅也象耳目者人用耳目亦用耳目非須耳目也知與變化俱則無往而不㝠此知之一者也心與死生順則無時而非生此心之未嘗死也擇日而登假者以不失㑹為擇耳斯人無擇也任其天行而時動者也故假借之人由此而最之耳其恬漠故全也故曰彼且何肯以物為事
  吕注學道者學其所不能學行其所不能行故寓言于王駘也從仲尼遊者知從其所能行而不知從其所不能行則雖全魯歸之與王駘猶中分也從其能行者則立有教坐有議其教不得無言其成不得無形也從其不能行者則立不教坐不議虛而往實而歸仲尼王駘相為表裏而已不以其所能而當君師之任則無用之用與庸亦逺矣孰為死生而與之變孰為覆墜而與之遺乎審乎無假知其所得者真不與物遷則死生覆墜而不變命化物而已不化守其宗本不離也人唯不能自其同者視之則耳目不内通能自其同者視之則耳目不知其所宜故物視其所同不見其所喪也常季謂駘懐内聖之道則為己而已以其知得其心以其心得其常心物何為最之而推為君師邪唯止能止衆止此人所以從之求鑑也夫木莫不受命于地唯松栢獨全人莫不受命于天唯舜也獨正則舜豈不以正生為幸而正衆生哉今夫士之以勇自名者猶能雄入九軍而况官天地府萬物死生不得與之變者非求名自要之比也彼且擇日而登假其去來容與如此人安得不從而最之
  須溪遺外也雖天地覆墜亦且與之相為孑立無假無所待也坐視萬物之變獨與先天地者俱所謂宗也生天地者也
  疑獨以無形司有形曰官天也以無物藏萬物曰府萬物㝢六骸者寄而無畜象耳目者存而不用一知而不為物貳心存而不與形偕制命在内而不在外所以能擇日而登假也
  通義彼為己言其學非為人而人乃尊之何也以其知得其心言其反觀而得見其天君也以其心得其常心者言其初以天德良知得見此心時如游子歸家既到家乃知是固有之業也此只言其為己何與于人而人乃尊之如此于此亦見常季之所造矣
  副墨正如各正性命之正正生即正性也正性即守宗也守宗即保始也夫保始之徴如人養勇一以無懼為主而不動心故以一士而雄入于九軍况守宗正性之人能保其未始有始之始者其徴也将不能一生死而命物化乎哉官天地府萬物寓六骸象耳目言我與天地萬物同一根宗散則為萬聚則為一直寄寓此于六骸之中而以耳目為象耳人唯執象失心妄起知識故心生于物而死于物今一其知之所知則心固未嘗死也而死生何足以懼之昔劉𩫈學道有神人謂之曰君心力精猛必破死生學者知死生事大猛着精采奮然勘破如勇夫有不懼之實便可雄入死生縱横無礙此出離生死學問莊生等閑于此發出當時西竺之經未至而佛法己在中國孰謂佛者夷狄之一法哉
  筆乗受命于地至唯舜獨也正文句不齊似有脫略張君房校本作受命于地唯松栢獨也正在冬夏青青受命于天唯堯舜獨也正在萬物之首補亡七字因郭注有下首唯松栢上首唯聖人故也今以松栢獨也在舜獨也正為句亦自文順而義全矣
  申徒嘉兀者也而與鄭子産同師于伯昏無人子産謂申徒嘉曰我先出則子止子先出則我止其明日又與合堂同席而坐子産謂申徒嘉曰我先出則子止子先出則我止今我将出子可以止乎其未邪且子見執政而不違子齊執政乎申屠嘉曰先生之門固有執政焉如此哉子而說子之執政而後人見者也聞之曰鑑明則塵垢不止止則不明也久與賢人處則無過今子之所取大者先生也而猶出言若是不亦過乎子産曰子既若是矣猶與堯争善計子之德不足以自反邪申徒嘉曰自狀其過以不當亡者衆不狀其過以不當存者寡知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唯有德者能之遊于羿之彀中中央者中去聲地也然而不中者命也人以其全足笑吾不全足者衆矣我怫然而怒而適先生之所則廢然而反不知先生之洗我以善邪吾與夫子遊十九年矣而未嘗知吾兀者也今子與我遊于形骸之内而子索我于形骸之外不亦過乎子産蹵子六切然改容更貌曰子無乃稱彀中言羿箭端之所直乃必中之地也故曰中地子無乃稱言我已知子不必更言也
  郭注我出子止羞與刖者並行也其明日又質而問之欲使必不並己也子齊執政者常以執政自多故直云子齊執政便謂足以明其不遜也先生之門固有執政焉如此哉言此論德之處非計位也而說子之執政而後人者笑其矜說在位欲處物先也久與賢人處則無過言其事明師而鄙吝之心猶未去乃真過也若是形殘也言不自顧省而欲輕蔑在位與有徳者並計子之徳故不足以補形殘之過多自陳其過狀以已為不當亡者衆也黙然知過自以為應死者少也羿古之善射者弓矢所及為彀中夫利害相攻則天下皆羿也自不遺身忘知與物同波者皆游于羿之彀中耳雖張毅之出單豹之處猶未免于中地則中與不中唯在命耳而區區者各有其所遇而不知命之自爾故免乎弓矢之害者自以為巧欣然多已及至不免則自恨其謬而志傷神辱斯未能逹命之情者也夫我之生也非我之所生也則一生之内百年之中其坐起行止動静趣舍性情知能與凡所有者凡所無者凡所為者凡所遇者皆非我也理自爾耳而横生休戚乎其中斯又逆自然而失者也人以其全足笑吾不全足者皆不知命而有斯笑也怫然而怒者見其不知命而怒斯又未知命也廢然而反者見至人之知命遺形故廢向者之怒而復常也不知先生之洗我以善者言不知先生洗我以善道故耶我為能自反耶斯自忘形而遣累也十九年而未嘗知吾兀者忘形故也形骸外矣其徳内也今子與我徳游耳非與我形交而索我外好豈不過哉子無乃稱者己悟則厭其多言也
  管見申徒安命而忘兀德充于内者無戚于外也子産矜位而鄙兀心狥乎外者不明乎内也不當亡者衆不當存者寡此盖申徒論足之存亡言人之處兀知己過而安之者少然有幸不幸一歸之于命耳則知申徒之兀出于非罪者也遊羿榖中莫非中地設有不中幸免耳人處世間莫非憂患茍得免患亦幸耳而人因以其幸笑吾之不幸我猶有怒未忘已也廢然而反已亦忘矣不知先生洗我以善邪吾之自悟邪則彼己俱忘物我俱化何喜怒之可動形骸之可索哉
  魯有兀者叔山無趾踵見仲尼仲尼曰子不謹前既犯患若是矣雖今來何及矣無趾曰吾唯不知務而輕用吾身吾是以亡足今吾來也猶有尊足者存吾是以務全之也夫天無不覆地無不載吾以夫子為天地安知夫子之猶若是也孔子曰丘則陋矣夫子胡不入乎請講以所聞無趾出孔子曰弟子勉之夫無趾兀者也猶務學以復補前行之惡而况全德之人乎無趾語老聃曰孔丘之于至人其未邪彼何賓賓以學子為彼且蘄以諔尺叔切詭幻怪之名聞不知至人之以是為己桎梏邪老聃曰胡不直使彼以死生為一條以可不可為一貫者觧其桎梏其可乎無趾曰天刑之安可觧
  郭注踵頻也人之生也理自生矣直莫之為而任其自生斯重其身而知務者也若乃忘其自生謹而矜之斯輕用其身而不知務也故五藏相攻于内而手足殘傷于外也猶有尊足者存言刖一足未足以虧其徳明夫形骸者逆旅也去其矜謹任其自生斯務全也夫天不為覆故能常覆地不為載故能常載使天地而為覆載則有時而息矣使舟能沉而為人浮則有時而没矣故物為焉則未足以終其生也安知夫子之猶若是者責其不謹不及天地也無趾出聞所聞而出全其無為也彼何賓賓以學子為者怪其方復學于老聃也夫無心者人學亦學然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其𡚁也遂至乎為人之所為矣夫師人以自得者率其常然者也舍己效人而逐物于外者求乎非常之名者也夫非常之名乃常之所生也故學者非為幻怪也幻怪之生必由于學禮者非為華薄也而華薄之興必由于禮斯必然之理至人之所無奈何故以為己之桎梏也胡不直使彼以死生為一條以可不可為一貫者觧其桎梏欲以直理㝠之冀其無迹也天刑之安可觧者仲尼非不㝠也顧自然之理行則影從言則嚮隨夫順物則名迹斯立而順物者非為名也非為名則至矣而終不免乎名則孰能觧之哉故名者影嚮也影嚮者形聲之桎梏也明斯理也則名迹可遺而性命可全矣副墨叔山無趾知有尊足者存故求以全之尊足者全則視棄其足猶棄土耳夫子却說他務學以補前行之惡不知此一等人全不在善惡上起念頭非束于教者所易知也故無趾與老聃私議之曰夫子于至人其未耶何賓賓恭敬以學于子為也彼且汲汲焉求以善名聞于世而不知至人方以是為己之桎梏盖至人無已聖人無名如手足本無桎梏其有桎梏者自為異見以縛之耳欲觧其桎梏必反其異見而還之于一以死生為一條以可不可為一貫然後可耳以死生為一條者未始有生孰名為死以可不可為一貫者本來無是何者為非如是則善惡皆為幻法分别悉是詭名為人觧粘去縛莫要于此但天刑之人懸而不觧耳天刑如言天罰之使然甚絶之之詞也
  魯哀公問于仲尼曰衞有惡人焉曰哀駘它丈夫與之處者思而不能去也婦人見之請于父母曰與人為妻寧為夫子妾者十數而未止也未嘗有聞其唱者也常和而已矣無君人之位以濟乎人之死無聚禄以望人之腹又以惡駭天下和而不唱知不出乎四域且而雌雄合乎前是必有異乎人者也寡人召而觀之果以惡駭天下與寡人處不至以月數而寡人有意乎其為人也不至乎期年而寡人信之國無宰而寡人傳國焉悶然而後應汜而若辭寡人醜乎卒授之國無幾何也去寡人而行寡人恤焉若有亡也若無與樂是國也是何人者也仲尼曰丘也嘗使于楚矣適見㹠子食於其死母者少焉㫬若皆棄之而走不見已焉爾不得𩔖焉爾所愛其母者非愛其形也愛使其形者也戰而死者其人之葬也不以翣色洽切資刖者之屨無為愛之皆無其本矣為天子之諸御不爪翦不穿耳取妻者止于外不得復使形全猶足以為爾而况全德之人乎今哀駘它未言而信無功而親使人授已國唯恐其不受也是必才全而德不形者也哀公曰何謂才全仲尼曰死生存亡窮達貧富賢與不肖毁譽饑渇寒暑是事之變命之行也日夜相代乎前而知不能規乎其始者也故不足以滑和不可入于靈府使之和豫通而不失于兊使日夜無郤而與物為春是接而生時于心者也是之謂才全何謂德不形曰平者水停之盛也其可以為法也内保之而外不蕩也德者成和之修也德不形者物不能離也哀公異日以告閔子曰始也吾以南面而君天下執民之紀而憂其死吾自以為至通矣今吾聞至人之言恐吾無其實輕用吾身而忘吾國吾與孔丘非君臣也德友而已矣李云哀駘醜貌它其名郭注惡醜也無君人之位以濟乎人之死者明物不由權勢而往也無聚禄望人之腹者明非求食而往也又以惡駭天下者明不以形美故往也和而不唱者非招而致之也知不出乎四域者不役思于分外也雌雄合乎前者才全者與物無害故人獸不亂羣入鳥不亂行而為萬物之靈也悶然而後應者寵辱不足以驚其神也汜而若辭者人辭亦辭也㹠子食于其死母者食乳也夫生者以才德為𩔖死而才德去矣故生者以失𩔖而走也故含德之厚比于赤子無往而不為之赤子也則天下莫之害斯得𩔖而明已故也情茍𩔖焉則雖形不與同而物無害心情𩔖茍亡則雖形同母子而不足以固其志矣使其形者才德是也翣者武所資也戰死則無武翼將安施所愛屨者為足故耳刖者之屨何為愛之無其本者翣屨以足武為本也不翦不穿全其形也不得復使恐傷其形也採擇嬪御及燕爾新婚本以形好為意者也故形之全也無以降至尊之情囘貞女之操也徳全而物愛之宜矣死生存亡以至饑渴寒暑其理故當不可逃也故人之生也非誤生也生之所有非妄有也天地雖大萬物雖多然吾之所遇適在于是則雖天地神明國家聖賢絶力至知而弗能達也故凡所不遇弗能遇也其所遇弗能不遇也其所弗為弗能為也其所為弗能不為也付之而自當矣命行事變不舍晝夜推之不去留之不停故才全者隨所遇而任之也夫始非知之所規而故非情之所留是以知命之必行事之必變者豈于終規始在新戀故哉雖有至知而弗能規也逝者之往吾奈之何哉茍知性命之固當則雖死生窮達千變萬化淡然自若而和理在身矣故曰不足滑和靈府者精神之宅也至足者不以憂患驚神故曰不可入于靈府和性不滑靈府間豫則雖渉乎至變不失其兊然也故曰和豫通而不失于兊日夜無郤者冺然常任之也與物為春者羣生之所賴也接而生時于心者順四時而俱化也天下之平莫盛于停水無情至平故天下取正焉故曰平者水停之盛也其可以為法也内保之而外不蕩者内保其明外無情為𤣥鑑洞照與物無私故能全其平而行其法也事得以成物得以和謂之徳也無事不成無物不和此徳之不形也是以天下樂推而不厭
  循本禮記三年之喪與新有昏者期不使故曰娶妻者止于外不得復使日夜無郤言死生貧富雖日夜相代乎前吾使之無罅隙可入視之如一而混然與物為春如年有四時不見其夏秋冬但見其為春耳此見日與物接而生時于吾心者也因春字故下生時字言時不生于隂陽之氣而生于吾心也
  管見雌雄之義或以為禽獸者本于列子雌雄在前孳尾成羣之說竊考經意丈夫與之處思而不能去與婦人願為妾之語則雌雄合乎前言丈夫婦人歸之者衆也戰而死者不以翣范無隱從翣絶句翣者飾武之具形似方扇以木為之衣以白布畫以雲氣夾車兩邉所以自衛也考禮記檀弓篇周人置翣明堂位云周之璧翣鄭氏注天子八翣皆戴璧垂羽諸侯六翣皆戴圭大夫四翣士二翣皆戴緌據此則古者喪禮通用翣非特為飾武設竊原南華本意謂先聖制禮使人養生送死而無憾周以棺衾飾以栁翣貴賤隆殺各當其宜所以慎終也苦戰而死則非正命故其葬也不以翣形且不得全歸何望儀物之備哉亦猶刖者之不愛其屨也此章從上文㹠子食于死母起喻至此又疊喻以結之不過形容德充于内者無假于外德餒于中者外飾無益也
  筆乗望如月望之望圓足飽滿之義和而不倡不見其能首事也知不出乎四域不見其有達略也禄位才貌舉皆無之而致雌雄交歸焉非使物保而物自保之也是何人也疑其所以動人者何在㹠子之喻言形不足愛而使其形者可愛也母愛以使其形者為本戰以武為本行以足為本哀駘它所以存而見任去而見思者有本故耳才即孟子降才之才才未全者率喜于自衒才全則德内足矣奚形之有死生存亡窮逹貧富賢與不肖毁譽饑渇寒暑雖其變若彼然求其所以為之者而不得故謂之命也苟知其始所以為之者則獨何能無概然今其變雖日夜逓遷了無停息而其所始即智者莫能求之所謂未始有始者也知其未始有始而又何至滑吾之太和于吾之靈府也耶兊如老子塞其兊之兊和豫通而不失于兊與物為春而日夜無隙即所謂不形者也如此雖日接萬變皆動而不失其時矣水停而平則萬物凖之平則内能自保停則外不揺蕩水之平猶徳之和也是和也修之已而成故曰成和之修物不能離又觧不形之意即一而不分死生無變之謂也
  闉跂支離無脤說衞靈公靈公恱之而視全人其脰肩肩甕㼜大癭說齊桓公桓公說之而視全人其脰肩肩故德有所長而形有所忘人不忘其所忘而忘其所不忘此謂誠忘故聖人有所遊而知為孽約為膠德為接工為商聖人不謀惡用知不斲惡用膠無喪惡用德不貨惡用商四者天鬻也天鬻也者天食也既受食于天又惡用人有人之形無人之情有人之形故羣于人無人之情故是非不得於身𦕈乎小哉所以屬于人也謷乎大哉獨成其天惠子謂莊子曰人故無情乎莊子曰然惠子曰人而無情何以謂之人莊子曰道與之貌天與之形惡得不謂之人惠子曰既謂之人惡得無情莊子曰是非吾所謂情也吾所謂無情者言人之不以好惡内傷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也惠子曰不益生何以有其身莊子曰道與之貌天與之形無以好惡内傷其身今子外乎子之神勞乎子之精倚𣗳而吟據槁梧而暝天選子之形子以堅白鳴闉跂者跂而守城門也支離形不全之貌無脤無脚根故但跂而行也一云無脹無脣也甕㼜大癭項瘤者也郭注闉跂支離無脤兩段 -- 𠭊 or 叚 ?言偏情一往則醜者更好而好者更醜也徳有所長而形有所忘者其德長于順物忘其醜長于逆物忘其好也生則愛之死則棄之故徳者世之所不忘也形者理之所不存也故夫忘形者非忘也不忘形而忘德者乃城忘也聖人遊于自得之塲放之而無不至者才徳全也知為孽約為膠德為接工為商此四者自然相生其理已具故聖人無所用其已也天鬻也者天食也言自然而稟之也既稟之自然其理己足則雖沉思以免難或明戒以避禍物無妄然皆天地之㑹至理之趣必自思之非我思也必自不思非我不思也或思而免之或思而不免或不思而免之或不思而不免凡此皆非我也又奚為哉任之而自至也有人之形者視其形貎若人也無人之情者掘若槁木之枝也羣于人者𩔖聚羣分自然之道也是非不得于身者無情故浩然無不任無不任者有情之所未能也故形貌若人而獨成其天也道與之貌天與之形者言人之生也非情之所生也生之所知豈情之所知哉故有情于為離曠而弗能也然離曠以無情而聰明矣有情于為賢聖而弗能也然賢聖以無情而賢聖矣豈直賢聖絶逺而離曠難慕哉雖下愚聾瞽及鷄鳴犬吠苟有情于為之亦終不能也不問逺之與近雖去己一分孔顔之際終莫之得也是以觀之萬物反取諸身耳目不能以易任成功手足不能以代司致業故嬰兒之始生也不以目求乳不以耳向明不以足操物不以手求行豈百骸無定司形貌無素主而專由情以制之哉既謂之人惡得無情者未觧形貌之非情也是非吾所謂情者以是非為情則無是無非無好無惡者雖有形貌直是人耳情将安寄無情者之人不以好惡傷其身言任當而直前者非情也常因自然而不益生者止于當也不益生何以有其身者未明生之自生理之自足也莊子又謂生理已自足于形貌之中但任之則身存好惡之情非所以益生祗足以傷身以其生之有分也夫神不休于性分之内則外矣精不止于自生之極則勞矣故行則倚樹而吟坐則據梧而睡言有情者之自困也天選子形以堅白鳴言凡子所為外神勞精倚樹據梧且吟且睡此世之所謂情也而云天選明夫情者非情之所生而况他哉故雖萬物萬形云為趣舍皆在無情中來又何用情于其間哉
  吕注無脤大癭以徳長而見美于二君形有所忘也人不知存其神是所忘役于視聽思慮是所不忘不忘其所忘而忘其所不忘此謂誠忘非特形有所忘而已誠忘則聖人之所遊物不得遯而皆存者也若然者以知為孽孽非本𠏉也以約為膠所以約散也以徳為接所以續異體以工為商非所以為器也聖人不謀惡用知不斲惡用膠無喪惡用得不貨惡用商四者天鬻也故無待于外有人之形無人之情以其所遊在誠忘故也羣于人則遊乎世俗是非不得于身則體乎天均得其小者屬于人大者屬于天也貌則動作威儀無非道形則六骸九竅天而生所以為人者足矣奚為疑其不可以無情乎惠子直謂無情若木石不可以為人莊子謂吾所謂情是非不得于身也吾所謂無情不以好惡内傷其身也若是則足以有其身何必益生哉惠子不知即動而静乃據梧以求静唯不知此即是不得其所為使形為天之所選而以堅白鳴也
  碧虛聖人遊于忘形忘德之外雖日用徳而不自矜故膠孽等事無由萌兆不謀利害何用知不斲情性何用膠無喪于物何用德不殖貨財何用商己上四事皆天然而養者也蛣蜕轉丸蜘蛛結網不謀之知也雲龍風虎松栢女蘿不斲之膠也禽獸林藪魚鼈江湖無喪之德也物物自利各各營生不貨之商也此乃天之所養故曰天食有形無情望之似木鷄矣一尺之面容貌不同者道與之也六尺之體空窽無殊者天與之也皆非情之所有天任子之形者豈有情哉喑醷而自生耳今子有人之形與衆無别而强以堅白同異之辯鳴噪于衆人之前而自謂賢者猶躍冶之金何得不怪哉
  循本其脰肩肩脰項也肩肩細長之貌言恱無脤而視全人反覺其項細長醜不足觀也周禮梓人云數目顅脰注長脰貌盖肩與顅同槁梧即今所謂枯桐也桐𩔖不一惟枯桐中琴瑟故名琴瑟為槁梧副墨三子醜惡能使齊衞之君恱之而視全人之不如盖愛其德自忘其形也用是知形有所短德有所長所短者能使人忘之而在己若忘則必有惡駭之嫌所長者能使人不忘而在己若不忘則必有矜伐之病能不忘其所忘而忘其所不忘是誠忘也因就忘之一字翻出自己學問而以聖人證之聖人者誠忘其所不忘者也其心有所遊也以知識為孽子而不親以誓約為膠固而不用以德惠為應接而不貴以技能為行貨而不居何也聖人何思何慮惡用知未雕未斲惡用膠本無所失也惡有于德深藏不售也惡用夫商盖有用人也無所用則游以天矣故謂之天鬻天鬻則聖人食于天矣而惡用人為故具人之形其形雖小而無是非之情其天則大也道與之貌天與之形者形色象貌自未始有始中來皆道與之道與之即天與之也惠子曰既謂之人惡得無情是欲其如槁木死灰而後為無情也故莊子曰非吾所謂無情也謂不以好惡内傷其身常因其生之自然而不益之之謂也老子曰益生曰祥莊文本此惠子猶不寤而曰不益生何以有身不知生不必益也道與之貌天與之形生理本足于本足中不能因其自然横起好惡逐妄迷真非徒無益而又害之今子之精神非道與之天與之乎乃外其精勞其神倚樹據梧而吟而眠是天選子形本無不足却乃不能因之徒以堅白之說嘵嘵然立是非同異于天下祗為情之所累而已觀惠子與莊子所論于箇事全未分曉不知莊子何以與之為友
  管見總論物得以生之謂德乃天賦粹矣所以成形尊生由是而充之性與天道可得而聞也夫德本乎天而充之在人可不自愛重乎物之符契特應感小節以印德充之驗其成功大業則有相天地賛化育者焉故王駘足以起敬于夫子将欲引天下而從之則其修為必有大過人者且不教不議而學者虚往實歸自非以心契心而死生無變命物守宗而化由己出其能至是乎視所一遺所喪以見得道者忘形唯止能止衆止明夫以虛而來鑑凡此皆所以充之之道也德充而為物所歸猶松栢之于衆木堯舜之于百姓豈特以正生為幸幸在能正衆生而一已之死生禍福非所芥𦷾故擇日登假去留在我何肯以物為事哉申徒無取兀之過而招兀視兀猶全也子産以執政之貴而傲兀雖貴猶賤也無趾而尊足所存有重于足者天刑之不可觧則一安之命而與全人無異矣哀駘它之雌雄合乎前使哀公忘其惡而願授國此非愛其形愛使其形者也故泰和内運疵癘外消德與日新道通神化事成而不以功自處無往而不為物所歸矣哀公以仲尼為德友德尊而位可忘也靈公視無脤為全人德尊而形可忘也聖人所游與物無際謷乎大哉獨成其天是能忘人之所不忘而粹美所歸有不得而辭者惠子厚于才而薄于德遂問好惡之情荅以性命之情所以深収其失使道貌天形不傷于好惡有形無情常因乎自然至是則德充物符彼已兩盡是非好惡化于忘言何在乎外神勞精而以堅白鳴哉取殘兀厲惡之人以摽論本盖所以為尚形骸外德性者之戒云
  大宗師第六郭注雖天地之大萬物之富其所宗而師者無心也
  知天之所為知人之所為者至矣知天之所為者天而生也知人之所為者以其知之所知以養其知之所不知終其天年而不中道夭者是知之盛也雖然有患夫知有所待而後當其所待者特未定也庸詎知吾所謂天之非人乎所謂人之非天乎且有真人而後有真知何謂真人古之真人不逆寡不雄成不謩士若然者過而弗悔當而不自得也若然者登髙不慄入水不濡入火不𤍠是知之能登假于道也若此
  郭注知天人之所為者皆自然也則内放其身而外㝠于物與衆𤣥同任之而無不至也天者自然之謂也夫為為者不能為而為自為耳為知者不能知而知自知耳自知耳不知也不知也則知出于不知矣自為耳不為也不為也則為出于不為矣為出于不為故以不為為主知出于不知故以不知為宗是故真人遺知而知不為而為自然而生坐忘而得故知稱絶而為名去也人之生也形雖七尺而五常必具故雖區區之身乃舉天地以奉之故天地萬物凡所有者不可一日而相無也一物不具則生者無由得生一理不至則天年無縁得終然身之所有者知或不知也理之所存者為或不為也故知之所知者寡而身之所有者衆為之所為者少而理之所存者博在上者莫能器之而求其備焉人之所知不必同而所為不敢異異則偽成而真喪矣或好知不倦以困其百體所好不過一枝而舉根俱弊斯以其所知而害其所不知也若夫知之盛者知人之所為有分故任而不强也知人之所知有極故用而不蕩也故所知不以無涯自困則一體之中知與不知闇相與㑹而俱全矣斯以其所知養其所不知也有患者言知雖盛未若遺知任天之無患也夫知者未能無可無不可故必有待也若乃任天而生則遇物而當矣所待未定言有待則無定也吾生有涯天也必欲益之人也然此人之所謂耳物無非天也天也者自然也人皆自然則治亂成敗遇與不遇非人為也皆自然耳有真人而後天下之知皆得其真而不可亂也不逆寡則所順者衆不雄成則不恃其成而處物先不謩士則縱心直前而羣士自合非謀謩以致之直自全當而無過耳非以得失經心也若然者理固自全非畏死也故真人陸行而非避濡也逺火而非逃熱也無過而非措當也故雖不以熱為熱而未嘗赴火不以濡為濡未嘗蹈水不以死為死未嘗喪生故夫生者豈生之而生哉成者豈成之而成哉故任之而無不至者真人也豈有概意于所遇哉言夫知之登至于道者若此之逺也
  吕注知天之所為則知吾之所自生者天也莫之為而人無與為知之所不能知也知之所能知者人之所為則以其所知養其所不知言以知養生非以生隨知所以能盡年而不中夫也世所謂知之盛者無過于此然不免有患盖所謂知天知人必待知而後當知非道之真而待以為當所待固未定也則安知吾向之所謂天者非人乎所謂人者非天乎唯真人有真知則以不知知之而無所待也天下是非不一則從衆而已從衆則不免于逆寡也地道無成而代有終剛則不免于雄成也詢謀僉同則不免于謩士也此皆聖人應世之迹而非其真真人者體純素而無我則雖過也不得不過何悔之有雖當也不得不當何自得之有若然則登髙我所為也将誰慄水火亦我所為也将誰濡且熱知固非道而真人真知能登假于道也若此新傳天人皆道而盡道者能知天人之所為知天人之所為者以不知知之也以不知知天則達于無為之妙理以不知知人則盡于有為之極致此即老子無欲觀妙有欲觀徼之說也至此不可謂非知之盛矣而猶有患者知天人之二不知其一也達觀者知天人大同渾然無别則所謂同出而異名同謂之𤣥矣故曰庸詎知天之非人乎人之非天乎有真人而後有真知真知者不知也乃能持其順以待少守其雌而若缺不謀不致而士自來合故曰不逆寡不雄成不謩士真人如此安有于過歟一或有過則不以得失介于心不介于心則無心于物也無心于物則與物不迕而物亦不傷之矣此非真人之有異乎人盖由以真知而入道故也故曰知之登假于道也若此
  管見寡謂貧約之時成謂盛大之時處約當以順逆則害生處盛當以謙雄則禍至□士以事釋之義長即云不思慮不豫謀是也若然者應酬接物之間過于事情盖適然耳何悔之有當于事情亦適然耳何自得之有譬夫飄瓦虛舟無心迕物故物亦不忌之以是而登髙何者為慄以是而入水火何者為濡與熱哉因知而升至于道猶若此况忘知而頓悟者乎
  古之真人其寢不夢其覺無憂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真人之息以踵衆人之息以喉屈服者其嗌言若哇其嗜欲深者其天機淺古之真人不知恱生不知惡死其出不訢其入不距翛然而往翛然而來而已矣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終受而喜之忘而復之是之謂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是之謂真人
  郭注寢不夢無意想也覺無憂遇即安也食不甘理當食耳真人之息以踵乃在根本中來嗌言若哇氣不平暢也深根寧極然後反一無欲故嗜欲深者天機淺也不知恱生惡死者與化為體不訢不距者泰然而任之也翛然往來者寄之至理故往來而不難也終始變化皆忘之矣豈直逆忘其生而猶復探求死意邪受而喜者不問所受者何物遇之而無不適也忘而復者復之不由于識乃至也夫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物而動性之欲也物之感人無窮人之逐物無節則天理滅矣真人知用心則背道助天則傷生故不為也吕注無思慮則寢不夢無嗜欲則食不甘然後其息深深而以踵矣踵者氣之元息之所自起身以足為踵息以所自起為踵皆以其至下言之深之又深則至于無息矣衆人失守而屈服者其嗌言若哇求息以踵可得乎其天機淺物觸則發也其息以踵則去物逺矣知生而恱死而惡出而折入而距以葉其所謂翛然者則是以心捐道愛生而求其生之所始畏死而求其死之所終不能喜而受之忘而復之昧于自然而益生焉是以人助天也
  疑獨心無思者魂閑而不遊乎物其寢所以無夢形無為者神閑而不役于物其覺所以無憂味無味者味味而不味于味其食所以不甘
  循本息之深者如藏于足息之淺者如出于喉其實氣海為息之根𦷾天機者天然之氣機即息也嗜欲深則息淺矣如屈服者嗜欲深也嗌言若哇者天機淺也
  筆乗出世為出即生也來也始與受也返造化為入即死也往也終與復也知其始之未始有始也則不忘其所始矣知其終之未始有終也則不求其所終矣如此則可以出入造化遊戲死生而奚恱與惡之有心捐道者心一有所變即捐道矣道無生死而人有二心非棄道而何人助天者即老子狹其所居厭其所生求益于有生之外者也而真人不然則知怖死生求出離猶為第二義也
  若然者其心志其容寂其顙頯去軌反凄然似秋煖然似春喜怒通四時與物有宜而莫知其極故聖人之用兵也亡國而不失人心利澤施乎萬世不為愛人故樂通物非聖人也有親非仁也天時非賢也利害不通非君子也行名失已非士也亡身不真非役人也若狐不偕務光伯夷叔齊箕子胥餘紀他申徒狄是役人之役適人之適而不自適其適者也循本狐不偕古賢人務光黄帝時人耳長七寸胥餘尸子云箕子名或云比干申徒狄殷人荀子載其負石沉河
  郭注所居而安為志寂者雖行而無傷于静也頯大朴之貌似秋殺物非為威也似春生物非為仁也喜怒通四時言體道合變者與寒暑同其温嚴而未嘗有心也然有温嚴之貌生殺之節故寄名于喜怒耳與物宜者言無心于物故不奪物宜無物不宜故莫知其極也其用兵也因人心之所欲亡而亡之故不失人心也夫白日登天六合俱照非愛人而照之也故聖人之在天下煖然若陽春之自和故蒙澤者不謝凄乎若秋霜之自降故凋落者不怨夫聖人無樂也直莫之塞而物自通耳無親也任理而物自存耳天時者未若忘時而自合之賢也不能一是非之塗而就利違害則傷德累當矣善為士者遺名而自得故名當其實而福應其身自失其性而矯以從物受役多矣安能役人若狐不偕務光之徒斯皆舍已狗人殉彼傷我者也吕注其心志者志于道也容寂則神凝不動顙頯則反朴無態凄然似秋非有所惡煖然似春非有所愛喜怒通四時則同乎天和所以與物宜也亡國而不失人心吾無心于惡之也澤萬世不為愛吾無心干愛之也其于物也因其自通其于仁也天下兼忘其于時也行藏在我困而不失其所守者君子所守異乎凡民者士也忘髙深遺死生者役人也故自聖人仁賢以至役人雖尊卑貴賤之不同要皆有所謂真然後足以充其名若狐不偕務光之徒皆役人之役而不自適其適者也唯無所為而為之乃所以自適其適也筆乗志字趙氏正為忘字與容寂義協其論似當吉甫觧役人盖本胥靡登髙不懼遺死生也意則妙矣然以下文役人之役語觀之尤覺子𤣥為覈
  古之真人其狀義而不朋若不足而不承與乎其觚而不堅也張乎其虚而不華也邴邴乎其似喜乎崔乎其不得已乎滀乎進我色也與乎止我德也厲乎其似世乎謷乎其未可制也連乎其似好閉也悗乎忘其言也以刑為體以禮為翼以知為時以德為循以刑為體者綽乎其殺也以禮為翼者所以行于世也以知為時者不得已于事也以德為循者言其與有足者至于丘也而人真以為勤行者也
  郭注義而不朋與物同宜而非朋黨也冲虚無餘若不足也下之而無不上若不足而不承也觚而不堅常遊于獨而非固守也盧而不華曠然無懐乃至于實也邴邴似喜至人無喜暢然和適故似喜也崔乎不得已者動静行止常居自然之極也滀乎進者不以物傷己也與乎止者無所趨也厲乎似世者至人無厲與世同行故若厲也謷乎未可制者髙放而自得也連乎似好閉者綿邈深逺莫見其門也悗乎忘言者不識不知而天機自發也刑者治之體而非我為禮者世之自行而非我制知者時之動而非我唱德者彼所循而非我作以刑為體者任治之自殺雖殺而寛也以禮為翼者順時之所行故無不行也夫髙下相受不可逆之流也小大相羣不得已之勢也曠然無情羣知之府也承百流之會居師人之極者奚為哉任時世之知委必然之事付之天下而已丘者所以本也以性言之則性之本也夫物各有足足于本也付羣徳之自循斯與有足者至于本也本至而理盡矣凡此皆自彼而成成之不在已則雖處萬機之極而常閒暇自適忽然不覺事之經身悗然不識言之在口而人之大迷真謂至人之為勤行者也
  詳道其狀義而不朋不可得而親踈若不足而不承不可得而貴賤觚而不堅行雖不圓而非固守虚而不華文雖弗實而非滅質邴乎其似喜暢然自適也崔乎不得已迫而後應也滀乎進我色嗇精于内發神于外也與乎止我德利用于外不蕩于内也厲乎謷乎連乎三者至為去為也悗乎其言至言去言也真人之道至于去為去言者以刑禮知德為本而已矣經中多以山喻道丘喻德藐姑射之山隱弅之丘與具茨之山崑崙之邱是也真人之道用之不勤而人真以為勤行者是覩萬物之衆而疑天地雕斷之勞也
  故其好之也一其弗好之也一其一也一其不一也一其一與天為徒其不一與人為徒天與人不相勝也是之謂真人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人之有所不得與皆物之情也彼特以天為父而身猶愛之而况其卓乎人特以有君為愈乎已而身猶死之而况其真乎泉涸魚相與處于陸相呴以濕相□以沬不如相忘于江湖與其譽堯而非桀也不如兩忘而化其道郭注常無心而順彼故好與不好所善所惡與彼無二也其一也天徒也其不一也人徒也夫真人同天人均彼我不以其一異乎不一無有不一者天也彼彼而我我者人也真人同天人齊萬致萬致不相非天人不相勝故曠然無不一㝠然無不任而𤣥同彼我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之道也故知死生者命之極非妄然也若夜旦耳奚所係哉真人在晝得晝在夜得夜以死生為晝夜豈有所不得乎人之有所不得而憂虞在懷皆物情耳非理也卓者獨化之謂也夫相因之功莫若獨化之至也人之所因者天也天之所生者獨化也人皆以天為父故晝夜寒暑猶安之而不敢惡况卓爾獨化至于𤣥㝠之竟又安得而不任之哉真者不假于物而自然也夫自然之不可違豈直君命而已哉故證以涸魚之喻與其不足而相愛豈若有餘而相忘夫非譽皆生于不足至足者忘善惡遺死生與變化為一曠然無不適矣又安知堯桀之所在邪
  吕注夫物視其所一而不見其所異故其好之者美與善也而美善出于此不好之者惡與不善而惡與不善亦出于此則好與不好一也一猶水之湛然者其不一猶水之波流亦水而已知此則非獨止而後止也然有一有不一者其一與天為徒退藏于密也其不一與人為徒吉凶與民同患也莫之致而致者命莫之為而為者天則人之有所不得與此物之情也吾何為哀樂于其間哉以天為吾之所自生身猶愛之况生之所自生其為父也卓矣獨不愛之乎苟為知其卓者而愛之則生無足忻明矣人特以有君為愈乎已身猶死之而况其真乎苟知其其者而聽之則死無足懼明矣性命之源涸處乎人偽之陸而呴濡以仁義之濕沬不若相忘于道術之江湖而不知死生聚散也盖恱生惡死者情無死無生者道譽堯非桀亦情而已知兩忘非譽而化其道則所以忘死生者未始不同也
  新傳真人無心其好惡所以一也真人抱二不一所以同也無心而一則任自然故曰與天為徒也抱一而同則或使然故曰與人為徒也毁譽者世情之變聖人雖為之應而心實無有若夫遺世情而特以兼忘為是則何以與人為徒哉此莊子之所非而世之愚儒反以非莊子也
  副墨到此方發出所以不恱生惡死之故好即恱也不好即惡也所以不恱不惡者知其一故也一即天也知其一則不以人助天不以心捐道所謂必有真人而後有真知者知此而已情實也死生有命如天有夜旦之常非人力可得而與此物之實理所謂卓與真者也人之不能離此道猶魚之不能離水茍離于此則一者不一而是非毁譽棼然以生矣孰若兩忘而化于道者之為得乎此便是其一者一其不一者一不惟是非毁譽當付之兩忘至于死生大變亦兩忘之而毫不以人力與焉盖死生雖不一而其一者未嘗不一也夫大塊載我以形勞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夫藏舟于壑藏山于澤謂之固矣然而夜半有力者負之而走昧者不知也藏小大有宜猶有所遯若夫藏天下于天下而不得所遯是恒物之大情也特犯人之形而猶喜之若人之形者萬化而未始有極也其為樂可勝計邪故聖人將遊于物之所不得遯而皆存善夭善老善始善終人猶效之又况萬物之所係而一化之所待乎
  郭注夫形生老死皆我也故形為我載生為我勞老為我佚死為我息四者雖變未始非我我奚惜哉死與生皆命也無善則已有善則生不獨善也故若以吾生為善乎則吾死亦善也方言生死變化之不可逃故先舉無逃之極然後明之以必變之符将任化而無係也夫無力之力莫大于變化者也故乃掲天地以趨新負山嶽以舍故故不暫停忽已渉新則天地萬物無時而不移也世皆新矣而自以為故舟山日易而視之若前今交一臂而失之在㝠中去矣故向者之我非復今我也我與今俱往豈常守故哉而世莫之覺謂今之所遇可係而在豈不昧哉不知與化為體而思藏之使不化則雖至深至固各得其所宜而無以禁其日變也故夫藏而有之者不能止其遯也無藏而任化者變不能變也無所藏而都任之則與物無不冥與化無不一故無内外無死生體天地合變化索所遯而不得矣此乃常物之大情非一曲之小意也人形乃是萬化之一遇耳無極之中所遇者皆若人也豈特人形可喜而餘物無樂邪本非人而化為人化為人失于故矣失故而喜喜所遇也變化無窮何所不遇所遇而樂樂豈有極乎夫聖人遊于變化之途放于日新之流萬物萬化亦與之萬化化者無極亦與之無極誰得遯之哉夫于生為亡而于死為存于死為存則何時而非存哉夫自均于百年之内不善少而否老未能體變化齊死生也然其平粹猶足以師人也况𤣥同萬物而與化為體其為天下之所宗也不亦宜乎
  吕注大塊之于我固無情也茍為善吾生則善吾死必矣吾何恱惡哉物無大小心存則存心亡則亡茍為非道未有存而不去者故藏舟藏山于壑澤可謂固矣吾心一遺則忽然失之夜半𤣥極之時有物于此從而藏之𤣥極之處非有力者能若是乎夫藏小大得宜而猶有所遯以有涯之生藏無窮之宇宙而欲其無遯豈常物之情哉天下者萬物之所一得所一而藏于所一則彼有力者雖欲負之而走将安之哉非真知不足以與此
  肇論莊生之所以藏舟仲尼之所以逝川斯皆感往者之難留也何者人則謂少壯同體百齡一質徒知年往不覺形隨是以梵志出家白首而歸隣人見之曰昔人尚存乎梵志曰吾猶昔人非昔人也隣人皆愕然非其言也所謂有力者負之而趨昧者不覺其斯之謂歟
  江遹物與化為體體隨化而𨗇百年之中大化有四復于其間時變歲遷日改月化雖一息之頃呿吟前後新故不同譬彼風之擊水前波非後波燈之在缸後燄非前燄俛仰之間已形萬變昧者濳移于造化但覩已形之陳迹不知造化之黙運于物之成而樂其成不知虧之之理已伏矣于物之虧而嘆其虧不知成之之理已進矣楊子大𤣥言月闕其東不知開明于西盖言大化之密移虧成之迭進也求之于身百年之役顔色智態皮膚爪髪無日不異亦已明甚奈何其不自悟邪此莊生論藏舟孔子嘆逝川之義也
  管見藏舟藏山喻人處造化中欲逃造化之遷變不可得也凡天下之物有藏必有遯遯則不存矣唯其無所藏故物不得遯而皆存物不得遯而皆存之處無何有之鄉廣莫之野是也得是而遊焉任其無心之遇曠然達觀無往不存此藏天下于天下之道也雖出機入機生化萬變見其日新耳物安所逃哉世人執于私見往往認物以為已有謂舟山為不遯之物壑澤為可藏之地形質有不化之方不悟夫冥樞濳還寸晷不停物與地者與形俱化而不自知也然則欲超遯化将有道乎曰無藏無執心與天遊欲求見在猶不可得又惡知所謂遯化哉
  夫道有情有信無為無形可傳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見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極之先而不為髙在六極之下而不為深先天地生而不為久長于上古而不為老⿰韋氏得之以挈天地伏戲得之以襲氣母維斗得之終古不忒日月得之終古不息堪坏得之以襲崑崙馮夷得之以遊大川肩吾得之以處大山黄帝得之以登雲天顓頊得之以處𤣥宫禺强得之立乎北極西王母得之坐乎少廣莫知其始莫知其終彭祖得之上及有虞下及五伯𫝊說得之以相武丁奄有天下乗東維𮪍箕尾而比于列星
  郭注有無情之情故無為也有常無之信故無形也古今𫝊而宅之莫能受而有之咸得自容而莫見其狀未有天地自古固存明無不待有而無也無也豈能生神哉不神鬼帝而鬼帝自神斯乃不神之神也不生天地而天地自生斯乃不生之生也故夫人之果不足以神而不神則神矣功何足有事何足恃哉夫道在髙為無髙在深為無深在久為無久在老為無老無所不在而所在皆無也且上下無不格者不得以髙卑稱也内外無不至者不得以表裏名也與化俱移者不得言久也終始常無者不得謂老也自⿰韋氏得之至比列星言得之于道乃所以明其自得耳道不能使之得也我之未得又不能為得也然則凡得之者外不資于道内不由于已掘然自得而獨化也夫生之難也猶獨化而自得之矣既得其生又何患于生之不得而為之哉故為生果不足以全生以其生之不由于己為也而為之則傷其真生矣
  吕注耳目得之而視聽手足得之而運動豈不有情乎寒暑得之而往來萬物得之而生育豈不有信乎然求其為之者不可得是無形也或不言而喻或目擊而存是可傳也而莫得而有之不可受也以心契之脗然而合是可得也而莫得其朕不可見也萬物之生未嘗無本根而此則自本自根萬物因天地而後有此則未有天地自古固存鬼帝得我以神我則不神雖鬼帝猶無靈響也天地得我以生我則不生雖今日猶為太極也髙深言其形久老言其時我則無形無時所以道隱無名也古之聖人隱顯不同未有不得道而為聖者非特狶韋氏至于𫝊說而已道為天下母自天而下未有不得道而立者非特維斗日月而已此其所以為太宗師歟
  筆乗大宗師者道也至此方明說出道無形無為也而曰有情有信者自有以觀其徼者言之也情者靜之動信者動之符即老子其中有信之信也太易者未見氣太初者氣之始未見氣為父則氣者母也北斗天之網維故曰維斗堪坯神名人面獸形馮夷清泠傳曰華隂潼鄉隄首人服八石得水仙是為河伯一云以八月庚子浴于河而溺死肩吾山神不死至孔子時黄帝得道登天即鼎湖上升之事𤣥宫北方之宫月令曰其帝顓頊其神𤣥冥是也禺强海神山海經曰北海之渚有神人面鳥身珥兩青蛇踐兩赤蛇名禺强西王母山海經曰狀如人狗尾蓬頭戴勝善嘯居洵水之涯漢武帝内𫝊西王母與上元夫人降帝美容貌神仙人也少廣山名一云西方空界之名𫝊說一星在尾上言其乗東維𮪍箕尾之間也箕斗為天漢津之東維南伯子葵問乎女偊曰子之年長矣而色若孺子何也曰吾聞道矣南伯子葵曰道可得學邪曰惡惡可子非其人也夫卜梁倚有聖人之才而無聖人之道我有聖人之道而無聖人之才吾欲以教之庶幾其果為聖人乎不然以聖人之道告聖人之才亦易矣吾猶守而告之參日而後能外天下已外天下矣吾又守之七日而後能外物已外物矣吾又守之九日而後能外生已外生矣而後能朝徹朝徹而後能見獨見獨而後能無古今無古今而後能入于不死不生殺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其為物無不将也無不迎也無不毁也無不成也其名為攖寧攖寧也者攖而後成者也南伯子葵曰子獨惡乎聞之曰聞諸副墨之子副墨之子聞諸洛誦之孫洛誦之孫聞之瞻明瞻明聞之聶許聶許聞之需役需役聞之於謳於謳聞之𤣥冥𤣥冥聞之參寥參寥聞之疑始殺生李云忘生崔云除其營生也故不死生生李云矜生崔云常營其生也故不生
  郭注聞道則任其自生故氣色全也外猶遺也物者朝夕所須切已難忘外生則都遺之也遺生則不惡死不惡死故所遇即安豁然無滯見幾而作斯朝徹也當所遇而安之忘先後之所接斯見獨者也無古今與獨俱往也係生故有死惡死故有生無係無惡則無死無生矣任其自将故無不将任其自迎故無不迎任其自毁故無不毁任其自成故無不成夫與物冥者物縈亦縈而未始不寜也物縈而獨不縈則敗矣故縈而任之則莫不曲成也𤣥冥者所以名無而非無也夫階名以至無者必得無于名表故雖𤣥冥猶未極而又推寄于參寥𤣥之又𤣥也自然之理有積習而成者盖階近以至達研粗以至精故乃七重而後無之名九重而後疑無是始也
  吕注人聞道則憂患不能入所以年長而色穉有聖人之道者得其大本大宗有聖人之才者以是道推之天下國家也卜梁倚有其才而無其道故守而告之由粗以至精也已外天下而後外物外物而後外生外生而後朝徹言沈冥于有身自省至是徹而為旦也見獨者彼是各得其偶無古無今參萬歲而一成純也不死不生則死者我殺之而我未嘗死生者我生之而我未嘗生將迎成毁雖皆攖之而我未嘗殆故名曰攖寧攖寧者攖而後成者也道以體之為正則文墨所論者乃其副也洛誦謂綿洛貫穿而誦之子孫者言道之所生在乎此也瞻明見理之明聶許蹈而行之也需役需物而使之於謳詠歌以樂之也自副墨至瞻明學而有所見自攝許至於謳行而至于樂然皆未足以為道之體𤣥冥則無見無知參寥則無亦不立疑其為始而莫知其為始乃其所以始也
  循本朝徹者一朝而透徹不俟七日與九日也槁形死心所以殺生也而不死縱情肆欲所以生生也而不生将送也攖觸也副墨洛誦假文墨之名瞻明聶許假耳目之名需役於謳假役夫歌謡之名參寥者參合寥曠迷⿱⺾⿰氵亾之始則𤣥之又𤣥矣
  副墨上既言得道此則言道不易聞不易傳也外天下與外物異天下達而物近天下疎而外親故外天下易外物難外物翼外生難外生者忘我也忘我而後能朝徹朝徹而後能見獨獨者與物無匹也見獨則無古今無去來而可以言道矣既又自觧何以入于不生不死盖殺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殺生者心死而神活也生生者心活而神死也天下将迎成毁與接為搆世人心遊其間一心方将一心迎之一心畏毁一心成之生滅憧憧無有了歇其又惡此者又欲撥而去之不知除生滅之心亦生滅也惡能入于不死不生之鄉哉今無不将也無不迎也無不毁也無不成也因其自至而我無容心此則名為攖寜攖寜者攖而後成者也謂于世棼擾擾之中而成大定此則不壞世相而成實相豈與斷滅種性以求成者同乎哉副墨書也洛誦言也瞻明視也聶許聽也需役行也於謳歌也𤣥㝠深沉參寥空廓疑始疑其始而未始有始也言道得之言語文字而領之以心會之以神則已之朝徹而獨見者也
  子祀子輿子犂子來四人相與語曰孰能以無為首以生為脊以死為尻苦羔反孰知死生存亡之一體者吾與之友矣四人相視而笑莫逆于心遂相與為友俄而子輿有病子祀往問之曰偉哉夫造物者将以予為此拘拘也曲僂發背上有五管頥隱于齊肩髙于頂句贅指天隂陽之氣有沴其心間而無事跰歩田反𨇤悉田反而鑑于井曰嗟乎夫造物者又将以予為此拘拘也子祀曰女惡之乎曰亡予何惡浸假而化予之左臂以為鷄予因以求時夜浸假而化予之右臂以為彈予因以求鴞炙浸假而化予之尻以為輪以神為馬予因而乗之豈更駕哉且夫得者時也失者順也安時而處順哀樂不能入也此古之所謂懸觧也而不能自觧者物有結之且夫物不勝天久矣吾又何惡焉句贅項椎也句猶言節也椎骨二十四節贅言其形如贅瘤也跰𨇤病不能行貌拘拘攣曲之甚將者恐自此更甚也郭注沴凌亂也夫任自然之變者無嗟也與物嗟耳浸漸也體化合變則無往而不因無因而不可當所遇之時世謂之得時不暫停順往而去世謂之失安時處順謂之懸觧一不能自觧則衆物共結之矣能觧則無所不解不解則無所而解也天不能無晝夜我安能無死生而惡之哉
  吕注曲僂發背至句贅指天言病之拘攣而可惡此特隂陽之氣有沴耳其心閑而無事是以雖跰𨇤而不害于鑑井鑑井者反照于性之譬浸假而化者凡三而予之所體者則一此所謂萬化而未始有極也以無為首以生為脊以死為尻神則轉之者也故以尻為輪以神為馬予因而乗之豈更駕哉生之來不能知則得者時也其去不能禦則失者順也安時處順哀樂不能入則無所懸此所以為觧也若非時而求當順而逆則是物有結之而不能自觧者也來不能却去不可禦則知物不勝天矣吾何惡之哉
  通義首脊尻只是首尾始終凡物始于無終于無其生其死一念之起滅一氣之往來耳苟入于不死不生其所存豈在七尺之軀哉
  俄而子來有病喘喘一作惴然将死其妻子環而泣之犂往問之曰叱避無怛化倚其戶與之語曰偉哉造化又将奚以汝為将奚以汝適以汝為鼠肝乎以汝為蟲臂乎子來曰父母于子東西南北唯命之從隂陽于人不趐于父母彼近吾死而我不聽我則悍一作捍矣彼何罪焉夫大塊載我以形勞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今大冶鑄金金踊躍曰我且必為鏌鋣大冶必以為不祥之金今一犯人之形而曰人耳人耳夫造化者必以為不祥之人今一以天地為大鑪以造化為大冶惡乎往而不可哉成然寐蘧然覺
  郭注死生猶寤寐耳于理當寐不願人驚之将化而叱無為怛之也自古或有能違父母之命者未有能違隂陽之變而距晝夜之節者也死生猶晝夜未足為違也時當死亦非所禁而横有不聽之心適足悍逆于理以速其死耳其死之速由于我悍非死之罪也彼謂死耳在生故以死為彼善吾生善吾死理常俱也人耳人耳唯願為人也亦猶金之踊躍世皆知金之不祥而不能任其自化夫變化之道靡所不遇今一遇人形豈故為哉生非故為時自生耳矜而有之不亦妄乎人皆知金之有係為不祥故明已之無異于金則所係之情可觧可觧則無不可也成然寐蘧然覺寤寐自若不以死生累心也
  吕注鼠蟲人之所甚賤而氣形之散為肝與臂又其所惡者也于斯時也問所賤所惡盖以考子來之所安知隂陽之于人不趐父母而聽之知大瑰之息我以死而善之則安用問其奚以汝為奚以汝適邪夫躍冶之金人必以為不祥人之願為人也亦然今一以天地造化為鑪冶則鼠肝蟲臂無往而不可成然寐蘧然覺言死生之際若寤寐之從容不為之變也
  管見人處世間萬物之一而所謂人者不知其幾億萬計則何以汝為此釋其滯念而開其曠懷也鑄金之喻盖慮常情畏死而不得免則預為他生之計毫釐係念萬刼縈纒如躍冶之金亦秪以異而鏌鄊不可必得矣是以至人以天地為鑪造化為冶萬化無極吾與之無極何必曰人耳人耳而憂其不得耶觀古人之所以自處者若此則豈生死所能拘盖以生為寐死為覺故也以死為覺則何時而非覺哉
  子桑戶孟子反子琴張三人相與友曰孰能相與于無相與相為于無相為孰能登天遊霧撓徒堯反無極相忘以生無所終窮三人相視而笑莫逆于心遂相與友莫然有間而子桑戶死未葬孔子聞之使子貢往待事焉或編曲或鼓琴相和而歌曰嗟來桑户乎嗟來桑户乎而已反其真而我猶為人猗子貢趨而進曰敢問臨尸而歌禮乎二人相視而笑曰是惡知禮意子貢反以告孔子曰彼何人者邪修行無有而外其形骸臨尸而歌顔色不變無以命之彼何人者邪孔子曰彼遊方之外者也而丘遊方之内者也外内不相及而丘使女往弔之丘則陋矣彼方且與造物者為人而遊乎天地之一氣彼以生為附贅縣疣以死為決𤴯潰癰夫若然者又惡知死生先後之所在假于異物託于同體忘其肝膽遺其耳目反覆終始不知端倪芒然彷徨乎塵垢之外逍遥乎無為之業彼又惡能憒憒然為世俗之禮以觀衆人之耳目哉子貢曰然則夫子何方之依曰丘天之戮民也雖然吾與汝共之子貢曰敢問其方孔子曰魚相造乎水人相造乎道相造乎水者穿池而養給相造乎道者無事而生定故曰魚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術子貢曰敢問畸人曰畸人者畸于人而侔于天故曰天之小人人之君子人之君子天之小人也撓挑循本猶戲弄也
  郭注夫體天地㝠變化者雖手足異任五藏殊管未嘗相與而百節同和斯相與于無相與也未嘗相為而表裏俱濟斯相為于無相為也若乃役其心志以恤手足運其股肱以營五藏則相營愈篤而外内愈困矣故以天下為一體者無愛為于其間也撓挑無極無所不任也忘其生則無不忘矣故能隨變任化無所窮竟相視而笑莫逆于心者寄明至親而無愛念之近情也人哭亦哭俗内之迹也齊死生忘哀樂臨尸能歌方外之志也夫知禮義者必遊外以經内守母以存子稱情而直往也若乃矜乎名聲牽乎形制則孝不任誠慈不任實父子兄弟懷情相欺豈禮之大意哉夫禮有至極内外相冥未有極遊外之致而不冥于内者也未有能冥于内而不遊于外者也故聖人常遊外以𢎞内無心以順有故雖終日揮形而神色無變俯仰萬機而淡然自若夫見形而不及神者天下之常累也是故覩其與羣物並行則莫能謂之遺物而離人矣觀其體化而應物則莫能謂之坐忘而自得矣豈直謂聖人不然哉乃必謂至理之無此是故莊子将明流統之所宗以釋天下之可悟若直就稱仲尼之如此或者将據所見以排之故超聖人之内迹而寄方外于數子宜忘其所寄以尋述作之大意則夫遊外𢎞内之道坦然自明而莊子之書故是超俗盖世之談矣夫弔者方内之近事也施之方外則陋遊乎天地之一氣者皆冥之故無二也以生為附贅縣疣此氣之時聚非所樂也以死為決疣潰癰此氣之自散非所惜也死生代謝未始有極與之俱往則無往不可故不知勝負之所在假因也死生聚散變化無方皆異物也無異而不假所假雖異共成一體故忘肝膽遺耳目任理而冥往五藏猶忘何物足識哉未始有識故能放身于變化之途𤣥同于反覆之波而不知終始之所及也所謂無為之業非拱黙也所謂塵垢之外非㐲于山林也其所觀示于衆人者皆其塵垢耳非方外之冥物也子貢不聞性與天道故見其所依而不見其所以依也夫所以依者不依也世豈覺之哉戮民者以方内為桎梏明所貴在方外也夫遊外者依内離人者合俗故有天下者無以天下為也是以遺物而後能入羣坐忘而後能應務愈遺之愈得之苟居斯極則雖欲釋之而理固自來斯乃天人之所不赦者也吾與汝共之言雖為世桎梏但為與汝共之耳明已恒自在外也人之與魚所造雖異其于由無事以得事自方外以共内然後養給而生定莫不皆然各自足而相忘也能遊外以冥内任萬物之自然使天性各足而帝王道成斯乃畸于人而侔于天也以自然言之則人無小大以人理言之則侔于天者可謂君子矣
  吕注相與于無相與相為于無相為歸根復命之處也登天則遂于大明之上遊霧則入于杳冥之門故撓挑無窮無所終窮彼以反真為樂則臨尸而歌乃其宜也先王制禮使人平好惡而復人道之正則以反真為樂者豈非禮意哉遊方之外則與天為徒故以死為樂而不足哀遊方之内則與人為徒故以死為哀而無敢樂若三人者與之為徒而樂其死則倍死忘生者衆矣無三人者則綢繆于死生之間而不能解亦至人之所哀也内外之志不同此所以不相及孔子使子貢往弔欲其知禮意不出乎性命之情而天下之妙理有不在禮法之間也遊乎天地之一氣則非隂非陽以生為附贅縣疣則以生為喪而侈之以死為决疣潰癰則以死為反而樂之也假于異物託于同體則非以為實肝膽耳目忘而遺之則反復終始不知端倪又安能為世俗之禮哉孔子以為已則遊方之内而盛稱方外之髙子貢疑其雖遊方内而所依或不在此盖所遊者迹所依者心也天之戮民言天刑之不可解若孔子則體性抱神以遊世俗安有所依足以累其心哉是以遊方内而不必出安天刑而不必解也又引魚以喻人穿池而養給不必大水也無事而生定不必方外也相忘江湖則非特穿池而已相忘道術則非特無事而已畸人侔天所以外而不内也天之小人人之君子則謹于禮法而不知性命之情者是也
  顔囘問仲尼曰孟孫才其母死哭泣無涕中心不戚居喪不哀無是三者以善喪盖魯國固有無其實而得其名者乎囘一怪之仲尼曰夫孟孫氏盡之矣進于知矣唯簡之而不得夫已有所簡矣孟孫氏不知所以生不知所以死不知就先不知就後若化為物以待其所不知之化已乎且方将化惡知不化哉方将不化惡知己化哉吾特與汝其夢未始覺者邪且彼有駭形而無損心有旦宅而無情死孟孫氏特覺人哭亦哭是自其所以乃且也相與吾之耳矣庸詎知吾所謂吾之乎且汝夢為鳥而厲乎天夢為魚而没于淵不識今之言者其覺者乎其夢者乎造適不及笑獻笑不及排安排而去化乃入于寥天一旦韻書一作神乃且郭觧作宜字崔本乃作惡子𤣥晉人所見猶古本校世本或可據
  郭注魯國觀其禮顔囘察其心盡死生之理應内外之宜者動而以天行非知之匹也故曰進于知簡擇死生而不得其異若春秋冬夏四時行耳已簡而不得故無不安無不安故不以死生概意而付之自化也死生宛轉與化為一猶乃忘其所知于當今豈待所未知而預憂哉已化而生焉知未生之時方化而死焉知己死之後故無所避就而與化俱生也夫死生猶覺夢耳今夢自以為覺則無以明覺之非夢也茍無以明覺之非夢則亦無以明生之非死矣死生覺夢未知所在當其所遇無不自得何為在此而憂彼哉有駭形無損心者以變化為形之駭動耳故不以死生損累其心也有旦宅無情死者以形骸之變為旦宅之日新耳其情不以為死也夫常覺者無往而有逆故人哭亦哭自是其所宜也死生變化吾皆吾之既皆自吾吾何失哉未始失吾吾何憂哉無逆故人哭亦哭無憂故哭而不哀靡所不吾也故𤣥同外内彌貫古今與化日新豈知吾之所在也夢為鳥夢為魚言無往而不自得也覺夢之化無往而不可則死生之變亦無時而足惜也所造皆適則忘適矣故不及笑排者推移之謂禮哭必哀獻笑必樂哀樂存懷則不能與適推移矣今孟孫常適故哭而不哀與化俱往也安于推移而與化俱去故乃入于寂寥而與天為一也自此以上至于子祀其致一也所執之喪異故歌哭不同
  吕注夫唯知其未始有物則不見有内外死生之異奚必遊方之外以死為樂至于臨尸而歌耶是以居喪哭泣與人同而不為哀戚所累則與人異故寓之孟孫氏以明至至者不離乎世俗之同生猶是死猶是哭泣猶是雖欲簡之而不得彼三子者雖不知死生存亡之所在而以生為喪以死為反則未為不知所以生所以死也以反真為樂為人所嘆則未為不就先不就後也孟孫氏不知所以生所以死則生無所喪死無所反也不就先不就後則死無足樂生無足嘆也非特如是而若化為物者困待其所不知之化而彼亦不知也盖方将化惡知不化方将不化惡知已化則吾今與汝其夢未始覺者耶彼有人之形故有駭形而心不動故無損心死生猶夜旦故有旦宅無人之情故無情死此孟孫氏所以特覺也夫唯知此故人哭亦哭無涕不哀是自其所以乃而不足怪也且汝方夢為鳥為魚亦不知其夢則今之所言為覺為夢殊未可知以明孟孫氏則忘吾而特覺者也適所以𥬇適而造之非自適也故不及笑笑所以排笑而獻之非樂笑也故不及排排者排遣憂愁而去之則孟孫之忘死生亦不可造而獻也安排則非有為而排之去化則知其不可禦而順之寥則不礙天則不人一則不二道盡于此矣
  循本進于知言勝于知喪禮者也簡損也學道者唯欲損其情而不能得孟孫氏已有所損矣上化為物指已化之人下化已指未化之人所不知之化已者所不自知其化到已身者也言若以為先死者化而為物以等待所不知後化之已乎則彼死者方将化安知不化者哉未死之已方将不化又安知已化者哉乃爾汝之稱與下吾宇相對父母是吾親傍人則可呼之為爾汝孟孫但覺傍人哭亦哭是哭不由中而由其所相爾汝者言視其親如傍人之親也因此乃字遂生下吾字設為孔子云且吾與顔囘不如孟孫之視其親猶傍人相與吾之矣又安知吾所謂吾之者果然乎因即夢覺以明之只尋常夢為魚鳥未足異夢為鳥而直戾天夢為魚而直濳淵分明吾身是魚鳥矣今却在此言語知得見今是覺耶莫猶是夢耶如此看來吾所謂吾之者正不可知也前言吾特與汝未始覺此言覺亦恐是夢又深一歩造詣也適適意也喜者必笑忽詣適意之境者中有真樂不及待笑而後適獻笑者忽自獻其笑也排布置也自獻其笑者出于不覺不及布置使之笑以喻自然天真不待拘守禮法也安排而去化綴上排字人生富貴貧賤各有定分如造物布置然但當安之而已死去則化無復更有寥者曠逺之意一者太極未判之初入于寥天一者復歸其初也
  意而子見許由許由曰堯何以資汝意而子曰堯謂我汝必躬服仁義而明言是非許由曰而奚來為軹夫堯既已黥汝以仁義而劓汝以是非矣汝将何以遊夫遥蕩恣睢轉徙之塗乎意而子曰雖然吾願遊于其藩許由曰不然夫盲者無以與乎眉目顔色之好瞽者無以與乎青黄黼黻之觀意而子曰夫無莊之失其美據梁之失其力黄帝之亡其知皆在鑪錘之間耳庸詎知夫造物者之不息我黥而補我劓使我乗成以隨先生邪許由曰噫未可知也我為汝言其大畧吾師乎吾師乎𩐎萬物而不為義澤及萬世而不為仁長于上古而不為老覆載天地刻彫衆形而不為巧此所遊已毁道徳以為仁義似黥破𤣥同以為是非似劓恣睢自得貌藩崖也域也無瞳子曰肓有瞳子曰瞽𩐎碎也郭注資者給濟之謂黥以仁義劓以是非言其以形教自虧殘而不能復遊夫自得之場無係之塗也遊其藩言不敢求渉中道也且願遊其藩傍而已天下之物未必皆自成也自然之理亦有須冶煅而為器者故無莊據梁黄帝皆聞道而後亡其所務也此皆寄言以遣云為之累夫率性直往者自然也往而傷性性傷而能改者亦自然也庸詎知我之自然當不息黥補劓而乘可成之道以隨夫子邪而欲棄而勿告恐非造物之至也𩐎澤萬物皆自爾耳亦無愛為于其間也安所寄其仁義不為老日新也不為巧自然也此所遊已言遊于不為而師於無師也
  吕注道之大通遥蕩恣睢轉徙之塗是也無莊自美而累于美據梁恃力而累于力黄帝嘗齋心服形以復乎無知則其始不能無用知也鑪所以鎔鑄錘所以煅煉言三人之亡其累非天性無之亦在于鎔鑄煅鍊之間則安知造物者之不息黥補劓使我乗其成心以隨先生之無為邪夫𩐎澤萬物長于上古刻彫衆形此吾之所遊而以為師者也子欲息黥而補劓亦以是為師而已
  顔囘曰囘益矣仲尼曰何謂也曰囘忘仁義矣曰可矣猶未也他日復見曰囘益矣曰何謂也曰囘忘禮樂矣曰可矣猶未也他日復見曰囘益矣曰何謂也曰囘坐忘矣仲尼蹵然曰何謂坐忘顔囘曰墮枝體黜聰明離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謂坐忘仲尼曰同則無好也化則無常也而果其賢乎丘也請從而後也
  郭注囘益矣以損之為益也仁者兼愛之迹義者成物之功愛之非仁仁迹行焉成之非義義功見焉存夫仁義不足以知愛利之由無心故忘之可也但忘功迹猶未𤣥逹禮者形體之用樂者樂生之具忘其具未若忘其所以具也夫坐忘者奚所不忘哉既忘其迹又忘其所以迹者内不覺其一身外不知有天地然後曠然與變化為體而無不通也無物不同則未嘗不適未嘗不適何好何惡哉同于化者唯化所適故無常也詳道枝海以為百川則見川不見海合百川以歸海則見海不見川道海也仁義禮樂百川也囘得道而忘仁義禮樂是覩海而忘百川然猶未忘道也至于離形而忘物去知而忘心宴然無所係累則道果何在哉與我兼忘而已此囘之所以賢也義近禮仁近樂故忘義而後忘禮忘仁而後忘樂盖囘之忘有所不忘而其益有所謂損不忘其所忘以歸于誠忘損之又損之以至于無損非造坐忘之妙何足以與此
  吕注人之為人也久矣其悟道雖在一言之頃而復于無物非一日之積也囘聞心齋而未始有囘則悟道于一言其于仁義禮樂以至于坐忘則非一日之積也同則物視其所一故無好化則未始有極也以無常同于大通則同于化而已矣
  子輿與子桑友而霖雨十日子輿曰子桑殆病矣裹飯而往食之至子桑之門則若歌若哭鼓琴曰父邪母邪天乎人乎有不任其聲而趨舉其詩焉子輿入曰子之歌詩何故若是曰吾思夫使我至此極者而弗得也父母豈欲吾貧哉天無私覆地無私載天地豈私貧我哉求其為之者而不得也然而至此極者命也夫郭注此二人相為于無相為者也今裹飯而往食者亦任之天理而自爾非相為而後往也何故若是者嫌其有情所以趨出逺理也命也夫言物皆自然無為之者也
  吕注莊子論大宗而卒之以孟孫才顔囘以為如孔子體性抱神以遊世俗而後為至也然恐學者以子桑之徒為不及孟孫氏子輿之徒為不及子桑于是復合而論之其言則皆至于命而安之之辭諸子之迹雖不同以道為大宗師而至于命則一也
  管見總論宗師學者所主而尊之之稱冠之以大猶云衆父父也首論知天知人明義命以立其本繼以真人真知寢不夢而覺無憂夫人之愛其父忠其君而身猶死之况其卓然至真者乎真之可貴有尊于君父之命而世俗罔知徒從事乎呴瀉濕沬不若相忘江湖之為愈也大塊載形佚老息死此造物之善吾形也而人多貪生畏死故設藏舟藏山之喻以破其惑凡有形有生理無不遯雖壑澤深固猶不免乎變遷以有限之軀藏無窮之宇宙惡保其不遯哉唯能藏天下于天下斯無遯矣是乃聖人所遊一化所待生天生地萬化而未始有極者何特遇人之形而竊喜之乎長上古而不為老登雲天而處𤣥宫皆真人之妙用大宗師體之以為本民物學徒倚之以為命者也女偊之無古無今則死生不得係之矣祀來之莫逆相友則物我不得間之矣故左難右彈神馬尻輪聽造物之化隨所遇而安古之所謂懸觧也曾何蟲臂鼠肝之足較而妄啓躍冶之疑邪子反琴張弦歌而弔桑户以涉世為勞友真為幸此遊方之外異乎世俗者方且與造物為人則夀夭窮通不足盡其變天地寒暑不得拘其體矣孟孫氏有駭形而無損心猶夢為魚鳥而厲天没淵安于一時之化豈以形間而異情哉顔子堕體黜聰坐忘造極𫝊心理窟繼統聖門實為師者善化之力也至于子桑鼓琴若歌若哭求其為之者不得卒歸之于命真人已得道則超乎命世累不得係之所謂真知則究極天人暢逹性命而無疑者也窮理盡性以至于命則以處已而言命物之化而守其宗則以宰物而言處已之命子桑是也宰物之命其唯大宗師乎
  應帝王第七郭注夫無心而任乎自化者應為帝王者也循本此篇所以應為帝王之用帝王而悟此反乎太古之世矣故内篇止此
  齧缺問于王倪四問而四不知齧缺因躍而大喜行以告蒲衣子蒲衣子曰而乃今知之乎有虞氏不及泰氏有虞氏其猶藏仁以要平聲人亦得人矣而未始出于非人泰氏其卧徐徐其覺于于一以已為馬一以已為牛其知情信其德甚真而未始入于非人藏仁懷仁心以結人也一作臧善也徐徐安穩貌于于無知貌簡文云皆寐之狀也
  郭注夫有虞之與泰氏皆世事之迹耳非所以迹也所以迹者無迹也世孰名之哉未之嘗名何勝負之有故乗羣變履萬世世有夷險迹有不及也夫以所好為是人所惡為非人者以是非為域者也能出于非人之域者必入于無非人之境矣故無得無失無可無不可豈直藏仁而要人邪為馬為牛則奚是人非人之有任其自知故情信任其自得故無為不入乎是非之域所以絶于有虞之世也
  吕注四問即子知物之所同是耶子知子之所不知耶然則物無知耶所謂知之非不知不知之非知耶四問而王倪一答以不知夫物之所同是者止于所不知王倪之不知乃真不知而體之者也有虞亦訓憂虞泰氏亦泰定之義謂有知而有虞不若無知而泰定有虞氏之迹猶藏仁以要人而人從之固得人矣然以仁為藏而是之不免以不仁為否而非之是未始出于非人有人有非人樊然殽亂矣泰氏其卧徐徐其覺于于以已為馬牛莫之惡也故其知信而不疑其德真而不偽惡知其不仁之為否而入于非人乎自王倪觀之則有虞氏不及泰氏可知矣不及者言其迹泰氏則有虞氏之所以迹也欲得其所以迹者觧心釋神深造乎王倪之所不知而已
  循本有虞氏懷藏仁道以要結人心固亦得人矣然猶出于人為不若非人則相與于無相與故曰未始出于非人若上古泰氏寢處自然無所作為或一以已為馬或一以已為牛初無定名盖縁泰氏其知實信其德甚真不如有虞氏懷仁以要人故也然本非有意如此故曰未始入于非人因未始出字却生出未始入字荆川言舜猶有意禹是出于人道而非出于天道也未始入于非人泰氏之于天道不期而合也管見真知無知是以能無不知帝王之道尤宜忘知以任物使聰者為之聽明者為之視知者為之謀勇者為之捍吾則端拱而致無為之治豈不偉歟道合乎天而人歸之此應帝王之第一義也
  肩吾見狂接輿狂接輿曰日中始何以語汝肩吾曰告我君人者以已出經式義度人孰敢不聽而化諸狂接輿曰是欺德也其于治天下也猶渉海鑿河而使蚉負山也夫聖人之治也治外乎正而後行確乎能其事者而已矣且鳥髙飛以避矰弋之害鼷鼠深穴乎神丘之下以避熏鑿之患而曾二蟲之無知
  郭注欺德者以已制物則物失其真也夫寄當于萬物則無事而自成以一身制天下則功莫就而任不勝也故聖人之治也全其分内各正性命而已不為其所不能也且禽獸猶各有以自存故帝王任之而不為則自成也汝曾不如此二蟲之各存而不待教乎
  筆乗日中始人姓名經之式義之度皆所以正人也而離性已達故謂之欺德渉海必溺鑿河難成蚉負山則不勝任以欺德而治天下亦猶此耳聖人之治也治因其自治而母以正人為也故曰外乎正而後行斷斷然盡其性命之能事而已矣性命之能事我無為而民自正之謂也夫鳥鼠避患曽不待教况民之有知豈不如二蟲而必作為經式義度以拂亂其常性哉
  天根遊于殷陽至蓼水之上適遭無名人而問焉曰請問為天下無名人曰去汝鄙人也何問之不豫也予方将與造物者為人厭則又乗夫莽𦕈之鳥以出六極之外而遊無何有之鄉以處壙埌之野汝又何帠以治天下感予之心為又復問無名人曰汝遊心于淡合氣于漠順物自然而無容私焉而天下治矣莽眇輕虚狀壙埌猶㼅蕩也帠法也崔本作為
  郭注問為天下則非超於太初止于𤣥冥也與造化者為人則任人之自為莽𦕈羣碎之謂耳乗羣碎馳萬物故能出處常通放乎自得之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不治而自治也遊心于淡任其性而無所飾也合氣于漠漠然静于性而止也順物無私而天下治言任性自生公也心欲益之私也容私果不足以生生而順公乃全也吕注無名人則體道者也體道者無所欣厭此云忻厭與人同也忻則與造物者為人厭則乗莽𦕈之鳥出六極之外何則彼其為人存亡在已出入無迹孰肯以天下為事汝又何帠以治天下感其心為遊心于淡至無容私焉是乃無事而取天下之道也
  筆乗豫即凡事豫則立之豫言有先于為天下者也無以先之而求為天下于天下則後矣與造物者為人與化俱運任而不助也乗莽眇出六極凌虚履妙超隂陽也遊何有處壙埌造道之域居空同也此即豫之道也而猶不寤故又明言以示之遊心者汎然自得而復于至静也故曰遊心于淡合氣者其息深深而歸于至虚也故曰合氣于漠此皆順物自然而不以已與之故天下治盖無意于為天下而為天下之道莫妙于此矣
  陽子居見老𥅆曰有人于此嚮疾彊梁物徹䟽明學道不倦如是者可比明王乎老𥅆曰是于聖人也胥易技係勞形怵心者也且也虎豹之文來田猿狙之便執斄之狗來藉如是者可比明王乎陽子居蹵然曰敢問明王之治老𥅆曰明王之治功盖天下而似不自已化貸萬物而民弗恃有莫舉名使物自喜立乎不測而遊于無有者也嚮疾如嚮應聲之疾强梁之貌也田獵也藉繩也繫也斄即狸
  郭注胥易技係勞形怵心言此功夫容身不得不足以比聖王也虎豹猿狙皆以文章技能係累其身非渉虚以御乎無方也天下若無明王則莫能自得令之自得實明王之功也然功在無為而還任天下天下皆得自任故似非明王之功夫明王皆就足物性故人人皆云我自爾而莫知恃賴于明王雖有盖天下之功而不舉以為己名故物皆自以為得而喜也立乎不測者居變化之塗日新而無方也遊于無有者與萬物為體則所遊者虚也不能冥物則迕物不暇何暇遊虚哉
  吕注嚮疾者趨事之速强梁則非以柔勝物而徹之非能無知䟽之而明非明所自出學道不倦則未能日損以為道者也能有所技則勞其形思有所係則怵其心猶百工以短長有無胥易非聖人所以用天下也虎豹猿狗之來田藉皆有以取之則夫勞形怵心而為天下用者亦强梁疏明之所自取也藉猶借言巧力為人所借也有力弗居化貸弗恃則凡有者不能舉而名我使物自喜而已所以然者立于不測遊于無有故也循本胥刑徒易率更也技係以技巧而係累也胥徒更作之人則勞形技巧係累之人則怵心鄭有神巫曰季咸知人之死生存亡禍福夀夭期以歲月旬日若神鄭人見之皆棄而走列子見之而心醉歸以告壺子曰始吾以夫子之道為至矣則又有至焉者矣壺子曰吾與汝既其文未既其實而固得道與衆雌而無雄而又奚卵焉而以道與世亢必信夫故使人得而相汝嘗試與來以予示之明日列子與之見壺子出而謂列子曰嘻子之先生死矣弗活矣不以旬數矣吾見怪焉見濕灰焉列子入泣涕沾襟以告壺子壺子曰鄉吾示之以地文萌乎不震不正是殆見吾杜德機也嘗又與來明日又與之見壺子出而謂列子曰幸矣子之先生遇我也有瘳矣全然有生矣吾見其杜權矣列子入以告壺子壺子曰鄉吾示之以天壤名實不入而機發于踵是殆見吾善者機也嘗又與來明日又與之見壺子出而謂列子曰子之先生不齊吾無得而相焉試齊且復相之列子入以告壺子壺子曰吾鄉示之以太冲莫勝是殆見吾衡氣機也鯢桓之審為淵止水之審為淵流水之審為淵淵有九名此處三焉嘗又與來明日又與之見壺子立未定自失而走壺子曰追之列子追之不及反以報壺子曰已滅矣已失矣吾弗及已壺子曰鄉吾示之以未始出吾宗吾與之虚而委蛇不知其誰何因以為弚靡因以為波流故逃也然後列子自以為未始學而歸三年不出為其妻㸑食豕如食人于事無與親彫琢復朴塊然獨以其形立紛而封哉一以是終衆雌無雄又奚卵者言汝受訓未熟故未成若衆雌無雄則無卵也地文與土同也鯢魚也桓盤桓也審音盤囘流所鍾之域也司馬云當作蟠聚也弚從人從弔音頽作⿱非
  郭注棄而走不喜自聞死日也無雄奚卵言列子之未懷道也未懷道則有心有心而亢其一方以必信于世故可得而相之萌然不動亦不自正與枯本同其不華濕灰均于寂魄此乃至人無感之時也夫至人其動也天其静也地其行也水流其止也淵黙淵黙之與水流天行之與地止其于不為而自爾一也今季咸見其尸居而坐忘即謂之将死見其神動而天隨即謂之有生誠能應不以心而理自𤣥符與化升降而以世為量然後足為物主而順時無極故非相者所測耳此應帝王之大意也德機不發日杜權亦機也今乃自覺昨日之所見見其杜機故謂之將死也天壤之中覆載之功見矣比之地文不猶外乎此應感之容也任自然而覆載則天機𤣥應而利名之飾皆為棄物機發于踵常在極上起也發而善于彼彼乃見之居太冲之極浩然泊心而𤣥同萬方故勝負莫得措其間也無往不平混然一之以管窺天者莫見其涯故似不齊也淵者静黙之謂耳夫水常無心委順外物雖流之與止鯢桓之與龍躍常淵然自若未始失其静黙也至人用舍雖異𤣥黙一焉故略舉三異以明之雖波流九變治亂紛如居其極者常淡然自得泊乎忘為也未始出吾宗者雖變化無常深根寜極也委蛇者無心而隨物化也不知誰何汎然無所係也變化頽靡世事波流無往而不因也夫至人一耳然應世變而時動故相者無所措其目自失而走此明應帝王者無方也食豕如食人忘貴賤也于事無與親唯所遇也雕琢復朴去華取實也塊然形立外飾去也紛而封哉雖動而真不散也一以是終使物各自終也
  吕注既其文未既其實實者不識不知之處是也夫道未始有物虚空無相莫之與匹猶衆雌無雄吾非應物居然有藏于胸中猶無雄而卵是以道與世亢而必信者故使人得而相也地與隂同德則莫得而見示以地文使得而見也不震則不動不正即不止機者動之㣲也初見濕灰以為死不知其杜也及其有生然後知向之所見為杜權而非正也天則與陽同波莫得而見示以天壤使得而見也名實不入則無為機發于踵所以示之也壤者物所自生踵者息所自起是以知其有生而為善者機也地丈則隂勝陽天壤則陽勝隂太冲則莫之勝而不一是以疑其不齊莫勝則半故謂衡氣機也三淵之義以喻心善淵雖流止之與鯢桓盖未嘗不淵也太冲莫勝亦若是而已矣及乎未始出吾宗則藏于天而示以無所示彼莫得而見故自失而走盖季咸以其心相人之心我無心則彼所以相者亦不能獨立是以失滅而不可復得也虚而委蛇不知其誰何則無心無為其止也因以為弚靡則莫知其為靡也其動也因以為波流則莫知其為流也求我于動止之間皆不可得此其所以逃也食豕如食人則忘我之至于事無與親致虚之極也彫琢復朴塊然獨立紛而封哉一以是終雖萬物擾擾而吾之封自若終莫之變也
  循本無雄奚卵者如參同契云牝難不獨卵盖言狗其一偏之衡則不能成道喻列子之未盡其實地文者山川草木也草木萌牙恬然安静不見動揺各正性命不待人力但覺大地寂然而已度人經所謂神風静黙山海藏雲天無浮翳四氣朗清一國地土山川林木𬗟平一等無復髙下正是此意即所謂杜德機杜閉藏不可見也杜權者閉藏之中却有權變覺與昨日所見畧不同也杜權正與杜德相對天瓌者天之十二辰猶言天之壤地也天壤字又與地文相對地主静天主動謂之天便有動意示以天壤者外則名實不能入其心内則機發于至深季咸見吾善端發露之機耳猶有不盡知者太冲猶言太和太冲則在杜德機善者機之間莫有勝于此者故言太冲莫勝衡平也衡氣機者處于地文天壤之間動静各半得其平也衡字又對上權字示之以太冲莫勝者即衡氣機也鯢桓鯢所盤桓也審當作瀋米汁也水成淵處必有泡沬浮于水面如米汁也流水之審為淵者上面雖水流下頭水却停畜也鯢桓之處止水之處上面流水底下停畜之處皆謂之淵淵有九名見列子此不過處其三言尚未盡也止水之淵以况地文杜德機是全然不動鯢桓之淵以况天壤善者機雖淵水不動有鯢盤桓其中便有静中㣲動意流水之淵以况太冲莫勝衡氣機水上一半流下一半止流止各半正得其平故以為太冲衡氣之喻未始出吾宗宗即所謂大宗師也
  李士表季咸者以我之心感人之心以我之見感人之見故禍福夀夭之妄名起矣名既已妄又妄言之世之滯于相而不能㝠妄者又妄受之直以是為真故棄而走也彼至人者踐形于無形之表超數于無數之先又惡得而相哉故始示以地文而疑其死次示以天壤而疑其生殊不知形之生死心之起滅也心之起滅見之有無也壺子未始有心静與隂同德動與陽同波冲則隂陽之中莫勝天地之平也萬法一致本無髙下彼見不一謂不齊耳三者皆謂之機以其動之㣲可得而見也及其未始出吾宗則示以無所示彼以實投我而此虚彼以有受我而此無彼之起心役見有盡此之離人入天無盡所以自失而走也壺子謂見吾三機則猶立我與之虚而委蛇不知其誰何則我亦忘矣示之者誰邪見之者誰邪莊子論應帝王而言此者夫帝王之應世唯寂然不動故感而遂通唯退藏于密故吉凶同患一将出其宗𡚁𡚁焉以天下為事則人得而相之矣古之帝王所以蕩蕩乎民無能名焉者以此
  王旦古者帝王之治天下必有不測之用故使人不可得而相孔子曰君子有三變望之儼然及其即之又變而為温然聽其言也又變而為厲矣是豈可執一而相哉夫堯一而已就之如日望之如雲其仁如天其知如神若此之多變然則聖人出而治天下使人不可得而相者固所以取天下而用之之道也歟筆乗不震不正崔本作不震不止全然列子作灰然莫勝列子作莫朕審列子作潘無與親列子作無親封哉列子作封戎似于文義為優當從之
  無為名尸無為謀府無為事任無為知主體盡無窮而遊無朕盡其所受乎天而無見得亦虚而已至人之用心若鏡不将不迎應而不藏故能勝物而不傷尸主也府聚也郭注無為名尸因物則物各自當其名也無為謀府使物各自謀也無為事任付物使各自任也無為知主無心則物各自主其知也體盡無窮因天下之自為故馳萬物而無窮也遊無联任物故無迹也盡其所受乎天足則止也無見得見得則不知止也亦虚而已不虚則不能任羣實也若鏡者鑑物而無情也不将不迎不藏來即應去即止也物來即鑒鑒不以心故雖天下之廣而無神勞之累
  吕注無馬名尸則我無名而天下莫能名無為謀府則我不謀而天下為之謀無為事任則我無為而任事者責無為知主則我無慮而天下為之慮體盡無窮則光大之至遊乎無朕則鬼神莫覩况于人乎若然者盡其所受于天而無見得所謂常因自然而不益生也所謂虚者豈虚之而後虚哉吾心本虚故也其心若鏡不将則既往無所存不迎則未來不可見應而不藏則古今不可得盡其受于天者如此是以勝物而不傷也南海之帝為儵北海之帝為忽中央之帝為渾沌儵與忽時相與遇于渾沌之地渾沌待之甚善儵與忽謀報渾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竅以視聽食息此獨無有嘗試鑿之日鑿一竅七日而渾沌死儵喻有象忽喻無形渾沌清濁未分喻自然也簡文云儵忽取神速譬有為也渾沌合和貌譬無為也
  郭注為者敗之
  吕注南陽喻儵然而有北隂喻忽然而無中央不有不無所以會合之也儵忽雖異乎渾沌而渾沌未嘗與之異故云待之甚善知其為善而謀報之則所以視聽食息者日鑿而與物通矣欲其朴之不喪不可得已管見總論古之應帝王者無為而萬物化無欲而天下足淵静而百姓定故南華以齧缺問王倪為是篇之首有虞喻多慮泰氏喻無為無為足以配天此帝王所應也若夫以已出經式義度欲以化天下之民無異矰弋熏掘而致鳥鼠是速其髙飛深穴之逃耳盖有為則有心有心則知謀所由出姦詐所自生雖父子之天有所不能固其子君民之際求如標技野鹿之相忘可得乎是以天根問為天下答以心澹氣漠順物無私子居問明王之治答以忘功善貸使物自喜皆所以應帝王之道以無為為之者也鄭有神巫知人生死喻知謀之士審觀時政足以料國之興衰知謀數術不越乎人為之偽所以用之有窮而無為之主則豈知謀可度術數可窺哉結以南北二帝遇于中央言道散為物離無入有今會而一之非不善也有一則有散所以啟儵忽之鑿不若彼此無心相忘而交化也
  内篇管見總論南華一經其言也湍激籟號跌宕乎諸子之表若不可以繩墨求而内篇之奥窮神極化道貫天人隱然法度森嚴與易老相上下始于逍遥遊終以應帝王者學道之要在反求諸已無適非樂然後外觀萬物理無不齊物齊而已可忘已忘而養生之主得矣養生所以善已應世所以善物皆在德以充之充則萬物符契宗之為師大宗師之本立矣措諸治道也何難内則為聖為神外則應帝應王斯道之所以歛之一身不為有餘散之天下不為不足也夫真人之所造詣即七篇而不泥離七篇而脗合所以外混光塵内存慧照善學者於内篇求之思過半矣





  莊子翼卷二
<子部,道家類,莊子翼>



  欽定四庫全書
  莊子翼卷三
  明 焦竑 撰
  外篇
  駢拇第八
  駢拇枝指出乎性哉而侈於德附贅縣疣出乎形哉而侈於性多方乎仁義而用之者列於五藏哉而非道德之正也是故駢於足者連無用之肉也枝於手者樹無用之指也多方駢枝於五藏之情者淫僻於仁義之行而多方於聰明之用也駢拇足大指連第二指也枝指手有六指也贅息肉依附於形故曰附贅疣腫結懸係於形故曰懸疣多方多端也列於五藏如肝神仁肺神義之𩔖多方駢枝於仁義之情此多方字疑衍多方於聰明之用方字亦疑衍以下文多於聰明者證之可見
  郭注夫長者不為有餘短者不為不足此則駢贅皆出於形性非假物也駢與不駢其性各足而此獨駢枝則於衆以為多故云侈耳而惑者或云非性因欲割而棄之是道有所不存德有所不載而人有棄材物有棄用也豈至治之意哉物有小大能有少多所大即駢所多即贅駢贅之分物皆有之若莫之任是都棄萬物之性也夫與物冥者無多也故多方於仁義者雖列於五藏然自一家之正耳未能與物無方而各正性命故曰非道德之正也方之少多天下未嘗有限然少多之差各有定分毫芒之降即不可以相跂故各守其方則少多無不自得或者聞多之不足以正少因欲棄多而任少是舉天下而棄之不亦妄乎故駢枝於手足直自性命不得不然非以有用故然也五藏之情直自多方耳而少者横復尚之以至淫僻而失至當於體中也聰明之用各有本分故多方不為有餘少方不為不足然情欲之所蕩未嘗不賤少而貴多也見夫可貴而矯以尚之則自多於本用而困其自然之性若乃忘其所貴而𠈃其素分則於性無多而異方俱全矣呂注駢拇枝指非不出乎性而德則所無也附贅縣疣非不出乎形而性則所無也於所無而有之此所以為侈其氣為五行其德為五常其事為五事其形為五藏則多方乎仁義而用之者非不列於五藏也而非道德之正則亦所無而已故駢於足枝於手皆為無用而所謂道德之正者無為以反一而已
  崔譔駢枝贅疣雖非性之正亦出於形不可去也五藏之情雖非道德之正亦出於性不可治也今設仁義之教以治五藏之情猶削駢枝贅疣也既傷自然之理更益其疾矣
  是故駢於明者亂五色淫文章青黃黼黻之煌煌非乎而離朱是已多於聰者亂五聲淫六律金石絲竹黃鍾大吕之聲非乎而師曠是已枝於仁者擢德塞性以收名聲使天下簧鼓以奉不及之法非乎而曾史是已駢於辯者纍瓦結繩竄句遊心於堅白同異之間而敝跬譽無用之言非乎而楊墨是已故此皆多駢旁枝之道非天下之至正也彼正正者不失其性命之情故合者不為駢而枝者不為跂音岐長者不為有餘短者不為不足是故鳬脛雖短續之則憂鶴脛雖長斷音短之則悲故性長非所斷性短非所續無所云憂也離朱黄帝時人孟子作離婁百步見秋毫之末擢德選取好名目也塞性蔽塞其性之自然也曾史曾參史鰌也纍瓦結繩言聚無用之語如瓦之纍如繩之結也竄如㸃竄之竄増其文句也敝疲也跬半步也言辯者之勞如疲敝之人半步而行也郭注夫有耳目者未嘗以慕聾盲自困也所困常在於希離慕曠則離曠雖性聰明乃亂耳目之主也曾史性長於仁耳而性不長者横復慕之慕之而仁仁已偽矣天下未嘗慕桀跖而必慕曾史則曽史之簧鼓天下使失其真性甚於桀跖也騁其竒辯致其危辭者未嘗容思於檮杌之口而必競辯於楊墨之間則楊墨乃亂羣言之主也此數子皆師其天性直自多駢旁枝各自是一家之正耳然以一正萬則萬不正矣故至正者不以已正天下使天下各得其正而已物各任性乃正正也自此以下觀之至正可見矣以枝正合乃謂合為駢以合正枝乃謂枝為跂以短正長乃謂長為有餘以長正短乃謂短為不足各自有正不可以此正彼而損益之知其性分非可斷續而任之則無所去憂而憂自去矣
  呂注明者謂其自見今以所見為明是以自見與所見合而駢之也聰者謂其自聞而聲律絲竹皆在外者則是益而多之也故道之所自出率性之自通則天下皆足於已不為有餘也擢德則助長塞性則厭其所生惟其為之太過以收名聲則天下相鼓和之以奉不及之法此曽史所以枝於仁也道在不言則辯非道也瓦貴鱗比而累之繩貴條直而結之句所以通其讀而竄藏之心貴乎虚而遊於堅白同異之間敝行跬立以喻無用之言如累瓦結繩然者此楊墨所以駢於辯也凡此皆非天下之至正彼至正者不失其性命之情則無為自然而無所加損矣
  筆乘按纍瓦作纍丸竄句作竄身跬譽作毁譽正正作至正不為跂作不為歧斯理順文從不煩強解矣疑皆傳冩之誤
  意仁義其非人情乎彼仁人何其多憂也且夫駢於拇者決之則泣枝於手者齕之則啼二者或有餘於數或不足於數其於憂一也今世之仁人蒿目而憂世之患不仁之人決性命之情而饕富貴故意仁義其非人情乎自三代以下者天下何其囂囂也且夫待鉤繩規矩而正者是削其性也待繩約膠漆而固者是侵其德也屈折禮樂呴俞仁義以慰天下之心者此失其常然也天下有常然常然者曲者不以鉤直者不以繩圓者不以規方者不以矩附離不以膠漆約束不以纆索故天下誘然皆生而不知其所以生同焉皆得而不知其所以得故古今不二不可虧也則仁義又奚連連如膠漆纆索而遊乎道德之間為哉使天下惑也夫小惑易方大惑易性何以知其然邪自虞氏招仁義以撓天下也天下莫不奔命於仁義是非以仁義易其性與蒿亂也貪財曰饕囂囂聲也一云憂世之貌屈折肢體以為禮樂呴俞顏色以為仁義纆索也撓亂也
  郭注仁義自是人之情性但當任之耳恐仁義非人情而憂之者真可謂多憂也駢於拇者謂之不足故泣而決之枝於手者謂之有餘故啼而齕之夫如是舉羣品萬殊無釋憂之地矣惟各安其天性不決駢而齕枝則曲成而無傷又何憂哉兼愛之迹可尚則天下之目亂矣以可尚之迹蒿令有患而遂憂之此為䧟人於難而後拯之也然今世正以此為仁耳夫貴富所以可饕由有蒿之者也若乃無可尚之迹則人安其分將量力受任豈有決已效彼以饕竊非望哉故仁義自是人情也而三代以下橫共囂囂棄情逐迹如將不及不亦多憂乎夫物有常然任而不助則泯然自得而不自覺也同物故與物無二而常全任道自得則抱朴獨徃連連假物無為其間也仁義連連秖足以惑物使喪其真耳東西易方於體未虧矜仁尚義失其常然以之死地乃大惑也夫與物無傷者非為仁也而仁迹行焉令萬理皆當者非為義也而義功見焉故當而無傷者非仁義之招也而天下奔馳棄我徇彼所以失其常然故亂心不由於醜而常在美色撓世不出於惡而常在仁義則仁義者撓天下之具也雖虞氏無易之之情而天下之性固已易矣
  呂注夫仁義列于五藏奚為而非人情乎惟其為之太過而不由道德之正是以意其非人情彼仁人多憂則為之太過者也夫駢枝之于手足或有餘于數或不足于數至于去之而憂則一今世之仁人蒿目而憂世則有餘于數之𩔖決性命而饕富貴則不足于數之𩔖然莫知其非性命之情而守之則決之而泣齕之而啼之𩔖也夫待規繩而正膠漆而固者是削性侵德失其常然常然者不事乎規繩膠漆而自然正固不知所以生不知所以得古而不弊今而不新此所謂常然而道德之正也則仁義又奚連連如膠漆纆索遊于其間而使天下惑邪易方則以東為西易性則以無為有人生而靜招仁義以撓之是以仁義易其性也故嘗試論之自三代以下者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矣小人則以身殉利士則以身殉名大夫則以身殉家聖人則以身殉天下故此數子者事業不同名聲異號其於傷性以身為殉一也臧與穀二人相與牧羊而俱亡其羊問臧奚事則挾筴讀書問穀奚事則博塞以遊二人者事業不同其於亡羊均也伯夷死名於首陽之下盜跖死利於東陵之上二人者所死不同其於殘生傷性均也奚必伯夷之是而盜跖之非乎天下盡殉也彼其殉仁義也則俗謂之君子其所殉貨財也則俗謂之小人其殉一也則有君子焉有小人焉若其殘生損性則盜跖亦伯夷已又惡取君子小人於其間哉殺身從之曰殉男而壻婢曰臧女而婦奴曰穀塞悉代反漢書吾丘壽王以善格五待詔註博塞也
  郭注自三代以上實有無為之迹無為之迹亦有為者之所尚也尚之則失其自然之素故雖聖人有不得已或以瘢痍之事易埀拱之性而况悠悠者哉夫鶉居而鷇食鳥行而無章者何惜而不殉哉故與世常冥唯變所適其迹則徇世之迹也所遇者或時有瘢痍秃脛之變其迹則傷性之迹也然雖揮斥八極而神氣不變手足瘢痍而居形者不擾則奚殉哉無殉也故乃不殉其所殉而迹則與世同殉也天下之所惜者生也今殉之太甚俱殘其生則所殉是非不足復論夫生奚為殘性奚為易皆由尚無為之迹也若知迹之由無為而成則絶尚去甚反冥我極堯桀將均于自得君子小人奚辨哉
  呂注神降而為聖王則聖之外也自三代以下一見聖王之迹而其所以為神者𨼆矣如禹之胼胝湯武之征伐雖出于不得已而其迹則不免于殉天下之弊莊子欲絶其弊而反于神之本宗則其論聖人宜爾非小之也伯夷死名則挾筴而亡羊之譬盜跖死利則博塞而亡羊之譬所死不同殘生傷性均也此為道者所以貴乎兩忘而化其道
  詳道伯夷死名蓋不能弱其志盜跖死利蓋不能強其骨也羊之為物羣而不黨恭而有禮制字者以羊從言為□羊從大為美誠有取爾也故莊子以亡羊為失道之喻
  口義挾筴執卷也投瓊曰博不投曰塞猶今骰子也
  且夫屬其性乎仁義者雖通如曾史非吾所謂臧也屬其性於五味雖通如俞兒非吾所謂臧也屬其性乎五聲雖通如師曠非吾所謂聰也屬其性乎五色雖通如離朱非吾所謂明也吾所謂臧非仁義之謂也臧於其德而已矣吾所謂臧者非所謂仁義之謂也任其性命之情而已矣吾所謂聰者非謂其聞彼也自聞而已矣吾所謂明者非謂其見彼也自見而已矣夫不自見而見彼不自得而得彼者是得人之得而不自得其得者也適人之適而不自適其適者也夫適人之適而不自適其適雖盜跖與伯夷是同為淫僻也余愧乎道德是以上不敢為仁義之操而下不敢為淫僻之行也俞兒古善識味人也淮南子作申兒尸子曰膳俞兒和之以薑桂為人主上食一云黄帝時人一云齊人郭注以此係彼為屬屬性於仁徇仁者耳故不善也率性通彼乃善不付之於我而屬之於彼雖通之如彼而我已喪矣故各任其耳目之用而不係于離曠乃聰明也故善於自得者忘仁而仁謂仁義為善則損身以徇之此於性命還自不仁也身且不仁其如人何故任其性命乃能及人及人而不累於已彼我同於自得斯可謂善也夫絶離棄曠自任聞見則萬方之聰明莫不皆全不自見不自得此舍己效人者也雖效之若人而已已亡矣苟以失性為淫僻則雖所失之塗異其於失之一也愧道德之不為謝冥復之無迹故絶操行忘名利從容炊累遺我忘彼若斯而已矣
  呂注性者物之所屬非屬於物者也而曾史屬於仁俞兒屬於味師曠離朱屬於聲色非吾所謂臧也臧於其德乃臧之體非謂仁義能臧之任其性命之情而已矣謂仁義則已有謂其所臧者特未定也任性命之情則無謂而不可名真所謂臧也聰明者亦然不聞彼而自聞不見彼而自見是謂見見聞聞者也苟其見聞在彼而不在我是得人之得適人之適而未能自得其性命而適之則盜跖伯夷豈有間哉上不為仁義下不為淫僻則兩忘矣
  管見總論内篇命題本於漆園各有深意外雜篇則為郭象所刪修但摘篇首字名之而大義亦存焉内篇既詳述性命道德之理故於外篇首論德性所不當有者猶駢枝贅疣之於形也本意原於道德經之餘食贅行以明自見自矜者之逺於道也而敷演旁流浩瀚若此夫人之德性粹然如玉在璞其所漸被木潤山輝及為聰明所鑿仁義所分但知求善於物在已之真淳喪矣故舉曾史離曠楊墨得性之偏沿習之僻是為多駢旁枝之道而天下猶奔慕之舉失其性命之情離其道德之正所以亂天下也唯能忘其異而一之如鳬鶴之無容斷續而各不失其自然斯為近道矣然天下皆惑吾將奈何遂設臧穀亡羊以喻伯夷盜跖各以所徇為君子小人之分而其殘生傷性一也信能去迹絶尚性無所屬反本㝠極遊乎物初則駢枝贅疣與形俱忘君子小人均於自得故終以順性命之情為至而本然之聰明不廢也
  馬蹄第九
  馬蹄可以踐霜雪毛可以禦風寒齕草飲水翹足而陸此馬之真性也雖有義臺路寢無所用之及至伯樂曰我善治馬燒之剔之刻之雒之連之以羈𮩸編之以皁棧馬之死者十二三矣饑之渴之馳之驟之整之齊之前有橛飾之患後有鞭筴之威而馬之死者已過半矣陶者曰我善治埴圓者中規方者中矩匠人曰我善治木曲者中鉤直者應繩夫埴木之性豈欲中規矩鉤繩哉然且世世稱之曰伯樂善治馬而陶匠善治埴木此亦治天下者之過也陸陸跳也燒燒鐵以爍之剔剪其毛刻削其甲也雒絡通絡首曰羈絡足曰𮩸皁棧槽櫪也馬銜曰橛馬纓曰飾
  郭注駑驥各適性而足馬之真性非辭鞍而惡乘但無羨於榮華耳有意治之則不治矣治之為善斯不善已夫善御者將以盡其能也盡能在於自任而乃走作驟步求其過能之用故有不堪而多死焉若乃任駑驥之力適遲疾之分雖足迹接乎八荒之表而衆馬之性全矣或者聞任馬之性乃謂放而不乘聞無為之風遂云行不如卧何其狂而不返哉斯失乎莊生之旨逺矣
  呂注馬之齕草飲水而無羨義臺路寢則民耕織自給無羨于高明之譬也伯樂以燒剔刻雒治馬而死者十二三則強為仁義而天下始疑之譬也饑渴馳驟而馬之死者過半則屈折禮樂而天下始分之譬也天下有常然因其性而為之今陶匠之善為方圓曲直皆失其常然者也為天下而失其常然乃不知在宥之道而治之之過也
  循本鄭司農云古者書儀但為義儀臺即郊特牲所謂臺門也築土為臺臺上架屋當中為門因以為宫室之儀今俗猶稱儀門天文亦有大儀之庭路寢正寢也舉儀臺路寢總宫室之全言之伯樂姓孫名陽善馭馬石氏星經云伯樂天星名主典天馬孫陽善馭馬故以為名
  吾意善治天下者不然彼民有常性織而衣耕而食是謂同德一而不黨命曰天放故至德之世其行填填其視顛顛當是時也山無蹊隧澤無舟梁萬物羣生連屬其鄉禽獸成羣草木遂長是故禽獸可係羈而遊鳥鵲之巢可攀援而闚夫至德之世同與禽獸居族與萬物並惡乎知君子小人哉同乎無知其德不離同乎無欲是謂素樸素樸而民性得矣及至聖人蹩為仁踶為義而天下始疑矣澶漫為樂摘僻為禮而天下始分矣故純樸不殘孰為犧樽白玉不毁孰為珪璋道德不廢安取仁義性情不離安用禮樂五色不亂孰為文采五聲不亂孰應六律夫殘樸以為器工匠之罪也毁道德以為仁義聖人之過也填填遲重也顛顛專一也蹩躠踶跂皆用心為仁義之貌澶漫淫衍也摘僻多節也又須溪云摘如摘埴之摘僻如鞭辟之辟郭注以不治治之乃善治也夫民之德小異而大同性之不可去者衣食也事之不可廢者耕織也此天下之所同而為本者也守斯道者無為之至放之而自一耳非黨也故謂之天放填填顛顛自足而無求於外之貌不求非望之利故止于馴家而足混芒同得與一世而澹漠焉豈國異而家殊哉足性而止無吞夷之欲故物全與物無害故物馴也知則離道以善欲則離性以飾素樸者無煩乎知欲也聖人者民得性之迹耳非所以迹也此云及至聖人猶云及至其迹也聖迹既彰則仁義不真而禮樂離性徒得形表而已矣有聖人則有斯弊吾若之何哉殘樸為器毁玉為璋以下皆變朴為華棄本崇末其於天素有殘廢矣世雖貴之非其貴也工匠則有規矩之制聖人則有可尚之迹
  呂注民復常性而不離其真則所謂聖者不可得而見故無欲而素樸未始有疑也同德而不離未始有分也及離乎其真有所謂聖人者出為仁為義不由乎自然為禮為樂不由乎至正而天下始疑始分矣殘樸為樽以况毁道德為仁義毁玉為璋以况離情性為禮樂皆多駢旁枝之道也絶巧而返乎樸則工匠之罪除棄仁義而任道德則聖人之過免矣
  循本填實而不虚浮顛㝠而不晶采蹩躠跂足而勉行故以喻為仁踶⿰𧾷攴企足而強行故以喻為義澶漫猶泛濫摘僻糾摘其邪僻也
  筆乘犧樽之犧當音羲舊從鄭司農讀如娑者非鄭答張逸以為畫鳯尾婆娑然也梁劉杳曰此言未必安古樽彛皆刻木為鳥獸鑿頂及背以出内酒魏魯郡得齊子尾送女器有犧樽作犧牛形晉曹嶷于青州發齊景墓得二樽形亦為牛象皆古遺器則知鄭為臆說也
  夫馬陸居則食草飲水喜則交頸相靡怒則分背相踶馬知己此矣加之以衡扼齊之以月題而馬知介扼鷙曼詭銜竊轡故馬之知而能至盜者伯樂之罪也夫赫胥氏之時民居不知所為行不知所之含哺而熈鼓腹而遊民能已此矣及至聖人屈折禮樂以匡天下之形縣跂仁義以慰天下之心而民乃始踶跂好知爭歸於利不可止也此亦聖人之過也靡摩也小蹋謂踶月題馬額上當顱如月形者介倪猶聛聣也闉曲也鷙抵也曼突也詭銜吐出銜也竊轡齧轡也郭注御其真知乘其自然則萬里之路可至而羣馬之性不失馬性不同而齊求其用故有力竭而態作者含哺鼓腹民之真能及至聖人屈折以禮樂懸⿰𧾷攴以仁義而民始好知其過皆由乎迹之可尚也呂注馬之食草飲水相靡相踶知止此矣猶赫胥氏之民無知無為含哺鼓腹也加之衡扼齊以月題猶屈折禮樂縣跂仁義以匡慰天下也馬知介倪詭銜竊轡而至盜者猶民踶跂好知爭歸于利不可止也介間端倪闉曲控扼鷙則馬之狠曼則馬之謾知夫衡扼銜轡介倪闉扼之所在而施其鷙曼以詭銜竊轡此馬之知所以至盜也然欲馬知不至於盜人心不至於好知者無他反其真性而已矣
  循本再以馬喻又進一步說馬之相踶必以足向後故曰分背相踶扼與軛同所以扼馬脛者詭銜自出其銜竊轡偷脫其轡縣跂如懸物而使人跂足及之
  管見總論是篇一意語分四節首叙題意以御馬明治民與尚書御馬喻臨民義同而此篇首尾形容馬之性情喜怒曲盡其態次借陶埴立論言有心有為於治而攖拂天下之性情不若無為而任物之自化也又舉至德之世無知無欲後王立法天下始疑無異伯樂之從事乎燒剔刻雒以求追風之步也末引上古民淳俗厚熈熈自樂以證皇王無為之效後世求治大過而至于不可治矣
  胠篋第十
  將為去聲篋探平聲囊發匱之盜而為守備則必攝緘縢固扃鐍此世俗之所謂知也然而巨盜至則負匱揭篋擔囊而趨唯恐緘縢扃鐍之不固也然則鄉之所謂知者不乃為大盜積者也故嘗試論之世俗所謂知者有不為大盜積者乎所謂聖者有不為大盜守者乎何以知其然邪昔者齊國鄰邑相望雞狗之音相聞罔罟之所布耒耨之所刺方二千餘里闔四竟之内所以立宗廟社稷治邑屋州閭鄉曲者曷嘗不法聖人哉然而田成子一旦殺齊君而盜其國所盜者豈獨其國邪并與其聖知之法而盜之故田成子有乎盜賊之名而身處堯舜之安小國不敢非大國不敢誅十二世有齊國則是不乃竊齊國并與其聖知之法以守其盜賊之身乎胠腋下傍開其篋如從腋取之也攝結也收也扃關也鐍紐也一云環舌也十二世有齊國自田敬仲至齊威王凡十二世也
  郭注為大盜積為大盜守言知之不足恃也如此法聖人者法其迹耳迹者已去之物非應變之具也奚足尚而執之哉執成迹以御乎無方無方至而迹滯矣所以守國而為人守之也為大盜者不盜其聖法則無以取其國言聖法唯人所用未足為全當之具也
  呂注言世俗所謂聖知者如此真聖知者固不然也
  口義此篇便見憒世之雄處世俗之知本為鼠竊之備大盜至則併挈而去矣田氏篡齊以私量貸公量入看左傳所言便見借聖人之法以濟其盜賊之謀戰國時大抵如此故莊子以此喻之
  嘗試論之世俗之所謂至知者有不為大盜積者乎所謂至聖者有不為大盜守者乎何以知其然邪昔者龍逢斬比干剖萇𢎞肔子胥靡故四子之賢而身不免乎戮故跖之徒問於跖曰盜亦有道乎跖曰何適而無有道邪夫妄意室中之藏聖也入先勇也出後義也知可否知也分均仁也五者不備而能成大盜者天下未之有也由是觀之善人不得聖人之道不立跖不得聖人之道不行天下之善人少而不善人多則聖人之利天下也少而害天下也多故曰脣竭則齒寒魯酒薄而邯鄲圍聖人生而大盜起掊擊聖人縱舍盜賊而天下始治矣夫川竭而谷虚丘夷而淵實聖人已死則大盜不起天下平而無故矣聖人不死大盜不止雖重聖人而治天下則是重利盜跖也為之斗斛以量之則并與斗斛而竊之為之權衡以稱之則并與權衡而竊之為之符璽以信之則并與符璽而竊之為之仁義以矯之則并與仁義而竊之何以知其然邪彼竊鉤者誅竊國者為諸侯諸侯之門而仁義存焉則是非竊仁義聖知邪故逐於大盜揭諸侯竊仁義并斗斛權衡符璽之利者雖軒冕之賞弗能勸斧龯之威弗能禁此重利盜跖而使不可禁者是乃聖人之過也故曰魚不可脫於淵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彼聖人者天下之利器也非所以明天下也肔裂也靡爛之江中也
  向秀聖人已死大盜不起者聖人事業日新新者為生故者為死乘天地之正御日新之變得實而損其名歸真而忘其途則大盜息矣不死者言守故而不日新牽名而不造實也大盜不止不亦宜乎郭注言暴主亦得據人君之威以戮賢臣而莫之敢抗者皆聖法之由也向無聖法則桀紂焉得守斯位而放其毒使天下側目哉聖勇義知仁五者所以禁盜而反為盜資也聖人利天下少害天下多信哉斯言斯言雖信而猶不可亡聖者天下之知未能都亡故須聖道以鎮之也羣知不亡而獨亡聖知則天下之害又多於有聖矣然則有聖之害雖多猶愈於亡聖之無治也雖愈於亡聖未若都亡之無害也甚矣天下莫不求利而不能一亡其知何其迷而失致哉夫竭脣非以寒齒而齒寒魯酒薄非以圍邯鄲而邯鄲圍聖人生非以起大盜而大盜起此自然相生必至之勢也夫聖人不立尚於物而不能使物不尚也故人無貴賤事無真偽苟尚聖法則天下吞聲而闇服之斯乃桀跖所至賴而以成其大盜者也若乃絶尚守朴棄其禁令而代以寡欲所以掊擊聖人而我樸自全縱舍盜賊而彼姦自息也古人有言閑邪存誠不在善察息淫去華不在嚴刑此之謂也竭川非以虚谷而谷虚夷丘非以實淵而淵實絶聖非以止盜而盜止故止盜在去欲不在彰聖知將重聖人以治天下而桀跖之徒亦資其法所資者重故所利不得輕也小盜之所因乃大盜之所資而利也軒冕斧鉞賞罰之重者所以禁盜也然大盜又逐而竊之則反為彼用矣所用者重乃所以成其大盜也大盜也者必行以仁義平以權衡信以符璽勸以軒冕威以斧鉞盜此公器然後諸侯可得而揭也是故仁義賞罰適足以誅竊鉤者耳夫跖之不可禁由所盜之利重利之所以重由聖人之不輕也故絶盜在賤貨不在重聖也魚失淵則為人禽利器明則為盜資故不可以示人夫聖人者誠能絶聖棄知而反㝠物極物極各㝠則其迹利物之迹也器猶迹耳若示利器於天下所以資盜賊也
  呂注世俗所謂知所謂聖者皆以法為之所謂至知至聖亦不出乎聖勇義知仁之名而不知知之所以知聖之所以聖也故四子者不能全其身而跖之徒反資以為盜則世俗之所謂聖知者不免為大盜積守耳至知在於不知至聖在於無名而世俗之聖知反以資盜則利天下少害天下多非虚言也脣齒以況相因魯酒邯鄲以況非相因而相因然則欲治天下莫若掊擊聖人縱舍盜賊善惡兩忘而已夫心谷不虚而賊心得以起其間者以聖為淵而壅之也竭聖川而涸之則谷虚而盜不生矣心淵不實而賊心得入於其間者以聖為丘而傾之也夷聖丘而損之則淵實而盜不侵矣此聖人已死大盜不起天下所以無故也所謂死者不生其心是已賊心生而大盜起雖重聖人以治天下是重利盜也詳見下文并竊之語故竊鉤者誅竊國者為諸侯而莫之能禁也諸侯之門仁義存焉則是并聖知仁義而竊之也况其尤大而揭諸侯者乎雖軒冕斧鉞有所不能禁勸凡此皆離真為聖之過而猶以聖法明天下是示人以利器故大盜得以奪之也
  筆乘魯酒薄而邯鄲圍據許慎註淮南子楚會諸侯魯獻酒於楚王魯酒薄而趙酒厚楚之主酒吏求酒於趙趙不與吏怒乃以趙厚洒易魯薄酒奏之楚王以趙酒薄圍邯鄲
  管見聖人者天下之利器也聖人當作聖知無疑傳者誤耳
  故絶聖棄知大盜乃止擿玉毁珠小盜不起焚符破璽而民朴鄙掊斗折衡而民不爭殫殘天下之聖法而民始可與論議擢亂六律鑠絶竽瑟塞瞽曠之耳而天下始人含其聰矣滅文章散五采膠離朱之目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毁絶鉤繩而棄規矩攦工倕之指而天下始人有其巧矣故曰大巧若拙削曾史之行鉗楊墨之口攘棄仁義而天下之德始𤣥同矣彼人含其明則天下不鑠矣人含其聰則天下不累矣人含其知則天下不惑矣人含其德則天下不僻矣彼曽史楊墨師曠工倕離朱者皆外立其德而以爚亂天下者也法之所無用也擿與擲同投棄之也攦撕之也爚火光消也㪚也
  郭注去其所資則不施禁而自止賤其所貴則不加刑而自息除矯詐之所賴則無以行其姦巧小平者乃大不平之所用也外無所矯則内全我朴而無自失之害矣夫聲色離曠有耳目者之所貴也受生有分而以所貴引之則性命喪矣若乃毁其所貴棄彼任我則聰明各全人含其真也夫以蜘蛛蛣𧏙之陋而布網轉丸不求之於工匠則萬物各有能也所能雖不同而所習不敢異則若巧而拙矣故善用人者使能方者為方能圓者為圓各任其所能人安其性不責萬民以工倕之巧故衆技以不相能似拙而天下自能則大巧矣用其自能是以規矩可棄而妙匠之指可攦也去其亂羣之率則天下各復其朴而同於𤣥德也彼曽史楊墨離曠工倕者所稟多方故使天下躍而效之效之則失我我失由彼則彼為亂主矣若夫法之所用者視不過於所見故衆目無不明聽不過於所聞故衆耳無不聰事不過於所能故衆技無不巧知不過於所知故羣性無不適德不過於所得故羣德無不當安用立所不逮於性分之表使天下奔馳而不能自反邪
  呂注莊子所謂絶聖棄知者非滅典籍棄政教也不以生於心而已擿玉毁珠者非出府庫棄諸山也不以貴之心而已焚符破璽非燒而碎之也以信信之則民朴鄙而符璽非所恃也掊斗折衡非果掊折之也以平平之則民不爭而斗衡非所恃也然後民復其性命之情而始可與論議矣塞師曠耳欲反聽也我反聽則天下含其聰膠離朱目欲内視也我内視則天下含其明攦工倕之指天下始有其巧削曽史之行鉗楊墨之口天下之德始𤣥同則在我棄知絶巧不見可欲而已彼外立其德而爚亂天下者則非含其聰明知德而反於性命之情者法之所無用也而或者謂莊子真欲掊擊聖人縱舍盜賊殫殘法度者豈可與之微言乎子獨不知至德之世乎昔者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陸氏驪畜氏軒轅氏赫胥氏尊盧氏祝融氏伏戯氏神農氏當是時也民結繩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樂其俗安其居鄰國相望雞狗之音相聞民至老死而不相往來若此之時則至治已今遂至使民延頸舉踵曰某所有賢者贏糧而𧼈之則内棄其親而外去其主之事足跡接乎諸侯之境車軌結乎千里之外則是上好知之過也上誠好知而無道則天下大亂矣何以知其然邪夫弓弩畢弋機變之知多則鳥亂於上矣鉤餌罔罟罾之知多則魚亂於水矣削格羅落罝之知多則獸亂於澤矣知詐漸毒頡滑堅白解垢同異之變多則俗惑於辯矣故天下毎毎大亂罪在於好知故天下皆知求其所不知而莫知求其所已知者皆知非其所不善而莫知非其所已善者是以大亂故上悖日月之明下爍山川之精中堕𮥠四時之施惴耎之蟲肖翹之物莫不失其性甚矣夫好知之亂天下也自三代以下者是已舍夫種種之民而悅夫役役之佞釋夫恬淡無為而悅夫啍啍之意啍啍已亂天下矣贏裹也負也兔網曰畢削格所以施羅網也鳥罟為羅兔罟為罝罘亦作罦翻車也頡滑不正之語解垢詭曲之辭惴亦作喘喘耎無足蟲也肖翹翾飛之屬種種淳厚也役役有為人也郭注民結繩而用之足以紀要而已適故常甘當故常美若思夫侈靡則無時慊矣不相往來無求之至也贏糧趨賢而棄親去主至治之迹猶致斯弊也上謂好知之君知而好之則有斯過矣夫攻之逾密避之逾巧則雖禽獸猶不可圖之以知而况于人哉故治天下者惟不任知任知無妙也上之所多者下不能安其少也性少而以逐多則迷矣不求所知而求所不知此乃舍己效人不止其分也善其所善爭尚之所由生也吉凶悔吝生乎動也而知之所動誠能揺蕩天地運御羣生君人者胡可不忘其知哉啍啍以已誨人也呂注聖人之治常使民無知無欲無知也故結繩而用之無欲也故甘食美服樂俗安居民至老死不相往來此至德之世也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皆知非其所不善惡與不善也莫知非其所已善美與善也復乎無為則雖美與善亦非性命之情也民不往來而自為族是謂種種之民某所有賢贏糧而趨則役役之佞也其教我也似父其諌我也似子則啍啍之意此皆尚賢好知之過由有知而後有聖人有聖人而後有大盜聖人大盜皆知之所自出故是篇始終以去知為言
  詳道傳曰多事生之讐多言德之賊役役多事者也啍啍多言者也
  循本知詐漸毒頡滑堅白解垢同異以上文例之亦當為三事知詐漸毒者以知相詐積漸成毒也堅白者堅執為白同異者合異為同皆公孫龍之書有此語頡相競為高也滑猶走弄不定也彼堅執以為白而辯之者與之相頡使之走弄不定解㪚也垢身之塵垢也解垢同異者解㪚其同如垢之脫也上一句說知下二句說辯喘耎動蟲之小者肖翹植物之小者
  管見總論是篇以胠篋命題考監韻胠脅也則胠篋者從篋之脅旁開而取物此竊盜之行也為治者不能𢎞道德以公天下之情然後姦雄得竊其權以為私利天下有被其害者矣南華務在絶聖弃知掊斗折衡思復上古無為之治然其還淳反朴之要在明乎真知以正其所趨復乎真善以全其所受而已使任治道之君子皆如漆園之用心何患乎世道之不興淳風之不復哉
  在宥第十一
  聞在宥天下不聞治天下也在之也者恐天下之淫其性也宥之也者恐天下之遷其德也天下不淫其性不遷其德有治天下者哉昔堯之治天下也使天下欣欣焉人樂其性是不恬也桀之治天下也使天下瘁瘁焉人苦其性是不愉也夫不恬不愉非德也非德也而可長久者天下無之人大喜邪毗於陽大怒邪毗於隂隂陽并毗四時不至寒暑之和不成其反傷人之形乎使人喜怒失位居處無常思慮不自得中道不成章於是乎天下始喬詰卓𬷮而後有盜跖曽史之行故舉天下以賞其善者不足舉天下以罰其惡者不給故天下之大不足以賞罰自三代以下者匈匈焉終以賞罰為事彼何暇安其性命之情哉宥寛也瘁瘁病也毗幷也助也喬詰意不平也卓𬷮行不平也
  郭注宥使自在則治治之則亂也人之生也直莫之蕩則性命不過欲惡不爽在上者不能無為上之所為而民皆赴之故有誘慕好欲而民性淫矣所貴聖王者非貴其能治也貴其無為而任物之自為也無治乃不遷淫堯雖在宥天下其迹則治也治亂雖殊其於失後世之恬愉使物爭尚畏鄙而不自得則同耳故譽堯而非桀不如兩忘也恬愉自得乃可長久喜怒失位居處無常此皆堯桀之流使物喜怒太過以致斯患也人在天地之中最能以靈知喜怒擾亂羣生而振蕩隂陽也故得失之間喜怒集乎百姓之懷則寒暑之和敗四時之節差百度昏亡萬事夭落也慕賞乃善故賞不能供畏罰乃止故罰不能勝忘賞罰而自善性命乃大足耳夫賞罰者聖王之所以當功過非以著勸畏也故理至則遺之然後至一可反也而三代以下遂尋其事迹故匈匈然與迹競逐終以所寄為事何暇安其性命之情哉
  呂注天下者萬物之所一其常性常德即我之性德是也在宥天下在宥我而已在者存之而不亡任自然而不益宥者放之而不縱如囿之宥物也不淫不遷無為而已無為則無我無我則治天下者誰哉故兩忘堯桀之是非也人生而靜何有樂苦使之樂苦是淫其性淫其性未有不遷其德者也萬物負隂抱陽沖氣為和人莫不有沖和之氣以與天地通而堯使民樂其性至大喜而毗於陽桀使民苦其性至大怒而毗於隂故傷其沖氣而堕四時之施寒暑之和不成反傷人形矣至於思慮不自得中道不成章所謂兩相傷也於是天下始有喬詰卓𬷮非常之行喬則尚髙詰則窮盡卓則難及𬷮則不羣皆非平易中正此賞罰所以不給性命之情所以不得而安也
  須溪在者只以此身寄於天下使知有我不至於淫而已宥者縱之自然雖其巧詐亦若與之相忘者彼將自失則其樂未嘗不存也是不遷也不分堯桀不分樂苦是其所見真處
  循本欣欣焉不恬靜者不在之之故瘁瘁焉不愉悅者不宥之之故毗助也凡喜屬陽怒屬隂人之一身隂陽調和則無疾若過于喜則助其陽勝矣過于怒則助其隂勝矣下文以四時之隂陽喻人身之隂陽也中道不成章言作事至半塗而不成條理也
  副墨因言樂與苦即以喜怒作喻一喜雖足以快心不如無喜一怒雖足以紓憤不如無怒一堯一桀雖足以治天下不如無治今使人喜怒失位居處無常思慮不自得中道不成章者皆治之之過也至是民始失其常性於是有喬詰卓𬷮盜跖曾史之行接跡于天下喬者矯已而過于高詰者責人而過于密卓者特立而至于亢𬷮者鉏擊而至於猛四者盜跖曽史具有之是皆拂亂天常滅裂和氣總為失真亂性之民耳馴至善多不勝賞惡多不勝罰則是舉天下之大而不足以賞罰也為天下者猶匈匈焉日以賞罰為事彼方趨避之不暇何暇安其性命之情哉欲安其性命之情者置其賞罰在之宥之而後天下之性可得也
  而且說明邪是淫於色也說聰邪是淫於聲也說仁邪是亂於德也說義邪是悖於理也說禮邪是相於技也說樂邪是相於淫也說聖邪是相於藝也說知邪是相於疵也天下將安其性命之情之八者存可也亡可也天下將不安其性命之情之八者乃始臠上聲愴囊而亂天下也而天下乃始尊之惜之甚矣天下之惑也豈直過也而去之邪乃齊戒以言之跪坐以進之鼓歌以儛之吾若是何哉故君子不得已而臨莅天下莫若無為無為也而後安其性命之情故貴以身於為天下則可以託天下愛以身於為天下則可以寄天下故君子苟能無解其五藏無擢其聰明尸居而龍見淵默而雷聲神動而天隨從容無為而萬物炊去聲累焉吾又何暇治天下哉臠一作欒臠卷不申舒之狀愴囊猶搶攘也炊或作吹炊累猶動升也向云如塵埃自動也
  郭注當理無悅悅之則致淫悖之患矣相助也存亡無所在任其所受之分則性命安矣必存此八者則不能縱任自然故為臠卷愴囊也不能遺之已為誤矣乃復尊之以為貴豈不甚惑哉非直由寄而過去也乃珍貴之如此無為者非拱默之謂也直各任其自為則性命安矣不得已者非迫于威刑也直抱道懷朴任乎必然之極而天下自安也若夫輕身以赴刑弃我而殉物則身且不能安其如天下何無解無擢解擢則傷也出處語默常無其心而付之自然神順物而動天隨理而行若遊塵之自動任其自然而已矣
  呂注天下不安其性命之情則所謂聰明仁義禮樂聖知皆非其正不免亂德悖禮而已八者存亡皆可言無益損乎其真臠割而不全卷束而不舒愴積而不㪚囊結而不解皆所以亂天下而乃尊之惜之齋戒以言鼓歌以儛以為天下之至真在是世迷日久吾若之何哉夫臨莅天下誠出于不得已而無為則我奚為不貴愛以身於為天下而以徇之哉斯則可以寄託天下者也貴則不輕其身愛則不危其身託如託身寄如寄物則貴重于愛託重于寄也無解五藏則不㪚而淫乎仁義無擢聰明則不引而屬乎聲色尸居龍見其見出于無為淵默雷聲其聲出于不言神動則感而後應天隨則不召自來如此則從容無為而萬物炊累炊累即萬物之以息相吹累則炊之積也萬物歸之如塵自積又何暇治天下哉
  循本萬物炊累謂萬物皆囿吾生育之中如炊氣積累而熟
  崔瞿問於老耼曰不治天下安臧人心老耼曰女慎無攖人心人心排下而進上上下囚殺淖約柔乎剛強廉劌彫琢其熱焦火其寒凝氷其疾俛仰之間而再撫四海之外其居也淵而靜其動也縣而天僨驕而不可係者其唯人心乎昔者黃帝始以仁義攖人之心堯舜於是乎股無胈脛無毛以養天下之形愁其五藏以為仁義矜其血氣以規法度然猶有不勝也堯於是放讙兠於崇山投三苗於三峗流共工於幽都此不勝天下也夫施及三王而天下大駭矣下有桀跖上有曽史而儒墨畢起於是乎喜怒相疑愚知相欺善否相非誕信相譏而天下衰矣大德不同而性命爛漫矣天下好知而百姓求竭矣於是乎釿鋸制焉繩墨殺焉椎鑿決焉天下脊脊大亂罪在攖人心故賢者伏處大山嵁巖之下而萬乘之君憂慄乎廟堂之上今世殊死者相枕去聲也桁楊者相推吐雷反也刑戮者相望也而儒墨乃始離跂攘臂乎桎梏之間意甚矣哉其無愧而不知恥也甚矣吾未知聖知之不為桁楊椄也仁義之不為桎梏鑿也焉知曾史之不為桀跖嚆矢也故曰絶聖棄知而天下大治攖引也劌傷也縣而天希高慕逺也施延也繩墨殺彈正殺之也脊脊相踐籍也桁楊長械錮頸及脛者椄槢梁也離跂足底半離地攘臂舉其臂談者足與手俱起也嚆矢矢之鳴者朴云嚆大呼也
  郭注攖之則傷其自善排之則下進之則上言其易揺蕩也上下囚殺言無所排進乃安全矣能淖約則剛強者柔矣焦火之熱凝氷之寒皆喜怒并積之所生若乃不彫不琢各全其樸則何氷炭之有哉俛仰再撫四海風俗之所動也靜之可使如淵動之則係天而踴躍人心之變靡所不為順而放之則靜而通洽而係之則跂而僨驕僨驕者不可禁之勢也夫黃帝非為仁義也直與物冥則仁義之迹自見迹自見則後世之心必自循之是亦黃帝之迹使物攖也夫堯舜之名皆其迹耳我寄斯迹而迹非我也故駭者自世世彌駭其迹愈粗粗之與妙自塗之夷險耳遊者豈嘗改其足哉故聖人一也而有堯舜湯武之異明斯異者時世之名耳未足以名聖人之實也故夫堯舜者豈直堯舜而已哉是以雖有仁義之迹矜愁之貌而所以迹者故全也自喜怒相疑至誕信相譏莫能齊於自得也大德不同者立小異而不止於分也知無涯而好之故無以供其求於是有釿鋸椎鑿彫琢性命遂至于此若任自然而居當則賢愚襲情貴賤履位君臣上下莫匪爾極而天下無患矣斯迹也攖天下之心使奔馳而不可止故中知以下莫不外飾其性以眩惑衆人惡直醜正蕃徒相引任真者失其㨿而崇偽者竊其柄於是主憂於上民困於下矣由腐儒守迹故致斯禍不思捐迹反一而方復攘臂用迹以治迹可謂無媿而不知恥之甚也桁楊以椄槢為管桎梏以鑿枘為用聖知仁義者逺于罪之迹也迹逺罪則民思尚之尚之則矯詐生焉矯詐生而禦奸之器不具者未之有也故弃所尚則矯詐不作桁楊桎梏廢矣何鑿枘椄槢之為哉嚆矢矢之猛者言曽史為桀跖之利用也絶聖棄知去其所以攖也詳道夫人心排而下之則拘以囚進而上之則怒而殺廉而劌之使傷而不全彫而琢之使文而不質則隂陽之氣沴矣其僵也僨其起也驕執而係之使閉而不舒則不肖之心應矣仁義内也故愁五藏法度外也故矜血氣然仁義行而姦偽生法度彰而暴亂作故堯之至治不免四凶之誅況三代以下乎殊者絶也戮者辱也
  副墨人心一或為人所排則失志銷魂而下矣少或進之則希高望逺而上矣上下無常因人起倒其係也如囚其恐怖也如殺將此恬淡素朴之心化為一叚儇美之態以側媚乎勝已之人盡將平生之廉隅彫之琢之殆幾于盡此皆懼排希進之人用心如此故語其燥急則熱如焦火語其戰兢則寒如凝氷語其迅疾則一俛仰之間而再臨乎四海之外方其未動也其靜如淵其既動也則懸隔如天如云天淵懸絶也此人心忿戾驕亢不可制伏之狀堯舜之勤勞湯武之征伐思以仁義攖之也仁義之端一開故下焉者負不仁不義之名而為桀跖上焉者得行仁行義之名而為曽史以至儒墨各各緣此立教同于已者喜之異于已者怒之有見于此則以為知無見于彼則以為愚以在我為善而非人之否以在我為信而譏人之誕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而𤣥同之德衰性命之真喪矣百姓於是乎殫盡思慮應接不暇所謂求竭也釿鋸繩墨椎鑿皆刑戮之具仁義窮而刑罰用乃勢所必至者其究至使賢者高蹈而逺引萬乘抱憂而孤立儒墨之徒猶欲抱其仁義聖知之談離⿰𧾷攴攘臂而救之孰知其即仁義聖知之所致乎椄槢者桁楊之管枘圓鑿方所以製桎梏者有桁楊則必有椄槢製桎梏則必用枘鑿其事相須以喻仁義之必招罪戾曽史之必資桀跖也徐士彰云桀跖嚆矢如言異論赤幟也
  黃帝立為天子十九年令行天下聞廣成子在於空同之上故往見之曰我聞吾子達於至道敢聞至道之精吾欲取天地之精以佐五穀以養民人吾又欲官隂陽以遂羣生為之奈何廣成子曰而所欲問者物之質也而所欲官者物之殘也自而治天下雲氣不待族而雨草木不待黃而落日月之光益以荒矣而佞人之心翦翦者又奚足以語至道黃帝退捐天下築特室席白茅間居三月復往邀之廣成子南首而臥黃帝順下風膝行而進再拜稽首而問曰聞吾子達於至道敢問治身奈何而可以長久廣成子蹷然而起曰善哉問乎來吾語女至道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極昏昏默默無視無聽抱神以靜形將自正必靜必清無勞女形無揺女精乃可以長生目無所見耳無所聞心無所知女神將守形形乃長生慎女内閉女外多知為敗我為女遂於大明之上矣至彼至陽之原也為女入於窈冥之門矣至彼至隂之原也天地有官隂陽有藏慎守女身物將自壯我守其一以處其和故我脩身千二百嵗矣吾形未嘗衰黃帝再拜稽首曰廣成子之謂天矣廣成子曰來余語女彼其物無窮而人皆以為終彼其物無測而人皆以為極得吾道者上為皇而下為王失吾道者上見光而下為土今夫百昌皆生於土而反於土故余將去女入無窮之門以遊無極之野吾與日月參光吾與天地為常當我緡乎逺我昏乎人其盡死而我獨存乎質正也族聚也未聚而雨言澤少也未黃而落言殺氣多也翦翦佞貌蹷驚起也物將自壯不治天下則物皆自任而壯也千二百嵗李淳風主物簿云千二百嵗謂之大尅一曰隂陽之小紀也百昌司馬云百物也緡泯合也緡昏並無心之謂也
  郭注問至道之精可謂質也不任其自爾而欲官之故殘也人皆自脩而不治天下則天下治矣故善之也窈冥昏默皆了無也老莊之所以屢稱無者何哉明生物者無物而物自生耳自生耳非為生也又何有為於己生乎忘視而自見忘聽而自聞則神不擾而形不邪也無勞女形無揺女精任其自動故閑靜而不夭也此皆率性而動故長生也慎女内全其真也閉女外守其分也知無涯則敗矣夫極隂陽之原乃遂于大明之上入于窈冥之門也有官有藏言但當任之也取於盡性命之極極長生之致耳身不天乃能及物也無窮無測而人以為終極徒見其一變也皇王之稱隨世之上下耳其於得通變之道以應無窮一也失無窮之道則自信於一偏而不得均同上下故俯仰異心土無心者也生於無心故當反守無心而獨往也入無窮遊無極與化俱也日月參光天地為常都任之也緡昏者物之去來皆不覺也獨存者以死生為一體則無往而非存也呂注空同之上無物而大通之處道為無名之樸故曰質隂陽道之散故曰殘雲氣不待族至益以荒矣則非輔其自然而有以虧之閒居三月齊潔之至順下風而進循本以求之治身而可長久者唯道為然是乃問其質也窈冥則無形言所不能論意所不能致而有所謂精者可知可言則非其極也必至於昏昏默默乃所以為道之極此言道之體無視無聽至乃可長生則與之入道也抱神以正則形不期正而自正必靜必清言不可撓而濁之形不勞而全精不揺而復乃可長生矣夫神無形而麗物不麗於物而反乎無見無知不守其形將安之乎慎内則塞其兌閉外則閉其門此養神而保之之道反是則多知而敗矣人未知道則域於隂陽而未嘗至其原無見無聞無知則遂於大明之上入於窈冥之門得是而窮之則知天地有官其官也以此隂陽有藏其藏也在此慎守女身物將自壯則奚為而外求哉黃帝又語以向之所謂無見聞知道之體而已至其用則無見乃其所自見無聞乃其所自聞無知乃其所自知也蓋道之為物無窮無測而遂止於無見聞知則是無窮而以為終無測而以為極也得道者為皇為王以其神明而皇王之所興起也失道者見光為土以其形不出照臨覆載之間也百昌生土反土以其形而已故余將去汝入無窮遊無極則以為終極者非知我者也與日月參光則其明不息與天地為常則其久無窮當我緡乎不知其為當也逺我昏乎不知其為逺也人盡死而我獨存則求之吾身不知何物而可以至于此也萬物之靈惟人為最造化之為人不知幾何而一遇而人之聰明恂達可以與此者又幾何而一遇也而不孶孶焉則彼以慈為寳者固不厭數數言之也蘇子瞻按山經廣成子治太易屯蒙二卦運行日月蓋古之真人黃帝師也物之質物之殘言其情在于欲已長生而外託于養民人遂羣生也夫長生不死豈非物之實而所謂養民人遂羣生者豈非道之餘乎雲不待族而雨草木不待黃而落者言雖天地之精不能供此有心之耗也故荒亡之符先見於日月以身占之則耳目先病矣真人佞人猶穀之與稗也所種者穀雖瘠土不生稗所種者稗雖美田不生穀今欲學道而問已不情佞偽之種道何從生閒居三月則先物後已之心無所復施故其問如此窈冥昏默此致道之方而非道也學道者患其散且偽故窈窈冥冥者所以致一也昏昏默默者所以全真也此下又畫一以教之皆真實語無視無聽抱神以靜則無為也心無所知則無思也必靜必清無勞形無揺精則無欲也三者具而形神一形神一而長生矣内不慎外不閉而形神離矣至彼至陽至隂之原二者如日月水火之用所以脩煉變化堅氣而凝物者也以窈冥昏默立長生之本以無為無思無慾去長生之害又以至隂至陽堅凝之吾事足矣天地有官自為我治之隂陽有藏自為我畜之為之在我成之在彼也物本無終極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毁也物未嘗有死故長生者物之固然非我獨能我能守一而處和故不見其分成與毁耳人其盡死而我獨存乎言學道者能盡死其人而獨存其我者少也夫可見可言可去可取者人也非我也不可見不可言不可去取者是真我也近是則明逺是則愚得是則得道矣故人其盡死而我獨存者此之謂也
  循本遂者往而竟至也官者如官司藏者如府藏物者如官司府藏中之物生而上見日月之光死則下為土矣緡絲之合也昏杳冥也當我謂近我而來之境即無窮之門無極之野逺我謂背我而去之世即去汝也言自此去後恐仙境之近我者如緡之合而不可離乎塵世之逺我者杳冥而不復見乎其未得道之人盡死而我獨存乎三乎字有惻然閔世之意
  雲將東遊過扶揺之枝而適遭鴻蒙方將拊髀雀躍而遊雲將見之倘然止䞇然立曰叟何人邪叟何為此鴻蒙拊髀雀躍不輟對雲將曰遊雲將曰朕願有問也鴻蒙仰而視雲將曰吁雲將曰天氣不和地氣鬱結六氣不調四時不節今我願合六氣之精以育羣生為之奈何鴻蒙拊髀雀躍掉頭曰吾弗知吾弗知雲將不得問又三年東遊過有宋之野而適遭鴻蒙雲將大喜行趨而進曰天忘朕邪天忘朕邪再拜稽首願聞於鴻蒙鴻蒙曰浮遊不知所求猖狂不知所往遊者鞅掌以觀無妄朕又何知雲將曰朕也自以為猖狂而民隨予所往朕也不得已於民今則民之放也願聞一言鴻蒙曰亂天之經逆物之情𤣥天弗成解獸之羣而鳥皆夜鳴災及草木禍及止一作昆蟲意噫下同治人之過也雲將曰然則吾奈何鴻蒙曰意毒哉僊僊乎歸矣雲將曰吾遇天難願問一言鴻蒙曰意心養汝徒處無為而物自化墮爾形體吐爾聰明倫與物忘大同乎涬解心釋神莫然無魂萬物云云各復其根各復其根而不知渾上聲渾沌徒本反沌終身不離若彼知之乃是離之無問其名無闚其情物故自生雲將曰天降朕以德示朕以默躬身求之乃今也得再拜稽首起辭而行雲將雲也扶揺風也一云東海神木也鴻蒙氣也倘然自失貌䞇然不動貌鞅掌紛汨貌涬溟自然氣也
  郭注不知所求而自得所求不知所往而自得所往夫内足者舉目皆自正也朕又何知以斯而已夫乗物非為迹而迹自彰猖狂非招民而民自往故為民所倣效而不得已也若夫順物性而不治則情不逆而經不亂𤣥默成而自然得也解獸羣而鳥夜鳴離其所以靜也草木昆蟲坐而受害矣蓋有治之迹亂之所由生也意毒哉言治人之過深也僊僊坐起之貌嫌不能隤然通放故遣使歸夫心以用傷則養心者其唯不用心乎理與物皆不以存懷而闇付自然則無為而自化矣同乎涬溟與物無際也莫然無魂坐忘任獨也不知而復乃為真復渾沌無知而任其自復乃能終身不離其本也知而復之與復乖矣有問有闚則失其自生也知而不默常自失也
  呂注吾弗知是真知也人莫不有求有往我則不知所求不知所往凡以無知而已鞅掌拘係貌雖遊者若有所拘係而吾觀天下之真不過此物而已萬物並作吾觀其復復則不妄朕又何知自以為猖狂則無為已民之放則未能無為天則無為物則無知有知有為則亂天經逆物情而𤣥天弗成矣嵗有𤣥天冬至是也月有𤣥天晦日是也日有𤣥天夜半是也而人亦有𤣥天古之求正氣之所在而以存其精神美其根本者未有不知此非所以彰彰言之也夫唯𤣥天所以弗成而災及鳥獸昆蟲者凡以不知無為而治之之過也毒所以治疾無為而治之猶無疾而毒之僊僊乎歸矣欲其反本以求之人莫不有成心在乎自養而已自養則無所事為而物自化隳形體則不知有六骸吐聰明則不知有耳目倫則理之在我物在外者也涬溟氣之虚而待物者我與物忘而同乎涬溟則心解神釋而莫然無魂此所以處無為之道也云云物之方興我則不知使物歸根亦不自知則渾沌旁礴而為一以至終身不離無問無闚而物自生也方其無知不知其無知也而曰此名無知邪則是問其名此果無知邪則是闚其情猶物之方生剔其根而視之未有能生者也天之所以造物亦若是而已矣
  世俗之人皆喜人之同乎已而惡人之異於已也同於已而欲之異於已而不欲者以出乎衆為心也夫以出乎衆為心者曷嘗出乎衆哉因衆以寧所聞不如衆技衆矣而欲為人之國者此攬乎三王之利而不見其患者也此以人之國僥倖也幾何僥倖而不喪人之國乎其存人之國也無萬分之一而喪人之國也一不成而萬有餘喪矣悲夫有土者之不知也夫有土者有大物也有大物者不可以物物而不物故能物物明夫物物者之非物也豈獨治天下而已哉出入六合遊乎九州獨往獨來是謂獨有獨有之人是之謂至貴大人之教若形之於影聲之於嚮有問而應之盡其所懷為天下配處乎無嚮行乎無方挈汝適復之撓撓以遊無端出入無旁與日無始頌論形軀合乎大同大同而無已無已惡乎得有有覩有者昔之君子覩無者天地之友
  郭注心欲出羣為衆攜也衆皆以出衆為心所以為衆人也若我亦欲出衆則與衆無異而不能相出矣衆皆以相出為心而我獨無往而不同乃大殊於衆而為衆主也吾一人之所聞不如衆技多故因衆則寧若不因衆則衆之千萬皆我敵也夫欲為人之國者不因衆之自為而以已為之此徒求三王主物之利而不見已為之患也三王之所以利豈為之哉因天下之自為而任耳吾與天下相因而成者也今以一已專制天下天下塞矣已豈通哉故一身既不成而萬方有餘喪矣不能用物而為物用即是物耳豈能物物哉不能物物則不足以有大物矣夫用物者不為物用也不為物用斯不物矣不物故物天下之物使各自得也用天下之自為故馳萬物而不窮也人皆自異而已獨羣遊是乃獨往獨來者也獨有斯獨可謂獨有矣夫與衆𤣥同非求貴於衆而衆人不得不貴斯至貴也若信其偏見而以獨異為心則雖同於一致故是俗中之一物耳非獨有者也未能獨有而欲饕竊軒冕冐取非分衆豈歸之也哉故非至貴也百姓之心形聲也大人之教影響也大人之於天下何心哉猶影響之隨形聲耳使物之所懷各得自盡問者為主應故為配無響寂以待物也無方隨物轉化也撓撓自動也提挈萬物使復歸自動之性即無為之至也與化俱故無端𤣥同故無表與日新俱故無始也形軀合大同者形容與天地無異也有已則不能大同矣天下之難無者已也已既無矣則羣有不足復有之覩有者能美其名者耳覩無則任其獨生也
  呂注道之無為自然非特人君體之而以道佐人主者亦當因衆以寧無事於為人之國也一人所聞不如衆技之衆而欲自任以為人之國則其不喪者僥倖而已三代君臣相與固有以是為利者而末世多以是為患欲為人之國者攬其利而不見其患也黃帝問廣成堯之見四子皆以大物為患欲明吾所體者道道外無物是以謂之獨有夫大人之教若形聲之於影響而不為天下先此所以為之配也處乎無響則寂然不動行乎無方則未始有封故能挈天下而往以復之撓撓而不必靜是謂萬物並作吾以觀其復而藏天下于天下也故能遊乎物之終始而方之所不能閡時之所不能拘也頌論言也言則出于不言形軀形也形則象于無形如是則大同而無已矣無已烏得有有哉熏然慈仁謂之君子聖人所以與人同也則覩有者特可謂之君子而已至於覩無則天地之友與人同者不足以名之也
  副墨因衆以寧所聞言因衆人之聞見以穩妥自已之聞見則我之不如衆技抑又多矣以言尊仁義悅聖知為同俗之見也挈女適攜天下而適道也復之撓撓以遊無端復來也之往也言其往來自如撓挑無極也出入無旁者獨往獨來無所依傍也既無端焉有始既無始焉有終故曰與日無始至是則形軀不足以礙之而合乎大同矣如所謂形神俱妙與道合真也大同則求其為已了不可得焉得有有邪覩有者昔之君子三代君臣以仁義禮樂為治者皆是也覩無者天地之友則非獨有之人不能與於此矣
  賤而不可不任者物也卑而不可不因者民也匿而不可不為者事也麤而不可不陳者法也逺而不可不居者義也親而不可不廣者仁也節而不可不積者禮也中而不可不高者德也一而不可不易者道也神而不可不為者天也故聖人觀於天而不助成於德而不累出於道而不謀會於仁而不恃薄於義而不積應於禮而不諱接於事而不辭齊於法而不亂恃於民而不輕因於物而不去物者莫足為也而不可不為不明於天者不純於德不通於道者無自而可不明於道者悲夫何謂道有天道有人道無為而尊者天道也有為而累者人道也主者天道也臣者人道也天道之與人道也相去逺矣不可不察也
  郭注因其性而任之則治反其性而淩之則亂夫民物之所以卑而賤者不能因任故也是以任賤者貴因卑者尊此必然之符也事藏於彼故匿彼各自為故不可不為但當因任耳法者妙事之迹也安可以迹粗而不陳妙事哉當乃居之所以為逺親則苦偏故廣乃仁耳夫禮節者患於係一故物物體之則積而周矣事之下者雖中非德事之難者雖一非道況不一哉執意不為雖神非天況不神哉觀天不助順自為而已成德不累自然與高會也出道不謀不謀而一所以為易也㑹仁不恃恃則不廣也率性居逺非積也自然應禮非由忌諱也事以理接能否自任應動而動無所辭讓也御粗以妙故不亂也恃民自為不輕用也因物而就任之不去其本也夫為者豈以足為故為哉自體此為故不可得而止也不明自然則有為有為而德不純矣不能虚已以待物則事事失會此不明於道者之可悲也天道者在上而任萬物之自為也人道者以有為為累不能率其自得也主者天道同乎天之任物則自然居物上也臣者人道各當所任也君任無為而委百官百官有所司而君不與焉二者俱以不為而自得則君道逸臣道勞勞逸之際不可同日而論之也不察則君臣之位亂矣
  管見總論君子不得已而臨莅天下莫若無為故以存民宥衆為懐未嘗有心乎治之也是以天下之民性不淫而德不遷為民上者喜怒平而賞罰中蓋因天下之自治而無為治之勞故民易從而法不撓也後世君天下者失其輔世長民之要而專以賞罰為事上有儒墨曾史之是非下有桁楊桎梏之拘制然後為治者不勝其勞而民無所措手足矣猶且以仁義聖知為足以得天下之情尊之惜之家傳國效而弗悟其為撓民之具此所以願絶弃之也信如所言則天下之所寄託淵雷之所發見者有在於是國政不至於傖囊人心不至於蠧壞從容無為又何暇治天下矣次設崔瞿之問以發老耼之㫖明乎為治者罪在攖人心此桁楊桎梏之所自來而桀跖之所以為利者也故黃帝問道於空同告以抱神正形清靜長生之要身為本家國次之未有身治而國亂者也今之君天下者能力行廣成之言則三代之治不難復取天地官隂陽皆在吾無為中此所以為在宥之道鴻蒙告雲將以墮體黜聰守根不離所以為治身之道也其篇末厯叙君臣禮法殆無遺論及天道人道之分在有為無為之别相去雖若不侔發於其心見於事業一也
  天地第十二
  天地雖大其化均也萬物雖多其治一也人卒雖衆其主君也君原於德而成於天故曰𤣥古之君天下無為也天德而已矣以道觀言而天下之君正以道觀分而君臣之義明以道觀能而天下之官治以道汎觀而萬物之應備故通於天地者德也行於萬物者道也上治人者事也能有所藝者技其綺反也技兼於事事兼於義義兼於德德兼於道道兼於天故曰古之畜天下者無欲而天下足無為而萬物化淵靜而百姓定記曰通於一而萬事畢無心得而鬼神服原原本也記云老子所作
  郭注天地均於不為而自化萬物一以自得為治天下異心無心者主也以德為原無物不得得者自得故得而不謝所以成天無為則任自然之運動自然為君非邪也各當其分則無為位上有為位下官各當其所能則治矣無為也則天下各以無為應之通於天地者德言萬物莫不皆得則天地通行於萬物者道言道不塞其所由則萬物自得其行矣上治人者使人人自得其事而技者萬物之末用也夫本末相兼猶手臂之相包一身和則百節皆適天道順則本末皆暢故一無為而羣理都舉矣
  呂注天地之大萬化而未始有極雖化而非其所以化均則無大小美惡長短之辨乃其所以化也道生一而至於萬何從而治哉一則各復其根而不知乃其所以治也人卒雖衆其主者君原於德則其化通於天地之均成於天則其治反乎萬物之一此二者同謂之𤣥古之君天下者無為也天德而已以道觀言則未嘗有言言而無言天下之君其有不正者乎以道觀分則無為為君有為為臣君臣之義其有不明者乎以道觀能則無能無不能天下之官其有不治者乎以道汎觀則物無非道萬物之應其有不備者乎天地之所以為天地者得是而已人而得是則德與天地通而萬物莫非我道之為物如此其大在上者用之以治人則事而已能有所藝則技而已技兼於事事兼於義義兼於德德兼於道道兼於天兼於天則所以畜天下者豈有於技能事為之間哉故其天下足天下化百姓定者凡以通於一而所得者無心故也
  管見天地至大人物至衆其治其化不知其幾而主之者君則夫君之應世豈偶然哉原於德故物莫能離成於天而人自歸往其道微妙強名曰𤣥是以古之君天下者無為而德合自然以道觀言而言合乎道則君無不正以道觀分而分合乎道則義無不明以道觀能而能合乎道則官無不治以道汎觀而物合乎道則應無不備由是知天下事物苟離乎道未有能自立者通於天地者德以德與天地合也行於萬物者道以道通乎物也凡以治人為尚縱意乎刑政賞罰皆事而已況以藝能而入於技其去道德益逺矣古之善畜天下者無他無欲而天下自足無為而天下自化心如淵水之靜撓之而不濁也民烏得而不定哉通於一萬事畢此老君西昇吿尹喜之言無心得而鬼神服即易所謂天且弗違而況於人乎況於鬼神乎
  夫子曰夫道覆載萬物者也洋洋乎大哉君子不可以不刳心焉無為為之之謂天無為言之之謂德愛人利物之謂仁不同同之之謂大行不崖異之謂寛有萬不同之謂富故執德之謂紀德成之謂立循於道之謂備不以物挫志之謂完君子明於此十者則韜乎其事心之大也沛乎其為萬物逝也若然者藏金於山藏珠於淵不利貨財不近貴富不樂壽不哀夭不榮通不醜窮不拘一世之利以為己私分不以王去聲天下為己處顯顯則明萬物一府死生同狀夫子曰連上文當為引證之語疑即老子上所引記曰者老子也故就述其言耳下文夫子問於老耼則明指孔子矣
  郭注有心則累其自然故當刳而去之不為此為而此為自為乃天道不為此言而此言自言乃真德愛人利物者任其性命之情也萬物萬形各止其分不引彼以同我乃成大耳行不崖異則𤣥同彼我萬物自容故有餘有萬不同之謂富言我無不同故能獨有斯萬德者人之綱要非德而成者不可謂立循於道之謂備者言夫道非偏物也不以物挫志則内自得心大則事無不容德澤滂沛任萬物之自往也不貴難得之物乃能忘我況貨財乎不近貴富言自來寄耳心常去之逺也壽夭兼忘所謂懸解既忘壽夭況窮通之間哉不私世利皆委之萬物也不以王天下為處顯者忽然不覺榮之在身也顯則明不顯則默而已一府同狀蛻然無所在也
  呂注夫道如此其大心不刳不足以體之體道而無為則人貌而天矣以是而愛利之謂之仁以是而得所一謂之大行不殊俗寛之至也有萬不同富之至也執德之人通一畢萬若紀之在綱也德成則無待而自立道在我則無應而不備萬物莫足以傾之則完矣君子所以刳心在此十者而已反求諸已以明其心之大事無不容則已刳之效沛乎為萬物逝周行而不殆也若然則藏金珠於山淵不知貨利之可欲窮天之可醜不私一世之利藏之天下而已不以王天下為己處顯物之所利非已也顯則明明以德而非以位處上則帝王天子之德處下則𤣥聖素王之道也萬物備於我則一府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則同狀而已矣詳道萬物皆備於我能有之而勿失則富矣紀㪚則衆目亂德失則衆行乖故循於道之謂備不以物挫志之謂完也韜乎其事心之大則執大象之謂沛乎其為萬物逝則天下往之謂也古之以道莅天下者示之不以迹詔之不以言使人自得之上之化下也無樂餌之可悅下之樂上也非慕羶而來求藏金珠於山淵不以物累身也不計壽天窮通不以身捐道也一世之利厚矣而不以為己私天下之權重矣而不以為己顯至於萬物不得與之殊死生不得與之變非無心者能然乎
  碧虚首稱夫子曰者莊子受長桑公微言也夫道汪洋充塞唯靈府虚者方能容納焉自然而為合乎天然守中而言逺離沮喪度生接物心不退轉人之所惡我無嫌猜和光同塵不立圭角萬𩔖滋茂共豐區宇持至德而為紀循至理而善建順真常而不偏離外景以全内明此以鍊心則事無不藴理無不容恩無不沛物無不遂者矣金珠貨財患本也壽夭窮通内疚也私分處顯情病也一有係乎心則志不完矣
  管見郭氏從顯則明為句諸解多因之似與下文不貫無𨼆范先生連下文為句義長今從之王天下不以為己顯也乃若所顯則有之在明乎萬物一府死生同狀耳萬物一府則無彼我之分死生同狀則無去來之累此為刳心之極致歟
  夫子曰夫道淵乎其居也漻乎其清也金石不得無以鳴故金石有聲不考不鳴萬物孰能定之夫王德之人素逝而恥通於事立之本原而知通於神故其德廣其心之出有物採之故形非道不生生非德不明存形窮生立德明道非王德者邪蕩蕩乎忽然出勃然動而萬物從之乎此謂王德之人視乎冥冥聽乎無聲冥冥之中獨見曉焉無聲之中獨聞和焉故深之又深而能物焉神之又神而能精焉故其與萬物接也至無而供其求時騁而要其宿大小長短脩逺
  郭注聲由寂彰以諭體道者物感而後應也萬物孰能定言應感無方也王德之人任素而往耳非好通於事也立之本原而知通於神言立本而知不逆然後任素通神其德彌廣心由物採之而出非先物而唱也忽勃皆無心而應之貌動出無心故萬物從之斯蕩蕩矣故能存形窮生立德明道而成王德也冥冥無聲而見曉聞和若夫視聽而不寄之於寂則闇昧而不和矣深之又深窮其原而後能物物也神之又神極至順而後能盡妙也我確斯而都任彼則彼求自供恣而任之會其所極而已
  呂注淵乎其居言湛而不動漻乎其清言通而不濁夫道若是而已矣以為無邪金石不得無以鳴以為有邪金石不考則不鳴萬物孰能定之素則無所與雜逝則無乎不在通於事則物徹疏明知通於神則周萬物而不𨘤奚以通於事為哉本原者道事其末也立之本原則韜乎其事而事自通心非物採寂然而已不將不迎應而不藏也夫耳聞目見口言心思無非道也則形非道不生日用不知非得之在我不能明也則生非德不明惟能存形窮生立德明道則在我得之而執古御今矣忽然出動而萬物從之則藏不虞以生心而未嘗強謀也夫道之為物雖不可見乃見之所自見雖不可聞乃聞之所自聞深而能物其中有物是也神而能精其中有精是也至無而供其求則天府之富無窮時騁而要其宿大小長短修逺則其分未嘗不足易所謂各正性命保合太和者是也
  副墨金石不得無以鳴金石不考不鳴言鳴者是道邪考者是道邪孰能定之以為定在金石不考何以不鳴定在考者他聲當同金石定在虚空考之何以無聲如此徵問要人深思而自得之素逝即沛乎其為萬物逝之逝素純一也逝流通不滯也素逝者虚靜恬澹寂寞無為未嘗沈著於有為事相之中故曰恥通於事但立之本原得其要道而其知自與神明通故其德廣大而足以王天下生我者道也明我者德也以德為明則明之至矣然道與德非二也原於天則為道即立之本原也得於已則為德即通神之知也存其形而能窮其生則本原立立其德而能明其道則王德廣故復贊之曰蕩蕩乎忽然出勃然動而萬物從之蓋信沛乎其為萬物逝也至無而供其求即虚而不屈動而愈出無為而無不為也時騁而要其宿即逝曰逺逺曰反動極歸乎靜也或大而忽然小或長而忽然短或短而又忽然脩且逺所謂王德之人蓋如此
  黃帝遊乎赤水之北登乎崐崙之丘而南望還歸𨘤其𤣥珠使知索之而不得使離朱索之而不得使喫口懈反口豆反索之而不得也乃使象罔象罔得之黃帝曰異哉象罔乃可以得之乎喫詬多力也
  郭注此寄明得真之所由言用知不足以得真聰明喫詬失真愈逺象罔得之明得真者非用心也象罔即真也
  呂注赤水之北喻𤣥之極處崐崙之丘形中最髙也南望則向明而觀之珠之為物不可以知知識識言求故皆索之而不得象則非無罔則非有非有非無不皦不昧此𤣥珠之所以得也
  堯之師曰許由許由之師曰齧缺齧缺之師曰王倪王倪之師曰被衣堯問於許由曰齧缺可以配天乎吾藉王倪以要之許由曰殆哉圾乎天下齧缺之為人也聰明睿智給數以敏其性過人而又乃以人受天彼審乎禁過而不知過之所由生與之配乎天彼且乘人而無天方且本身而異形方且尊知而火馳方且為緒使方且為物絯公才反方且四顧而物應方且應衆宜方且與物化而未始有恒夫何足以配天乎雖然有族有祖可以為衆父而不可以為衆父父治亂之率也北面之禍也南面之賊也圾李云危也絯束也劉云即駭字率大凡也
  郭注配天謂為天子聰敏過人則使人跂之屢傷於人也以人受天是又用知以求復其自然夫過生於聰知而又役知以禁之其過彌甚矣故曰無過在去知不在於強禁乘人而無天言若與之天下且使後世任知而失真矣夫以萬物為本則羣變可一而異形可同斯迹也將遂使後世由已以制物則萬物乖矣尊知而火馳者言賢者當位於前則知見尊於後奔競而火馳也緒使者將興後世事役之端也物絯將使後世拘牽而制物也四顧而物應將遂使後世指麾以動物令應工務也應衆宜者將遂使後世不能忘善而利人以應衆宜也與物化將遂使後世與物相逐而不自得於内也此皆盡當時之宜也然今日受其德而明日承其弊矣故曰未始有恒有族有祖言其事𩔖可得而祖效衆父迹也衆父父所以迹也若與之天下非但治主乃為亂率夫桀紂非能殺賢臣乃賴聖知之迹以禍之田恒非能殺君乃資仁義以賊之故曰北面之禍南面之賊也呂注其性過人則非黜聰棄知而動於不得已者以人受天則非全于天也禁過而不知過之所由乃在禁之之處以是為合于無為而與之配天其能不以人廢天乎本身而異形則不能無我尊知而火馳則不能去知是以為天下所役物有結之而不能自解也四顧而物應非尸居而使民不知所如往方且應衆宜非立之本原而知通於神者故與物化而未始有常夫何足以配天乎
  管見齧缺聰明睿知其性過人是論其才而不言其道以人受天謂尚有為而求合於無為是審乎禁過而不知過之所生也若與之天下彼且乘有為之迹以臨民使天下失其自然之性矣本身而異形肝膽楚越也尊知而火馳機謀急𨒪也為緒使則役於事為物絯則礙於物四顧而物應物未能忘我也方且應衆宜我未能忘物也與物化則逐物而遷未始有常則失其本然之我夫何足以配天乎雖然有族有祖謂齧缺之學亦有宗有君槩嘗聞道者也可為衆父特不可為衆父父耳衆父父則𤣥之又𤣥之謂
  堯觀乎華華封人曰嘻聖人請祝聖人使聖人壽堯曰辭使聖人富堯曰辭使聖人多男子堯曰辭封人曰壽富多男子人之所欲也汝獨不欲何邪堯曰多男子則多懼富則多事壽則多辱是三者非所以養德也故辭封人曰始也我以汝為聖人邪今然君子也天生萬民必授之職多男子而授之職則何懼之有富而使人分之則何事之有夫聖人鶉居而鷇食鳥行而無彰天下有道則與物皆昌天下無道則脩德就間千嵗厭世去而上僊乘彼白雲至於帝鄉三患莫至身常無殃則何辱之有封人去之堯隨之曰請問封人曰退已華地名封人守封疆人也
  郭注多男子而授之職則物皆得所而志定分富而寄之天下故無事也鶉居則無意求安鷇食則仰物而足率性而動非常迹也與物皆昌猖狂妄行而自蹈大方也脩德就間雖湯武之事苟順天應人未為不間也夫至人極壽命之長任窮通之變其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厭世上僊乘雲帝鄉一氣之散無不之也呂注聖人盡天道故體合變化而物莫能累君子盡人道故吉凶與民同患壽富多男雖人所欲不得不以多事多懼多辱為辭也堯非不盡天道所以與人同者盡人道而已鶉居則不知所處鷇食不知所由來鳥行而無章其迹莫覩也神僊之說有求之於服食吐納之間世儒以為狂而不信皆非也蓋生而抱神其殁也亦必抱神而不忘生而全天其殁也亦必全天而不隕詩書皆有在天之說則去而上僊奚為而不信堯非有人非見有於人則封人之退已乃其所體也
  副墨何謂鶉居而鷇食鳥行而無彰鶉無常居鷇仰母哺鳥行虚空過而無迹皆無心自然之意聖人處世之心亦如是耳三患即釋典所謂三災水火風也
  堯治天下伯成子高立為諸侯堯授舜舜授禹伯成子高辭為諸侯而耕禹往見之則耕在野禹趨就下風立而問焉曰昔堯治天下吾子立為諸侯堯授舜舜授予吾子辭為諸侯而耕敢問其故何也子高曰昔堯治天下不賞而民勸不罰而民畏今子賞罰而民且不仁德自此衰刑自此立後世之亂自此始矣夫子闔行邪無落吾事俋俋乎耕而不顧伯成子高通變經云老子從天地開闢以來吾身一千三百變後世得道伯成子高是也無落吾事言無廢吾耕也俋俋低首而耕之狀
  郭注禹時三聖相承治成德備功美漸去故史藉無所載仲尼不能間是以雖有天下而不與焉斯乃有而無之也故考其時而禹為最優計其人則雖三聖故一堯耳時無聖人故天下之心俄然歸啟夫至公而居當者付天下於百姓取與之非已也故失之不求得之不辭忽然而往侗然而來是以受非毁於廉節之士而名列於三王未足怪也莊子因斯以明堯之弊弊起於堯而釁成於禹況後世之無聖乎寄逺迹於子高使弃而不治將以絶聖而反一遺知而寧極耳其實則未聞也夫莊子之言不可以一塗詰或以黄帝之迹禿堯舜之脛豈獨貴堯而賤禹哉故當遺其所寄而錄其絶聖弃知之意焉
  泰初有無無有無名一之所起有一而未形物得以生謂之德未形者有分且然無閒謂之命留動而生物物成生理謂之形形體保神各有儀則謂之性性修反德德至同於初同乃虚虚乃大合喙鳴喙鳴合與天地為合其合緍緍咸巾反若愚若昏是謂𤣥德同乎大順泰初易說云氣之始也
  郭注無有故無所名一者有之初至妙者也至妙故未有物理之形耳夫一之所起起於至一非起於無也然莊子所以屢稱無於初者何哉初者未生而得生得生之難而猶上不資於無下不待於知突然而自得此生矣又何營生於已生以失其自生哉夫無不能生物而云物得以生所以明物生之自得任其自得斯可謂德也德形性命因變立名其於自爾一也性修反德恒以不為而自得之不同於初而中道有為則其懷中故為有物也有物而容養之德小矣無心於言而自言者合於喙鳴喙鳴合與天地為合天地亦無心而自動也其合緍緍坐忘而自合耳非照察以合之是謂𤣥德德𤣥而所順者大矣
  呂注無則一亦不可得無名則一之所起而未形天地之始是也既已謂之一且得無名乎此物得以生而謂之德是為萬物之母也未成者有分且然而已謂之命命則無間乎未形之物也至留動而生物物成生理而後謂之形形體保神而未嘗失各有儀則而未嘗妄謂之性性則不失乎已形之後者也凡此無他萬物均之得一以生命則有分而無間性則保神而不失神則妙萬物而塞乎天地之間者也故性修反德則合乎一之未形德至同於初則無亦不可得矣同乃虚其虚至於未始有物虚乃大其大至於不同同之若是則以無為言之而合喙鳴喙鳴合則通於天地而與天地合矣天地之間其猶槖籥喙鳴合與天地為合亦若是而已其合緍緍非蘄合而合非有所知見而合也是謂𤣥德則原於德而成於天同乎大順則無所與逆之謂也劉槩注太初氣之始故有無太始形之始故無名一之所起則有名矣一雖未形而物得以生者以有一故也一未形則渾淪而已可名渾淪固己有分矣且者非久安之意無間者始卒若環無端可指也其中有精其中有信未形有分之謂也建德若偷且然之謂也綿綿若存無間之謂也然命之降也不留則不足以生物留而不動足以生物而不能生萬物方其留也未嘗不動方其動也不害其留故能生物也物成生理謂之形形體保神各有儀則謂之性有生則有性冥性則足以知天知天則反於德德至則合乎道矣循本設問太初有乎無乎曰無有也亦無此名也而無之中一由此起有一矣特未形著耳此所謂無極而太極也萬物得此以生者謂之德其未形之時萬理皆具已各有條理可以分别但且以其渾然無間而謂之命及其留者不能不動而生物物各成生理謂之形形體中保合元神各有儀則謂之性所謂物各具一太極也性修則復於德矣德之至極則同於未形之初矣同乃虚虚則無是非彼我凡天下之以喙爭鳴者皆合而為一矣喙鳴合則同乎天地矣緍緍如綸之合也其合緍緍若愚若昏形容合之意𤣥德者深妙之德大順者順其自然而不以已與也相傳太極圗出於方外之士由此觀之未必不然
  口義合喙者不言也鳴者言也喙鳴合之合又與上合字不同言此喙之鳴既以不言而言則與自然者合矣以此自然之合則與天地合矣故曰喙鳴合緍緍猶泯泯然若愚若昏形容此合字也此乃𤣥妙之德與大順同大順即太初自然之理也
  夫子問於老耼曰有人治道若相放可不可然不然辯者有言曰離堅白若縣㝢若是則可謂聖人乎老耼曰是胥易技係勞形𪫟心者也執留之狗成思猨狙之便自山林來丘予吿若而所不能聞與而所不能言凡有首有趾無心無耳者衆有形者與無形無狀而皆存者盡無其動止也其死生也其廢起也此又非其所以也有治在人忘乎物忘乎天其名為忘己忘己之人是之謂入於天縣㝢司馬云辨明白若縣室在人前也留一本作狸一云執留之狗謂有能故留係成愁思也便言便捷見捕
  郭注若相放效強以不可為可不然為然斯矯其情性矣縣㝢言其高顯易見執狸之狗猿狙之便此皆失其常然者也首趾猶終始也無心無耳言其自化有形者善變不能與無形無狀者並存故善治道者不以故自持也將順日新之化而已其動止死生盛衰廢興未始有常皆自然而然非其所用而然故放之而自得也有治在人不在乎主自用也天物皆忘非獨忘已復何所有哉人之所不能忘者已也已猶忘之又奚識哉斯乃不識不知而冥於自然是之謂入於天
  碧虚可不可然不然飾知以求異也離堅白之辯若懸宇高空使衆昭然也以妄相易以技相係疲薾形體驚怵心神猶獵犬被繫猿狙入檻皆因技能而致患也有首有趾形可覩也無心無耳意莫知也無耳故不能聞無心故不能言有形者有首有趾無形無狀者無心無耳也皆存者體與化冥盡無者亦無無盡也其動止死生廢起又非其所以也夫復於何留意有治在人自治而已忘物則同物忘天則同天忘已則不二矣何所不入哉
  筆乘若放猶言相似也孔子問於老耼曰有人於此其所居之道若與聖人相似可人之不可然人之不然善辯者嘗有言曰離析堅白如揭天宇昭然可見此人正如此問可以為聖人乎汝所不能聞聽之所不及也汝所不能言言之所不到也夫無心無耳無形無狀者世知其無矣今有首有趾與無心無耳者有形與無形無狀者舉而盡無之則汝之聽與言將奚施乎然吾所謂盡無者非動止死生廢起皆與人異也人動亦動人止亦止人死生亦死生人廢起亦廢起而卒不得命之曰有則能忘之故也既忘乎物又忘乎天天者物之所從出併忘則忘之至矣如此謂之曰忘已人之與天異者以其有已也已而忘之非天而何謂之入於天此非聖人不能也後面有治在人一句應前有人治道若相放一句文義甚明
  蔣閭葂見季徹曰魯君謂葂也曰請受教辭不獲命既已告矣未知中去聲否請嘗薦之吾謂魯君曰必服恭儉拔出公忠之屬而無阿私民孰敢不輯季徹𡱈𡱈然笑曰若夫子之言於帝王之德猶螳蜋之怒臂以當車轍則必不勝任矣且若是則其自為處危其觀去聲臺多物將往投迹者衆蔣閭葂覤覤然驚曰葂也汒若於夫子之所言矣雖然願先生之言其風也季徹曰大聖之治天下也揺蕩民心使之成教易俗舉滅其賊心而皆進其獨志若性之自為而民不知其所由然若然者豈兄堯舜之教民溟涬然弟之哉欲同乎德而心居矣蔣一本作將葂一本作莬輯爾雅曰和也𡱈𡱈笑貌覤覤驚懼貌搖蕩猶鼓舞也
  郭注必服恭儉非忘儉而儉也拔出公忠非忘忠而忠也故雖無阿私而不足以勝矯詐之任此皆自處高顯若臺觀之可覩將使物不止於性分而矯跂自多以附之亢足投迹不安其本步也夫志各有趣不可相效也故因其自搖而搖之則雖搖而非為因其自蕩而蕩之則雖蕩而非動故其賊心自滅獨志自進教成俗易悶然無迹復性自為而不知所由皆云我自然矣溟涬自貴之謂不肯多謝堯舜而推之為兄也心居者不逐於外也心不居則德不同也
  呂注必服恭儉所謂忍性以視民則其自為處危矣拔出公忠所謂尚賢也其為臺觀多矣如是則吾不能無迹人投迹者衆夫大聖之治天下搖蕩人心使之成教易俗所謂鼔之舞之以盡神也民不窺觀以投上之迹則滅賊心而進獨志若性之自為不知其所由然若然者德遺堯舜而不為豈兄堯舜之教民而推先之溟涬然弟之而繼其後哉欲同於德而心居心居則無為而萬物化矣
  詳道必服恭儉非無為也拔出公忠是尚賢也帝王之德為無為則天下無疲恭之患不尚賢則天下無夸跂之爭如此則因其自搖而搖之因其自蕩而蕩之故其賊心隨滅獨知日進若性之自為而民不知其所由然今也勉以服恭儉拔公忠為事則是開人之天而導其賊心閼天之天而損其獨志其於帝王之德不亦逺乎夫樂餌以可悅而過者止利於暫而不可以常濕沫以不足而不相忘利於寡而不該乎衆所以神人惡衆至而執大象天下往也若夫鼓螳蜋之怒臂設臺觀之危形使人奔合而投迹豈非樂餌濕沫之論與昔舜以卷婁累其聖列子以餽漿驚其誠南郭子以知而鬻之為憂庚桑楚以社而稷之為患要在處隂以休影處靜以息迹然後為至也
  方思善按溟涬乃言鴻蒙之世無為之治即雲將篇大同乎溟涬也其治在堯舜之上至堯舜之教則有為矣故云豈兄堯舜之教溟涬然弟之哉文竒而意亦闡諸家註乃有云自貴者有云低頭甘心者有云無分别者似失之
  子貢南遊於楚反於晉過漢隂見一丈人方將為圃畦鑿隧而入井抱甕而出灌搰若骨反搰然用力甚多而見功寡子貢曰有械於此一日浸百畦用力甚寡而見功多夫子不欲乎為圃者卬而視之曰奈何曰鑿木為機後重前輕挈水若抽數如泆湯其名為⿰為圃者忿然作色而笑曰吾聞之吾師有機械者必有機事有機事者必有機心機心存於胸中則純白不備純白不備則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載也吾非不知羞而不為也子貢瞞然慙俯而不對有間為圃者曰子奚為者邪曰孔丘之徒也為圃者曰子非夫博學以擬聖於于以蓋衆獨弦哀歌以賣名聲於天下者乎汝方將忘汝神氣墮汝形骸而庶幾乎而身之不能治而何暇於治天下乎子往矣無乏吾事子貢卑陬失色頊頊一作旭旭然不自得行三十里而後愈其弟子曰向之人何為者邪夫子見之何故變容失色終日不自反邪曰始吾以為天下一人耳不知復有夫人也吾聞之夫子事求可功求成用力少而見功多者聖人之道今徒不然執道者德全德全者形全形全者神全神全者聖人之道也託生與民並行而不知其所之汒乎淳備哉功利機巧必忘夫人之心若夫人者非其志不之非其心不為雖以天下譽之得其所謂謷然不顧以天下非之失其所謂儻然不受天下之非譽無益損焉是謂全德之人哉我之謂風波之民反於魯以告孔子孔子曰彼假脩渾沌氏之術者也識其一不知其二治其内而不治其外夫明白入素無為復朴體性抱神以遊世俗之間者汝將固驚邪且混沌氏之術予與汝何足以識之哉泆湯司馬本作佚蕩言其往來疾速橰桔橰也師謂老子瞞慙貌於于或作於吁司馬云誇誕貌頊頊自失貌郭注夫用時之所用者乃淳備也斯人欲脩淳備而抱一守古失其旨也不忘不墮則無庶幾之道一人謂孔子也乏廢也聖人之道即用百姓之心耳夫神全乃聖王之道非夫人也子貢聞其假脩之說而服之未知純白者之同乎世也此宋榮子之徒未足以為全德子貢之迷没於此人若列子之心醉於季咸也孔子以其背今向古脩為世事故知其非真渾沌徒知脩古抱灌之朴而不知因時任物之易也夫真渾沌都不治也豈以外内為異而偏有所治哉明白入素無為復朴體性抱神以遊世俗者真渾沌也故與世同波而不自失則雖遊於世俗而泯然無迹豈必使汝驚哉渾沌𤣥同孰能識之世俗所識者甞識其迹耳
  呂注執古以御今則凡日用無非渾沌之術豈必天地之初哉彼以有機械者有機事機心而不知機心之所自生者未始有物則是識其一不知其二也知忘神氣黜形骸以蘄道德之全不知行於萬物者無非道則是治其内不治其外也明白入素至以遊世俗所謂廢心而用形者是也彼聞子貢之言始忿然而後乃笑宜以機械為累而不肯為則不識不知乃所以為渾沌也此篇方論天德無為恐或者謂必無為如漢隂丈人然者則不可與經世矣故論真渾沌之術乃遊乎世俗之間而不為累也矣
  循本數如泆湯言疾速如湯沸溢也純白者本然之質瞞然目無精采貌於于語助如俗嘲儒之乎者也云獨弦哀歌以賣名聲言高其調以振響於天下也卑陬卑遜自處於陬隅也假脩渾沌氏之術假託也託於脩渾沌之術渾沌太極也識其一不知其二專一而無二也治其内不治其外得乎已自忘乎物也是丈人者明白而歸諸素無為而還之朴體性抱神以遊於世俗者也賜之學宜不及此固將驚之矣且渾沌氏之術予與汝皆不能識也其驚之也不亦宜乎借孔子之言以明渾沌之當全如此
  諄芒將東之大壑適遇苑風於東海之濵苑風曰子將奚之曰將之大壑曰奚為焉曰夫大壑之為物也注焉而不滿酌焉而不竭吾將遊焉苑風曰夫子無意於橫目之民乎願聞聖治諄芒曰聖治乎官施而不失其宜拔舉而不失其能畢見其情事而行其所為行言自為而天下化手撓顧指四方之民莫不俱至此之謂聖治願聞德人曰德人者居無思行無慮不藏是非美惡四海之内共利之之為悅共給之之為安怊乎若嬰兒之失其母也儻乎若行而失其道也財用有餘而不知其所自來飲食取足而不知其所自從此謂德人之容願聞神人曰上神乘光與形滅亡此謂昭曠致命盡情天地樂而萬事銷亡萬物復情此之謂混冥
  郭注行其所為因而任之行言自為而天下化使物為之則不化矣四方之民莫不俱至者言其指揮顧盼而民各至其性任其自為故也德人則無思無慮率自然耳無是非於胸中而任之天下共利共給而無自私之懷也德者神人之迹故曰容乘光者乃無光故與形滅亡無我而任物虚空無所懷者非闇塞也情盡命至天地樂矣事不妨樂斯無事矣情復而混冥無迹也
  呂注注不滿酌不竭則天府之富也苑風不知其至無而供萬物之求故以為無意於横目之民也官施拔舉不失其宜則非無意於尚賢使能也畢見情事行其所為則非使人匿情而投迹者也行言自為而天下化手撓顧指而民俱至則非以賞勸罰沮也此聖人見於治而非所以為德德人者無思無慮不藏是非美惡其心未甞不虚也四海共利共給之之為悅則天下樂推而不厭也若嬰兒失毋則不知所依若行而失道則不知所往財用有餘則四海共利之而已飲食取足則四海共給之而已此德人之容而非所以為神也泰宇發光所以照也神則乘之以照而非光與形滅亡而已所以雖照而曠也致命則去故而復常盡情則離偽而居實萬事消亡致虚之極萬物復情芸芸歸根混則合而為一冥則照亦忘矣
  副墨官施不失宜無曠職也拔舉不失能無伏賢也畢見情事而行其所為人各紓其情實無浮行也行言自為而天下化所行所言自為而已無心為人也不藏是非美惡言是非美惡不存於胸中即所謂不思善不思惡也上神乘光所謂遂於大明之上是已與形滅亡所謂入於窈冥之門是已此則照徹空曠無復形拘故謂之昭曠
  門無鬼與赤張滿稽觀於武王之師赤張滿稽曰不及有虞氏乎故離此患也門無鬼曰天下均治而有虞氏治之邪其亂而後治之與赤張滿稽曰天下均治之為願而何計以有虞氏為有虞氏之藥瘍也禿而施髢病而求醫孝子操藥以脩慈父其色燋然聖人羞之至德之世不尚賢不使能上如標枝民如野鹿端正而不知以為義相愛而不知以為仁實而不知以為忠當而不知以為信蠢動而相使不以為賜是故行而無迹事而無傳髢司馬云髲也脩當作羞進也標枝言樹標之枝無心在上也
  郭注言二聖俱以亂故治之則揖讓之與用師直時異耳未有勝負於其間也均治則願各足矣復何為計有虞氏之德而推以為君哉許無鬼之言是也且天下皆患創亂故求虞氏之藥操藥脩父其色燋然明治天下者非以為榮也夫至德之世賢當其位非尚之也能者自為非使之也上如標枝出物上而不自高下如野鹿放之而自得也其仁義忠信率性自然非由知也蠢動相使用其自動故動而不謝也主能任其自行故行無迹事各止其分故不傳教於彼也
  呂注有虞氏以亂而後治之則武王亦以亂而後治之孰不以天下為事而有不及哉故有虞氏之藥瘍也秃而施髢病而求醫則是亂而後治也操藥脩父其色燋然道不至於兼忘而六親不和有孝慈固聖人之所羞也則有虞之治亦豈得已而謂過於武王哉自其迹觀之雖伏羲燧人猶不得為至德之世自其心觀之則虞氏武王之妙處乃所謂至德之世也以其無為故無名無名故行無迹而事無傳孰得擬議於其間哉碧虚丹朱不肖有重華以代之殷受殘惡有神武以戡之皆非恬然均治也黔首有病重華以仁義之藥治之病而求醫亂而求治豈良醫孝子所願聞邪不尚賢故無爭不使能故無敗上如標枝之無心下如野鹿之自得此亦感召之理有衺則義見焉有憎則仁出焉有詐則忠顯焉有誕則信彰焉無上四條則下四事亦亡矣蠢動之相役使物情自然不以為賜也無迹無傳不以為特異也
  孝子不䛕其親忠臣不謟其君臣子之盛也親之所言而然所行而善則世俗謂之不肖子君之所言而然所行而善則世俗謂之不肖臣而未知此其必然邪世俗之所謂然而然之所謂善而善之則不謂之道䛕之人也然則俗故嚴於親而尊於君邪謂已道人則勃然作色謂已䛕人則怫然作色而終身道人也終身䛕人也合譬飾辭聚衆也是終始本末不相坐垂衣裳設采色動容貌以媚一世而不自謂道䛕與夫人之為徒通是非而不自謂衆人愚之至也知其愚者非大愚也知其惑者非大惑也大惑者終身不解大愚者終身不靈三人行而一人惑所適者猶可致也惑者少也二人惑則勞而不至惑者勝也而今也以天下惑予雖有祈嚮不可得也不亦悲乎大聲不入里耳折揚黄荂則嗑然而笑是故高言不止於衆人之心至言不出俗言勝也以二缶鍾惑而所適不得矣而今也以天下惑予雖有祈嚮其庸可得邪知其不可得也而強之又一惑也故莫若釋之而不推不推誰其比憂之道作導䛕人本多作衆人司馬云凡人也折揚皇華李云古歌曲也二缶鍾郭作埀踵甚鑿還如字讀之
  郭注以君親所言而然所行而善此直違俗而從君親故俗謂其不肖耳未知至當正在何許俗不為尊嚴於君親而從俗俗不謂之謟明尊嚴不足以服物則服物者更在於從俗也是以聖人未嘗獨異於世必與時消息故在皇為皇在王為王豈有背俗而用我哉世俗遂以多同為正故謂之導䛕則作色不受而終身導䛕亦不問道理期於相善耳夫合譬飾辭應受導䛕之罪而世復以此得人以此聚衆亦為從俗者恒不見罪坐也與夫人之為徒通是非而不自謂衆人言世皆至愚乃更不可不從也夫聖人道同而帝王殊迹者誠世俗之惑不可解故隨而任之天下都惑雖我有求嚮至道之情而終不可得故堯舜湯武隨時而已故大聲非委巷所尚俗人得嘖曲則同聲動笑此天下所以未嘗用聖而嘗自用也以二缶鍾惑而所適不得者言各自信據故不知所之莫若即而同之也釋之而不推不推誰其比憂言趣令得當時之適不強推之令解則相與無憂於一世矣
  循本世所謂忠臣孝子以其能有過則諫不事謟䛕也隨和君親者世俗必以為謟䛕而隨和世俗者却不以為謟䛕如此則是敢諫君親而不敢諫世俗世俗反嚴於親而尊於君邪人不肯受導䛕之名而所為乃終身導䛕混合譬喻矯飾言辭求以聚衆人之歸已非導䛕而何然不自覺也是一人之身而終始本末自不相坐罪矣此下方說歸舜身上舜埀衣裳而天下治以五采彰施於五色恭已正南面故云埀衣裳設采色動容貌舜以此媚悅一世而不自謂導䛕與斯人之徒是非相通而不自謂同於衆人乃愚之至也以下以行為喻如三人同行適東有一人欲西不過一人惑耳猶有可致東之理二人欲西則惑者勝矣徒勞而不能至也予赤張滿稽自謂也祈嚮欲向也予雖自有所欲趨向不可得已以下又以樂為喻缶鍾瓦鍾也如秦王擊缶之缶古樂不入衆耳聞俗樂則喜設有二人擊瓦鍾以為音則人必喜其新聲而為其所惑古樂不能行矣況今天下皆惑予雖欲有所趨向其可得邪重譬喻重言之意覺痛切舊解因所適二字遂連前一節讀之而欲改缶鍾為埀踵謬矣此所適不得亦是因上文粘綴下來上文所適者人之行也此所適者樂之行也此皆論有虞氏而武王又不必言矣
  厲之人夜半生其子遽取火而視之汲汲然惟恐其似已也
  郭注厲惡人也言天下皆不願為惡其為惡或迫於苛役或迷而失性耳然迷者自思復而厲者自思善故我無為而天下自化
  副墨厲人生子恐其似已人莫不自知也而大愚大惑之人乃至終身不解不靈則不如厲人矣欲人深思而得之言意之表
  百年之木破為犧樽青黃而文之其斷在溝中比犧樽於溝中之斷則美惡有間矣其於失性一也跖與曾史行義有間矣然其失性均也且夫失性有五一曰五色亂目使目不明二曰五聲亂耳使耳不聰三曰五臭薰鼻困惾子公反中顙四曰五味濁口使口厲爽五曰趣舍滑心使性飛揚此五者皆生之害也而楊墨乃始離跂自以為得非吾所謂得也夫得者困可以為得乎則鳩鴞之在於籠也亦可以為得矣且夫趨舍聲色以柴其内皮弁鷸冠搢笏紳脩以約其外内支盈於柴柵外重纆繳睆然在纆繳之中而自以為得則是罪人交臂厯指而虎豹在於檻囊亦可以為得矣惾猶刻賊不通也鷸鳥名取其羽毛以飾冠睆睆李云窮視貌交臂反縛
  呂注犧樽青黃以譬曾史之脩溝中之斷以譬盜跖之汙性脩反德德至同於初乃所以為得惡取曾史盜跖於其間哉夫色者非明而色色者明以五色亂之乃所以使目不明也聲者非聰而聲聲者聰以五聲亂之乃所以使耳不聰也達乎此則五臭之薰鼻五味之濁口趣舍之滑心亦若是而已心無趣舍以趣舍滑之所以使性飛揚而不止也彼楊墨者固天下之才士而不聞道所知不出於五者之間乃始離跂自以為得則鳩鴞之在籠亦可以為得矣夫柴其内而使道不得集約其外而使心不得解其繆内支盈於柴柵外重纆繳自達者觀之在纆繳之中睆睆然明矣猶自以為得則罪人交臂厯指虎豹在於囊檻亦可以為得矣詳道老子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蓋人之生也性靜而莫之動德厚而莫之遷妄境在前靈源日滑以至忘不貲之良貴趣無窮之穢腐者豈不惑哉此君子所以貴乎嗇也
  口義其斷在溝中破為犧樽之餘者也榮辱不同同為枯木耳此與臧穀亡羊意同聲色臭味皆足亂性以四者與趣舍並言所以抑之也困惾衝逆人也中顙自鼻而通於顙也濁口汙其口也厲爽乖失也趣舍是非好惡也以趣舍滑亂其心則自然之性失矣楊墨之學趣舍滑心者也彼以其說自困而乃曰自得以此為自得則鳩鴞在籠亦可以為得矣貶之之甚也以其趣舍是非梗礙胸次故曰柴其内冠弁搢紳儒者之服以禮強自拘束故曰約其外内則支塞充盈如柴柵然外為禮文所拘如罪人被縛睆睆目視貌人見其自苦如在束縛之中而彼自以為得則罪囚之人囊檻之虎亦可以為得矣蓋極口以詆楊墨也
  管見總論是篇首論天地大化人物衆多在君天下者凡觀以道直行以德無為無欲官治分明蓋以不同同之物莫得而異也大莫大於天地尊莫尊於道德聖人道兼覆載故得而并稱焉南華以天地明君德此所以統天地御萬物而君天下之道也人見其應物多方疑其聖知聰明絶人逺甚而不知刳心無為之所致也是以有君天下之德者立本原以正其在我則天地不期合而合人物不期化而化視乎無形聽乎無聲𤣥感竒應有不止乎此者故黃帝遺𤣥珠而象罔得之帝堯要齧缺而許由危之謂道不可以有心求不可以聰明得也華封請三祝聖人使之分富授職千嵗上僊則何累之有子高辭諸侯而耕於野以見德衰刑立賢人退藏法密於前患鍾於後亂自此始矣故舉泰初有無俾究物生之本性命之所自來德同於初物將自化彼可不可然不然服恭儉拔公忠者抑又外用其心矣漢隂之恥用機械武王之帥師拯民一則抱朴守真一則以權濟義出處動靜時有不同皆不離乎道而已若夫厲人之恐子似已大惑者終身不靈殘樸為樽滑心傷性德不足以存生如天下何凡此皆以困為得者若楊墨之苦觳難為者也至比之鳩鴞虎豹則非惟薄之而惡之亦甚矣















  莊子翼卷三
<子部,道家類,莊子翼>



  欽定四庫全書
  莊子翼卷四
  明 焦竑 撰
  天道第十三
  天道運而無所積故萬物成帝道運而無所積故天下歸聖道運而無所積故海内服明於天通於聖六通四辟於帝王之德者其自為也昧然無不靜者矣聖人之靜也非曰靜也善故靜也萬物無足以鐃心者故靜也水靜則明燭鬚眉平中准大匠取法焉水靜猶明而況精神聖人之心靜乎天地之鑒也萬物之鏡也夫虚靜恬淡寂寞無為者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至故帝王聖人休焉休則虚虚則實實者倫矣虚則靜靜則動動則得矣靜則無為無為也則任事者責矣無為則俞俞俞俞者憂患不能處年壽長矣夫虚靜恬淡寂寞無為者萬物之本也明此以南嚮堯之為君也明此以北面舜之為臣也以此處上帝王天子之德也以此處下𤣥聖素王之道也以此退居而間遊江海山林之士服以此進為而撫世則功大名顯而天下一也
  郭注天道帝道聖道三者皆恣物之性而無所牽滯故雖六通四辟而無傷於靜也善之乃靜則有時而動矣萬物無足以撓心斯自得也水靜猶明而況聖人之心靜乎蓋有其具而任其自為故所照無不洞明天地之平道德之至者凡不平不至生於有為也休則未甞動動則得者不失其所以動矣任事者責言夫無為也則羣材萬品各任其事而自當其責故舜禹有天下而不與焉此之謂也俞俞從容自得貌尋萬物之本皆在不為中來明此以南面北面以此而處上處下皆無為之至也有其道為天下所歸而無其爵者所謂素王自貴也以此退居間遊則巢許之流進為撫世則伊望之倫也夫無為之體大矣天下何所不為哉故主上不為冢宰之任則伊呂靜而司尹矣冢宰不為百官之所執則百官靜而御事矣百官不為萬民之所務則萬民靜而安其業矣萬民不易彼我之所能則天下之彼我靜而自得矣自天子至於庶人下及昆蟲孰能有為而成哉是故彌無為而彌尊也
  呂注天地運轉無窮而未始有物故萬物成而非雕而刻之也帝道一日萬幾而未始有物故天下歸非悅而求之也聖道無乎不在而未始有物故天下服非以力服之也明於天通於聖知其皆運而無所積則六通四辟於帝王之德也運則轉變無窮無積則介然之有不留乎胸中也雖吾之自為猶將昧乎無不靜者以為而未甞為故也況人各為其為而有不靜者乎聖人之靜也非曰靜也善故靜也若以靜為善而後靜非本靜也萬物無足以鐃心則其本自靜非靜之而後靜也何則萬物得我以生我則不生萬物孰能鐃之明乎此則于其並作也乃所以觀其復于其芸芸也乃所以歸其根復而歸根則其自靜也水靜猶明而況精神上際下蟠無所不極而藏之聖人之心則其靜也非特水之靜燭鬚眉平中准而已蓋天地於此乎觀則是其鑑萬物於此乎形則是其鏡也虚則無所於逆靜則一而不變恬則安于無知淡則不與物交寂則寂然不動漠則合氣於漠此六者聖人之所以無為也天地之平則無有高下道德之至則無以復加此帝王聖人之所休也蓋應萬幾之變供萬物之求而無此焉則無所於休而其神憊於事為之衆矣其能虚乎虚者刳其心則韜乎其事而其富至于有萬不同故虚則實雖不同而其理未甞亂則虚非特以實而倫又將以靜而動動而得也孰能安以久動之徐生則靜而動動於不得已而當則動而得者也致虚而至於靜則萬物不足以鐃心而無為無為則任事者責而我不勞矣俞俞則無往而不然憂患於何而處年壽所以長也明乎虚靜之說則恬淡寂漠亦若是而已所從言之異耳萬物職職皆從無為植乃其所以為本也古之聖人或南面而為堯或北面而為舜或以帝王之德處乎上或以𤣥聖之道處乎下或退居間遊或進為撫世其明乎萬物之本則一也筆乘無所積無留滯也帝道即帝王天子之德聖道即𤣥聖素王之道與末相應舊註以三皇五帝分屬者非是六通四辟辟與闢同言六合四方皆洞達也昧然聰明盡泯也平中准大匠取法者如周禮匠人水地以縣是也虚靜恬淡寂寞無為天地將准焉故曰天地之平俞俞即愉愉處猶入也自得則悲哀不能入而形未甞衰也故曰俞俞者憂患不能處年壽長矣本謂本根言天地萬物皆從虚靜而生故曰萬物之本此又推本言之欲人知安身立命于此也
  靜而聖動而王無為也而尊樸素而天下莫能與之爭美夫明白於天地之德者此之謂大本大宗與天和者也所以均調天下與人和者也與人和者謂之人樂與天和者謂之天樂莊子曰吾師乎吾師乎韲萬物而不為戾澤及萬世而不為仁長於上古而不為壽覆載天地雕刻衆形而不為巧此之謂天樂故曰知天樂者其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靜而與隂同德動而與陽同波故知天樂者無天怨無人非無物累無鬼責故曰其動也天其靜也地一心定而王天下其鬼不祟其魂不疲一心定而萬物服言以虚靜推於天地通於萬物此之謂天樂天樂者聖人之心以畜天下也韲韲粉之義祟禍也郭注時行則行時止則止自然為物所尊奉故美配天者唯樸素也與天和者天地以無為為德故明其宗本則與天地無逆也與人和者順天所以應人故天和至而人和盡也天樂適則人樂足矣物變而相雜曰韲自韲耳非吾師之暴戾仁者兼愛之名耳無愛故無所稱仁壽者期之逺耳無期故無所稱壽巧者為之妙耳皆自爾故無所稱巧此之謂天樂忘樂而樂足也故靜與隂同德動與陽同波動靜雖殊無心一也常無心故王天下而不疲病我心靜而萬物之心通通則服不通則叛聖人之心所以畜天下者奚為哉天樂而已呂注靜而聖言内動而王言外無為也而尊則臣天下者無事干才知樸素而莫與爭美則服天下者無事于文采凡以明白于天地之德而已故處上處下進為閑居雖不同而其大本大宗未始異也通乎此則無為而與天和均調天下則與人和與天和者謂之天樂與人和者謂之人樂不過師于此而已韲物不為戾澤世不為仁以至雕琢衆形而不為巧此莊子之所師也隨其成心而師之誰獨無師則其樂非外至故曰天樂也知天樂者其生也天行而我未甞生其死也物化而我未甞死靜與隂同德不知其為靜動與陽同波不知其為動無天怨無人非以其未甞在彼也無物累無鬼責以其未甞在我也其動也天其靜也地所以然者一心定而已故其王天下也外則其鬼不祟内則其魂不疲萬物安有不服者哉夫心所以定以其未甞不虚未甞不靜也吾能以虚靜推于天地通于萬物此所以為天樂聖人之心以畜天下者也
  管見道之在人靜則為聖動則為王皆以無為而尊樸素而美猶天地之德何甞有為何甞文采而隂陽四時無不為日月山川無非文明乎此理則天下之大本大宗立矣所謂本宗即内聖外王之道與天和者也用以均調天下則與人和人樂天樂皆出于和其名雖殊所以為樂則一韲物不為戾澤世不為仁忘善惡也至于忘壽忘巧則非時所攝非能所係南華之所師師此而已生為天行自然運動死為物化動必有極如是則動靜合乎天道無天怨人非無物累鬼責又明其所以樂也其動也天其靜也地即同德同波之意一心定而無為天下之所歸往無鬼責則鬼不祟無物累則魂不疲行無愧乎幽顯物何為而不服此無他以虚極靜䔍之理推于天地通于萬物而已聖人之心所以養天下者亦豈外此哉
  夫帝王之德以天地為宗以道德為主以無為為常無為也則用天下而有餘有為也則為天下用而不足故古之人貴夫無為也上無為也下亦無為也是下與上同德下與上同德則不臣下有為也上亦有為也是上與下同道上與下同道則不主上必無為而用天下下必有為為天下用此不易之道也故古之王天下者知雖落天地不自慮也辯雖雕萬物不自說也能雖窮海内不自為也天不產而萬物化地不長而萬物育帝王無為而天下功故曰莫神於天莫富於地莫大於帝王故曰帝王之德配天地此乘天地馳萬物而用人羣之道也
  郭注用天下而有餘閑暇之謂也若汲汲然求為物用故可得而臣也及其為臣亦有餘也夫工人無為於刻木而有為於用斧主上無為於親事而有為於用臣臣能親事主能用臣斧能刻木工能用斧各當其能則天理自然非有為也若乃主代臣事則非主矣臣秉主用則非臣矣故各司其任則上下咸得而無為之理至矣夫用天下者亦有為耳然自得此為率性而動故謂之無為也為天下者亦自得耳但居下者親事故雖舜禹為臣猶稱有為故對上下則君靜而臣動比古今則堯舜無為而湯武有事然各用其性而天機𤣥發則古今上下無為誰有為也夫在上者患於不能無為而代臣人之所司使咎繇不得行其明斷后稷不得施其播殖則羣才失其任而主上困於役矣故冕旈埀目而付之天下天下皆得其自為斯乃無為而無不為者也故上下皆無為矣夫主之無為則用下下之無為則自用也天地萬物之化育所謂自爾帝王無為而天下功功自彼成同乎天地之無為也
  呂注無為也則以一人用天下而天下為之用故有餘有為也則以天下用一人而一人為之用故不足不明乎天者不純乎德德則無為而已故上無為下亦無為而與上同則稱德道則有天有人無為而尊者天道有為而累者人道也故下有為上亦有為而與下同則言道上必無為而用天下下必有為為天下用此不易之道也故古之王天下者知不自慮而天下為之慮辯不自說而天下為之說能不自為而天下為之為天不產而萬物化非我產之也地不長而萬物育非我育之也帝王無為而天下功非我為之也此天之所以神地之所以富帝王之所以大也無為也者是乃道之所以乘天地馳萬物而用人羣者也
  本在於上末在於下要在於主詳在於臣三軍五兵之運德之末也賞罰利害五刑之辟教之末也禮法度數刑名比詳治之末也鐘鼓之音羽旄之容樂之末也哭泣衰絰降殺之服哀之末也此五末者須精神之運心術之動然後從之者也末學者古人有之而非所以先也君先而臣從父先而子從兄先而弟從長先而少從男先而女從夫先而婦從夫尊卑先後天地之行也故聖人取象焉天尊地卑神明之位也春夏先秋冬後四時之序也萬物化作萌區有狀盛衰之殺變化之流也夫天地至神而有尊卑先後之序而况人道乎宗廟尚親朝廷尚尊鄉黨尚齒行事尚賢大道之序也語道而非其序者非道也語道而非其道者安取道
  郭注精神心術者五末之本任其自然運動則五事之末不振而自舉所以先者本也君臣父子之先後雖是人事皆在至理中來非聖人之所作也明夫尊卑先後之序固有物之所不能無也大道之序言非但人倫所尚也所以取道為其有序也
  呂注知五末者須精神心術之運而後從之則向所謂虚無恬淡寂寞無為者又所以保精神明心術而養其本之道也養其本則末從之矣末學者古人有之而非所以先也君先而臣從至夫先而婦從此人道尊卑之序也至於天以神而位乎上地以明而處乎下春夏以生而先秋冬以成而後以至萬物始化而萌既作而區從微至著莫不有狀則盛衰變化皆有成理而不可易天地至神不測而有尊卑先後之序則凡人道之本末上下豈可易乎非特君臣父子夫婦兄弟之先後為出於天地之理也即宗廟朝廷鄉黨行事一時之所在猶各有尚而不可亂皆大道之序而已則語道而非其序者安取道哉
  口義自此以下又說有為蓋以無為為本以有為為末要在主君無為也詳在臣臣有為也威武文德之輔助故曰三軍五兵之運德之末也五兵弓殳矛戈㦸也明刑以弼教故曰賞罰利害五刑之辟教之末也度數等差也刑名名物也比𩔖例也詳纎悉也禮法度數鐘鼓羽旄皆非禮樂之本猶曰玉帛鐘鼓云乎哉意哀之末也即與其易也寧戚意精神之運心術之動然後從之蓋言皆由内心以生末學者古人有之而非所以先所以先者虚靜恬淡寂寞無為而已以此觀之莊子何甞欲全不用兵刑禮樂當先者先當後者後皆天地自然之理也故曰尊卑先後天地之行也聖人取象焉天地四時亦喻也化作化生也詩言薇亦作止是也萌萌芽也區區别也言物生而其狀不同也隨時變化先盛後衰亦是譬喻先後之序殺等也盛者非一時而盛衰者非一時而衰皆有次第故曰盛衰之殺因先後而及尊卑尊卑亦先後也行事尚賢言任職事以賢為先也齒爵尊賢亦天下自然之理故曰大道之序安取道者言既不知其序又安得有道也宗廟尚親昭穆世次也
  新傳前言明此以北面舜之為臣也則臣道當無為矣此又言末在于下詳在于臣者前言其心此言其分也夫有本必有末末亦豈能離本哉本則無為之理耳知其理而順之則五者自行而已矣故曰此五者須精神之運心術之動然後從之者也夫莊子此篇深明自然之理所謂知于天而已至此而言君臣父子兄弟少長男女夫婦尊卑先後之序亦所謂知于人而已荀子譏莊子蔽于天而不知人周豈為不知于人歟是故古之明大道者先明天而道德次之道德已明而仁義次之仁義已明而分守次之分守已明而形名次之形名已明而因任次之因任已明而原省次之原省已明而是非次之是非已明而賞罰次之賞罰已明而愚知處宜貴賤履位仁賢不肖襲情必分其能必由其名以此事上以此畜下以此治物以此脩身知謀不用必歸其天此之謂太平治之至也故書曰有形有名形名者古人有之而非所以先也古之語大道者五變而形名可舉九變而賞罰可言也驟而語形名不知其本也驟而語賞罰不知其始也倒道而言迕道而說者人之所治也安能治人驟而語形名賞罰此有知治之具非知治之道可用於天下不足以用天下此之謂辯士一曲之人也禮法數度形名比詳古人有之此下之所以事上非上之所以畜下也迕司馬云橫也
  郭注天者自然也自然既明則物得其道物得其道而和理自適理適而不失其分得分而物物之名各當其形形名已明而無所復改故因任次之物各自任則罪責除故原省次之各以得性為是失性為非故是非次之至于賞罰者失得之報也夫至治之道本在於天而末極於斯履位者言各當其才也襲情者言各行其所能之情也必分其能者無相易業也必由其名者名當其實故由名而實不濫也自明天至形名而五至賞罰而九皆自然先後之序治人者必順序治道光明天不為棄賞罰也但當不失先後之序耳夫用天下者必大通順序之道寄此事於羣才斯乃上之所以畜下也
  呂注天者性命之極欲明道而不明乎天則所謂道者非道所謂德者非德唯真道真德則仁義之所自出也仁左義右則有分有守而形可見名可言有形名而不亂則因任而不失其才能内原其心外省其迹則是非得其真賞罰當于理愚知處宜而不敢違貴賤履位而不敢易仁賢不肖襲情而不敢偽也必分其能則官能其事必由其名則名當其實凡事上畜下治物脩身莫不以此而知謀不用必歸其天此文王所以不識不知順帝之則而周之多士亦皆秉文之德對越在天所以為太平而比隆於唐虞也驟語形名賞罰不知其本始也則天與道德其為本始歟倒則不正以末為本迕則不順當後而先言道而無本末先後之序則是自亂自亂則人之所治也
  新傳萬物待是而後存者天也由是而之焉者道也道之在我者德也以德愛者仁也愛而宜者義也仁有先後義有上下謂之分先不擅後下不侵上謂之守形者物此者也名者命此者也所謂物此者何也貴賤親踈所以表飾之其物不同者是也所謂命此者何也貴賤親踈所以稱號之其命不同者是也物此者貴賤各有容矣命此者親踈各有號矣因親踈貴賤而任之以其所宜為此之謂因任因任之以其所宜為矣放而不察可乎必原其情必省其事此之謂原省原省明而後可以辨是非是非明而後可以施賞罰補注因任即在宥篇賤而不可不任者物也卑而不可不因者民也愚不肖襲情疏云襲用也賢愚咸用本情終不舍已效人矜誇炫物也
  昔者舜問於堯曰天王之用心何如堯曰吾不敖無吿不廢窮民苦死者嘉孺子而哀婦人此吾所以用心已舜曰美則美矣而未大也堯曰然則何如舜曰天德而出寧日月照而四時行若晝夜之有經雲行而雨施矣堯曰然則膠膠擾擾乎子天之合也我人之合也夫天地者古之所大也而黃帝堯舜之所共美也故古之王天下者奚為哉天地而已矣敖即傲
  郭注無告者所謂窮民不廢者恒加恩也與天合德則雖出而靜故曰出寧日月雲雨四時晝夜皆不為而自然也膠膠擾擾則自嫌有事
  呂注天德則雖出而未甞不寧日月照而四時行往來屈伸莫有為之者也晝夜有經則相代乎前而莫知所萌雲行雨施而天下均平矣則其視不敖無告不廢窮民者豈不膠擾乎舜之所言乃天之合堯之所言人之合也而世儒之所以知堯者止此而已故寓之二聖以明所大而共美者為在于此與黃帝不異也孔子西藏書于周室子路謀曰由聞周之徵藏史有老耼者免而歸居夫子欲藏書則試往因焉孔子曰善往見老耼而老耼不許於是繙十二經以說老耼中其說曰大謾願聞其要孔子曰要在仁義老耼曰請問仁義人之性邪孔子曰然君子不仁則不成不義則不生仁義真人之性也又將奚為矣老耼曰請問何謂仁義孔子曰中心物一作勿愷兼愛無私此仁義之情也老耼曰意幾乎後言夫兼愛不亦迂乎無私焉乃私也夫子若欲使天下無失其牧乎則天地固有常矣日月固有明矣星辰固有列矣禽獸固有羣矣樹木固有立矣夫子亦放德而行循道而趨已至矣又何偈偈居謁反乎揭仁義若擊鼓而求亡子焉意夫子亂人之性也徵藏司馬云藏名也十二經者云詩書禮樂易春秋六經又加六緯合為十二也一說易上下經并十翼為十二又一云春秋十二公經也意不平聲牧養也
  郭注此常人所謂仁義也故寄孔老以正之夫至仁者無愛而直前世所謂無私者釋已而愛人夫愛人者欲人之愛已此乃甚私非忘公而公也自天地固有常至樹木固有立皆已自足不待於兼愛也事至而愛當義而止斯忘仁義者也常念之則亂真矣
  呂注孔子不用於時欲藏其言以待後之君子十二經謂春秋孔子所以經世者在于此孔子以人道教天下藏其妙用而未之甞言則十二經之所以經世者不過仁義而已老氏絶學反樸而示之以真則仁義在所攘棄宜其以為非人之性也自人道觀之仁非特成已又所以成物義非特立物又所以立我君子之生成在於仁義故以為真人之性也自道之真觀之中心物愷非外鑠我也無物而不樂上仁為之而無以為者也夫兼愛則非天德而出寧雲行而雨施者故以為迂也凡名生於不足則無私焉乃私也欲使天下無失其牧輔萬物之自然而已天地有常至樹木有立此謂物之自然也德則無為道法自然又何必偈偈乎若擊鼓而求亡子焉言人之失性非仁義所可復也
  詳道老耼之教以道德為宗孔子之經以仁義為本放德循道則天下無為而得性居仁由義則天下有為而倍情此莊子所以託孔子之迹以明之也中心物愷物物而悅之兼愛仁也無私義也兼愛則有不愛非所謂至仁至仁則無親無私乃成其私非所謂至義至義則不物君子所以貴忘仁義而求其至也孔子甞語老耼丘洽詩書禮樂易春秋自以為久矣此言十二經者繙六經為十二也
  方思善中其說者語方及半而老子遽止之也幾乎後言言近似落後的說話兼愛者有心于愛去道已逺故謂之迂也擊鼓而求亡子者亡子逃亡之人擊鼓而求之是速其亡也猶之揭仁義而治天下是速其亂也
  士成綺見老子而問曰吾聞夫子聖人也吾固不辭逺道而來願見百舍重趼古顯反而不敢息今吾觀子非聖人也鼠壤有餘𬞞而棄妹不仁也生熟不盡於前而積歛無崖老子漠然不應士成綺明日復見曰昔者吾有刺於子今吾心正郤矣何故也老子曰夫巧知神聖之人吾自以為脫焉昔日子呼我牛也而謂之牛呼我馬也而謂之馬苟有其實人與之名而弗受再受其殃吾服也恒服吾非以服有服士成綺鴈行避影履行遂進而問脩身若何老子曰而容崖然而目衝然而顙頯去𮜿反然而口闞討覽反然而狀義然似繫馬而止也動而持發也機察而審知巧而覩於泰凡以為不信邉竟有人焉其名為竊百舍司馬云百日止宿也趼胝也餘𬞞讀曰糈糈粒也
  郭注䑕壤有餘𬞞言其不惜物棄妺不仁言其無近恩生熟不盡於前至足故常有餘也積歛無崖萬物歸懷來者受之不小立界畔也士成綺復見自怪譏刺之心所以壞也脫過去也呼牛呼馬隨物所名有實故不以毁譽經心也若受之於心則名實俱累斯所以再受其殃也服者容行之謂不以毁譽自殃故能不變其容以有為為之則不能恒服矣崖然進趨不安之貌衝出也頯然高露發美之貌闞然虓□交豁之貌義然踶跂自持之貌似繫馬而止者志在奔馳也動而持者不自舒放也發也機趨舍速也察而審明是非也泰者多於本性之謂巧於見泰則拙於抱朴凡此十事以為不信性命而蕩夫毁譽皆非脩身之道也邊境有人亦知汝所行非正人也
  呂注鼠壤有餘𬞞則可以賑季女之飢而棄妹則不仁生熟不盡於前則與者可以無取而積歛無崖則不義老子絶學反朴示人以真而士成綺求之於仁義則漠然不應乃所以使其意消而心却也知巧神聖自以為脫焉則絶學反朴未始有物也而子以某事為不仁某事為不義則是呼我牛而謂之牛呼我馬而謂之馬也苟有其實人與之名而不受吾所以漠然也開兌濟事而受之終身不救自遺其殃者也吾服也常服則其心未始不在道吾非以服有服而人真以為勤行者也士成綺知而不足以得至人之心者以其在已者不足故也容崖然則若不與物交目衝然則逐物於外顙頯然則若太朴口闞然則其言欲出諸口也狀義然則若不眀而其心則若繫馬而止也動而持非不能動發也機不可以制也審而察則非襲明知巧而覩於泰非素樸守約者也凡此所為皆以為不信而已邊境非遊於道之中竊則非其有而取之也
  筆乘棄妹舊解為未學甚鑿意者妹氏棄𬞞于䑕壤老氏主於儉嗇故責其暴殄而𬞞棄之生熟不盡於前而積歛無崖即儉嗇之驗也夫巧知神聖尚存於胸中則必有不合者矣今解而脫之則呼以仁也可呼以不仁也可即呼以馬牛亦無不可何者知仁不仁皆非其實也苟見其實而不受則始已有不仁之殃而今再受之徒増罪戾耳服服從也吾之服從人乃是平日常常如此非有心以服之也故曰吾服也恒服非以服有服鴈行避影側身而行也履行遂進踵步而前也崖崖異也衝突目而視也頯顙中央廣而兩頭銳也闞口呿之貌義嚴毅之貌以嗜修自標異者其狀如此動而持發也言馬雖繫而意常奔馳如彼之動而將發而強持之也機察而審其機括能伺察而詳審也知巧而覩於泰自恃其知巧而驕泰可覩也夫機警之人竅鑿日深而渾沌已死故曰不信言非安于性命之情也如邊境之間各有封守好詐者每伺隙乘便以自為功故敵國以盜竊目之不信之人厚自矜飾欲以揚已掩物是亦盜竊而已如孟子所謂穿窬之𩔖
  夫子曰夫道於大不終於小不遺故萬物備廣廣乎其無不容也淵乎其不可測也形德仁義神之末也非至人孰能定之夫至人有世不亦大乎而不足以為之累天下奮棅而不與之偕審乎無假而不與利遷極物之真能守其本故外天地𨘤萬物而神未甞有所困也通乎道合乎德退仁義賔禮樂至人之心有所定矣郭注夫至人用世故不患其大不與之偕者靜而順之不與利遷者任真而直往也退仁義者進道德也賔禮樂者以情性為主也至人之心定矣定於無為也
  呂注於大不終則天地未離乎内於小不遺則秋毫待之成體天下之物其有不備者乎廣無不容淵不可測此道之所以為神也則流而為形失而為德廢而為仁義乃神之末也非至人孰能定之有世不足為之累能棄世也天下奮棅不與之偕忘天下者也忘天下故不與利遷能棄世故守其本凡神之所以困以不知此而已矣於道不塞於德不雜退仁義而不留賔禮樂而不主若此而後其心有所定也
  詳道大者必有終小者常見遺道則於大不終於小不遺大小不離乎有體而無體者不期於大小以大小而論道亦筌蹄而已矣夫神之所應者外忘外則神全心之所存者内忘内則心靜天地萬物外也故外之遺之而後神無所困仁義禮樂内也故退之賔之而後心有所定
  世之所貴道者書也書不過語語有貴也語之所貴者意也意有所隨意之所隨者不可以言傳也而世因貴言傳書世雖貴之哉猶不足貴也為去聲其貴非其貴也故視而可見者形與色也聽而可聞者名與聲也悲夫世人以形色名聲為足以得彼之情夫形色名聲果不足以得彼之情則知者不言言者不知而世豈識之哉桓公讀書於堂上輪扁斵輪於堂下釋椎鑿而上問桓公曰敢問公之所讀者為何言邪公曰聖人之言也曰聖人在乎公曰已死矣曰然則君之所讀者古人之糟粕已夫桓公曰寡人讀書輪人安得議乎有說則可無說則死輪扁曰臣也以臣之事觀之斵輪徐則甘而不固疾則苦而不入不徐不疾得之於手而應於心口不能言有數存焉於其間臣不能以喻臣之子臣之子亦不能受之於臣是以行年七十而老斵輪古之人與其不可傳也死矣然則君之所讀者古人之糟粕已夫桓公齊桓公也輪扁斵輪人名扁糟爛為魄一作粕甘緩也苦急也
  郭注貴非其貴者言其貴恒在言意之表也得彼之情唯忘言遺書者耳此絶學去尚之意也輪扁之不能喻子言物各有性教學之無益也當古之事已滅於古矣雖或傳之豈能使古在今哉古不在今今事已變故絶學任性與時變化而後至焉
  呂注莊子言此欲學者遺言忘書而不求於形色名聲之間也夫斵輪事之粗者然疾徐甘苦得於手而應於心者雖父子猶不能喻而受之則夫道之為物其傳之難於斵輪甚矣誠不能求之於心而唯書之讀則糟粕之喻非虚言也
  詳道書言之於意猶形色聲名之於情情不可得之於形色名聲意不可傳之於書言必矣故善易者得意而忘象得象而忘言善詩者得志而忘辭得辭而忘文豈非所謂祠祀畢芻狗捐醇精流糟粕棄者哉桓公所以因輪扁而悟讀書之非王壽所以因徐馮而起焚書之舞也
  管見總論是篇以天道命名特摽其首次以帝道聖道𤣥聖素王之事業以道德為主無為之常此乘天地馳萬物而用人羣之道也中叙德教禮樂仁義分守形名賞罰治世之具無不畢備然皆不離乎人道之常何也蓋善論天道者必本乎人能盡人道者可配乎天天人交通本末一致廣無不容淵不可測又安知天之非人人之非天乎至論五變而形名可舉九變而賞罰可言此萬世不易之理所以立人極贊天道者也若夫天德而出寧日月照而四時行若晝夜之有經雲行而雨施矣則天自已出炳靈獨化地道人道其有不從者乎夫脩治具以明治道古今之通論然有用之而治或用之而亂者以不知本末先後之序君臣詳要之宜故也世謂南華立言多尚無為而略治具觀是篇所陳禮樂政教究極精微有非諸子所可及者要皆出於天理之自然假人以行之耳信明乎自然之理則可以由治具而通治道使君臣父子鳥獸草木皆得其宜天下擊壤謳歌不知帝力謂之無為可也至若孔子欲藏書而繙經以說成綺問脩身而其容崖然是皆狥人而忘天所以老耼弗許也唯至人知仁義為道之末禮樂為道之賔能天能人極真守本而神未甞有所困故雖有世而不足為之累也終以遺書得意糟魄陳言而寓之於輪扁蓋恐學者狥迹遺心舍本趨末則去道愈逺但當究夫聖人有不忘者存則學者當自絶學而入𫝊者當得無傳之傳而天地聖人之心見矣何以古人之糟魄為哉
  天運第十四
  天其運乎地其處乎日月其爭於所乎孰主張是孰綱維是孰居無事推而行是意者其有機緘而不得已耶意者其運轉而不能自止耶雲者為雨乎雨者為雲乎孰隆施是孰居無事淫樂而勸是風起北方一西一東有上彷徨孰噓吸是孰居無事而披拂是敢問何故巫咸祒曰來吾語女天有六極五常帝王順之則治逆之則凶九洛之事治成德備監照下土天下戴之此謂上皇有上一作在上循本有作又彷徨司馬本作旁皇颷風也巫咸殷相祒名六極司馬云四方上下也五常五行也九洛九州聚落也
  郭注天不運而自行地不處而自止日月不爭所而自代謝孰主張綱維是皆自爾也無則無所能推有則各自有事然則無事而推行是者誰乎哉各自行耳自爾故不可知也雲雨二者俱不能相為亦各自爾敢問何故設問所以自爾之故也夫事物之近或知其故然尋其原以至乎極則無故而自爾也自爾則但當順之順則治逆則凶者假學可變而天性不可逆也治成德備監照下土天下戴之順其自爾故也呂注天運地處吾不知其真運真處也日月爭所吾不知其真爭所也求其主張綱維與推而行是者皆不可得水之升而為雲雲之解而為雨求其隆施與淫樂而勸是者不可得風起西東彷徨無定求其嘘吸披拂者不可得此乃道之不測而為神者也知神之所為則主張綱維隆施披拂是者皆以此而已五常即五福嚮用五福威用六極順之而吉也反之則逆而凶九洛即洛書九疇九疇之用至於福極則治成德備監照下土而天下戴之此所以為上皇上皇則挈天地馳日月隆施雲雨噓吸風氣而常居無事之地者是也豈必求之於鴻荒之世哉
  詳道天地之運處日月之往來雲出於地而本乎天雨降於天而本乎地風直乎東而起於北其覆載也其照臨也其㪚潤也豈或使之皆載於道之自然而已夫野馬飄蕩而不動旋風偃嶽而常靜江河競注而不流日月厯天而不周然則天地之運處以其不運不處也日月之往來以其不往不來也果莫詰其主張綱維孰知所謂若有真宰者耶
  循本日月同黄道故云爭於所有機緘者如有以係屬之不能自止者無以係屬之風起北方從而西東又上而彷徨言起于北則自北而南故不必言南言上則自下而上故不必言下
  商太宰蕩問仁於莊子莊子曰虎狼仁也曰何謂也莊子曰父子相親何為不仁曰請問至仁莊子曰至仁無親太宰曰蕩聞之無親則不愛不愛則不孝謂至仁不孝可乎莊子曰不然夫至仁尚矣孝固不足以言之此非過孝之言也不及孝之言也夫南行者至於郢北面而不見㝠山是何也則去之逺也故曰以敬孝易以愛孝難以愛孝易而忘親難忘親易使親忘我難使親忘我易兼忘天下難兼忘天下易使天下兼忘我難夫德遺堯舜而不為也利澤施於萬世天下莫知也豈直太息而言仁孝乎哉夫孝弟仁義忠信貞廉此皆自勉以役其德者也不足多也故曰至貴國爵并焉至富國財并焉至願名譽并焉是以道不渝太宰官名蕩字也一本蕩作盈郢楚都也㝠司馬云北海山名并郭音屏吕如字言兼并之也
  郭注無親者非薄惡之謂也夫人之一體非有親也而首自在上足自在下腑臟居内皮毛處外外内上下尊卑貴賤於其體中各任其極而未有親愛於其間也然至仁足矣故五親六族賢愚逺近不失分於天下者理自然也又奚取於有親哉孝不足言必言之於忘仁忘孝之地然後至矣凡名生於不及者故過仁孝之名而涉乎無名之境然後至焉夫㝠山在乎北極而南行以觀之至仁在乎無親而仁愛以言之故郢雖見而愈逺𡨋山仁孝雖彰而愈非至理也夫至仁者百節皆適則終日不自識也聖人在上非有為也恣之使各自得而已耳自得其為則衆務自適羣生自足天下安得不各自忘我哉各自忘矣主其安在乎斯所謂兼忘也夫德遺堯舜然後堯舜之德全耳若係之在心則非自得也天下莫知泯然常適也太息而言仁孝者失於江湖乃思濡沬也并者除棄之謂夫貴在於身身猶忘之况國爵乎斯貴之至也至富者自足而已故除天下之財也至願者適也得適而仁孝之名都去矣是以道不渝去華而取實故也
  呂注世俗皆以愛為仁則虎狼之父子相親何為而不可言仁哉若夫至仁則天地聖人之仁是也與道合體而無為豈容心於其間哉此至仁所以無親也謂無親則不愛不愛則不孝此不及孝之言也至仁無親則過孝之言也南行者不見㝠山去之逺也至仁則孝不足言亦去之逺也敬者禮也愛者情也忘親道也忘親忘之在已者也使親忘我忘之在人者也兼忘天下我能外天下而已天下兼忘我則天下往而相忘也為仁而至於此則德遺堯舜而不為利澤萬世而莫知是謂與道合體而無為也豈直太息而言仁孝乎哉自至仁觀之則孝弟仁義忠信貞廉皆自勉以役其德豈足多哉故至貴國爵并焉至富國財并焉則操天下之貴富而制其爵與財者也至願名譽并焉修其可願而至于至仁則孝弟入者雖遺之而其名譽固已并於其間矣道不渝言其道無所往而不在也
  北門成問於黃帝曰帝張咸池之樂於洞庭之野吾始聞之懼復聞之怠卒聞之而惑蕩蕩黙黙乃不自得帝曰女殆其然哉吾奏之以人徵之以天行之以禮義建之以太清夫至樂者先應之以人事順之以天理行之以五德應之以自然然後調理四時太和萬物四時迭起萬物循生一盛一衰文武倫經一清一濁隂陽調和流光其聲蟄蟲始作吾驚之以雷霆其卒無尾其始無首一死一生一僨一起所常無窮而一不可待女故懼也吾又奏之以隂陽之和燭之以日月之明其聲能短能長能柔能剛變化齊一不主故常在谷滿谷在阬滿阬塗郤守神以物為量其聲揮綽其名高明是故鬼神守其幽日月星辰行其紀吾止之於有窮流之於無止子欲慮之而不能知也望之而不能見也逐之而不能及也儻然立於四虚之道倚於槁梧而吟目知窮乎所欲見力屈乎所欲逐吾既不及已夫形充空虚乃至委蛇女委蛇故怠吾又奏之以無怠之聲調之以自然之命故若混逐叢生林樂而無形布揮而不曵幽昏而無聲動於無方居於窈㝠或謂之死或謂之生或謂之實或謂之榮行流散徙不主常聲世疑之稽於聖人聖也者達於情而遂於命也天機不張而五官皆備此之謂天樂無言而心說故有焱氏為之頌曰聽之不聞其聲視之不見其形充滿天地苞裹六極女欲聽之而無接焉而故惑也樂也者始於懼懼故祟吾又次之以怠怠故遁卒之於惑惑故愚愚故道道可載而與之俱也蟄爾雅云靜也霆電也僨司馬云仆也阬爾雅云虚也
  郭注不自得坐忘之謂也夫至樂者非音聲之謂也必先順乎天應乎人得於心而適於性然後發之以聲奏之以曲耳故咸池之樂必待黃帝之化而後成焉自然律吕滿天地間但順而不奪則至樂全矣故因其自作而用其所以動無首無尾運轉無極以變化為常則所常者無窮也初聞無窮之變不能待之以一故懼然悚聽奏以隂陽燭以日月所謂用天之道也齊一於變化而不主故常滿谷滿阬至樂周也塗郤守神塞其兊也以物為量大制不割也其聲揮綽所謂闡諧也名當則實則高明也故鬼神不離其所日星不失其度止於有窮常在極上住也流於無止隨變而往也慮之不知逐之不及故闇然恣使化去儻然立於四虚者𢎞敞無邊之謂吟於槁梧無所復為也物之知力各有所齊限形充空虚無身也無身故能委蛇委蛇任性而悚懼之情怠也意既怠矣乃復無怠此其至也命之所有者非為也皆自然耳混然無係隨叢而生至樂者適而已適在體中故無别形布揮不曵自布耳幽昏無聲所謂至樂也動於無方居於窈𡨋所謂寧極也死生實榮行流㪚徙不主常聲隨物變也世疑之稽於聖人明聖人應世非唱也達情遂命言有情有命者莫不資焉忘樂而樂足非張而後備心恱在適不在言也有焱氏之頌乃無樂之樂樂之至也懼然悚聽故祟耳未大和也次怠故遁迹稍滅矣惑故愚愚故道以無知為愚愚乃至也
  呂注樂即道也洞庭之野廣漠之處奏之雖人以天理而美樂出虚也行以禮義由太清而建樂居太始也四時萬物莫非樂也盛衰文武經綸之不可亂清濁隂陽調和之未甞戾其聲流光於天地之間然不感則不發也求之本末無首無尾死生僨起所常無窮而一不可待故懼此無它我以人示之彼以人入之而已以人入天則萬變不同所謂一者豈可待宜其懼也又奏以隂陽燭以日月則天而已矣其短長不常滿谷滿阬塗郤守神以物為量乃其所以為聲也揮綽則不制於宇宙高明則所以為天鬼神守幽日星行紀止之有窮流之無止唯所示而已欲慮之而不知逐之不及目窮力屈委蛇故怠此無它我以天示之彼以天受之而已吾又奏以無怠調以自然混逐藂生萬物芸芸也林樂無形各歸其根也布揮不曵動無方也幽昏無聲居窈㝠也死生實榮㪚徙無常則不制於一矣此舉世之所疑而聖人體之於起居造次之間未甞離也所謂聖者無他達於情遂於命耳聽目視莫非是也則其天機而已此所以為天樂無言而心悅也故舉有焱氏之頌咸池之妙若此汝欲聽之宜其無接而吾之聰不用故惑也此無他忘乎人忘乎天而已始懼故祟次怠故遁卒惑故愚身之所以不能載道者以其智識昭昭也唯其去知而愚所以載道而與之俱也
  循本蕩蕩神不定默默口不能言不自得心不自安也四時萬物言合造化之自然盛衰文武清濁隂陽言其間節奏流光其聲者言其聲流順而光瑩也𣸸此一句協上韻此即從之純如也蟄蟲始作吾驚之以雷霆其卒無尾其始無首言忽然而起忽然而終如雷霆不測也一死一生一僨一起所常無窮而一不可待當連作一串讀一死一生一僨一起相為循環常無窮盡而所謂一者不可以等待一死則一生繼之一僨則一起繼之更無停留何可遲疑等待北門成聞樂如此故生恐懼也吾又奏之以隂陽之和燭之以日月之明雖和而有分辨即所謂皦如也其聲能短能長能柔能剛變化齊一不主故常皆皦如之意在谷滿谷在阬滿阬聲之充滿也塗郤猶言塗耳塞目吾之奏樂不作聰明惟守其神而自隨物分量所受以為聲之大小其樂之聲則發揮寛綽其樂之名則高大明顯鬼神守其幽日月星辰行其紀各不紊亂吾止之于有窮流之于無止或止或流無常也子雖欲思之而不能知望之而不能見追之而不能及儻然自失立於四面空虚之路倚於槁梧而吟但覺目窮力屈所謂雖欲從之末由也已既不可及則惟見其形象充滿虚空此心遂放㢮而自怠矣吾又奏之以無怠之聲所謂無怠者調之以自然之天命出于自然如天命流行也故其聲若混然相逐叢然並生林然共樂而無有形象即所謂繹如也其布㪚發作則罄盡而不留曵其幽深昏默則又寂然而無聲其動則無有方所其居則又窈窈㝠㝠不可得而測度或謂之死或謂之生或謂之實或謂之榮但見其行流㪚徙不主常聲於是疑之而稽考其說遂參考之於聖人以為聖人者能達人情以至天命此樂非聖人不能為也此命字與前調之以自然之命相應天機不張不將機籟張設也五官皆備五聲之所司皆備具也天樂者即自然之命也無言而心恱者不可以言語形容而心自悟恱也引有焱氏之頌以見其聲外之妙也汝欲聽之妙處不可接故疑惑也夫懼則精神為之森爽若有鬼祟然故曰祟怠則心力疲竭欲棄去之故曰遁惑則知識昏迷故曰愚既愚則可以入道可以入道則可與並載矣因論樂而及道也此一叚文字便似張樂洞庭之野無首無尾難以卒看而細抽之自有條理乃自孔子語太師樂來莊子非沿襲陳言者論樂之一成其妙處自然如此
  孔子西遊於衞顏淵問師金曰以夫子之行為奚如師金曰惜乎而夫子其窮哉顏淵曰何也師金曰夫芻狗之未陳也盛以篋衍巾以文繡尸祝齋戒以將之及其已陳也行者踐其首脊蘇者取而㸑之而已將復取而盛以篋衍巾以文繡遊居寢卧其下彼不得夢必且數昧焉今而夫子亦取先王巳陳芻狗取弟子遊居寢卧其下故伐樹於宋削迹於衞窮於商周是非其夢耶圍於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死生相與鄰是非其眯耶夫水行莫如用舟而陸行莫如用車以舟之可行於水也而求推之於陸則没世不行尋常古今非水陸與周魯非舟車與今蘄行周於魯是猶推舟於陸也勞而無功身必有殃彼未知夫無方之傳應物而不窮者也且子獨不見夫桔橰者乎引之則俯舍之則仰彼人之所引非引人也故俯仰而不得罪於人故夫三皇五帝之禮義法度不矜於同而矜於治故譬三皇五帝之禮義法度其猶柤梨橘柚耶其味相反而皆可於口故禮義法度者應時而變者也今取猨狙而衣以周公之服彼必齕齧挽裂盡去而後慊觀古今之異猶猨狙之異乎周公也故西施病心而矉其里其里之醜人見而美之歸亦捧心而矉其里其里之富人見之堅閉門而不出貧人見之挈妻子而去之走彼知美矉而不知矉之所以美惜乎而夫子其窮哉師金魯之太師名金芻狗結芻為狗巫祝用之衍李云笥也蘇取草也眯司馬云厭也或䟽作魘夢中怪也蹙額曰矉
  郭注廢棄之物於時無用則更致他妖也夢眯云者皆絶聖去智之意耳無所稍嫌也先王典禮所以適時用也時過而不棄即為民妖所以興矯效之端也故時移世異禮亦宜變故因物而無所係焉斯不勞而有功也三皇五帝之禮義法度期於合時宜應治體而已彼以為美者此或以為惡故當應時而變然後皆適也然則禮義當其時而用之則西施也過時而不棄則醜人也
  詳道齊楚燕魏之歌異轉而皆樂九夷八蠻之哭殊聲而皆悲是以聖人之治天下乘時以制宜因民以立法果可以利其國不一其用果可以便其事不同其禮故伏羲神農教而不誅黃帝堯舜誅而不怒夏質而不文周文而不質古之法其可行於今今之法其可膠於古乎孔子推古以御今非膠之也欲緣迹以復於所以迹而已師金恐天下之人溺於緣迹之弊所以始况以芻狗舟車次况以桔橰橘柚終况以猨狙好醜猶古今周魯之不可一也
  孔子行年五十有一而不聞道乃南之沛見老耼老耼曰子來乎吾聞子北方之賢者也子亦得道乎孔子曰未得也老子曰子惡乎求之哉曰吾求之於度數五年而未得也老子曰子又惡乎求之哉曰吾求之於隂陽十有二年而未得老子曰然使道而可獻則人莫不獻之於其君使道而可進則人莫不進之於其親使道而可以吿人則人莫不吿其兄弟使道而可以與人則人莫不與其子孫然而不可者無他也中無主而不止外無正而不行由中出者不受於外聖人不出由外入者無主於中聖人不𨼆名公器也不可多取仁義先王之蘧廬也止可以一宿而不可以久處覯而多責古之至人假道於仁託宿於義以遊逍遙之虚食於苟簡之田立於不貸之圃逍遙無為也苟簡易養也不貸無出也古者謂是采真之遊以富為是者不能讓祿以顯為是者不能讓名親權者不能與人柄操之則慄舍之則悲而一無所鑒以闚其所不休者是天之戮民也怨恩取與諌教生殺八者正之器也惟循大變無所湮者為能用之故曰正者正也其心以為不然者天門弗開矣郭注此皆寄孔老以明絶學之義也中無主而不止者中心無受道之質則雖聞道而過去也外無正而不行者中無主則外物亦無正已者故未甞通也由中出者聖人之道也外有能受之者乃出耳由外入者假學以成性者也雖由假學成要當内有其質若無主於中則無以藏聖道也名者天下之所共用矯飾過實多取者也多取而天下亂矣蘧廬猶傳舍也仁義人之性也人性有變古今不同故遊寄而過去則㝠若無滯而係於一方則見見則偽生偽生而責多矣假道託宿隨時而變無常迹也逍遙無為有為則非仁義矣從其簡故易養不貸者不損已以為物也遊而任之則真采也采真則色不偽矣天下未有以所非自累者而各没命於所是所是而以没其命者非立乎不貸之圃也舍之悲者操之不能不慄也無所鑒以闚其所不休者言其知進而不知止則性命喪矣所以為戮天門弗開言守故不變則失正矣
  呂注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而道非一二三也求之于度數則不出乎數之中故五年而未得道分而為隂陽而道非隂陽也求之於隂陽不出乎天宇之大故十有二年而未得道之所以不可獻之親告之兄弟子孫者以中無主外無正也中無主則我欲授之而彼不止外無正則彼欲受而我不行物之有主固有之也道之在已有其固有而已莫之有而有之是中無主而不止射之有正所以受之也道之於人與其所受而已莫之受而強之是外無正而不行由中出者不受於外聖人不出以其無正也由外入者無主於中聖人不𨼆以其不止也不𨼆則不能推而納之之謂也然則道非可求之度數隂陽求諸已而已名者不可多取多取則德之蕩也仁義不可久處久處則覯而多責逍遙則無所不適苟簡則其求易贍不貸則不與物交如是則凡所采者莫非真也不能讓祿知有富而已不能讓名知有顯而已不能與人柄知有勢而已而親權者操舍之累害性尤甚一無所鑒觀濁水而迷清淵不休則天刑之不可解怨恩至生殺八者正之器非正之道唯循大變而無所湮乃所以用其器之道也以其道用其器此正之所以為正也天門者循大變而無所湮者所由出入也以為不然則天門弗開可知矣
  新傳夫道集于虚而虚者足容于道也虚則一而行無不通也故不虚則不集故曰内無主而不止不一則不通故曰外無正而不行夫集于内者必行于外所謂由中而出也由中出者豈為自外而受歟此聖人之所以固守也故曰由中出者不受於外聖人不出夫行于外者因集于内所謂由外而入也由外入者豈為不虚而集歟此聖人之所以必行也故曰由外入者無主于中聖人不𨼆此老耼言入道致用之終始也須谿覯而多責言凡覩乎此者皆將望而責于我一不至則前者失矣一無所鑒以闚其所不休言于真理一無所見但闚其情欲之所不休者此戮民耳
  副墨恩怨取與諫教生殺入者所用以正人之器夫變謂死生大故無所湮者當機了然一刀兩叚更無湮滯也以是人而用是器然後不隨境轉而得遊于逍遙之墟若其心以為不然是外有見而内無主天門不開矣天門猶言靈府也亦自老子天門開闔語來
  孔子見老耼而語仁義老耼曰夫播糠昧目則天地四方易位矣蚊虻𠾱膚則通昔不寐矣夫仁義𢡚然乃憤吾心亂莫大焉吾子使天下無失其朴吾子亦放風而動總德而立矣又奚傑然若負建鼓而求亡子者耶夫鵠不日浴而白烏不日黔而黒黑白之朴不足以為辨名譽之觀去聲不足以為廣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呴以濕相濡以沬不若相忘於江湖孔子見老耼歸三日不談弟子問曰夫子見老耼亦將何規哉孔子曰吾乃今於是乎見龍龍合而成體散而成章乘乎雲氣而養乎隂陽予口張而不能嗋予又何規老耼哉𠾱齧也放風而動司馬云放依也依無為之風而動也
  郭注外物加之雖小而傷性已大仁義𢡚然是尚之以加其性故亂也無失其朴質全而仁義著矣風自動而依之德自立而秉之斯易持易行之道也若揭仁義以趨道德之鄉其猶擊鼔而求逃者無由得也夫鵠白烏黑俱自然耳無所偏尚故至足者忘名譽忘名譽乃廣耳泉涸而魚相呴濡言仁義之譽皆生於不足若相忘於江湖斯乃忘仁而仁者也見龍言老耼能變化乘雲氣養隂陽言其因御無方自然已足也呂注至人之心若鏡而仁義𢡚然亂之豈非播糠眯目蚊虻𠾱膚之比哉天下莫不有無名之朴而能使之無失則放風而動總德而立矣言其自動自立又奚傑傑然若建鼔而求亡子邪天下已失其朴而救以仁義無異建鼓求亡言以名譽求之也且鵠白烏黒朴之自然何所加飾則名譽之觀無所加廣於人之性亦若是而已魚處陸而相呴以濕不若相忘於江湖則天下失其朴而相呴以仁義之濕沬不若相忘於道術之江湖也龍之合而成體散而成章未始累於其身也老耼以仁義為播糠蚊虻則不累於其身可知矣子貢曰然則人固有尸居而龍見雷聲而淵默發動如天地者乎賜亦可得而觀乎遂以孔子聲見老耼老耼方將倨堂而應微曰予年運而往矣子將何以戒我乎子貢曰夫三王五帝之治天下不同其係聲名一也而先生獨以為非聖人如何哉老耼曰小子少進子何以謂不同對曰堯授舜舜授禹禹用力而湯用兵文王順紂而不敢逆武王逆紂而不肯順故曰不同老耼曰小子少進余語女三王五帝之治天下黃帝之治天下使民心一民有其親死不哭而民不非也堯之治天下使民心親民有為其親殺所戒反其殺而民不非也舜之治天下使民心競民孕婦十月生子子生五月而能言不至乎孩而始誰則人始有夭矣禹之治天下使民心變人有心而兵有順殺盜非殺人自為種而天下耳是以天下大駭儒墨皆起其作始有倫而今乎婦女何言哉余語女三皇五帝之治天下名曰治之而亂莫甚焉三王之知上悖日月之明下暌山川之精中墮四時之施其知𢡚於𧓽勑邁反之尾鮮規之獸莫得安其性命之情者而猶自以為聖人不可恥乎其無恥也子貢蹵蹵然立不安李云鮮規明貌一云小獸也
  郭注親死不哭而民不非者非之則強哭也殺降也殺其殺言親服有降殺也子生五月而能言謂教之速也誰者别人之意也未孩已擇人謂其競教速成也不能同彼我則心競於親疎故不終其天年也兵有順言天下已有不順故也盜自應死殺之順也故非殺不能大齊萬物而人人自别斯人自為種也承百代之流而㑹乎當今之變其弊至於斯者非禹也故曰天下耳言聖知之迹非亂天下而天下必有斯亂也儒墨皆起此乃百代之弊今之婦女而上下悖逆者非作始之無理但至理之弊遂至於此復何言哉雖三王五帝之治天下亦不免乎弊也子貢本謂老子獨絶三王故欲同三王於五帝今又見老子通毁五帝上及三皇則失其所以為談矣
  呂注老子以仁義憤心比播糠眯目蚊虻𠾱膚則以五帝三王為非聖宜矣子貢又求之於讓爭順逆之間則其迹之尤粗者自迹言之則使民心變固不若親親不若一然均不免於治天下而使民有心而已名曰治之而亂天下者自此始苟為用知豈特五帝三王而已雖三皇之知亦將上悖日月下暌山川其知𢡚於𧓽蠆之尾矣獸之伏於山林夜行晝居雖饑渴𨼆約猶且胥疏於江湖之上則鮮規之甚也子貢聞其非三皇五帝而不得所以非故蹵蹵然不安
  副墨黃帝之治使民心一一純一也堯使民親即親睦九族之親民有為其親殺其殺而民不非者情禮獨隆于親而餘皆降殺民亦不以為薄也舜使民心競競争競也虞帝尚賢故使民争争則和氣決裂機竅早開故使孕婦十月而生子子生五月而能言未至于孩而辨誰何宜其夭也禹使民心變變謂變于古也人有心各有機心兵有順以用兵為順事也殺人者死殺盜者無罪故曰殺盜非殺人各私其私互相警備天下皆然故曰自為種而天下耳夫婦人之大始古人作始自有倫序三十而娶二十而嫁幼穉之女本不可責以人道而今也不然機警之心偷薄之俗不言可知矣故曰又何言哉大率與禮記大道為公一章甚相似孔子謂老耼曰丘治詩書禮樂易春秋六經自以為久矣孰知其故矣以奸者七十二君論先王之道而明周召之迹一君無所鉤用甚矣夫人之難說也道之難明耶老子曰幸也子之不遇治世之君也夫六經先王之陳迹也豈其所以迹哉今子之所言猶迹也夫迹履之所出而迹豈履哉夫白鶂之相視眸子不運而風化蟲雄鳴於上風雌應於下風而化𩔖自為雌雄故風化性不可易命不可變時不可止道不可壅苟得於道無自而不可失焉者無自而可孔子不出三月復見曰丘得之矣烏鵲孺魚傅沫細要者化有弟而兄啼久矣夫丘不與化為人不與化為人安能化人老子曰可丘得之矣鉤取也鶂三蒼云鶬鶂也風化司馬云相傳風氣而化生也類獸名山海經云亶爰之山有獸焉其狀如狸而有髦其名曰𩔖自為牝牡郭璞註即引莊子解之烏鵲孺孺孚而生也魚傅沫魚不交但仰其所吐之沫也細腰者蜂之屬也
  郭注所以迹者真性也夫任物之真性者其迹則六經也况今之人事則以自然為履六經為迹鶂以眸子相視蟲以鳴聲相應俱不待合而生子故曰風化夫同𩔖之雌雄各自有以相感相感之異不可勝極苟得其𩔖其化不難故乃有遙感而風化也性命時道至人皆順而通之得道無不可言化者無方而皆可也失者無可言所在皆不可也烏孺魚沫細腰者化言物之自然各有性也有弟而兄啼言人之性舍長而視幼故啼也夫與化為人者任其自化者也若繙六經以說則䟽矣
  呂注六經者先王之法明在度數而見於書非其所以化也其所以化者神明而已迹者履之所出而迹豈履哉以是而化天下宜其不用也白鶂之相視眸子不運而風化相感者神而不以聲蟲雄鳴上風雌應下風相感以聲而不以形𩔖自為雌雄故風化若是者凡以性殊而不可易命定而不可變時行而不可止道通而不可壅故也豈可以言議意測則知所以化天下者不在陳迹之間求其道而已矣孔子不出三月而得之於齋心服形之際悟夫烏鵲魚蜂莫不皆生而其所以生者未甞同則知之所不能知也化而已矣有弟而兄啼情使之然化則均可以生情則雖兄弟不能均得欲人之化也難矣久矣夫丘不與化為人則為道而不至於與造物者為人也又安能化人哉世之學孔子而不得其所以迹者其患常在此
  管見烏鵲乳至有弟而兄啼四句乍讀難通熟究其義化理甚博蓋胎卵濕化備見其中而人弗察耳夫天地盈虚之理造化消長之機雖黙運於無形悉由四生發見四生之中人為之主億兆之中聖人為主聖人者與化為人知化則知天矣故是篇終於論化自非官天地府萬物而獨運乎亭毒之表安能化人哉太上云我無為而民自化觀夫鶂蟲之風化烏鵲之孚乳魚之傅沫蜂之祝子皆出乎自然之性成以專定之功此感彼應不可致詰故謂之化人為最靈其化又有妙於此者亦不越乎自然之理專定之功耳
  管見總論本篇以天運地處啟論端設問日月風雲流行之故答以六極五常三皇之治體天運而行德教故無為而化民樂自然次論至仁無親至貴屏爵行其無事亦法天運之義也至於論洞庭之張樂明大道之淵微奏以隂陽行以禮義天人相因立極之本也調理四時太和萬物寒暑協序生化之原也動無方而居窈㝠天機定而五官備則隨物潛藏觸處發見不可以形拘聲盡而天遊所到無非至和希聲所存無非至樂也若夫治道比巳陳之芻狗法度猶相反之柦梨猨狙裂周公之衣醜婦效西施之美此明夫政治貴乎適宜烹鮮在於不撓為人上者信能體道法天與化同運節以鼓舞時其霈澤長養而熟成之惡有不化者哉仲尼見老子歎其猶龍則以人合天未至於俱化洎聞淵雷之妙遂棄六經陳迹而究其所以迹不出三月與化為人則迹同乎人而體合乎天矣易曰天行健此其所以為運精氣為物遊魂為變此其所以為化也歟
  刻意第十五
  刻意尚行離世異俗高論怨誹為亢而已矣此山谷之士非世之人枯槁赴淵者之所好也語仁義忠信恭儉推讓為脩而已矣此平世之士教誨之人遊居學者之所好也語大功立大名禮君臣正上下為治而已矣此朝廷之士尊主強國之人致功并兼者之所好也就藪澤處閒曠釣魚閒處無為而已矣此江海之士避世之人閒暇者之所好也吹呴呼吸吐故納新熊經鳥申為壽而已矣此道引之士養形之人彭祖壽考者之所好也若夫不刻意而高無仁義而脩無功名而治無江海而閒不道引而壽無不忘也無不有也澹然無極而衆美從之此天地之道聖人之德也故曰夫恬惔寂漠虚無無為此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質也刻意司馬云刻削也峻其意也怨誹非世無道怨已不遇也熊經若熊之攀樹而引氣鳥申如鳥之嚬呻也道引道氣令和引體令柔郭注此數子者所好不同恣其所好各之其方亦所以為逍遙也然此僅各自得焉能靡所不樹哉若夫使萬物各得其分而不自失者故當付之無所執為也不刻意云者所謂自然也無不忘無不有者忘故能有若有之則不能救其忘矣故有者非有之而有也忘而有之也若厲已以為之則不能無極而衆惡生矣不為萬物而萬物自生者天地也不為百行而百行自成者聖人也此天地之平道德之質非夫寂漠無為也則危其平而喪其質矣
  新傳夫山谷平世之士強國避世養形之人皆為有我而已夫有我則有心有心則未免於所惑是以各蔽于一曲也故樂山藪者往而不能返仕朝廷者入而不能出恬於教誨者屈而不能伸□于養形者存而不能忘是非真性之然也是矯削其意而使然也豈與聖人同乎哉聖人則無我而已矣夫無我則無心無心則無所惑是以忘形而通達於萬事也故登假於至道而乃入于寥天一豈為刻意而高歟韲物澤世而非由於外鑠豈為行仁義而脩歟巍巍蕩蕩而在宥天下豈為立功名而治歟淵靜晦默而逍遙於自得之場豈為處江湖而閒歟氣柔貞全而形未甞衰豈為務導引而壽歟存而不存無而不無莫知其終而至道自集皆無為之至妙而惟聖人得之矣
  故曰聖人休休焉則平易矣平易則恬惔矣平易恬惔則憂患不能入邪氣不能襲故其德全而神不𧇾故曰聖人之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靜而與隂同德動而與陽同波不為福先不為禍始感而後應迫而後動不得已而後起去知與故循天之理故無天災無物累無人非無鬼責其生若浮其死若休不思慮不豫謀光矣而不耀信矣而不期其寢不夢其覺無憂其神純粹其魂不罷虚無恬惔乃合天德故曰悲樂者德之邪喜怒者道之過好惡者德之失故心不憂樂德之至也一而不變靜之至也無所於忤虚之至也不與物交淡之至也無所於逆粹之至也
  郭注休乎恬惔寂寞息乎虚無無為則雖厯乎險阻之變常平夷而無難患難生於有為有為亦生於患難故平易恬惔交相成也憂患不能入邪氣不能襲者泯然與正理俱往也故其德全而神不𧇾若夫不平不淡者豈惟傷其形哉神德並喪於内也天行任自然而運動也物化蛻然無所係也動靜無心而付之隂陽感而後應無所喝也迫而後動會至乃動也不得已而起任理而起吾不得已也天理自然知故無為乎其間故災生於違天累生於逆物與人同者衆必是焉故無人非同於自得故無鬼責生浮死休汎然無所惜也不思慮付之天理也不豫謀理至而應也光而不耀用天下之自光非吾耀也信而不期用天下之自信非吾期也一無所欲故其寢不夢其覺無憂其神純粹其魂不疲乃與天地合恬惔之德也至德常適故情無所槩靜而一者不可變也其心豁然確盡乃無纖芥之違虚之至也夫物自來耳至淡者無交物之情若雜乎濁欲則有所不順矣
  呂注聖人休休焉不役心於取舍之間平則不陂易則不艱恬然無知惔不交物所謂寂寞無為者亦若是而已夫憂患邪氣所以得入而襲之者以知知物物交而隙生其間故也生也天行則未甞生故出不忻死也物化則未甞死故入不拒靜與隂同德不知其為靜也動與陽同波不知其為動也不為福先則福亦不知不為禍始則禍亦不來蓋為福先禍始非感而應迫而動不得已而起則是用知與故人之所為也循天理之自然天不能災物不能累則無人非鬼責也宜矣故生浮死休無感而寂物至而應發乎天光而非皦其中有信而非約不夢無憂寤寐同也純粹者不雜不疲無所為天徳者聖人所以君天下也悲樂之情難去故為德之邪喜怒倐起滅故為道之過四者皆起于好惡好惡則悲樂喜怒之未形于外者也夫人之心終日萬慮而未甞止則惡能頃刻而靜哉聖人不憂不樂至於一而不變是為靜之至也無所干忤若虚船之觸物而不怒是為虚之至不與物交則無味是為惔之至若然則雖入水蹈火無往而非我庸有逆乎是為粹之至也方子及忤與逆二字何所分别而兩言之玩虚與粹二字可見蓋順事應物無所乖拂自非虚豁之至何以能之中心至粹無雜則自然包含萬象容畜萬物無所逆矣
  故曰形勞而不休則弊精用而不已則勞勞則竭水之性不雜則清莫動則平鬱閉而不流亦不能清天德之象也故曰純粹而不雜靜一而不變淡而無為動而以天行此養神之道也夫有干越之劍者柙而藏之不敢用也寶之至也精神四達並流無所不極上際於天下蟠於地化育萬物不可為象其名為同帝純素之道唯神是守守而勿失與神為一一之精通合於天倫野語有之曰衆人重利廉士重名賢士尚志聖人貴精故素也者謂其無所與雜也純也者謂其不𧇾其神也能體純素謂之真人司馬干吳也干谿越山出名劍案吳有巨谿名干谿
  郭注不休則弊不已則勞勞則竭者物皆有當不可失也水之性象天德者無心而偕會也純粹而不雜無非至當之事也靜一而不變常在當上住淡而無為興㑹俱而已矣動而天行若夫逐物而動是人行也愛劒者猶柙而藏之况敢輕用其神乎精神四達上際下蟠夫體天地之極應萬物之數以為精神者故若是矣若是而有落天地之功者任天行耳非輕用也化育萬物其名為同帝言所育無方同天帝之不為也純素勿失與神為一常以純素守乎至寂而不蕩於外則㝠也精者物之真也與神為一非守神也不逺其精非貴精也然其迹則貴守之也苟以不虧為純則雖百行同舉萬變參備乃至純也苟以不雜為素則雖龍章鳯姿倩乎有非常之觀乃至素也若不能保其自然之質而雜乎外飾則雖犬羊之□庸得謂之純素哉呂注觀聖人之心虚無恬惔如向所言則雖終日從事而精神不勞古之人所謂廢心而用形視聽不以耳目者以此今也屬耳目乎聲色而役心乎取舍形勞而不休精用而不已以至於弊且竭宜矣水性清平固自然也直不雜莫動之而已知其如此而以鬱閉不流為莫動則不能清所謂天德者其象亦猶是也故純粹不雜水清之象靜一不變水平之象動而以天行水之不以鬱閉不流為莫動之象也而天下之方術有制于虚靜而不知觀復于並作之間歸根于芸芸之際者不知此養神之道故也而世之人以為養形足以存生又不足以與此劒之柙藏以其用之利也精神際天蟠地其用之利豈止干越之劒哉其名為同帝則其貴豈直劒之可寳哉乃不知礪之以純粹柙之以靜一藏之以無為將之以天行是不明乎貴賤之分也惟神是守守之以純素而已方其守也則有所謂守之者守而勿失則守之與所守者合而為一矣倫即理也人而合乎天理則亦天而已矣此聖人所以貴精也素者無雜精者不虧惟真人能之
  管見總論是篇以刻意命題謂刻礪其意違世矯俗苦節獨任為天下所不能為而覬人之從已無異乎穿牛絡馬失其自然知長德消民始難治矣故南華厯叙古人立志各異若夷齊之為亢孔孟之為修伊傅之為治巢許之為開老彭之為壽以迹觀之似亦不能無偏然而不失為聖為賢者以其有為而不累於有無為而不溺於無因時之可否為身之利用而已是以貴夫虚無無為平易恬惔天行物化同德同波知故不留動合天理則災累非責何從而至死生謀慮何由而滑哉夫如是故靜虚惔粹與物無忤卒歸於養神之功而申以柙藏干越之喻劒之於身輕重為何如而世人猶昏迷若此故其立論始於非刻意尚行之習而終於能體純素謂之真人則知刻尚者之為假也明矣蓋養生以純素為本純素以守神為先至於與神為一則道之大本既立又何必區區於其末而以刻意尚行為哉
  繕性第十六
  繕性於俗學以求復其初滑欲於俗思以求致其明謂之蔽蒙之民古之治道者以恬養知生而無以知為也謂之以知養恬知與恬交相養而和理出其性夫德和也道理也德無不容仁也道無不理義也義明而物親忠也中純實而反乎情樂也信行容體而順乎文禮也禮樂偏行則天下亂矣彼正而蒙已德德則不冐冐則物必失其性也俗學上舊兩俗字今從張君房本
  郭注已治性於俗矣而欲以俗學復性命之本所以求者愈非其道也已亂其心於俗而方復役思以求明思之愈精失之愈逺若夫發蒙者必離俗去欲而後幾焉恬靜而後知不蕩知不蕩而性不失也夫無以知為而任其自知則雖知周萬物而恬然自得也知而非為則無害於恬恬而自為則無傷於知二者交相養則和理之分豈出他哉和故無不得道故無不理無不容者非為仁也而仁迹行焉無不理者非為義也而義功著焉若夫義明而不由忠則物愈疏仁義發中而還任本懷則志得矣志得矣其迹則樂也信行容體而順乎自然之節文者其迹則禮也以一體之所履一志之所樂行之天下則一方得而萬方失矣各正性命而自蒙已德則不以此冐彼也若以此冐彼安得不失其性哉
  呂注繕性於俗其患常在益生而失其初而又俗學以求復之則滋逺矣滑欲於俗其患常在𧼈舍以雜其明而又思以求致之則滋昏矣恬者安之而不知其然以是而養知非思以求致其明也生而無以知為而不用則異乎安之而不知其然以是而養恬非俗學以求復其初也易之神明老氏之恍惚莊子之恬知其實一也古之治道者未有不以是交相養而能至者也恬之失在昧則無以發其照曠知之失在皦則無以復乎混㝠二者交相養而和理出其性非自外至也通於天地者德德則和也行於萬物者道道則理也德之體和而其用無不容則為仁道之體理而其用無不理則為義義明而物不得不親忠也中純實而非偽樂之所由生信則有諸中形諸外而為文禮也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也夫萬物各正性命則自蒙已德矣所謂德奚以冐彼為哉禮樂偏行則道德滋逺而不能無冐冐則物必失其性天下所以亂也
  筆乘繕性於俗學滑欲于俗思為句舊解失之性非學不復而俗學不可以復性明非思不致而俗思不可以求明謂之俗者對真而言蓋動念即乖况於繕擬心即差况子思非惟無以徹其覆而秪益之蔽耳以恬養知乃復性致明之要知即人之覺性是性也可以恬養之而不可以學繕之思亂之者也恬者無為自然之謂夫謂之養知若有心于知矣不知知體虚𤣥泯絶無寄蓋有知而實無以知為者也故又謂之以知養恬恬即禪家所謂無知者也知即禪家所謂知無者也即恬之時知在恬即知之時恬在知故曰知與恬交相養也如此則道德仁義忠禮樂無不一貫之如木之有根而華實並茂所必至者不得謂之偏行也若不出于性而第求之禮樂則逐末忘本支離于俗學而天下亂矣何也知恬交相養則仁義禮樂混而為道德知恬交相失則道德枝而為仁義禮樂此學術真俗之辨也
  古之人在混芒之中與一世而得澹漠焉當是時也隂陽和靜鬼神不擾四時得節萬物不傷羣生不夭人雖有知無所用之此之謂至一當是時也莫之為而常自然逮德下衰及燧人伏戱始為天下是故順而不一德又下衰及神農黃帝始為天下是故安而不順德又下衰及唐虞始為天下興治化之流𣻏醇散朴離道以善險德以行然後去性而從於心心與心識知而不足以定天下然後附之以文益之以博文滅質博溺心然後民始惑亂無以反其性情而復其初心與心識知為句郭註非郭注有知無所用之任其自然而已物皆自然故至一也夫德所以下衰者由聖人不繼世在上者不能無為而羨無為之迹故致斯弊也順而不一言世已失一惑不可解故釋而不推順之而已安而不順安之於其所安而已聖人無心任世之自成成之淳薄皆非聖也聖能任世之自得耳豈能使世得聖哉故皇王之迹與世俱遷而聖人之道未始不全也善者過于適之稱故有善而道不全行者違性而行之故行立而德不夷去性而從心言以心自役則性去也心與心識言彼我之心競為先識則無復任性也知而不足以定天下言忘知任性斯乃定也文博者心質之飾初謂性命之本也
  呂注所謂處混芒而得澹漠者即燧人羲黃至一之妙處而諸聖人者混芒澹漠之粗迹也自其妙處觀之以道莅天下而使民無知無欲謂之至一亦其宜也自其粗迹觀之均於為天下而其德不免於下衰而不出於至一也故為道者常絶聖棄知復歸於無物而世之學聖人之言與其迹者不知吾身有所謂鼓萬物而不與聖人同憂之處則聞此言而驚疑笑訝不足怪也自燧人至唐虞則治化之流𣻏淳散朴時有厚薄其應不同所謂大道廢有仁義知慧出有大偽也夫道無不善有所謂善則不合矣德無所行有所謂行則不夷矣仁則善之長義所以行之也道德性而已仁義則性之發乎心也離道險德是去性而從心矣化而欲作吾將鎮之以無名之樸今以心定天下之心則心與心識知而不足以定天下故附以文而滅質益以博而溺心文則禮樂博則學質則性也禮樂行而天下亂求所以復初致明何可得哉
  由是觀之世喪道矣道喪世矣世與道交相喪也道之人何由興乎世世亦何由興乎道哉道無以興乎世世無以興乎道雖聖人不在山林之中其德𨼆矣𨼆故不自𨼆古之所謂𨼆士者非伏其身而弗見也非閉其言而不出也非藏其知而不發也時命大謬也當時命而大行乎天下則返一無迹不當時命而大窮乎天下則深根寧極而待此存身之道也
  郭注道以不貴故能存世然世存則貴之貴之道斯喪矣道不能使世不貴而世亦不能不貴於道故交相喪也若不貴乃交相興也今所以不𨼆由其有情以興也何由而興由無貴也𨼆故不自𨼆者若自𨼆而用物則世道交相興矣何𨼆之有哉莫知反一以息迹而逐迹以求一愈得迹愈失一斯大謬矣雖復起身以明之開言以出之顯知以發之何由而交興哉秪所以交喪也時命大行此澹漠之時也反一無迹謂反任物性而物性自一故無迹時命大窮此不能澹漠之時也雖有事之世而聖人未始不澹漠故深根寧極而待其自為耳斯道之所以不喪也未有身存而世不興者也
  呂注世與道交相興則聖人作而萬物覩世與道交相喪則聖人遊乎世俗而莫之知固已𨼆矣奚以自𨼆於山林間為哉反一無迹華胥之夢姑射之遊是也深根寧極確乎其不可拔者是也龍蛇之蟄以存身亦若此而已矣觀莊子之言似亦慨然於時命之不遭蓋世道交喪宜在所哀也
  古之存身者不以辨飾知去聲不以知窮天下不以知窮德危然處其所而反其性已又何為哉道固不小行德固不小識小識傷德小行傷道故曰正已而已矣樂全之謂得志古之所謂得志者非軒冕之謂也謂其無以益其樂而已矣今之所謂得志者軒冕之謂也軒冕在身非性命也物之儻來寄也寄之其來不可圉其去不可止故不為軒冕肆志不為窮約趨俗其樂彼與此同故無憂而已矣今寄去則不樂由是觀之雖樂未甞不荒也故曰喪已於物失性於俗者謂之倒置之民存身一作行身非
  郭注不以辨飾知任其真知而已不以知窮天下此澹泊之情也不以知窮德守其自得而已危然獨正之貌道不小行遊於坦途德不小識塊然大通自得其志獨夷其心而無哀樂之情斯樂之全者也無以益其樂者全其内而足也來不可圉去不可止在外物耳得失之非我也淡然自若不覺寄之在身曠然自得不知窮之在已彼此謂軒冕與窮約也無憂而已言亦無忻懽之喜也寄去則不樂者寄來則荒矣斯以外易内也盈外而虧内其置倒矣
  呂注存身則靜而已行身非徒靜必應變而不害乎靜可也忘言而知無不知去知而德無不備危然處其所則不待避世離物而世物無足以累之此行身之道也道不小行德不小識則不少損以趨世不少損以趨世正已之謂也樂全者無以益其樂志於道而求得之此所謂得志也道則性命軒冕物之寄耳今以其寄去而易其無以益之之樂則喪已失性是為倒置者也
  管見總論是篇主意謂人無超逸絶塵之見而苟狥世緣漸失其本皆繕性滑欲於俗者也雖未為顯惡而妨道為甚夫益之以外學亂之以妄思而欲復初致明是猶適郢而北其轅也真人又慮學者憚其空無渺莾無所致力設為恬知交養之論使人易入焉夫人處世間酬幾應變不能忘知知用則害恬要在審酌其宜處之以道事來則知見事去則恬存久久調熟二者俱化精神魂魄融為至和符性命於希夷歸道德之根本由是而充之與一世之人處混芒而得澹漠雖有知而無所用則其為化也博矣奈何政失淳和俗趨浮薄離道險德滅質溺心至於世道交喪而不可復也然後有山林之聖人深根寧極以期旦暮之遇存身所以存道也寄之去來無容休戚於其間尚何以知辨為而其樂全志得有超乎軒冕之榮者人患不知求耳此聖賢處晦以自全之道也
  秋水第十七
  秋水時至百川灌河涇流之大兩涘渚涯之間不辨牛馬於是焉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為盡在已順流而東行至於北海東面而視不見水端於是焉河伯始旋其面目望洋向若而歎曰野語有之曰聞道百以為莫己若者我之謂也且夫我甞聞少仲尼之聞而輕伯夷之義者始吾弗信今我暏子之難窮也吾非至於子之門則殆矣吾長見笑於大方之家北海若曰井蛙不可以語於海者拘於虚也夏蟲不可以語於氷者篤於時也曲士不可以語於道者束於教也今爾出於涯涘觀於大海乃知爾醜爾將可與語大理矣天下之水莫大於海萬川歸之不知何時止而不盈尾閭泄之不知何時已而不虚春秋不變水旱不知此其過江河之流不可為量數而吾未甞以此自多者自以比形於天地而受氣於隂陽吾在天地之間猶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方存乎見少又奚以自多計四海之在天地之間也不似礨空之在大澤乎計中國之在海内不似稊米之在太倉乎號物之數謂之萬人處一焉人卒九州穀食之所生舟車之所通人處一焉此其比萬物也不似毫末之在於馬體乎五帝之所連三王之所爭仁人之所憂任士之所勞盡此矣伯夷辭之以為名仲尼語之以為博此其自多也不似爾向之自多於水乎
  郭注不辨牛馬言其廣也吾長見笑於大方之家知其小而不能自大則理分有素跂尚之情無為乎其間也物之所生而安者趣各有極以其知分故可與言理也窮百川之量而懸於河河懸於海海懸於天地則各有量也此發辭氣者有似乎觀大可以明小尋其意則不然夫世之所患者不夷也故體大者快然謂小者為無餘質小者塊然謂大者為至足是以上下夸跂俯仰自失此乃主民之所惑也惑者求正正之者莫若先極其差而因其所謂所謂大者至足也故秋毫無以累乎天地矣所謂小者無餘也故天地無以過乎秋毫矣然後惑者有由而反各知其極物安其分逍遙者用其本步而遊乎自得之場矣此莊子所以發德音也若夫覩大而不安其小視少而自以為多將奔馳於勝負之境而助天民之矜夸豈達乎莊生之㫖哉小大之辨各有階級不可相跂故五帝三王仁人任士之所為不出乎一域物有定域雖至知不能出焉故起小大之差將以申明至理之無辨也
  呂注秋水時至百川灌河則學自外至而未達乎大道之譬涇流兩涘不辨牛馬則為道而不出乎兩旁中央而未至乎無所不見也順流至于北海言循理而求則必得其所歸旋面望洋向若回趨大道從無窮之遊也拘於墟則小大之所限篤於時則久近之所專束於教則方術之所制天下所以不得逍遙者以此出涯涘而觀大海則脫其拘限而與於無方之觀故可以語大理也萬川歸之不盈則益之不加益尾閭泄之不虚則損之不加損非久近所專非大小所限此水之幾於道也計四海在天地間中國在海内人卒在萬物若亡若存如此其微而五帝三王仁人任士之所憂勞不過於此而或辭之以為名語之以為博自大道無方觀之輕其義而少其聞豈虚語哉
  口義涇濁也非涇渭之涇洋海中也若海神名拘虚篤時蟪蛄不知春秋之𩔖尾閭沃焦也見山海經礨空小穴也人處萬物之中只為一物之數此合大虚之間凡可名者論之也其在九州之内人只是一件此合草木鳥獸論之也極言世界之小如此連以揖讓相連績也任士任事之人也
  河伯曰然則吾大天地而小毫末可乎北海若曰否夫物量無窮時無止分無常終始無故是故大知觀於逺近故小而不寡大而不多知量無窮證曏今故故遙而不悶掇而不跂知時無止察乎盈虚故得而不喜失而不憂知分之無常也明乎坦途故生而不說死而不禍知終始之不可故也計人之所知不若其所不知其生之時不若未生之時以其至小求窮其至大之域是故迷亂而不能自得也由此觀之又何以知毫末之足以定至細之倪又何以知天地之足以窮至大之域郭注物量無窮言物物各有量也時無止言死與生皆時行也分無常言得與失皆分也終始無故日新也不寡不多言各自足而無餘也知量無窮者攬而觀之知逺近大小之物各有量也曏明也今故猶古今也遙長也掇猶短也知時無止者證明古今知變化之不止於死生故不以長而挹悶短故為跂也察其一盈一虚則知分之不常於得也故能忘其憂喜矣明乎坦途言死生者日新之正道明終始之日新則知故之不可執而留矣是以涉新而不愕舍故而不驚死生之化若一也所知各有限生時各有年莫若安於所受之分而已以小求大理終不得各安其分則小大俱足矣若秋毫不求天地之功則周身之餘皆為棄物天地不見大於秋毫則顧其形象纔自足耳將何以知細之定細大之定大也
  吕注道非小大豈有定體今夫天地吾以為至大極吾知之所知而莫得其盡則吾所謂大者豈真大所謂小者豈真小耶小不為寡大不為多以知量之無窮也我以曏為曏今為今未及言而今已為曏則所謂曏與今者豈有止哉證夫曏今之皆故則遙而不悶掇而不跂以知時之無止也吾安能鬱鬱待百年之王則遙而悶者也彭祖以久特聞衆人匹之則掇而⿰𧾷攴者也日中則昃月滿則虧察乎盈虚則得而不喜失而不憂知分之無常也有始必有終有終必有始原始要終而明乎坦途故生而不悅死而不禍以知終始之不可故也則物之所謂時分終始豈真知也哉知而非真知則所知固不若其所不知也生而有知未生則無知則其生之時固不若其未生之時也知至小也無窮至大也以至小而求窮至大之域是以迷亂而不自得也管見人能知物量時分之無常又何終始小大多寡之有考明今故之不停則此理可見遙謂厯時之久掇謂推移之速不悶無厭其所生也不跂無求益其生也脩短定分安之而已人固不能無生不能無知而經云不若無知不若未生者蓋謂世人不務真知而求妄知不務全生而求益生以有限而追無窮忘素分而希劵外在已之利害不能自明何以定物理細大之倪域哉不若無知王倪對齧缺之問是也不若未生髑髏不願人間之勞是也然既生既知矣將何以自免曰能以無生為生不知為知則於生何累於知何有哉河伯曰世之議者皆曰至精無形至大不可圍是信情乎北海若曰夫自細視大者不盡自大視細者不明夫精小之微也垺大之殷也故異便此勢之有也夫精粗者期於有形者也無形者數之所不能分也不可圍者數之所不能窮也可以言論者物之粗也可以意致者物之精也言之所不能論意之所不能察致者不期精粗焉是故大人之行不出乎害人不多仁恩動不為利不賤門隸貨財弗爭不多辭讓事焉不借人不多食乎力不賤貪汚行殊乎俗不多辟異為在從衆不賤佞謟世之爵禄不足以為勸戮恥不足以為辱知是非之不可為分細大之不可為倪聞曰道人不聞至德不得大人無已約分之至也郭注目之所見有常極不能無窮也故於大有所不盡於細有所不明直是目之所不逮耳精與大皆非無也庸詎知無形而不可圍者哉大小異故所便不得同若無形而不可圍則無此異便之勢也有精粗矣故不得無形惟無而已則何精粗之有夫言意者有也而所言所意者無也故求之言意之表而入于無言無意之域而後至焉大人者無意而任天行也舉足而投吉地豈出害人之塗哉無害而不自多其恩也動不為利者應理而動而理自無害不賤門隸者任其所能而位當於斯耳非由賤之故措之斯職也貨財弗爭各使分定也不多辭讓適中而已事不借人各使自任也不多食力足而已不賤貪汚理自無欲也行殊乎俗已獨無可無不可所以與俗殊也不多辟異任理而自殊也為在從衆不賤佞謟言從衆之所為而自然正直也爵祿不足勸戮恥不足辱外事不棲於心也知是非細大之不可分故𤣥同也任物而物性自通是則功名歸物矣故道人不聞得者生於失者也物各無失則得名去故至德不得大人任物而已故無已約分之至者約之以至其分故㝠也夫唯極乎無形而不可圍者為然
  呂注自細視大者目力所不及直不盡耳非不可圍也自大視細者蟭螟棲蚊睫視之而不見直不明耳非無形也夫精粗者形於有形無形者數不能分不可圍者數不能窮可以言論者物之粗可以意致者物之精道則超乎言意不期精粗焉故大人之行不出乎害人性自然也不多仁恩非有為也門隸則以利為事辭讓則不爭食乎力則不借人貪汚則反是辟異則以殊俗為事佞謟則從君親而非從衆也凡此皆出於自然世之爵祿刑罰不足以為勸懲矣夫豈知是非之為分細大之為倪哉人能約分之至至於無所分此道人所以不聞至德所以不得而大人所以無已也
  詳道大人之於天下忘物以心忘心以道不出乎害人疑多仁恩也而不多仁恩貨財不爭疑多辭讓也而不多辭讓事不借人食不浮力疑賤貪汚也而不賤貪汚行殊乎俗疑多辟異也而不多辟異不賤門隸以自貴不賤貪汚以自潔不賤佞謟以自直如是則爵祿戮恥無所攖其内是非大細無足辨乎外則凡精粗之在夫言論意致者亦奚容心哉故聞非聞彼得無所得至於無已則吾喪我矣尚安有物哉非約之以分而至其至者不足以與此
  管見自細視大至于不盡而止非大止于此也自大視細至于不明而止非細而無形也精者細之極垺者大之盛小大雖殊皆有形有數故有成壞精至於無形大至於不可圍則非形可定非數可分故無成壞也夫物之粗者可以言論精者可以意致超乎精粗則言意所不能及也言意不能及形數不能分者其唯道乎故大人以利物為先而不以仁恩自多不為利動而不賤趨利之人皆述大人之行異乎世俗以至佞謟亦不賤之則君子小人聽其兩行是非小大不足為辨又何爵位戮恥之足為勸懲哉
  河伯曰若物之外若物之内惡至而倪貴賤惡至而倪小大北海若曰以道觀之物無貴賤以物觀之自貴而相賤以俗觀之貴賤不在己以差觀之因其所大而大之則萬物莫不大因其所小而小之則萬物莫不小知天地之為稊米也知毫末之為丘山也則差數覩矣以功觀之因其所有而有之則萬物莫不有因其所無而無之則萬物莫不無知東西之相反而不可以相無則功分定矣以趣觀之因其所然而然之則萬物莫不然因其所非而非之則萬物莫不非知堯桀之自然而相非則趣操覩矣昔者堯舜讓而帝之噲讓而絶湯武爭而王白公爭而滅由此觀之爭讓之禮堯桀之行貴賤有時未可以為常也白公楚平王孫
  郭注物無貴賤各自足也自貴而相賤此區區者乃道之所錯綜而齊之者也貴賤不在已斯所謂倒置也所大者足也所小者無餘也故因其性足以名大則毫末丘山不得異其名因其無餘以稱小則天地稊米無所殊其稱若夫觀差而不由斯道則差數相加幾微相傾不可勝察也天下莫不相與為彼我而彼我皆欲自為斯東西之相反也然彼我相與為脣齒脣齒者未甞相為而脣亡則齒寒故彼之自為濟我之功𢎞矣斯相反而不可以相無者也故因其自為而無其功則天下之功莫不皆無矣因其不可相無而有其功則天下之功莫不皆有矣若乃忘其自為之功而思夫相為之惠惠之愈勤而為薄滋甚天下失業而情性瀾漫矣故其功分無時可定也物皆自然故無不然物皆相非故無不非無不非則無然矣無不然則無非矣無然無非者堯也有然有非者桀也然此二君各受天素不能相為故因堯桀以觀天下之趣操其不能相為也可見矣應天順人而受天下者其迹則爭讓之迹也尋其迹者失其所以迹矣故絶滅也
  呂注以道觀物安有貴賤以物觀之自貴而相賤而道非物也以俗觀之貴賤不在已而道非俗也道非物與俗則非貴賤也因其所大而大之因其所小而小之知天地差於太虚而至於為稊米毫末差於無形而至於為丘山則所謂差者其數覩矣而道非差則非小大也因其所有而有若東必有西因其所無而無無東則無西知東西之相反而不可相無則所謂功者其分定矣而道非功則非有無也因其所然而然所非而非知堯桀之出于自是而交相非則所謂趣者其操覩矣而道非趣則非是非也若然則為道者兩忘而休乎天均惡用而倪貴賤小大哉以堯舜之讓為是則之噲以絶以湯武之爭為是則白公以滅爭讓之禮堯桀之行貴賤有時未可以為常也
  梁麗可以衝城而不可以窒穴言殊器也騏𩦸驊騮一日而馳千里捕鼠不如狸狌言殊技也鴟鵂夜撮蚤察毫末晝出瞋目而不見丘山言殊性也故曰蓋師是而無非師治而無亂乎是未明天地之理萬物之情者也是猶師天而無地師隂而無陽其不可行明矣然且語而不舍非愚則誣也帝王殊禪三代殊繼差其時逆其俗者謂之篡夫當其時順其俗者謂之義之徒黙黙乎河伯女惡知貴賤之門小大之家梁麗崔云屋棟徐士彰云車名窒塞也蚤說文云跳蟲淮南子云鴟夜聚蚤蝨而食之不失
  郭注就其殊而任之則萬物莫不當也夫天地之理萬物之情以得我為是失我為非適性為治失和為亂殊性異便是非無主若以我之所是則彼不得非此知我而不見彼者耳故以道觀者於是非無當也付之天均恣之兩行則殊方異𩔖同焉皆得也天地隂陽對生也是非治亂互有也將奚去哉俗之所貴有時而賤物之所大世或小之故順物之迹不得不殊斯五帝三王之所以不同也
  呂注梁麗不可窒穴騏𩦸不能捕鼠鴟鵂不能晝視三者不同而欲齊之是未明乎天理物情也⿱𫂁么 -- 簒夫言其獨義徒言其衆
  管見殊器之異用殊技之異能殊性之異便不可以槩論也若師治而無亂師隂而無陽非明乎天地萬物之理者也禪繼順逆各因其時而已不必多言也縱使言之僅論其迹耳又惡知貴賤小大之所從出哉欲知貴賤小大之所從出者當於未始有物求之
  河伯曰然則我何為乎何不為乎吾辭受趣舍吾終奈何北海若曰以道觀之何貴何賤是謂反衍無拘而志與道大蹇何少何多是謂謝施無一而行與道參差嚴乎若國之有君其無私德繇繇乎若祭之有社其無私福汎汎乎其若四方之無窮其無所畛域兼懷萬物其孰承翼是謂無方萬物一齊孰短孰長道無終始物有死生不恃其成一虚一滿不位乎其形年不可舉時不可止消息盈虚終則有始是所以語大義之方論萬物之理也物之生也若驟若馳無動而不變無時而不移何為乎何不為乎夫固將自化司馬云謝代也施用也崔云不代其德是為謝施
  郭注衍者貴賤之道反覆相尋也自拘執則不夷於道隨其分故所施無常與道參差者不能隨變則不齊於道無私德者公當而已無私福者天下之所同求也無畛域者汎汎然無所在也兼懷萬物其孰承翼言奄御羣生反之分内而平往者也豈扶踈而承翼哉唯其無方故能以萬物為方而長短皆足生死者無窮之變耳非終始也不恃其成成無常處也不位乎形者不以形為位而守之不變也年不可舉者欲舉之令去而不能也時不可止者欲止之使停又不可也盈虚終始者變化日新未甞守故也若驟若馳但當就用無不變移不可執而守也若有為不為於其間則敗其自化矣
  呂注學者平日係於有物一聞道無貴賤則於為不為辭受趣舍之際莫知所從固其宜也所謂貴賤者是物之反衍而已非道也反則有往反為貴往為賤衍則有耗衍為貴耗為賤則當放志而無拘拘而志則與道大蹇而不通矣所謂少多者物之謝施而已非道也謝則有榮謝為少榮為多施則有歛施為多歛為少當兩行而無一一而行則與道參差而不當矣無私德則於所君之人無所獨賴無拘而志之謂也無私福則於所祭之人無所獨與無一而行之謂也無所畛域與道通而不大蹇之謂也其孰承翼是謂無方萬物一齊與道當而不參差也恃其成則不知終始之不可故位乎形則不察乎盈虚而不知分之無常也年不可舉故遙而不悶時不可止故掇而不跂消息盈虚終則有始則天行而已是所以語大道之方論萬物之理也奈何係心於辭受趣舍之際哉若驟若馳言變化密移則何係心於為不為之間固將自化安排而去化之謂也詳道衍者廣平之地反之則平復為陂平陂之分未始有常貴賤往反豈異是哉施者仁之用謝之則賜予而不以為仁多少之數豈足計哉反衍則忘貴賤而不累於名謝施則忘少多而不累於利若是而不反其真者未之有也
  碧虚貴賤無主而反覆流行常也大道甚夷而放心自得通也稟分有數而少謝多施宜也世道參差而行止適變理也德私則不嚴毅福私則不久長有畛域則不溥汎有方所則有承接扶翼之而兼懷之德喪矣忘我則無短長忘心則無生死忘位則無盈虚忘年則任化忘時則任遷忘消息盈虚則孰為之終始夫物無時不生無時不化其變如驟其移如馳隂陽爾四時爾固將自化何容心於為不為之間哉
  河伯曰然則何貴於道耶北海若曰知道者必達於理達理者必明於權明於權者不以物害己至德者火弗能𤍠水弗能溺寒暑弗能害禽獸弗能賊非謂其薄之也言察乎安危寧於禍福謹於去就莫之能害也故曰天在内人在外德在乎天知天人之行本乎天位乎得蹢躅而屈伸反要而語極曰何謂天何謂人北海若曰牛馬四足是謂天落馬首穿牛鼻是謂人故曰無以人滅天無以故滅命無以得狥名謹守而勿失是謂反其真
  郭注何貴於道以其自化也知道者知其無能也無能也則何能生我我自生耳而四支百體五藏精神已不為而自成矣又何有意乎生成之後哉達斯理者必能遣過分之知遺益生之情而乘變應權故不以外傷内不以物害已而常全也故心之所安則危不能危意無不適則苦不能苦也非謂其薄之者雖心所安亦不使犯之也察安危知其不可逃也寧禍福安乎命之所遇也謹去就審去就之非已也不以害為害故莫之能害矣天在内人在外者天然在内而天然之所順者在外故大宗師曰知天人之所為者至矣明内外之分皆非為也德在乎天恣人任知則流蕩失素也天然之知自行而不出乎分者也故雖行於外而常本乎天位乎得矣蹢躅而屈伸言與機會相應有斯變也反要而語極者知雖落天地事雖接萬物而常不失其要極故天人之道全也人之生也可不服牛乘馬乎服牛乘馬可不穿絡之乎牛馬不辭穿絡者天命之固當也苟當乎天命則雖寄之人事而本在乎天也若乃走作過分驅步失節則天理滅矣不因其自為而故為之者命其安在乎所得有常分殉名則過也反其真者真在性分之内也
  呂注任物自化即道也河伯不悟乃謂何貴於道海若告以達理明權不以物害己皆知道者之事而非體道極致至於水火不害寒暑不侵則體道者固如此也非謂其薄之言察乎安危謹乎去就莫之能害則知道達理明權而已寧於禍福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則天在内矣察於去就則人之所畏不可不畏人在外矣以是而入德雖未能天而不人而德在乎天矣知天人之行本乎天位乎得則出天而之人蹢躅而屈伸反要而語極則由人而之天也自無以人滅天至是謂反其真則其於道也豈特知之而已哉
  管見自篇首至此凡六問答如風驅逺浪漸近漸激至是而雪浪噴薄使人應接不暇須臾澄靜則波光萬頃一碧涵天人之息偽還真中扃虚湛者有𩔖於此夫至德之士由人以明天因權以達理察安危謹去就物孰能害之然亦未甞恃此而傲物也天在内所以立體人在外所以應用德在乎天則合乎神而無方不測者也體天居德則屈伸從世反要語極則勿失其真若然則處己處人之道盡矣故河伯心㝠體會而無所復問
  䕫憐蚿𤣥蚿憐蛇蛇憐風風憐目目憐心䕫謂蚿曰吾以一足趻踔上初稟反下勑角反而行子無如矣今子之使萬足獨奈何蚿曰不然子不見夫唾者乎噴則大者如珠小者如霧雜而下者不可勝數也今予動吾天機而不知其所以然蚿謂蛇曰吾以衆足行而不及子之無足何也蛇曰夫天機之所動何可易耶吾安用足哉蛇謂風曰予動吾脊脇而行則有似也今子蓬蓬然起於北海蓬蓬然入於南海而似無有何也風曰然予蓬蓬然起於北海而入於南海也然而指我則勝我鰌我亦勝我雖然夫折大木蜚大屋者唯我能也故以衆小不勝為大勝也為大勝者唯聖人能之司馬云䕫一足蚿多足蛇無足風無形目形綴於此明流於彼心則質幽為神遊外鰌一作䠓
  郭注物之生也非知生而生也則生之行也豈知行而行哉故足不知所以行目不知所以見心不知所以知俛然而自得矣遲速之節聰明之鑒或能或否皆非我也而或者因欲有其身而矜其能所以逆其天機而傷其神器也至人知天機之不可易也故捐聰明棄知慮魄然忘其為而任其自動故無動而不逍遙也恣其天機無所與爭斯小不勝者也然乘萬物御羣才使羣才各自得萬物各自為則天下莫不逍遙矣此乃聖人所以為大勝也
  吕注䕫以一足憐蚿之多足蚿以多足憐蛇之無足蛇以動其脊脇而憐風蓬蓬然起於北海而入於南海也則目之繫此見彼而憐心之無所見而無往不至可知也䕫以一足為易憐蚿多足之難蚿以多足為易憐蛇無足之難天機所動莫知其然則其難易豈在於多少有無之間哉由是知風目與心莫非出于自然若河伯之區區計夫貴賤少多何足以與此夫風以小不勝為大勝而人之目與心之用其神於風也逺矣乃不能得所謂無見無知而能見見知知者以制萬物之大勝豈真知也哉
  詳道以足為用則一足不如萬足之多故夔憐蚿以足為累則萬足不如無足之愈故蚿憐蛇蛇有有矣覩無有為不足故憐風風蓬蓬矣以有方為不適故憐目目司視而已心則無所不司故曰憐心也孔子遊於匡宋人圍之數匝而弦歌不輟子路入見曰何夫子之娛也孔子曰來吾語女我諱窮久矣而不免命也求通久矣而不得時也當堯舜而天下無窮人非知得也當桀紂而天下無通人非知失也時勢適然夫水行不避蛟龍者漁父之勇也陸行不避兕虎者獵夫之勇也白刃交於前視死若生者烈士之勇也知窮之有命知通之有時臨大難而不懼者聖人之勇也由處矣吾命有所制矣無幾何將甲者進辭曰以為陽虎也故圍之今非也請辭而退司馬云宋當作衞匡衞邑也
  郭注將明時命之固當故寄之求諱也時勢適然者言無為勞心於窮通之間也漁父獵夫烈士之勇情各有所安聖人則無所不安矣知命非已制故無所用其心也夫安於命者無往而非逍遙矣故雖匡陳羑里無異於紫極閒堂也
  碧虚孔子遊匡宋人圍之所謂指䠓皆勝我也及其知非請辭而退所謂大勝者也
  公孫龍問於魏牟曰龍少學先生之道長而明仁義之行合同異離堅白然不然可不可困百家之知窮衆口之辯吾自以為至達已今吾聞莊子之言汒焉異之不知論之不及與知之弗若與今吾無所開吾喙敢問其方公子牟𨼆机大息仰天而笑曰子獨不聞夫塪井之鼃乎謂東海之鱉曰吾樂與吾跳梁乎井榦之上入休乎缺甃之崖赴水則接掖持頥蹶泥則没足滅跗蠏與科斗莫吾能若也且夫擅一壑之水而跨跱塪井之樂此亦至矣夫子奚不時來入觀乎東海之鱉左足未入而右膝已縶矣於是逡巡而却吿之海曰夫千里之逺不足以舉其大千仞之高不足以極其深禹之時十年九潦而水弗為加益湯之時八年七旱而崖不為加損夫不為頃久推移不以多少進退者此亦東海之大樂也於是塪井之鼃聞之適適然驚規規然自失也且夫知不知是非之竟而猶欲觀於莊子之言是猶使蚊負山商蚷馳河也必不勝任矣且夫知不知論極妙之言而自適一時之利者是非塪井之鼃與且彼方跐黃泉而登大皇無南無北奭然四解淪于不測無東無西始於𤣥㝠反於大通子乃規規然而求之以察索之以辯是直用管闚天用錐指地也不亦小乎子往矣且子獨不聞夫壽陵餘子之學行于邯鄲與未得國能又失其故行矣直匍匐而歸耳今子不去將忘子之故失子之業公孫龍口呿而不合舌舉而不下乃逸而走虷赤蟲也商蚷蟲名
  郭注擅一壑之水而跨跱塪井之樂猶小鳥之自足於蓬蒿也左足未入右𰯌已縶明大之不遊於小非樂然也以小羨大故自失物各有分不可強相希效也始於𤣥㝠反於大通言其無不至也夫遊無窮者非辯察所得非其任者去之可也以此效彼兩失之矣
  呂注是非之竟言其所自起得於是非之所自起是以視堯桀為一而知不知此觀之汒然無所容其喙也黃泉六極之下太皇太極之上無南無北奭然四解淪于不測忘乎幽明無方而入於神也無東無西始于𤣥㝠反乎大通則會乎冲和出神而遂於明也要而言之所謂六通四闢形充空虚是已此意之所不能盡言之所不能論也而規規然求之以察索之以辯是用管闚天錐畫地之𩔖也
  口義公孫龍當時之辯者虷井中赤蟲也坎井之地虷蠏科斗皆周旋其中故曰還虷蠏與科斗九年之水七年之旱信然人𩔖盡矣莊子潻作十年九潦八年七旱便自别適適猶𧈅𧈅也商蚷小蟲也跐蹈也大皇天也下蹈黃泉上登於天言其見趣高逺也奭然釋然也四解四達也淪於不測所入者深也始於𤣥㝠言在無極之先也反於大通歸於至道也國能邯鄲國中所能之步也
  莊子釣於濮水楚王使大夫二人往先焉曰願以竟内累矣莊子持竿不顧曰吾聞楚有神龜死已三千嵗矣王巾笥而藏之廟堂之上此龜者寧其死為留骨而貴乎寧其生而曵尾於塗中乎二大夫曰寧生而曵尾塗中莊子曰往矣吾將曵尾於塗中濮陳地水也先焉謂先宣其言也郭注神龜之喻言性各有所安也
  呂注莊子不知有死者也而云此者以救時之趨利而忘生唯二大夫之知足以與此
  管見莊子辭召以神龜為喻昔陶𨼆居晝二犍牛以答詔一拘窘於鞭䋲一優游於水草亦此意惠子相梁莊子往見之或謂惠子曰莊子來欲代子相於是惠子恐摉於國中三日三夜莊子往見之曰南方有鳥其名鵷鶵子知之乎夫鵷鶵發於南海而飛於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於是鴟得腐鼠鵷鶵過之仰而視之曰嚇今子欲以子之梁國而嚇我耶
  郭注摉於國中揚兵整旅也鵷鶵之喻言所好不同願各有極也
  副墨鵷鶵鳯雛也練實竹實也嚇怒其聲恐其奪已食也世道交情觀此可發一笑莊子直為千古寫出鄙夫患失之態只以一字形之妙哉管見捜成疏謂捜索國中郭注則以捜為獀矣夫鴟得腐鼠而嚇又何足以語練實醴泉之味碧梧高潔之棲哉
  莊子與惠子遊於濠梁之上莊子曰儵魚出遊從容是魚樂也惠子曰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莊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魚也子之不知魚之樂全矣莊子曰請循其本子曰女安知魚樂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問我我知之濠上也
  郭注莊子謂子非我尚可以知我之非魚則我非魚亦可以知魚之樂也惠子舍其本言而給辯以難莊子尋惠子之本言云非魚則無緣相知耳今子非我也而云汝安知魚樂者是知我之非魚也苟知我之非魚則凡相知者果可以此知彼不待是魚然後知魚也故循汝安知之云已知吾之所知矣而方復問我我正知之於濠上耳豈待入水哉夫物之所生而安者天地不能易其處隂陽不能回其業故以陸生之所安知水生之所樂未足稱妙耳
  副墨惠子言子與魚水陸異處何所從而知魚之樂耶莊子即借其言而復之曰子非我也安知我不知魚之樂惠子又借其言而轉之曰我非子我不知子固矣然我與子猶同𩔖也尚以爾我之隔而不相知何况魚為非𩔖乎如是則子之與魚全無相知之理矣莊子到此却以正對曰請循其本言我今與子反覆辯論皆枝葉之談非本論也且循本來話柄已知子知我之知魚矣而猶問我者正欲得所以知魚之故不知物理人情自是可推我居濠上而逍遙則濠之下者不言可知蓋古言莊子善通物情者以此
  李士表物莫不具乎道則於我也何擇性莫不足乎天則於我也何有雖契物我之如此蓋有不期知而知妙理黙會神者受之有不能逃於其先者此莊子所以知魚樂於濠上也夫出而揚遊而泳無網罟之患無濡沫之思從容乎一水之間也將以是為魚樂乎以是為魚樂又奚待南華而後知蓋魚之所樂在道而不在水南華所知在樂而不在魚魚忘於水故其樂全人忘於魚故其知一莊子於此蓋將無言惠子亦將無問而復有是論者非問則至言無所託非言則道妙無以見直將祛天下後世離物我為兩者之蔽耳物將自有其物則莊固非魚安知魚樂我將自有其我則子固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知與不知皆道之末此所以請循其本本末皆不知者昔人甞言之矣眼如耳耳如鼻鼻如口在我者蓋如是也視生如死視已如魚視豕如人視人如豕在物者蓋如是也若然則在在皆至遊而無非妙處物物皆真樂而無非天和奚獨濠梁之上儵魚之樂哉吾知莊之與魚未始有分也唯明至樂無樂真知無知者可以語此
  管見總論是篇以秋水命題設河伯海若問答喻細大精粗之理明道物功趣之觀各本自然無貴無賤成敗得失時適然耳翻覆辯難卒歸於無以人滅天無以故滅命則求之性分之内而足是謂反其真有非言論意察所可及也次論䕫蚿蛇風之相憐喻人以才知短長為愧衒而弗悟天機之不可易小不勝之為大勝也信明此理則物各足其分何所憐哉無所憐則無所慕故企羨之情息分别之意消斯為要極也歟孔子遊匡而臨難不懼知命由造物非匡人所得制也若為横逆沮屈何以見聖人之勇井鼃海鱉即前河伯海若之義而歸於達理明權物莫能害謂世俗沉濁所見隘陋雖知有聖賢在前強欲企羨猶餘子學行反失故步蓋以所短而希所長越分而求非徒無益也至論神龜寧曵尾於塗中鵷鶵豈留情於腐鼠皆歎時之𣻏薄傷道之不行也終以莊惠濠梁之論言物我之性本同以形間而不相知耳會之以性則其樂彼與此同即人之所安而知魚之樂固無足怪而競言辯之未忘性命之本者斯為可怪矣此語非獨鍼惠子之膏肓亦所以警世之學一先生之言而媛姝自悅者無異河伯之自多於水也故以結當篇之旨云






  莊子翼卷四
<子部,道家類,莊子翼>



  欽定四庫全書
  莊子翼卷五
  明 焦竑 撰
  至樂第十八
  天下有至樂無有哉有可以活身者無有哉今奚為奚據奚避奚處奚就奚去奚樂奚惡夫天下之所尊者富貴壽善也所樂者身安厚味美服好色音聲也所下者貧賤夭惡也所苦者身不得安逸口不得厚味形不得美服目不得好色耳不得音聲若不得者則大憂以懼其為形也亦愚哉夫富者苦身疾作多積財而不得盡用其為形也亦外矣夫貴者夜以⿰糹⿱𢆶匹 -- 繼日思慮善否其為形也亦疏矣人之生也與憂俱生壽者惛惛久憂不死何之苦也其為形也亦逺矣烈士為天下見善矣未足以活身吾未知善之誠善邪誠不善邪若以為善矣不足活身以為不善矣足以活人故曰忠諫不聽蹲循勿爭故夫子胥爭之以殘其形不爭名亦不成誠有善無有哉今俗之所為與其所樂吾又未知樂之果樂邪果不樂邪吾觀夫俗之所樂舉羣趣者誙誙然如將不得已而皆曰樂者吾未之樂也亦未之不樂也果有樂無有哉吾以無為誠樂矣又俗之所大苦也故曰至樂無樂至譽無譽天下是非果未可定也雖然無為可以定是非至樂活身唯無為幾存請嘗試言之天無為以之清地無為以之寧故兩無為相合萬物皆化芒乎芴乎而無從出乎芴乎芒乎而無有象乎萬物職職皆從無為殖故曰天地無為也而無不為也人也孰能得無為哉蹲循羅云低蹲而順循之也口義作逡廵誙誙李云趣死貌職職林云各有所主也李云繁植貌
  郭注忘歡而後樂足樂足而後身存將以為有樂邪而至樂無歡將以為無樂邪而身以存而無憂為據避處去就樂惡擇此八者莫足以活身唯無擇而任其所遇乃全耳凡服味色聲失之無傷於形而得之有損於性今反以不得為憂故愚也内其形者知足而已親其形者自得於身中而已夫遺生然後能忘憂忘憂而後生可樂生可樂而後形是我有富是我物貴是我榮也烈士見善矣未足以活身善則過當故不周濟蹲循勿爭唯中庸之徳為然有善無善當縁督以為經也舉羣誙誙趣其所樂乃不避死也吾未之樂亦未之不樂者無懐而恣物耳夫無為之樂無憂而已俗以鏗鏘為樂美善為譽天下是非果未定也我無為而任天下之是非是非者各自任則定矣至樂活身惟無為幾存者百姓足則吾身近乎存也天地皆自清寜耳非為之所得不為而自合故物皆化若有意乎為之則有時而滯也無從出者皆自出耳未有為而出之也無有象者無有為之象也無為殖者皆自殖耳人得無為則無樂而樂至矣
  管見人處幻境之中難遂者樂難保者生故是篇首歎至樂活身之不可必得而兼有使人安其素分無所為據去就於其間則亦奚樂奚惡哉天下所樂者富貴壽善厚味聲色也而美善不可常有所下所苦者貧賤夭惡所求不得也苟遊乎物初則已猶可忘何外累之能及今觀夫富者之苦身疾作貴者之思慮善否壽者之久憂不死皆疎外其形去道逺矣烈士之不足活身亦猶是也故忠諫勿爭徐有以開悟之則君無過舉臣盡其職君臣之盛也若夫子胥因爭以殘形亦因以成名誠有善邪無有邪觀俗之所樂果樂邪不樂邪吾以無為誠樂矣而世俗以為大苦則其向背可知故必知至樂無樂則世俗之所樂非真樂也至譽無譽則烈士之所爭非真名也然後安於無為而可以定天下之是非矣故欲求至樂活身者惟無為近之天地無為而清寜故萬物皆化人而能無為物惡得不化哉
  莊子妻死惠子弔之莊子則方箕踞鼓盆而歌惠子曰與人居長子老身死不哭亦足矣又鼓盆而歌不亦甚乎莊子曰不然是其始死也我獨何能無槩然察其始而本無生非徒無生也而本無形非徒無形也而本無氣雜乎芒芴之間變而有氣氣變而有形形變而有生今又變而之死是相與為春秋冬夏四時行也人且偃然寢於巨室而我噭噭然隨而哭之自以為不通乎命故止也
  郭注未明而槩既達而止斯所以誨有情者將令推至理以遣累也
  吕注莊子之所貴則孔子孟孫才顏氏而其制行則若子桑子反子琴張之徒何也蓋人道之弊天下沈於哀樂之邪而滅其天理故救之之道為若此
  支離叔與滑介叔觀於冥伯之丘崐崘之虚黄帝之所休俄而栁生其左肘其意蹶蹶然惡之支離叔曰子惡之乎滑介叔曰亡予何惡生者假借也假之而生生者塵垢也死生為晝夜且吾與子觀化而化及我我又何惡焉
  郭注斯皆先示有情然後尋至理以遣之若云我本無情故能無憂則夫有情者遂自絶於逺曠之域而迷困於憂樂之境矣
  吕注黄帝之所休則心死形廢如土壤而不覺栁之生其肘也栁者易生之物以滑介為事則其初不免驚而惡之終知其生之為假借塵垢又何惡焉古之所謂觀化者其道蓋如此
  循本冥伯死者之稱猶文選所稱冥漠君冥伯之丘死人墓也其墓在崐崘之墟黄帝所曽休息處因感此人不能如黄帝之昇仙而死也栁者障柩之栁檀弓周人牆置翣注牆栁衣也支離叔與滑介叔觀於墟墓之間意想所致倐有障柩之栁出於左手所肘處不祥之徴殆將死矣故其意蹶蹶然驚動而惡之支離叔既惡之又問滑介叔曰汝惡之乎介叔曰予無惡生者假借而已所謂四大假合是也既假之而生則不過如塵垢之集耳何足控搏故死生常理有如晝夜何足驚懼化死也孟子且比化者無使土親膚之化言吾與子適墓觀人之死而覩此不祥死將及我人有死則我必有死又何惡焉或以栁為楊栁之栁恐於文義不相貫也莊子之楚見空髑然有形撽苦弔反以馬捶因而問之曰夫子貪生失理而為此乎將子有亡國之事斧鉞之誅而為此乎將子有不善之行愧遺父母妻子之醜而為此乎將子有凍餒之患而為此乎將子之春秋故及此乎於是語卒援髑髏枕而臥夜半髑髏見夢曰子之談者似辯士諸子所言皆生人之累也死則無此矣子欲聞死之說乎莊子曰然髑髏曰死無君於上無臣於下亦無四時之事從然以天地為春秋雖南面王樂不能過也莊子不信曰吾使司命復生子形為子骨肉肌膚反子父母妻子閭里知識子欲之乎髑髏深矉蹙頞曰吾安能棄南面王樂而復為人間之勞乎
  郭注舊說云莊子樂死惡生斯說謬矣若然何謂齊乎所謂齊者生時安生死時安死生死之情既齊則無為當生而憂死耳此莊子之旨也
  吕注原始要終故知生死之說以其一體而已則世之貪生惡死者固非是樂死而惡生者亦豈所以為一體邪而莊子言此者以世人所病尤在於貪生惡死則南面王樂之說豈無為而言之乎
  碧虚好生者以世事為樂趣死者以人間為勞唯超死生者可以論其大槩矣
  新傳夫生者一氣之暫聚死者一氣之暫散生未必無為而死未必有為未必無為者至樂所以缺未必有為者至樂所以全此莊子所以有髑髏不弃南面之樂之言也夫六骸者寓之於身也生則隨氣而暫聚死則隨氣而暫散聚散皆非我之所有我又何自有而有我乎自有而有我則未能忘形也不能忘形則有為也有為而與物相靡刃則至樂安能内全與此髑髏之不欲復為於人也
  顏淵東之齊孔子有憂色子貢下席而問曰小子敢問回東之齊夫子有憂色何邪孔子曰善哉女問昔者管子有言丘甚善之曰褚小者不可以懐大綆短者不可以汲深夫若是者以為命有所成而形有所適也夫不可損益吾恐回與齊侯言堯舜黄帝之道而重以燧人神農之言彼將内求於已而不得不得則惑人惑則死且女獨不聞邪昔者海鳥止於魯郊魯侯御而觴之於廟奏九韶以為樂具太牢以為膳鳥乃眩視憂悲不敢食一臠盧轉反不敢飲一杯三日而死此以已養養鳥也非以鳥養養鳥也夫以鳥養養鳥者宜栖之深林遊之壇陸浮之江湖食之鰌隨行列而止委蛇而處彼唯人言之惡聞奚以夫譊譊為乎咸池九韶之樂張之洞庭之野鳥聞之而飛獸聞之而走魚聞之而下入人卒聞之相與還而觀之魚處水而生人處水而死彼必相與異其好惡故異也故先聖不一其能不同其事名止於實義設於適是之謂條達而福持璮司馬本作澶水沙澶也音但
  郭注不可損益故當任之而已内求不得將求於外舎内求外非惑如何不一其能不同其事者言各隨其情也實而適故條達性常得故福持
  吕注海鳥之說欲學者深思而慎出也衝城窒穴之殊器千里捕䑕之殊技夜明晝暗之殊性此先聖之所以不一其能不同其事也名止於實則無過實之名義設於適則無過施之義條達則隨其條之短長而不求通求通則不達矣福持則因其分之小大而不過與過與則不持矣
  碧虚受命自然不可勸成其猶小囊詎能容大稟質定分不可遷適其猶短綆詎能引深海鳥之驚九韶如齊侯之驚皇道也人有賢愚故莫能一事有古今故莫能同名實不越則有條而不塞義理適用則禍去而不危矣
  列子行食於道從見百歳髑髏攓蓬而指之曰唯予與女知而未嘗死未嘗生也若果養乎予果歡乎種有幾得水則為㡭⿰糹⿱𢆶匹 -- 繼得水土之際則為鼃蠙之衣生於陵屯則為陵舄陵舄得鬱棲則為烏足烏足之根為蠐螬其葉為胡蝶胡蝶胥也化而為蟲生於竈下其狀若脫其名為鴝掇都括反鴝掇千日為鳥其名為乾餘骨乾餘骨之沫為斯彌斯彌為食醯頤輅生乎食醯黃軦生乎九猷瞀生乎腐蠸羊奚比乎不箰久竹生青寧青寧生程程生馬馬生人人又反入於機萬物皆出於機皆入於機
  郭注未嘗死未嘗生者各以所遇為樂果養乎果歡乎歡養之實未有定在也種有幾言變化種數不可勝計自得水則為㡭至皆入於機言一氣而萬形有變化而無死生也
  吕注遊魂為變無所不之則百歳髑髏何知也刳心而至於無知則知其未嘗生未嘗死與之均矣汝果養而畏於死乎予果歡而恱於生乎夫唯知遊魂之無所不之而精氣之為物則其種果有幾邪故㡭與蠙衣陵舄一種也或得水土之際或得陵屯而其生各不同烏足蠐螬胡蝶與陵屯亦一種也或得鬱棲或以根以葉而其變各不同鴝掇乾餘骨斯彌食醯頤輅與胥亦一種也或以竈下或以日久或以其沫而其生各不同黄軦之於九猷瞀芮之於腐蠸羊奚之於不□久竹則不知其種之所自生也青寧也程也亦一種也而馬與人有自而生也則物或以無情相生或以有情相生或以無情生有情或以有情生無情皆遊魂精氣之所為也凡列子所言則嘗聞見而知之其所未嘗聞見者可勝道哉
  碧虚予未嘗死也其生果歡樂乎汝未嘗生也其死果頥養乎此欲極其不死不生之理也時列子適逢道邊有蛙因指以論化機蛙感火氣則為鶉得水則相⿰糹⿱𢆶匹 -- 繼而生說文反𢇍為㡭遺𩔖水涯著苔如衣乃科斗所出遺𩔖山阜之上變而為草名曰陵舄藥名車前草此有情入無情如山蚓化為百合也鬱棲糞壤也烏足草生水邊俗呼墨草烏髭方用之一草而根葉異由氣有隂陽也蓋物有相胥生者不可槩論胡蝶就𤍠化為鴝掇初出形潔若脫千日能飛其沫為斯彌之蟲此言小大之化相因無窮斯彌至食醯以下明有情之物觸𩔖而變瞀芮爛草腐蠸螢也此乃無情化有情如朽麥之為胡蝶也腐蠸生羊奚即羊蹄菜有情復歸無情也羊奚與不□之老竹比合兩無情相交而生青寧形似刺蝟俗云敗竹園多刺蝟是也尸子云越人呼豹曰程或謂程為貘捜神記秦孝公時有馬生人蓋五運六氣觸物成變難以致詰也
  江遹髑髏至於百歳其遊魂之所之更而為人亦已百歳而死矣若化為物則其更死更生其化抑不可勝計矣而為空髑髏者方且髐然有形存焉列子獨悟一身之妙而髑髏又更百歳之變故列子指之曰唯予與彼知而未嘗死未嘗生也列子於是即其所嘗見聞而知其種者託問於髑髏以明萬物之變夫萬物之生或以情而生或以想而有因濕而生者以合而感由化而成者以離而應情想合離更相變易或大或小皆出入於機而均含至理無以相異也所謂機者果何物哉萬物若之何而出入哉素問曰出入廢則神機化滅蓋萬物之成敗倚伏生乎動動而不已則變化作矣故非出入則無以為生長壯老矣然而出入雖異其機則一出入雖徼其機則妙機由出入而顯出入得機而運不可謂出入為機也亦不可離出入而求機也一出一入而神機運矣隂符曰天性人也人心機也而此言萬物之出機入機亦特言人反入於機豈不以人為萬物之靈而獨舉以該之歟
  副墨髑髏在蓬蒿之下列子攓其蓬而指之曰惟予與汝知而未嘗死也察其本始亦未嘗生也未嘗生則不當以養為期未嘗死又何以滅為樂乎如此恱生悅死皆屬妄見予與若同在大造鑪冶中䑕肝蟲臂唯其所化耳舉其化生凡有幾種自濕化而言大地塵埃為息所吹浮游水上塵塵相牽如絲如縷其名為㡭蓋水苔欲生河中先有此眹其在水土相交之際水得土氣凝為體質名鼃蠙之衣即水舄也生於水為水舄詩所謂言采其藚是也鼃與蚌依其下以為衣焉生於陵屯則為陵舄即詩所謂芣苡一物而有水陸之異也陵舄而得鬱棲化為烏足鬱棲糞壤也烏足亦草名其根化蠐螬而葉化胡蝶胥相也蝶𩔖又相化而為蟲也蓋草化為蟲質多蠕弱又生田夫野竈之下者得火之氣化而為蟲無皮無殻其狀若脫名鴝掇鴝掇伏土千日化而為鳥名乾餘骨乾餘骨之沫化為斯彌斯彌化為食醘食醯蠛蠓也喜酸而聚醯故曰食醯食醯生頤輅頤輅生九猷九猷生黄軦黄軦生腐蠸腐蠸生瞀芮遞遞相生皆蟲𩔖也羊奚比乎不箰久竹生青寧為一句羊奚草名根如蕪菁比合也其根連於久不生笋之竹則生青寧青寧竹根蟲也循本言萬載有老人曽見一蟲長五寸後尚有寸許是竹根未變得非所謂青寧者乎程豹之别名筆談言延州人至今呼虎豹為程是也青寜生程程生馬馬生人世間自有此事如史言長沙武陵蠻生於畜狗元始祖胎於狼鹿之𩔖不可以耳目所限而㫁之機者氣之動處出於機者生也入於機者死也盈天地間只是隂陽二氣循環不息養乎歡乎何容心哉順其自化可耳
  管見總論是篇名以至樂而首論有生為累憂苦多端以至避處去就罔知所擇而莫得其所以活身之計何邪意謂人能於憂苦中心生厭離勇猛思復則其樂將至矣故凡俗之所謂樂者未知其誠樂否邪蓋天下之事盛則有衰極則必變孤臣孶子操心也危慮患也深故達由是知貧賤憂戚玉女於成則禍福之機常相倚伏所以舉世陷於哀樂之域而不能自出其能安於性命之情乎故卒之於無樂無譽是為至譽至樂也已次載鼔盆而歌髑髏之答皆以人所不樂為已之樂則其樂也豈世俗所可共語哉中敘觀化而化及者肘變而無惡求已而不得者聞樂而驚憂此言順化則其樂皆同拂情則雖養非樂也終論人卉蟲獸生化之不常而斷之曰皆出於機皆入於機大哉機乎孰弛張是凡涉形器罔不由斯生死變化循環無極若悅生而惡死或樂死而厭生皆滯於一偏而非樂之至必也無樂無不樂無生無不生然後不為化所役不為機所運造夫大衍虚一不用之妙泯然無際湛兮若存斯為至樂也歟
  達生第十九
  達生之情者不務生之所無以為達命之情者不務知之所無奈何養形必先之物物有餘而形不養者有之矣有生必先無離形形不離而生亡者有之矣生之來不能却其去不能止悲夫世之人以為養形足以存生而養形果不足以存生則世奚足為哉雖不足為而不可不為者其為不免矣夫欲免為形者莫如棄世棄世則無累無累則正平正平則與彼更生更生則幾矣事奚足棄而生奚足遺棄事則形不勞遺生則精不虧夫形全精復與天為一天地者萬物之父母也合則成體散則成始形精不虧是謂能移精而又精反以相天郭注生之所無以為者分外物也知之所無奈何者命表事也知止其分物稱其生生斯足矣有餘則傷也守形太甚故生亡知非我所制則無為有懐於其間故彌養之而彌失之養之彌厚死地彌至莫若放而任之性分各自為者皆在至理中來故不可免也是以善養生者從而任之更生者日新之謂也付之日新則性命盡矣棄事則形不勞遺生則精不虧所以遺棄之形全精復與天為一俱不為也天地萬物之父母以其無所偏為故能子萬物也合成體散成始所在皆成無常處也能移者與化俱也反以相天者還輔其自然也吕注生之所無以為非所待而生也知之無所奈何知所不能知也凡形不養者以其生生之厚不皆在物之不足凡生亡者以其動之死地不皆在形之離生由是知養形果不足以存生則世奚足為然不可不為者人安能免於為形邪欲免為形者有世而無累無累則正平正平則不以為形為事而與彼更生得所謂更生者則幾存矣事本不足棄不棄則累於事而形勞生本不足遺不遺則役於生而精虧形全精復則徳同於初矣萬物者稟精於天成形於地其合則吾之所以成體天地氤氲萬物化醇是也其散則物之所以成始男女媾精萬物化生是也合則不虧散則能移不虧固精矣能移則又精以其所裏於天者反以相天則所謂存生者豈不妙哉
  劉槩生者我之有命者天所制達生之至者足以知天達命之至者未嘗忘人生之所無以為而已之則凡可已者皆不為也知之所無奈何而安之則凡可安者無求於外也不求不為與道合矣然人之形於世世之有夫累常相纒而不相離也且形非道也世非我也而累在乎物耳以理觀之於斯三者累易遣也累可去則世於我也何有世可棄則我於形也何羨不有於世不羨於形則達生達命也至矣
  循本反以相天天叶韻汀移即上文更字言能與之更移也有生本具此精役役世事幾失之今能更生則又具此精矣與我此生者天也我又能與天存此生是相天也
  子列子問闗尹曰至人潛行不窒蹈火不熱行乎萬物之上而不慄請問何以至於此闗尹曰是純氣之守也非知巧果敢之列居予語女凡有貌象聲色者皆物也物與物何以相逺夫奚足以至乎先是色而已則物之造乎不形而止乎無所化夫得是而窮之者物焉得而止焉彼將處乎不淫之度而藏乎無端之紀遊乎萬物之所終始壹其性養其氣合其徳以通乎物之所造夫若是者其天守全其神無郤物奚自入焉夫醉者之墜車雖疾不死骨節與人同而犯害與人異其神全也乗亦不知也墜亦不知也死生驚懼不入乎其胸中是故𨕣物而不慴彼得全於酒而猶若是而況得全於天乎聖人藏於天故莫之能傷也復讐者不折鏌干雖有忮心者不怨飄瓦是以天下平均故無攻戰之亂無殺戮之刑者由此道也不開人之天而開天之天開天者徳生開人者賊生不厭其天不忽於人民幾乎以其真
  郭注其心虚故能御羣實至適故無不可耳非物往可之物與物何以相逺唯無心者獨逺耳同是形色之物未足以相先常遊於極非物所制也處乎不淫之度止於所受之分也藏乎無端之紀冥然與變化日新也遊乎萬物之所終始者物之極也一其性飾則二矣養其氣不以心使之合其徳不以物離之萬物皆造於自爾若醉者之墜車失其所知非自然無心也聖人藏於天則不闚性分之外故曰藏干將鏌鋣與讐為用然報讐者不事折之以其無心也飄落之瓦雖復中人人莫之怨者由其無情也是以天下平均凡不平者由有情也無情之道大矣不慮而知開天也知而後感開人也然則開天者性之動也開人者知之用也性動者遇物而當足則忘餘斯徳生也知用者從感而求勸而不已斯賊生也任天性而動則人理自全民之所患偽之所生常在於知用不在於性動也
  吕注天地之運萬物之變孰非氣邪誠能守乎純氣則不窒不熱不危無足異也凡以至虚而已豈知巧果敢可得與哉譬龍之為物合而成體則上極下蟠而無不至散而成章則入於無有而不可見亦以氣而已凡有貌象聲色皆物也物與物何以相逺則奚足至乎先均是色而已先則未有物之初色則物之已有奚足以語純氣之守至虚之遊乎物之造乎不形則非貌象聲色故止乎無所化而不去矣夫得是而窮之者將處手不淫之度則不皦不昧適與之當而不過也藏乎無端之紀則始終相反乎此不可得而窮也遊乎萬物之所終始則所謂造乎不形而止乎無所化也壹性則不二養氣則不耗合其徳以通乎物之所造則性修反徳而與造物者同之手不形若是者守全而無卻物奚自入焉夫全於酒者死生驚懼不入其胸中則藏於天而全之者宜其物莫能傷也常有司殺者殺則人之遇之如干將飄瓦而已此天下所以均平雖伐國而無攻戰之亂也開天者徳生以其併忘其無知無為也開人者賊生以其徳有心而心有眼也不厭其天則開之而已不忽於人畏人之所畏也民而知此幾乎以其真矣
  江遹至人不離於真者也真在内則萬物孰足以易之此所以入水不濡入火不熱登髙不慄者也關尹以謂至於此為純氣之守蓋純也者謂其不虧其神也不虧其神是所以為真也彼智巧果敢有心於勝物也内藏猜慮外恃盛氣雖一節片體將不容於天地之間水火豈復可近哉唯純氣内守則知見旋復觀聴内藏莫知其為水火與之為一體矣此其所以無入而不自得也貌象聲色皆謂之色者凡物自無而生有必始於流動而生色太素具而形質始著太素猶不及於太始又安能至乎先哉唯物物而非物者然後足以至乎先老子所謂有物混成者是也有形者皆屬造化造乎不形則止乎無所化矣得是道而窮盡之者離形超化至乎物先冺絶是非雖獨正不足以命矣夫甚易知甚易行不違萬物自然之數者不深之度也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尾者無端之紀也行乎萬物而萬物得之以消息滿虚其際不可終者遊乎萬物之終始也壹其性則不貳養其氣則不耗含其徳則不散若是則能上與造物者遊是通乎物之所造也通乎物之所造則能天矣天則神矣其天守全是乃其神之無郤也其神無郤則純氣之守固矣物奚從而入之夫神生形形成神形不得神不能自生神不得形不能自成神欲不虧其全其或虧者以有知也形欲不傷其完其傷之者以迕物也然神生形者也愛其形者神未必守含其神則物莫之能迕矣醉者之於車乗墜皆莫之知神之所以全也神全則死生驚懼不足以動其中雖墜車也秖能傷其形而不能傷其神也此所謂犯害與人異故雖疾不死也夫其得全於酒徒以沈湎而迷其知爾非知而忘情者也至於不醉則其知歴然不復須臾之忘矣故雖不死而猶有疾也若真知之無知則水火猶不能焦溺況於墜車邪此全於天者斯物之莫能傷也聖人藏乎是所以為長生久視之道
  通義造乎不形無始也止乎無所化無終也物焉得而止言過化存神者外物不滯其太虚之體也方子及徳生謂天徳出寧賊生謂六賊相攘故天可常也不可獻也人可慎也不可忽也仲尼適楚出於林中見痀者承蜩猶掇之也仲尼曰子巧乎有道邪曰我有道也五六月累上聲丸二而不墜則失者錙銖累三而不墜則失者十一累五而不墜猶掇之也吾處身也若厥一作橛株拘吾執臂也若槁木之枝雖天地之大萬物之多而唯蜩翼之知吾不反不側不以萬物易蜩之翼何為而不得孔子顧謂弟子曰用志不分乃疑於神其痀僂丈人之謂乎厥株拘李云豎也株枸枯樹也崔譔云橜株拘㫁樹也乃疑於神本作凝以下文照之當作疑今從東坡更定
  郭注累二丸而不墜是用手之停審也故承蜩所失者不過錙銖之間耳累三而不墜所失愈少累五而不墜停審之至乃無所復失處身若橛株拘執臂若槁木之枝不動之至也何為而不得者言遺彼故得此也吕注知承蜩之道則所謂純氣之守者其用志不分亦若是而已
  江遹學承蜩於累丸者丸之為物可轉而反莫適為反能累之而不墜則其處身之定執臂之審用志之不分可知矣以是而承蜩所以猶掇之也夫以蟬翼輕迅而取之猶掇則進乎道矣豈智巧之列故曰我有道也蓋方其處身若橜株拘執臂若槁木之枝則内忘我矣不以萬物易蜩之翼則外忘物矣物我兩忘奚止可以承蜩故孔子嘆其用志不分乃疑於神也志分則神耗志一則神全所謂純氣之守如是而已蜩之為物舎卑穢趣髙潔其鳴以時不食而無求得形禪之道者是所以託之承蜩也
  顏淵問仲尼曰吾嘗濟乎觴深之淵津人操舟若神吾問焉曰操舟可學邪曰可善遊者數能若乃夫没人則未嘗見舟而便操之也吾問焉而不吾告敢問何謂也仲尼曰善遊者數能忘水也若乃夫没人之未嘗見舟而便操之也彼視淵若陵視舟之覆猶其車却也覆却萬方陳乎前而不得入其舎惡往而不暇以瓦注者巧以鉤注者憚以黃金注者㱪其巧一也而有所矜則重外也凡外重者内拙
  郭注物雖有性亦須教習而後能習以成性遂若自然耳視淵若陵故視舟之覆於淵猶車之却退於坂覆却雖多而不以經懐以其性便故所遇皆閑暇也以注觀之所要愈重則其心愈矜夫欲養生全内者其唯無所矜重乎
  吕注觀操舟金注之說則形全精復者非棄世遺生至於其神無郤不足以與此
  江遹水負舟者也學津人之操舟而不能學其為津人不能盡其巧也有習於水湧於泅者雖不學操舟而津人之妙可侔矣蓋不習於水方愓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然震悸唯沈溺之是虞尚何舟之能操邪是以輕水者可教忘水者數能若夫没人則未嘗見舟而便操之也未嘗見舟則非特忘水抑亦忘舟矣是以無往而不暇也涉水猶涉難馭世者猶操舟以濟人於無難之地也唯有道者斯能輕忘世故出没萬變之中而未嘗有所困則其於濟世也暇矣所要愈重則其心愈矜心矜則智惽而巧喪夫巧在我物在外既已巧矣以有所矜而拙爾曷亦定其内外之分等黃金為瓦甓則無往而不巧所要者亦不能舎我矣然此終不可强為也惟有道者其為出於自然爾且其始也巧其終也拙是以巧而拙如俾其智巧不存則莫見其所要之輕重而遇事未必不巧也則世俗之所謂巧者不乃為大拙者乎故曰大巧若拙
  田開之見周威公威公曰吾聞祝腎學生吾子與祝腎遊亦何聞焉田開之曰開之操拔篲以侍門庭亦何聞於夫子威公曰田子無讓寡人願聞之開之曰聞之夫子曰善養生者若牧羊然視其後者而鞭之威公曰何謂也田開之曰魯有單豹者巖居而水飲不與民共利行年七十而猶有嬰兒之色不幸遇餓虎餓虎殺而食之有張毅者髙門縣薄無不走也行年四十而有内熱之病以死豹養其内而虎食其外毅養其外而病攻其内此二子者皆不鞭其後者也仲尼曰無入而藏無出而陽柴立其中央三者若得其名必極夫畏塗者十殺一人則父子兄弟相戒也必盛卒徒而後敢出焉不亦知乎人之所取畏者袵席之上飲食之間而不知為之戒者過也拔篲范無𨼆云拔讀如拂髙門大家也縣薄謂縣帷薄於門首閭閻小户也郭注學生者務中適守一方之事至於過理者皆不及於㑹通之適也鞭其後者去其不及也藏既内矣而又入之過於入也陽既外矣而又出之過於出也若槁木之無心而中適是立也三者若得其名必極名極而實當者也夫塗中十殺一人便大畏之至於色欲之害動之死地而莫不冒之斯過之甚也
  吕注單豹則所謂形不離而生亡者也張毅則所謂物有餘而形不養者也豹則入而藏毅則出而陽皆有心而為之柴立則無心中央則非其後者也
  循本羊已前行者不須鞭唯其在後者鞭之以喻既養其内者不必更用工於内但當養其外既養其外者不必更用工於外但當養其内柴立者如槁木之立也柴立其中央者不出不入也
  祝宗人𤣥端以臨牢筴說彘曰汝奚惡死吾將三月㹖汝十日戒三日齋藉白茅加汝肩尻乎彫俎之上則汝為之乎為彘謀曰不如食以糠糟而錯之牢筴之中自為謀則茍生有軒冕之尊死得於腞直轉反楯之上聚僂之中則為之為彘謀則去之自為謀則取之所異彘者何也腞楯羅云𦘕盾也詩𫎇伐有菀謂畫雉羽之文於盾上聚僂曲薄所以捲聚物者郭注欲贍則身亡理常俱耳不間人獸也
  吕注為彘謀去之自為謀則取之豈愛身不若彘哉以世為之累也故唯棄世遺生可以無累疑獨為龜謀則願曳尾於塗中不願留骨而貴為彘謀則願食糠糟而措牢筴不願加肩尻乎彫俎之上意謂逆性命之理以居富貴不若順性命之理而樂貧賤莊子自喻以龜而喻世人以彘其意可知口義𤣥端冠也㹖芻養之也楯机也曲而可以聚物曰聚僂畚筥之𩔖也左氏宰夫胹熊蹯不熟殺之寘畚即此義
  方思善腞楯陸氏音義云字當作篆輴畫輀車所以載柩聚當作菆才官反僂當作蔞力九反謂殯於菆塗翣蔞之中也而舊傳經文用字若此續考禮記檀弓篇天子之殯菆塗龍輴以椁又云設蔞翣蔞同栁菆聚也聚木蓋棺而塗之龍輴則篆畫龍文也經意蓋謂取富貴者之死以易彘之生彘猶不為之豈有人而不如彘乎
  桓公田於澤管仲御見鬼焉公撫管仲之手曰仲父何見對曰臣無所見公反誒為病數日不出齊士有皇子告敖者曰公則自傷鬼惡能傷公夫忿滀之氣散而不反則為不足上而不下則使人善怒下而不上則使人善忘不上不下中身當心則為病桓公曰然則有鬼乎曰有沈有履竈有髻户内之煩壤雷霆處之東北方之下者倍阿鮭躍之西北方之下者則泆陽處之水有罔象丘有峷山有夔野有方皇彷徨澤有委蛇公曰請問委蛇之狀何如皇子曰委蛇其大如轂其長如轅紫衣而朱冠其為物也惡聞雷車之聲則捧其首而立見之者殆乎霸桓公囅丑忍反然而笑曰此寡人之所見者也於是正衣冠與之坐不終日而不知病之去也蠪羅云音聾赤駁蚍蜉也
  郭注此章言憂來而累生者不明也患去而性得者達理也
  吕注此言憂疑則鬼雖無能傷而自傷疑釋則病雖在已而自去然則全於天而物無自入者宜其莫之傷也
  管見桓公因疑而致疾告敖以妄而止妄則知鬼之有無由心之起滅而心有好惡又人之妄情也明矣妄情去則好惡得其真本心明則起滅不由彼今人之逐妄喪真皆見鬼而成疾者也告敖之言曰公則自傷鬼惡能傷公斯為治病之良劑歟蓋戲瓦出而心痛除弓影去而疑病愈之𩔖也據所載鬼名似涉怪誕然孔子家語亦有夔罔象之說左傳新鬼大故鬼小史託滈池君獻璧之事則鬼不為無有也但隂陽各得其所兩不相傷足矣經云天下有道其鬼不神
  紀渻子為王養鬭雞十日而問雞已乎曰未也方虚憍而恃氣十日又問曰未也猶應嚮景十日又問曰未也猶疾視而盛氣十日又問曰幾矣雞雖有鳴者已無變矣望之似木雞矣其徳全矣異雞無敢應者反走矣郭注此章言養之以至於全者猶無敵於外況自全乎
  張湛此以養雞喻養生虚憍恃氣無實而自矜猶應嚮景接悟之速也疾視而盛氣求敵而必已之勝也雞雖鳴而已無變則彼命敵而我不應忘勝負矣至於望之似木雞異雞無敢應則知徳全者非但已無心乃能使物不生心此養之至也
  江遹雞木畜也木與木相摩則然故雞為善鬭之畜虚憍則傲恃氣則凌雖未見雞而求敵無所不至若是則能無懼而已豈能必勝哉故問其可鬭曰未也猶應影嚮則能不恃其氣顧影之所嚮則應之爾疾視而盛氣則弗逐於影之妄見嚮而應之也有敵之者至致其雄毅以待之而已然而疾視則其神不寜盛氣則其心不平雖弗與之鬭而心動於内神沮於外但忍而不發爾故曰未也故其幾矣之後雞雖鳴而無變望之似木雞其徳全矣蓋内忘其氣外忘其形他雞雖竦而鳴我不聞其聲矣與槁木奚以異哉則不爭之徳莫盛於此故曰全也天下之雞皆莫之敵但反走而服若老耼之降胡俗孔子之服門人也心為絳宫於禽為朱雀聖人善養於内使之足而不貪飽而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衆人但養於外使朱雀常飢翺翔八表唯利是求不貪則不足以滿其懐不爭則不足以充其欲至於死而後止悲夫
  管見雞已乎當從列子作雞可鬬已乎莊文脫畧耳
  孔子觀於呂梁縣水三十仞流沫四十里黿鼉魚鼈之所不能遊也見一丈夫遊之以為有苦而欲死也使弟子並流而拯之數百步而出被髪行歌而遊於塘下孔子從而問焉曰吾以子為鬼察子則人也請問蹈水有道乎曰亡吾無道吾始乎故長乎性成乎命與齊俱入與汨偕出從水之道而不為私焉此吾所以蹈之也孔子曰何謂始乎故長乎性成乎命曰吾生於陵而安於陵故也長於水而安於水性也不知所以然而然命也齊與臍同左氏噬齊亦作齊水漩入處也汨水滚出處也
  郭注磨翁而旋入者齊也回伏而涌出者汨也從水之道而不為私焉任水而不任已也此章言人有偏能得其所能而任之則天下無難矣用夫無難以涉乎生生之道何往而不通哉
  張湛呂梁在今彭城郡爾雅曰石絶水曰梁始乎故者故猶素也任其真素則所遇而安也長乎性者順性之理則物莫之迕也成乎命者自然之理不可以知知知其不可知謂之命也
  呂注由乎性命之理與齊俱入與汨皆出從水之道而不為私猶可蹈也至於黿鼉之所不能游則合其徳以通乎物之所造宜其無所蹈而不適也生於陵而安於陵為故故則非出於性而人之所為也長於水而安於水為性性則其所偏能也茍無其性而習之則雖能之不至人所不能及也
  江遹水生之蟲不疾易水性也若人則生於陵而安於陵爾呂梁之丈人乃能游於黿鼉魚鼈之所不能游蓋其性之所偏能也唯有其性故能長於水而安於水雖安於水矣不至於不知吾所以然而然是未能從水之道而不為私也則亦不若是之妙矣故其言終至於命若夫人者所謂得之以游大川者也管見呂梁丈人之蹈水行歌其妙在乎從水之道而不為私所以水不能害也人之處世能從人之道而不為私人亦無害之者矣推是理以交物安往而不全哉始乎故則因習而成長乎性習久成自然也成乎命則與水相忘不知所以然而然是謂得全於天者也按此章即與物無迕者處物而不傷之意斯言也其為涉世之標準歟
  梓慶削木為鐻鐻成見者驚猶鬼神魯侯見而問焉曰子何術以為焉對曰臣工人何術之有雖然有一焉臣將為鐻未嘗敢以耗氣也必齊以靜心齊三日而不敢懐慶賞爵禄齊五日不敢懐非譽巧拙齊七日輒然忘吾有四肢形體也當是時也無公朝其巧専而外滑消然後入山林觀天性形軀至矣然後成見鐻然後加手焉不然則已則以天合天器之所以疑神者其是歟鐻羅云鐘鼔之拊
  郭注視公朝若無則跂慕之心絶矣巧専而外滑消性外之事去也必取材中者然後加手焉以天合天不離其自然也此則盡因物之妙故疑是鬼神所作耳
  呂注器之所以疑神者猶如此則外滑未消而欲遊乎物之所造者不可得至矣
  疑獨梓人名慶鐻止樂之器一名敔象伏虎形背有二十七齟齬未嘗耗氣虚一而靜也不懐慶賞爵禄忘利也不懐非譽巧拙忘名也忘吾有四肢形體則神全而與天為一故能視公朝若無而外事之滑心者消然後入山林觀木形與鐻合者然後加手而不强求之推已之天以合物之天此器之所以疑於神也東野稷以御見莊公進退中繩左右旋中規莊公以為文弗過也使之鉤百而反顔闔遇之入見曰稷之馬將敗公密而不應少焉果敗而反公曰子何以知之曰其馬力竭矣而猶求焉故曰敗
  郭注馬力竭而猶求焉故敗明至當之不可過也
  呂注稷之御至善矣而不能無敗於馬力既竭之後則為道而務乎生之所無以為知之所無奈何者亦無自而成矣
  碧虚御中規繩如組織文繡使之囘還如鉤百往百反皆復故迹也韓嬰曰舜工於使人造父工於使馬不窮其民故無逸民不窮其馬故無逸馬馬之蹶敗由䇿御之過分民之知竭由政教之苛察故達命者不務知之所無奈何也
  管見執轡如組兩驂如舞可以證文弗過之義組織者總紕於此而成文於彼喻善御者執轡於上而馬調於下也鉤百謂圓驅而不止故知其必敗力竭而猶求則非唯馬敗而人亦勞只矣
  工倕旋而蓋規矩指與物化而不以心稽故其靈臺一而不桎蓋猶過也但以手旋而過於規矩精之至也
  郭注雖工倕之巧猶任規矩此言因物之易也
  呂注工倕旋而蓋規矩言任指之旋而蓋乎規矩蓋則其畫與之合而不露也指物之相得若化之自然不待心之稽考而後合乎方圓也夫唯如此則其靈臺一而不桎至於忘足忘要心忘是非未嘗不適者此其不以心稽之證與
  忘足屨之適也忘要平聲帶之適也知忘是非心之適也不内變不外從事㑹之適也始乎適而未嘗不適者忘適之適也
  郭注百體皆適則都忘其身也是非生於不適耳所遇而安故無所變從是知識適者猶未適也碧虚忘足忘要末也心忘是非則本亦忘矣況於末乎内外在我所遇皆然自適而常適乃無適之適工倕之妙亦猶是也
  有孫休者踵門而詫子扁慶子曰休居鄉不見謂不修臨難不見謂不勇然而田原不遇歳事君不遇世賓於鄉里逐於州部則胡罪乎天哉休惡遇此命也扁子曰子獨不聞夫至人之自行邪忘其肝膽遺其耳目芒然彷徨乎塵垢之外逍遥乎無事之業是謂為而不恃長而不宰今汝飾知以驚愚修身以明汚昭昭乎若揭日月而行也汝得全而形軀具而九竅無中道夭於聾盲跛蹇而比於人數亦幸矣又何暇乎天之怨哉子往矣孫子出扁子入坐有間仰天而嘆弟子問曰先生何為嘆乎扁子曰向者休來吾告以至人之徳吾恐其驚而遂至於惑也弟子曰不然孫子之所言是邪先生之所言非邪非固不能惑是孫子所言非邪先生所言是邪彼固惑而來矣又奚罪焉扁子曰不然昔者有鳥止於魯郊魯君說之為具太牢以饗之奏九韶以樂之鳥乃始憂悲眩視不敢飲食此之謂以已養養鳥也若夫以鳥養養鳥者宜棲之深林浮之江湖食之以委蛇則平陸而已矣今休款啓寡聞之民也吾告以至人之徳譬之若載鼷以車馬樂鴳以鐘鼓也彼又惡能無驚乎哉款窾同小竅也啓開也款啓言小見也
  郭注忘肝膽遺耳目闇付自然也凡非真性皆塵垢也凡自為者皆無事之業也率性自為非恃而為之任其自長非宰而長之以鳥養鳥各有所便也此章言善養生者各任性分之適而至矣
  呂注此篇之旨在乎存生以至神全精復與天為一若孫休之所為則反之者也其聞斯言也不能無憂驚眩視而不敢飲食故終之海鳥之說云
  管見樂天知命故不憂窮理盡性夫何疑若孫休之所云其於天命理性之說大有徑庭矣故扁子告以至人之行忘肝膽則内虚遺耳目則外靜然後彷徨乎塵垢之外凡人世有為事迹皆塵垢也能離乎此則行住坐臥莫非無事之業所謂出世世間矣何為可恃何長可宰邪今汝飾知修身昭若日月以攬世間之禍患得全形無天亦幸矣何暇乎天之怨哉此所以深警其迷而使之知復也
  新𫝊全生之道非至人莫能知之非至人而與語全生之道是養鳥以太牢九韶耳安能無驚此扁子所以慮孫休之惑也夫莊子之作此以覺世俗未悟全生之理也而世俗者未可卒告之以全生之道故終於扁子之所嘆而寓其意也若莊子者可謂能盡其意者乎
  管見總論是篇首論生者人之所重或過養而傷生命在天而莫違或以故而滅命儻達於斯二者則能保其生而安乎命是為深根固柢長生久視之道也故凡生之所無以為者已之命之所無奈何者逺之知其非所當務而吾有純全之天不可須臾離也請觀醉者之視車讐者之於鏌干則亦何所容心哉承蜩操舟以明積習而造妙牧羊畏塗在乎鞭後而戒危說彘喻貪爵者不如見鬼顯不能冥妄者多惑此後設喻不一皆所以申達生之旨可謂諄且切矣夫人生所養自有定分不為求之而得弗求而失也人之患難有出非虞不為幸而可逃智而可免也在乎修人事以順天理求其無愧而已壽天禍福非所汲汲也至若岩谷清修廟堂事業内而養生外而治人亦不過美人倫興教化同歸乎道徳之理而已然的知生為可重而能警乎袵席飲食之間者幾何人哉必也望之而似木雞御而不竭其力斯達乎生理而庶幾乎至人之行矣結以魯郊之鳥聞鐘鼓而憂悲蓋外失其養則内傷其性茍知所以養之則知所以全之要在達已之生推以利物之生與物同適忘適而無不適矣
  山木第二十
  莊子行於山中見大木枝葉盛茂伐木者止其旁而不取也問其故曰無所可用莊子曰此木以不材得終其天年夫子出於山舎於故人之家故人喜命豎子殺鴈而烹之豎子請曰其一能鳴其一不能鳴請奚殺主人曰殺不能鳴者明日弟子問於莊子曰昨日山中之木以不材得終其天年今主人之鴈以不材死先生將何處莊子笑曰周將處夫材與不材之間材與不材之間似之而非也故未免乎累若夫乗道徳而浮遊則不然無譽無訾一龍一蛇與時俱化而無肯専為一上一下以和為量浮遊乎萬物之祖物物而不物於物則胡可得而累邪此神農黄帝之法則也若夫萬物之情人倫之𫝊則不然合則離成則毁亷則挫尊則議有為則虧賢則謀不肖則欺胡可得而必乎哉悲夫弟子志之其唯道徳之鄉乎傳司馬云事可𫝊行也
  郭注設將處此耳以未免乎累竟不處若夫乗道徳而浮遊者莊子亦處焉胡可得而必乎哉言不可必故待之不可以一方也唯與時俱化者能設變而常通耳
  呂注聖賢之不容於世其累常在材故莊子數數言之深戒乎材之為累也若夫愚不肖以不能鳴見殺亦多矣豈以不材必可免邪則山中之木主人之鴈其失均耳故將擇夫材與不材之間而處之然猶似道而非道也以道之為體不涉兩端亦非中央則材不材之間猶未免乎累若夫乗道徳而浮遊則無譽無訾不可得而貴賤一龍一蛇不可得而聖凡消息盈虚與時俱化或升或潛和而不乖豈係乎材不材之間凡以浮遊乎萬物之祖而已萬物之祖猶云衆父父也若是則物物而不物於物胡可得而累邪夫萬物之情人倫之𫝊有合必離有成必毁亷則見挫尊則見議然則材不材之間欲免乎累何可必得欲無累者其唯道徳之鄉乎須溪離之毁之挫之議之虧之皆人情不相樂也賢則為人所忌而謀之不肖則人且欺之極浮世薄惡之滋味矣
  市南宜僚見魯侯魯侯有憂色市南子曰君有憂色何也魯侯曰吾學先王之道脩先君之業吾敬鬼尊賢親而行之無須臾離居然不免於患吾是以憂市南子曰君之除患之術淺矣夫豐狐文豹棲於山林伏於巖穴靜也夜行晝居戒也雖饑渴𨼆約猶且胥疏於江河之上而求食焉定也然且不免於網羅機辟之患是何罪之有哉其皮為之災也今魯國獨非君之皮邪吾願君刳形去皮洒心去欲而遊於無人之野南越有邑焉名為建徳之國其民愚而朴少私而寡欲知作而不知藏與而不求其報不知義之所適不知禮之所將猖狂妄行乃蹈乎大方其生可樂其死可葬吾願君去國捐俗與道相輔而行君曰彼其道逺而險又有江山我無舟車奈何市南子曰君無形倨無留居以為君車君曰彼其道幽逺而無人吾誰與為鄰吾無糧我無食安得而至焉市南子曰少君之費寡君之欲雖無糧而乃足君其涉於江而浮於海望之而不見其崖愈往而不知其所窮送君者皆自崖而反君自此逺矣故有人者累見有於人者憂故堯非有人非見有於人也吾願去君之累除君之憂而獨與道遊於大莫之國方舟而濟於河有虚船來觸舟雖有惼𥚹心之人不怒有一人在其上則呼張歙之一呼而不聞再呼而不聞於是三呼邪則必以惡聲隨之向也不怒而今也怒向也虚而今也實人能虚已以遊世其孰能害之左傳云市南有熊宜僚楚人也無須臾離絶句大莫莫無也惼爾雅云急也
  郭注有其身而矜其國雖憂懐萬端尊賢尚行而患慮愈深矣故令無其身忘其國而任其自化寄之南越取其去魯之逺也若各恣其本步而人人自蹈其方則萬方得矣不亦大乎去國捐俗謂蕩除其胸中也君乃謂真欲使之南越也形倨躓礙之謂留居滯守之謂形與物夷心與物化斯寄物以自載也君能少費寡欲則無所不足涉江浮海不見其崖喻絶情欲之逺君欲絶則民各反守其分自此逺矣超然獨立於萬物之上也有人者有之以為己私也見有於人者為人所役者也故堯雖有天下皆寄之百官委之萬物而不與焉斯非有人也因民任物而不役已斯非見有於人也遊於大莫之國者欲令蕩然無有國之懐則世雖變其於虚已以免害一也
  呂注以魯國為皮者患之所生出乎不能忘其國也蓋形不遺則國得為之累刳形所以去皮心不白則欲得為之染洒心所以去欲離人入天此為遊于無人之野建徳之國所以立道也其民愚朴寡欲則非屬於文之不足作不知藏物至而供其求與不求報仁而不以為恩也不知義之所適則不尚往來不知禮之所將妄行而蹈大方可樂可葬則終始所不去也建徳之為國如此而所以不能遊者以國與俗縻之而已弃徳捐俗與道相輔而行則不勞而至矣夫道邇而甚夷而人視之若逺且險者以形倨而不遜留居而不進耳以無形倨無留居而為車以少費寡欲而為糧其患不能達哉不見其崖與乎無窮之遊送君者自崖而返則拘于虚而畏其深逺者莫之敢前君自此獨立無匹而人莫之能從也儻遊乎此非有於人非見有於人也堯之為堯如是而已矣大莫建徳即前章所謂萬物之祖道徳之鄉是也次論虚船觸舟而不怒向之乗道徳而浮游者其於世也亦若此而已矣
  北宫奢為衞靈公賦斂以為鍾為壇乎郭門之外三月而成上下之縣王子慶忌見而問焉曰子何術之設奢曰一之間無敢設也奢聞之既彫既琢復歸於朴侗乎其無識儻乎其怠疑萃乎芒乎其送往而迎來來者勿禁往者勿止從其彊梁隨其曲傅因其自窮故朝夕賦斂而毫毛不挫而況有大塗者乎北宫奢衞大夫也成上下之縣禇云設架懸鍾上下各六所謂編鍾也彊梁多力也曲傅司馬云謂曲附已者隨之也
  郭注泊然抱一非敢假設以益事復歸於朴還用其本性也侗乎無識任其純朴也儻乎怠疑無所趣也送往迎來無所忻悅也勿禁勿止任彼也從其彊梁順乎衆也隨其曲傅無所係也因其自窮用其不得不爾也賦斂無挫當故無損也泰然無執用天下之自為斯大通之塗也故曰經之營之不日成之
  呂注有術設其間則非所謂一也彫琢復朴去華務實也侗乎無識不知誰何儻乎怠疑不敢欲速也送往迎來勿禁勿止彊梁無所抑曲傅無所遏而出于彼之不得已故朝夕賦斂而毫毛不挫以其無所設于一之間而已況天下之理有大塗者乎庖丁所以遊刃於其間而有餘地也
  循本道一而已若有作為便貳之以二矣故曰一之間無敢設也侗乎無識之貌儻乎無心之貌萃乎芒乎如物之叢生而無心也彊梁不順之人委曲依𫝊之人一聴其自然因其自窮者因其自至則受之不挫者不損也大塗者大道也賦斂之事且然況以大道治天下者乎
  孔子圍於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大公任往弔之曰子幾死乎曰然子惡死乎曰然任曰予嘗言不死之道東海有鳥焉其名曰意怠其為鳥也翂翂翐翐而似無能引援而飛迫脇而棲進不敢為前退不敢為後食不敢先嘗必取其緒故其行列不斥而外人卒不得害是以免於患直木先伐甘井先竭子其意者飾知以驚愚修身以明汙昭昭乎如揭日月而行故不免也昔吾聞之大成之人曰自伐者無功功成者隳名成者虧孰能去功與名而還與衆人道流而不明居得行而不名處純純常常乃比於狂削迹捐勢不為功名是故無責於人人亦無責焉至人不聞子何喜哉孔子曰善哉辭其交遊去其弟子逃於大澤衣裘褐食杼栗入獸不亂羣入鳥不亂行鳥獸不惡而況人乎翂翂翐翐司馬云舒遲貌迫脇而棲李云迫脇在衆鳥中纔得容身而宿辟害之至也
  郭注聖人無好惡既𢎞大舒緩又心無常係不敢為前為後者常從容處中也食必取其緒期于隨物而已行列不斥與羣俱也患害生于役知以奔競木伐井竭才之害也夫察焉小異則與衆為迕矣混然大同則無獨異于世矣故夫昭昭乃冥冥之迹也將寄言以遺迹故因陳蔡以託意恃功名以為已成者未之嘗全功自衆成故還之道昧然而自行彼皆居然自得此行耳非由名而後處之純純常常乃比于狂無心而動故也功自彼成故勢不在我而名迹皆去恣情任彼故彼各自當其責也寂泊無懐乃至人也故曰至人不聞辭交遊去弟子取其弃人間之好也不亂羣不亂行若草木之無心故為鳥獸所不畏蓋寄言以極推至誠之信任乎物而無受害之地也
  呂注翂翂翐翐則雖紛而不亂似無能而非無能引援而飛迫脇而棲則躊躇不得已於動止之間也進不敢先退不敢後無出而陽無入而藏也食不先嘗必取其緒處乎不爭之地也行列不斥人不得害則羣於人之道也知功名之成必有虧而去之以還與衆人此大成之人所為也道流而不明居則人莫見其功得行而不名處則人莫聞其名得則徳也純常比狂猖狂妄行也不為功名還與衆人也此所謂有道者能以有餘奉天下也陳蔡之厄所以處之非不足於此亦知之所無奈何耳學仲尼者茍不知有所謂行列不斥與鳥獸之可入則不至揭日月而行而為功名之所累者幾希
  管見道流而不明居得行而不名處二句停匀分讀義自顯然郭氏乃於明字下著注故後來解者因之唯呂氏從居從處為句甚當蓋得應是徳名應是明庶與上文義協
  孔子問子桑虖曰吾再逐於魯伐樹於宋削迹於衞窮於商周圍於陳蔡之間吾犯此數患親交益疎徒友益散何與子桑虖曰子獨不聞假人之亡與林回棄千金之璧負赤子而趨或曰為其布與赤子之布寡矣為其累與赤子之累多矣棄千金之璧負赤子而趨何也林回曰彼以利合此以天屬也夫以利合者迫窮禍患害相棄也以天屬者迫窮禍患害相收也夫相收之與相棄亦逺矣且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君子淡以親小人甘以絶彼無故以合者則無故以離孔子曰敬聞命矣徐行翔佯而歸絶學捐書弟子無挹於前其愛益加進異日桑虖又曰舜之將死真冷禹曰汝戒之哉形莫若縁情莫若率縁則不離率則不勞不離不勞則不求文以待形不求文以待形固不待物李云桑姓虖其名𨼆人也假國名林回司馬云殷之逃民之姓名布謂貨財也真冷疑是其命二字譌書耳
  郭注君子之交去利故淡道合故親小人之交飾利故甘利不可常故有時而絶也無故而自合者天屬也合不由故則故不足以離之有故而合必有故而離矣其愛益加進者去飾任素故也因形率情故不矯之以利形不假故常全情不矯故常逸不求文以待形任朴而直前也固不待物朴素而足也
  呂注學孔子而不知所謂天屬唯學與書之為務則所以交於天下者皆人合而已形莫若縁縁則不離而合矣情莫若率率則不勞而逸矣不離不勞則任其質之自然而性分已足奚用求文以待形哉不求文以待形則不待物宜矣此絶學捐書之尤至者也
  管見待字無二義形緣而不離則已常存情率而不勞則性常逸所為我者得矣人何待乎禮文何資乎外物哉
  莊子衣大布而補之正緳係履而過魏王魏王曰何先生之憊邪莊子曰貧也非憊也士有道徳不能行憊也衣弊履穿貧也非憊也此所謂非遭時也王獨不見夫騰猿乎其得枏梓豫章也攬蔓其枝而王長其間雖羿逢蒙不能睥睨也及其得柘棘枳枸之間也危行側視振動悼慄此筋骨非有加急而不柔也處勢不便未足以逞其能也今處昏上亂相之間而欲無憊奚可得邪此比干之見剖心徵也夫
  郭注遭時得地則申其長技故雖古之善射莫之能害勢不便而强為之則受戮矣
  呂注雖放言若此而不見害者虚已以遊世之證也
  疑獨莊子以騰猿自喻得枏梓豫章猶君子之得時處柘棘枳枸之間謂遭昏主亂相雖欲不憊不可得也如欲强以直言行道比干之見剖心徴驗昭然也
  口義大布粗布也緳帶也係履履弊而以索穿之也憊病也攬把也蔓纒繞也王長言其志盛意得也不柔上著加急字其狀猿尤精
  孔子窮於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左據槁木右擊槁枝而歌焱氏之風有其具而無其數有其聲而無宮角木聲與人聲犂然有當於人之心顏回端拱還目而窺之仲尼恐其廣已而造大也愛已而造哀也曰回無受天損易無受人益難無始而非卒也人與天一也夫今之歌者其誰乎回曰敢問無受天損易仲尼曰饑渴寒暑窮桎不行天地之行也運物之泄也言與之偕逝之謂也為人臣者不敢去之執臣之道猶若是而況乎所以待天乎何謂無受人益難仲尼曰始用四達爵祿並至而不窮物之所利乃非已也吾命有在外者也君子不為盜賢人不為竊吾若取之何哉故曰鳥莫知於鷾鴯目之所不宜處不給視雖落其實棄之而走其畏人也而襲諸人間社稷存焉爾何謂無始而非卒仲尼曰化其萬物而不知其禪之者焉知其所終焉知其所始正而待之而已耳何謂人與天一邪仲尼曰有人天也有天亦天也人之不能有天性也聖人晏然體逝而終矣
  郭注天損之來唯安之故易而物之儻來不可禁禦於今為始者於昨為卒則所謂始者即是卒矣言變化之無窮也人與天一皆自然也任其自爾則歌者非我也天地之行不可逃偕逝則不識不知順帝之則也所在皆安不以損為損斯待天而不受其損也感應旁通為四達旁通故可以禦髙大物之利己非求而取之吾命有在外者言夫人之生必外有接物之命非如瓦石止於形質而已盜竊者私取之謂賢人君子之致爵禄非私取也受之而已若鷾鴯之畏人而入於人間此所以稱知況之至人則𤣥同天下故天下樂推而不厭相與社而稷之此無受人益所以為難也日夜相代未始有極故正以待之無所為懐也凡所謂天者皆明不為而自然言自然則自然矣人安能故有此自然哉自然耳故曰性是以聖人晏然無矜而體與變俱也呂注焱氏之風猶焱氏之頌已自無已而廣之則是造大愛之則是造哀也無受天損易無受人益難今則天損而已安用廣已以造大邪無始非卒正以待之人與天一晏然體逝而已安用愛已以造哀邪知今之歌者則知所以為始卒為天人者莫不在此矣天地之行非人所得止運物之泄非人所能閉無受天損則與之偕逝不敢以為損而去之也執臣之道猶不敢去而況所以待天乎此無受天損所以易也爵禄並至命之在外者苟受物所利以為益與盜竊何異哉君子於四達並至之際以為物之所利非已也吾命有在外者以是不敢受而取之如鷾鴯之畏人而襲人間則天下相與社稷之不可去此無受人益所以難也化萬物而不知其禪之者即不化者也又惡知其終始哉有人有天皆天而已人之不能有天性也此有人之所以為天知其為天則晏然體逝而終矣
  口義槁木几也槁枝策也齊物篇所謂策枝是也無其數無節奏也無宫角不合五音也廣已尊我也以尊我之意而求之則所造無畔岸以愛我之意而思之則必至于哀傷人與天一言在我者皆天理也無受天損貧而樂也無受人益富不淫也謂天損之時不容不安故易人益之來欲辭不能故難窮桎窮塞也不行推之不去也運物之泄氣數之往來皆天也吾亦與之俱行亦與之俱泄故曰偕逝即所謂與時偕行與時偕極也君命且不得違天命其可違乎此無受天損易也始用謂此意纔萌四達則事隨以集而無窒礙矣爵禄外至亦時命使然故曰吾命有在外者也無功而禄君子恥之視如盜竊然吾雖欲不取而有推之不去者如公孫賀拜相而哭之𩔖此無受人益難也無始而非卒言不知其始終但居造化之中待之而已人者天所生故曰有人天也天亦造化為之故曰有天亦天也性者天命之性此性與生字同人性生而有者皆得之於天豈人所得而與哉故聖人處之安然盡吾身而已
  副墨推已而或至於大則推已者過矣愛已而或至於哀則愛已者過矣於是為發天人損益始終一貫之理急為定箇歌者之誰誰即齊物論怒者其誰之誰能知此誰則知誰受者誰不受者徵求到底將見無有受者亦無不受者而在我之天定矣然非顏子不足以語此
  筆乗犂然如犂田者其土釋然也飢渴寒暑窮困不通皆天地之氣之流行所以運動萬物發泄而不可遏者人惡能逃之但當與之偕往可也鷾鴯燕也不給不暇也實如易自求口實之實社稷春秋祭社稷時也君子視無功之爵禄如盜竊然豈有心於取之而命之所制亦有不得自由者故曰非已也命有在外者也如燕於已之不宜處日不及視雖弃其口實亦所不顧其畏人甚矣而不能不襲處於人間則以社稷之時有若或驅之而不得自主者耳燕以春社來秋社去故云然數語本非難解而舊注多謬聊為疏之
  莊周遊乎雕陵之樊覩一異鵲自南方來者翼廣七尺目大運寸感周之顙而集於栗林莊周曰此何鳥哉翼殷不逝目大不覩褰裳躩歩執彈而留之覩一蟬方得美䕃而忘其身螳螂執翳而摶之見得而忘其形異鵲從而利之見利而忘其真莊周怵然曰噫物固相累二𩔖相召也捐彈而反走虞人逐而誶之莊周反入三月不庭藺且從而問之夫子何為頃間甚不庭乎莊周曰吾守形而忘身觀於濁水而迷於清淵且吾聞諸夫子曰入其俗從其俗今吾遊於雕陵而忘吾身異鵲感吾顙遊於栗林而忘真栗林虞人以吾為戮吾所以不庭也司馬云雕陵陵名也樊山樊也運寸可回一寸也殷大也曲折曰逝李云翼大逝難目大覩希故不見人留司馬云伺其便也誶詈也三月當是三日以頃間照之可見從其俗碧虚本作從其令
  郭注執木葉以自翳於蟬而忘其形之見乎異鵲也目能覩翼能逝此鳥之真性也今見利故忘之夫相為利者恒相為累有欲於物者物亦有欲之所謂物固相累二𩔖相召也誶問之也身在人間世有夷險若推夷易之形於此世而不度此世之所宜斯守形而忘身者也觀於濁水迷於清淵者言見彼而不明即因彼以自見幾忘反鑒之道也入俗從俗不違其禁令也以吾為戮以見問為戮也夫莊子推平於天下故毎寄言以出意乃毁仲尼賤老耼上掊擊乎三皇下痛病其一身也
  呂注觀異鵲之利而從耳目之好是守形也不知有虞人之誶足以為辱是忘身也動與物交即濁水靜而𤣥覧即清淵夫至人之於清淵未嘗頃刻迷也而莊子言此者明虚以遊世如與魏王言者雖足以無害而畏人之所畏又不可不然也
  陽子之宋宿於逆旅逆旅人有妾二人其一人美其一人惡惡者貴而美者賤陽子問其故逆旅小子對曰其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也其惡者自惡吾不知其惡也陽子曰弟子記之行賢而去自賢之行安往而不愛哉陽子司馬云陽朱也
  郭注言自賢之道無時而可也
  張湛夫驕盈矜伐人神之所不與虚已循理天下之所樂推以此而往孰能距之
  新𫝊夫欲全其性命終其天年者莫若外忘其形也形忘則所以自得而所適安有不得歟此陽子所以取逆旅小子之言也夫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惡者自惡吾不知其惡此外忘其形而美惡從而兩忘也豈為不全性命之情歟故莊子於篇終言之
  江遹或美或惡生於妄見貴之賤之亦非真理所惡於逆旅之妾者非謂其美也以恃其美故賤之所貴於逆旅之人者不以能賤其美也以不知其美故取之如俾逆旅之妾亦不恃其美而去自賢之行則無往而不愛矣老子曰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矣非惡美也惡知其美爾
  管見總論是篇以山木命題即大樗櫟社之義皆以不材得終天年又以鴈不能鳴而見殺相對立論則南華之於世諦觀之亦熟矣夫木以擁腫全生理固然也而物之壽天窮通各係乎命分所遇不可謂例以不材而幸免也材與不材俱為著迹中間一路猶涉殽譌以其似之而非故未免乎累必欲離三者而獨立秉道徳以浮遊與物同波與時俱化超物祖而無累去文皮而無災則建徳大莫之國不在逺求而自至矣若虚船之觸舟不怒賦斂而毫毛不挫皆以無心待物物亦以無心應之至論陳蔡之厄不若鷾鴯之知螳螂蟬鵲不知挾彈乗之此皆處材而未盡善故不免乎累也林回棄璧甘負赤子而趨帝舜令禹貴形縁而情率則知尊天屬而不待外物矣衣大布而過魏王擊槁枝而歌焱氏明處貧而非憊知犬損之易安則人益之來處之必有道矣結以行賢而去自賢之行是超乎材與不材之間而真似者也故真人不憚諄復期學者更進竿頭一步云
  田子方第二十一
  田子方侍坐於魏文侯數稱谿工文侯曰谿工子之師邪子方曰非也無擇之里人也稱道數當故無擇稱之文侯曰然則子無師邪子方曰有曰子之師誰邪子方曰東郭順子文侯曰然則夫子何故未嘗稱之子方曰其為人也真人貌而天虚縁而葆真清而容物物無道正容以悟之使人之意也消無擇何足以稱之子方出文侯儻然終日不言召前立臣而語之曰逺矣全徳之君子始吾以聖知之言仁義之行為至矣吾聞子方之師吾形解而不欲動口鉗而不欲言吾所學者真土梗耳夫魏真為我累耳儻然失志貌土梗土人也
  郭注言東郭順子貌與人同而獨任自然虚而順物故真不失夫清者患於太潔今清而容物則與天同也清虚正已而物邪自消形不欲動口不欲言者自覺其近也土梗者非真物也魏真為我累耳知至貴者以人爵為累也
  呂注其為人也真則固人貌而天矣凡人之心未始須史不縁物真人則虚縁而葆真凡人之清則患於太察真人則清而容物物無道正容以悟之則所告者不在諄諄之間使人意消則所改者不在事為之際聖知仁義則言與行而已如子方之師則所謂道徳也求諸行而不得故形解而不欲動求諸言而不得故口鉗而不欲言此非學之所及故知其所學為土梗耳
  溫伯雪子適齊舎於魯魯人有請見之者溫伯雪子曰不可吾聞中國之君子明乎禮義而陋於知人心吾不欲見也至於齊反舎於魯是人也又請見溫伯雪子曰往也蘄見我今也又蘄見我是必有以振我也出而見客入而歎明日見客又入而歎其僕曰每見之客也必入而歎何邪曰吾固告子矣中國之民明乎禮義而陋乎知人心昔之見我者進退一成規一成矩從容一若龍一若虎其諫我也似子其道我也似父是以歎也仲尼見之而不言子路曰吾子欲見溫伯雪子久矣見之而不言何邪仲尼曰若夫人者目擊而道存矣亦不可以容聲矣
  郭注進退成規矩從容若龍虎盤辟其步委蛇其迹也諫我似子道我似父禮義之弊有斯飾也見之而不言已知其心矣不可以容聲者目裁往意已達無所容其徳音也
  呂注進退成規成矩則威儀詳於折旋之間從容若龍若虎則機變出於燕閑之際諫我似子道我似父則非得我於眉睫之間此所謂明於禮義而陋於知人心者也禮義之弊如是魯人則尤甚者夫東郭順子正容以悟物溫伯雪子目擊而道存則古之聖賢所以相與者如是其微邪
  顏淵問於仲尼曰夫子步亦步夫子趨亦趨夫子馳亦馳夫子奔逸絶塵而回瞠若乎後矣夫子曰回何謂邪曰夫子步亦步也夫子言亦言也夫子趨亦趨也夫子辯亦辯也夫子馳亦馳也夫子言道回亦言道也及奔逸絶塵而回瞠若乎後者夫子不言而信不比而周無器而民蹈乎前而不知所以然而已矣仲尼曰惡可不察與夫哀莫大於心死而人死亦次之日出東方而入於西極萬物莫不比方有目有趾者待是而後成功是出則存是入則亡萬物亦然有待也而死有待也而生吾一受其成形而不化以待盡効物而動日夜無隙而不知其所終薫然其成形知命不能規乎其前丘以是日徂吾終身與女交一臂而失之可不哀與女殆著乎吾所以著也彼已盡矣而女求之以為有是求馬於唐肆也吾服女也甚忘女服吾也亦甚忘雖然女奚患焉雖忘乎故吾吾有不忘者存瞠林云直視貌無器而民蹈乎前謂無名器而民舞蹈其前也
  郭注心以死為死乃更速其死其死之速由哀以自喪也無哀則已有哀則心死者乃哀之大也萬物莫不比方皆可見也目成見功足成行功直以不見為亡耳竟不亡也待𨼆謂之死待顯謂之生竟無死生也夫有不得變而為無故一受成形則化盡無期也効物而動自無心也日夜無隙化恒新也不知其所終不以死為死也薰然其成形謂薫然自成又奚為哉知命不係於前而與變俱往故曰徂夫變化不可執而留也雖執臂相守而不能令停若哀死者則此亦可哀也今人未嘗以此為哀奚獨哀死邪唐肆非停馬處言求向者之有不可復得也人之生若馬之過肆耳恒無駐須臾新故之相續不舎晝夜也著見也言女殆見吾所以見者耳吾所以見者日新也故已盡矣汝安得有之服者思存之謂甚忘謂過去之速也言汝去忽然思之恒欲不及女服吾也亦甚忘俱爾耳不問賢之與聖未有得停者不忘者存謂⿰糹⿱𢆶匹 -- 繼之以日新也雖忘故吾而新吾已至未始非吾吾何患焉故能離俗絶塵而與物無不冥也
  呂注步也趨也馳也可追而及也至於不言而信不比而周無器而民蹈乎前則不知所以然而已故以譬奔逸絶塵而回瞠若乎後矣心未嘗死者不知有死也則心死而後人死次之此哀莫大者也日之出東入西物莫不比方而獨有目有趾者待是而成功是出則存是入則亡而日未嘗有存亡也物有待而死生而所待者未嘗有死生也則吾之所以不言而信不比而周無器而民蹈乎前者終以是而已使吾一受其成形不化以待盡効物而動日夜無隙則與萬物皆有待而生其能體所待以至於不知其然邪以是日徂則非不化以待盡可不哀與則哀莫大也汝求吾所以奔逸絶塵之處而莫得是殆著乎吾所以著而不見乎吾所以不著也人心操存舎亡孰有所以著而可著乎是彼已盡矣而汝求之以為有與求馬於唐肆何異唐肆馬之所閱而非馬之所居也吾服汝也甚忘則所謂吾者無有汝服吾者亦甚忘則所謂汝者何有然汝奚以甚忘為患哉雖忘乎故吾吾有不忘者存則所謂奔逸絶塵者可見矣
  循本吾與女交一臂而失之與即無行而不與二三子之與吾終身以此道示汝今以為不可及是猶不曽兩臂相交只交得一臂而相失豈不可哀也哉汝所言者時見吾之可見者耳著見也彼夫子自彼也彼以淨盡空虚矣而汝求之以為有如求馬于唐肆唐肆固鬻馬之處而豈常有馬哉詩云中唐有甓注中唐為庭中路蓋賣馬之肆庭中有路以便馬之出入也漢書建章宮西有唐中數十里揚雄羽獵賦序云甘露零其庭醴泉流其唐班固西都賦前唐中而後大液皆此唐字服佩服也吾佩服汝之言與汝佩服吾之言皆當大忘之又恐顏淵患其終不及雖然汝何患焉忘之中乃有不忘者存所忘者執著也不忘者至真也汝把吾之舊說盡忘之則無得之得即為真得而所謂不忘者在此矣
  孔子見老耼老耼新沐方將被髮而乾然似非人孔子便而待之少焉見曰丘也眩與其信然與向者先生形體掘若槁木似遺物離人而立於獨也老耼曰吾遊心於物之初孔子曰何謂邪曰心困焉而不能知口辟焉而不能言嘗為女議乎其將至隂肅肅至陽赫赫肅肅出乎天赫赫發乎地兩者交通成和而物生焉或為之紀而莫見其形消息滿虚一晦一明日改月化日有所為而莫見其功生有所乎萌死有所乎歸始終相反乎無端而莫知乎其所窮非是也且孰為之宗孔子曰請問遊是老耼曰夫得是至美至樂也得至美而遊乎至樂謂之至人孔子曰願聞其方曰草食之獸不疾易藪水生之蟲不疾易水行小變而不失其大常也喜怒哀樂不入於胸次夫天下也者萬物之所一也得其所一而同焉則四支百體將為塵垢而死生終始將為晝夜而莫之能滑而況得喪禍福之所介乎棄隸者若棄泥塗知身貴於隸也貴在於我而不失於變且萬化而未始有極也夫孰足以患心已為道者解乎此孔子曰夫子徳配天地而猶假一作偃至言以修心古之君子孰能說焉老耼曰不然夫水之於汋也無為而才自然矣至人之於徳也不修而物不能離焉若天之自髙地之自厚日月之自明夫何修焉孔子出以告顏回曰丘之於道也其猶醯雞與微夫子之發吾覆也吾不知天地之大全也慹司馬云不動貌說文云怖也口辟卷不開也
  郭注慹然似非人寂泊之至也遺物離人而立於獨無其心身而後外物去也初者未有而歘有遊於物初然後明有物之不為而自有也心困口辟欲令仲尼求之于言意之表也議乎其將者試議隂陽以擬向之無形耳未之敢必也出天發地言其交也莫見為紀之形明其自爾也日改月化者未嘗守故也莫見其功者自爾故無功也生萌於未聚死歸於散所謂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後也得至美而遊至樂無美樂也死生亦小變耳知其小變而不失其大常故喜怒哀樂不入於胸次知身貴於隸故棄之若遺土耳茍知死生之變所在皆我則所貴者我而我與變俱故無失也已為道者解乎此所謂懸解也老耼謂天地日月皆不修不為而自得也醯雞者甕中之蠛蠓孔子謂比吾全于老耼猶甕中之與天地矣
  呂注未始有物則起居語黙孰非遊於物之初心困焉則非知所能知口辟焉則非言所能言議乎其將非其至也夫隂陽交通成和而物生焉逺之為歳近之為日外而萬物内而一身莫不有是也或為之紀莫見其形消息改化以是而已生萌死歸始終無端亦以是而已則向所謂物之初者殆是也天下之所美所樂非美樂之至得此而後為至美至樂也獸之易藪魚之易水此其小變而不失藪水之大常得是而遊之者天下莫不一而同焉則死生莫之能滑況得喪禍福之所介乎知身貴於隸則貴在我雖有小變豈以所賤而失吾所貴哉萬物無極亦奚足以累吾心已為道者解乎此故也
  新𫝊能全於道者所以能全於命命全則樂莫大焉夫道者天下之至美也命者萬物之至樂也至美出於道而視之不見也至樂出於命而搏之不得也能入道則可以全命能有美則可以有樂二者非至人不能備之故曰得至美而遊乎至樂謂之至人
  碧虚槁木遺物謂其藏精藴神遺人立獨謂其喪耦入寥遊於物初未始出其宗也擬知而心已困欲言而口又辟離心忘言斯近之矣夫肅隂之氣降乎下赫陽之氣昇乎上二儀通和萬物妙化謂其有綱紀也而不覩其形兆消息有數晦明有常謂其有造為也而不覩其功用生則萌於恍惚死則歸於窅冥無端則莫知其始無窮則莫知其終若非此道何物為之宗主邪孔子又問所以遊是者夫學道詎有所得得其至美至樂而已其於死生如獸易藪魚易水暫爾小變又何疾焉夫天下者㫄礴萬物而為一自其同者視之則已之百體猶臭腐也此之生死猶寤寐也況其他乎故視執御與軒冕猶易水易藪耳所謂外化而内不化者也貴在於我未始非吾其樂無涯詎復有患譬水之汋挹而善利豈有所造為至人徳業廣被豈有所修治猶天髙地厚日月之明何假修焉是以夫子自喻以瓿蠓去覆而識天地之大全也
  莊子見魯哀公哀公曰魯多儒士少為先生方者莊子曰魯少儒哀公曰舉魯國而儒服何謂少乎莊子曰周聞之儒者冠圜冠者知天時履句屨者知地形緩佩玦者事至而㫁君子有其道者未必為其服也為其服者未必知其道也公固以為不然何不號於國中曰無此道而為此服者其罪死於是哀公號之五日而魯國無敢儒服者獨有一丈夫儒服而立乎公門公即召而問以國事千轉萬變而不窮莊子曰以魯國而儒者一人耳可謂多乎句一作方緩佩玦者言其行詳緩而佩玦玉也司馬本作綬號號令也郭注徳充於内者不修飾於外
  呂注莊子數假孔子問學於老耼之徒以明所謂聖知者非至道之盡也此言不發則學者無以知尊孔子之實
  百里奚爵禄不入於心故飯牛而牛肥使秦穆公忘其賤與之政也有虞氏死生不入於心故足以動人郭注内自得者外事全也
  呂注小則百里奚之得政大則有虞氏之動人以外物入其心而能至是者未之有也
  宋元君將畫圖衆史皆至受揖而立䑛筆和墨在外者半有一史後至者儃儃然不趨受揖不立因之舎公使人視之則解衣般礴臝君曰可矣是真畫者也儃儃猶澶漫也舒遲自得之意般礴箕踞之狀臝與裸同
  郭注内足者神閒而意定
  文王觀於臧見一丈人釣而其釣莫釣非持其釣有釣者也常釣也文王欲舉而授之政而恐大臣父兄之弗安也欲終而釋之而不忍百姓之無天也於是旦而屬之夫夫曰昔者寡人夢見良人黒色而𩑺乗駁馬而偏朱蹄號曰寓而政於臧丈人庶幾乎民有瘳乎諸大夫蹵然曰先君王也文王曰然則卜之諸大夫曰先君之命王其無他又何卜焉遂迎臧丈人而授之政典法無更偏令無出三年文王觀於國則列士壊植散羣長官者不成徳螤斛不敢入於四竟列士壊植散羣則尚同也長官者不成徳則同務也螤斛不敢入於四竟則諸侯無二心也文王於是焉以為太師北面而問曰政可以及天下乎臧丈人昩然而不應泛然而辭朝令而夜遁終身無聞顏淵問於仲尼曰文王其猶未邪又何以夢為乎仲尼曰默女無言夫文王盡之也而又何論刺焉彼直以循斯須也偏朱蹄李云一蹄偏赤也植行列也散羣言不養徒衆也不成徳司馬云不利功名也六斛四斗曰螤
  郭注非持其釣有釣者竟無所求也不以得失經意其於假釣而已尚同者所謂和其光同其塵也不成徳則同務者言潔然自成則與衆務異也螤斛不入者言天下相信故能同律度權衡也為功者非已故功成而身不得不退事遂而名不得不去名去身退乃可以及天下矣文王盡之言任諸大夫而不自任斯盡之也斯須者百姓之情當悟未悟之頃故文王循而發之以合其大情也
  呂注知臧文人之足與為政得之於其釣莫釣之間屬之以夢期之以卜而不卜者上恐大臣父兄之不安下恐百姓之無天也典法無更六典八法受於天子者此其為一國之道也偏令無出則可以公之諸侯而後出此所以可及於天下也壊植則壊其所樹之黨螤斛則非先王之嘉量也
  碧虛其釣莫釣謂直鈎也託釣待時𨼆於釣以為常耳列士壊植散羣謂國治則忠臣𨼆諫垣廢也長官不成徳謂民淳政簡螤斛不入竟時和歳豐也尚同則君臣一心同務則四民著業
  循本釣有釣者釣其有可釣者謂魚也常釣者不釣而尋常垂釣也非是持其釣以釣有可釣之魚乃無意於釣但常常垂此釣而已偏令無出未嘗出一令也壊植自壊其所植立不求異于人也此依彷呂望之事但不明言其人耳
  劉槩三代直道而行知臧丈人之有道則授之政可也奚必託夢以信諸大夫哉蓋知道者必達於理明於權道天也自信可也權人也豈可廢哉仲尼與文王盡之而顏子有所未及也然則髙宗之夢有𩔖是矣髙宗則所謂直道而行者也精神四達與天地同流至誠之驗天人之際猶景響也其夢賚良弼者不足疑矣莊子之寓言以為文王欲明權必考古以驗今故假夢以信于人學者或因臧丈人之論以推傅說則失之管見屬之夫夫上夫字讀同大太山始皇石刻文曰御史夫夫蓋篆文夫與大相似耳植者范無𨼆云邊疆植木以為界如榆闗栁塞之𩔖壊植散羣則撤戍罷兵隣封混一此尚同之俗也考樂毅上燕王書云薊丘之植植於汶篁徐廣注謂燕之疆界移於齊之汶水篁植以為界之物也
  列御寇為伯昏無人射引之盈貫措杯水其肘上發之適矢復沓方矢復寓當是時猶象人也伯昏無人曰是射之射非不射之射也嘗與女登髙山履危石臨百仞之淵若能射乎於是無人遂登髙山履危石臨百仞之淵背逡巡足二分垂在外揖御寇而進之御寇伏地汗流至踵伯昏無人曰夫至人者上闚青天下潛黄泉揮斥八極神氣不變今女𪫟然有恂目之志爾於中也殆矣夫貫司馬云鏑也恂爾雅云恂慄也謂眩也何承天纂云吳人呼瞬目為恂目郭注盈貫謂溢鏑也左手如柜右手如附枝右手放發而左手不知故可措之杯水也適矢復沓者矢適去復歃沓也方矢復寓者言前矢去未至的已復寄杯水于肘上言其敏捷之妙也象人謂不動之至揮斥猶縱放也夫徳充于内則神滿于外無逺近幽深所在皆明故審安危之機而泊然自得也不能明至分故有懼有懼而所喪多矣豈惟射乎
  呂注引之盈貫持滿之至肘措杯水平直之至前矢適發而復沓方矢復寓而在弦復沓則矢往而沓還方矢則與前矢並言其前後相續而不絶象人謂其用志不分此射之射也不射之射則所謂純氣之守非知巧果敢之列故登山臨淵而不動其心發無不中推是以往則揮斥八極神氣不變固其宜也
  江遹射之射所要者在彼不射之射所守者在我射之射方可方不可不射之射無可無不可方其猶象人以其無所懼也反其伏地而汗流者以心有矜也夫山之髙石之危淵之深無心於害人也登履之者未必皆蹈其患也唯其貪生外殉矜吝無所不至卒之物不能為害而吾心自為之害以至于喪生而終不悟也若夫至人之不離於真其於登履與人無異也特純氣内守不知有髙深之可畏無往而不猶象人耳揮斥八極神氣不變以此而已
  筆乗羅勉道云適矢復沓者矢去而復沓前矢也方矢復寓者矢方發而後矢復寓于弦上也范無𨼆則謂方矢猶方舟之方並也言並執之矢已寓于弦非寓杯水于肘上也郭論為非
  肩吾問於孫叔敖曰子三為令尹而不榮華三去之而無憂色吾始也疑子今視子之鼻間栩栩然子之用心獨奈何孫叔敖曰吾何以過人哉吾以其來不可却也其去不可止也吾以為得失之非我也而無憂色而已矣我何以過人哉且不知其在彼乎其在我乎其在彼邪亡乎我在我邪亡乎彼方將躊躇方將四顧何暇知乎人貴人賤哉仲尼聞之曰古之真人知者不得說美人不得濫盜人不得刦伏戲黄帝不得友死生亦大矣而無變乎已況爵禄乎若然者其神經乎大山而無介入乎淵泉而不濡處卑細而不憊充滿天地既以與人已愈有
  郭注曠然無係𤣥同彼我則在彼非獨亡在我非獨存也躊躇四顧謂無可無不可伏戲黄帝者功號耳非所以功者也故況功號於所以功相去逺矣故其名不足以友于人也夫割肌膚以為天下者彼我俱失也使人人自得而已使人人自得者與人而不損于已也其神明充滿天地故所在皆可所在皆可故不損已為物而放于自得之地也
  呂注鼻間栩栩然則其息以踵而深深之意以其得失之非我知命而安之也不知其在彼在我以道而忘之也躊躇四顧則自省之不給何暇至乎人貴人賤哉古之真人所以不得說不得濫不得刦不得友者審乎無假而不與物遷故也若然者其神可以經山入淵充滿天地與人愈有言道之無窮也
  口義令尹之貴若在令尹則與我無預我之可貴若在於我則與令尹無預故曰其在彼邪亡乎我其在我邪亡乎彼躊躇四顧謂髙視遐想于天地之間安知人之所謂貴與賤哉知者不得說非言可窮美人不得濫非色可淫盜人不得刦非威可屈羲黄不得友遁世而輕天下也
  楚王與凡君坐少焉楚王左右曰凡亡者三凡君曰凡之亡也不足以喪吾存夫凡之亡不足以喪吾存則楚之存不足以存存由是觀之則凡未始亡而楚未始存也凡國名按左傳凡周公之後
  郭注言凡有三亡徵也不足以喪吾存遺凡故也遺之者不以亡為亡則存亦不足以為存矣曠然無矜乃常存也夫存亡更在於心之所措耳天下竟無存亡
  呂注天下有長存不死不生者是也得其常存而存之則存其存矣凡楚曷足以當存亡哉管見總論是篇立論始於子方之師人貌而天𨼆徳潛耀有不容稱者遂足以使文侯悟所學之非知魏國之累可謂善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師徳一言悟主者矣何患乎已之不立道之不行乎仲尼見溫伯雪子目擊道存則啓迪之機不在乎諄諄訓詁之間顏子歎超逸絶塵瞠若乎後則大化密移盍求諸交臂易失之際老耼遊乎物初而孔子識其離人獨立具眼相逢造妙若此而猶有問不幾於贅乎然非因機闡理則無以惠後學故詳及于隂陽成和生物之奥由其萌以究其歸使人人知天地之大全而忘形骸之小變是亦聖人𢎞道濟物之盛心也哀公謂魯多儒士則以衣冠取人莊子稽其行實故得以少之及其號于國而獨存仲尼有以見真道之不磨偽學之易冺衡鑑昭昭其可欺邪文王舉臧丈人政成而夜遁則知有心為治者任賢惟急應物無心者功成弗居君臣之道至是極矣所以示萬世之標準也至若伯昏以射觀列御寇叔敖三已而無憂色此又論至命之士離人入天與化為一揮斥八極死生無變者也學道必至此地方為極則不然皆外殉而中殆者耳終以楚王凡君身國存亡之喻明物我内外之分可謂知輕重矣
  知北遊第二十二
  知北遊於𤣥水之上登𨼆弅之丘而適遭無為謂焉知謂無為謂曰予欲有問乎若何思何慮則知道何處何服則安道何從何道則得道三問而無為謂不荅也非不荅不知荅也知不得問反於白水之南登狐闋之上而睹狂屈焉知以之言也問乎狂屈狂屈曰唉予知之將語若中欲言而忘其所欲言知不得問反於帝宮見黄帝而問焉黄帝曰無思無慮始知道無處無服始安道無從無道始得道知問黄帝曰我與若知之彼與彼不知也其孰是邪黄帝曰彼無為謂真是也狂屈似之我與女終不近也夫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故聖人行不言之教道不可致徳不可至仁可為也義可虧也禮相偽也故曰失道而後徳失徳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禮者道之華而亂之首也故曰為道者日損損之又損之以至於無為無為而無不為也今已為物也欲復歸根不亦難乎其易也其唯大人乎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孰知其紀人之生氣之聚也聚則為生散則為死若死生為徒吾又何患故萬物一也是其所美者為神奇其所惡者為臭腐臭腐復化為神奇神奇復化為臭腐故曰通天下一氣耳聖人故貴一知謂黄帝曰吾問無為謂無為謂不應我非不我應不知應我也吾問狂屈狂屈中欲告我而不我告非不我告中欲告而忘之也今予問乎若若知之奚故不近黄帝曰彼其真是也以其不知也此其似之也以其忘之也予與若終不近也以其知之也狂屈聞之以黄帝為知言郭注任其自行斯不言之教也道在自然非可言致不失徳故稱徳稱徳而不至矣禮有常則矯效之所由生日損損華偽也華去而朴全則雖為而非為矣物失其所故有為物歸根之易惟大人耳大人體合變化故化物無難也知變化之道者不以生死為異更相為始則未知孰死孰生俱是聚也俱是散也吾何患焉患生於異也各以所美為神奇所惡為真腐耳然彼之所美我之所惡也我之所美彼或惡之故通共神奇通共臭腐耳死生彼我豈殊哉以不知為真是知之為不近明夫自然者非言知之所得故當昩乎無言之地先舉不言之標而後寄明於黄帝則夫自然之冥物㮣乎可得而見也
  呂注道無方故不可致致則招之使來徳在我故不可至至則自此至彼徳則無為而仁可為也仁則所厚而義可虧也禮則為而莫之應攘臂而仍之是相偽而已所以為亂之首也故為道者日損以至於無為則仁義禮樂不得不絶滅之及無為而無不為則仁義禮樂孰非道邪今已為物則已有知欲歸其根而不知不亦難乎大人則光輝而物不能蔽歸根於芸芸之際亦易事耳生死始終無端無紀氣聚則生氣散則死知其氣之聚散為徒又何患乎故萬物一也特其所美者為神奇所惡者為臭腐二者交相化而已以是知通天下一氣聖人所以貴一
  碧虚收視反聴諸有皆空以知為是不知為非者重増過耳且真是與真知皆為道障尤難除者也當先損其知後損不知以至於無知無損而後無為無為而無不為也無為則無我其唯大人乎唯忘生故死莫能係唯忘死故復生之原以死生為一條惡往而不暇哉
  筆乗無為謂之真是也以其不言也黄帝之不近也以其言之也此持相與激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此一大事耳黄帝之於道實非減于無為謂也淨名經諸菩薩共論不二法門淨名獨默然無言意以無言為至矣乃舎利弗默然天女不之許也曰解脫者不内不外不在兩間言語文字亦不内不外不在兩間是故無離言語文字說解脫相也知此則言默一如知不知一體有思有慮亦可以知道有處有服亦可以安道有從有道亦可以得道何以故思慮盡空處服無所從亦無從道實非道故耳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時有明法而不議萬物有成理而不說聖人者原天地之美而達萬物之理是故至人無為大聖不作觀於天地之謂也今彼神明至精與彼百化物已死生方圓莫知其根也扁然而萬物自古以固存六合為巨未離其内秋毫為小待之成體天下莫不沈浮終身不故隂陽四時運行各得其序惛然若亡而存油然不形而神萬物畜而不知此之謂本根可以觀於天矣今彼劉得一本作合彼
  郭注無為者任其自為不作者唯因任也觀於天地者觀其形容象其物宜與天地不異也與彼百化者百化自化而神明不奪也死者已自死生者已自生圓者已自圓方者已自方未有為其根者故莫知也自古以固存言不待為之而後存也六合未離其内者計六合在無極之中則陋矣秋毫待之成體者秋毫雖小非無亦無以容其質也不故日新也運行各得其序不待為之也昭然若存則亡矣故惛然潔然有形則不神矣故油然畜之而不得其本性之根故不知其所以畜也可以觀於天者與天同觀也
  呂注天地無為而無不備者有大美也四時變通始終不惑有明法也萬物雖多而道無不在有成理也美則充乎其中法則可效理者無所往而不通皆歸乎道而已聖人原美達理知其不為而自然者觀于天地而已矣今神明至精與彼百化則以物觀之物已死生方圓矣何自而知其根哉雖然扁然而萬物物莫非彼也自古以固存彼未嘗去也隂陽四時各得其序非彼而誰為哉若亡而存不形而神則不可求之於有無之間也萬物以是相藴而不知其然此之謂本根
  管見聖人體天地而育萬物豈直塊然無為如木偶哉蓋為而無為作而不作若天時之運行地利之發育不越乎自然而已合天地之神明至精與物百化榮枯形狀昭昭可覩而莫知其為之者此所謂根也扁然而萬物即物芸芸之義自古固存道不渝也故大彌六合細入秋毫與物同波而日新隂陽俱運而有序若亡而存怳忽有物也不形而神冥冥見曉也萬物莫不生育于斯而不知此為本根所謂本根者亦豈他求哉反諸吾身得其所以生我者是已知其根而守之不離是謂歸根歸根曰靜靜曰復命命即天也故曰可以觀於天矣
  齧缺問道乎被衣被衣曰若正汝形一汝視天和將至攝汝知一汝度神將來舎徳將為汝美道將為汝居汝瞳焉如新生之犢而無求其故言未卒齧缺睡寐被衣大說行歌而去之曰形若槁骸心若死灰真其實知不以故自持媒媒晦晦無心而不可與謀彼何人哉李云瞳未有知貌
  郭注不以故自持與變俱也無心不可與謀獨化者也
  呂注正形則坐而鑑一視則無妄窺故邪氣却而沖和歸也攝知則歸根一度則不淫神來舎則守形而不離也徳美則充而同于初道歸則止而集乎虚新生之犢則不知其所之言未卒而假寐則聞其言而隳也被衣行歌而去之說其安之易也形槁心灰則寂之至真其實知以其無知也不以故自持則其生之遺也後三句謂其所自出吾不知其誰也
  新𫝊正汝形無勞爾形也一汝視不見可欲也無勞爾形則形全不見可欲則精復形全精復則與天為一矣故曰天和將至攝汝知無思無為也一汝度不益不損也無思無為則反朴不益不損則全純反朴全純則其神不虧矣故曰神將來舎徳將為汝美者遊于自得之塲也道將為汝居者處于至虚之域也瞳焉如新生之犢而無求其故者復歸于初也此皆入道之要故齧缺遽悟而心得之也
  方思善無求其故與不以故自持二故字同對新字言與化俱化日新又新今昔相推便為陳迹安可求而持之邪
  舜問乎丞曰道可得而有乎曰汝身非汝有也汝何得有夫道舜曰吾身非吾有也孰有之哉曰是天地之委形也生非汝有是天地之委和也性命非汝有是天地之委順也孫子非汝有是天地之委蛻也故行不知所往處不知所持食不知所味天地之彊陽氣也又胡可得而有邪丞碧虚音義云古帝王有四輔左輔右弼前疑後丞則丞者官名也
  郭注夫身者非汝所能有也塊然而自有耳身非汝有而況無哉若身是汝有者則美惡死生當制之由汝今氣聚而生汝不能禁也氣散而死汝不能止也明其委結而自成耳非汝有也至于子孫亦氣自委結而蟬蛻也行處飲食皆在自爾中來故不知也彊陽猶運動耳明斯道者庶可以遺身而忘生也
  呂注天下之物得擅者莫若汝身而天地之委形汝不得有而親身之所有者莫若乎生而天地之委和汝不得持其成生之所本莫若乎性命而天地之委順汝不能違其正觀汝之身知本無知則行安知所往處安知所持食安知所味是皆天地彊陽之氣所為則所謂道者汝安得而有之哉
  江遹道之與我異名同實即道即我無有差殊如可得而有亦可得而無矣道不離我安得復有夫道道可得而有是道與我為二也舜問乎丞葢將以道擅而有之於身也吾之一身天地彊陽氣之積爾倐聚倏散曽非我有安可以有道哉究觀此身天命而為性有性斯有生有生斯有身性命出于天地之委順生出于天地之委和身出于天地之委形至于孫子抑又逺矣是天地之委脫耳故或行或處或味常因于彼而我曽不知夫欲知其形顧若影則知之矣身之于我猶影之于形也彼彊陽則我與之彊陽彊陽者又胡可得而有邪老子曰吾有大患為吾有身葢將反于無生無身之光而同乎道也舜古之大聖人也而問于丞者葢舜不得已而臨蒞天下⿰糹⿱𢆶匹 -- 繼堯之後明徳所自而始既已離于道矣故其託言如此丞即以道佐人主者
  孔子問於老耼曰今日晏間敢問至道老耼曰汝齊戒疏瀹而心澡雪而精神掊擊而知夫道窅然難言哉將為汝言其崖略夫昭昭生於冥冥有倫生於無形精神生於道形本生於精而萬物以形相生故九竅者胎生八竅者卵生其來無迹其往無崖無門無房四達之皇皇也邀於此者四枝彊思慮恂達耳目聰明其用心不勞其應物無方天不得不髙地不得不廣日月不得不行萬物不得不昌此其道與且夫博之不必知辯之不必慧聖人以㫁之矣若夫益之而不加益損之而不加損者聖人之所保也淵淵乎其若海魏魏乎其終則復始也運量萬物而不匱則君子之道彼其外與萬物皆往資焉而不匱此其道與中國有人焉非隂非陽處於天地之間直且為人將反於宗自本觀之生者喑物也雖有壽夭相去幾何須臾之說也奚足以為堯桀之是非果蓏力果反有理人倫雖難所以相齒聖人遭之而不違過之而不守調而應之徳也偶而應之道也帝之所興王之所起也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郤忽然而已注然勃然莫不出焉油然漻然莫不入焉已化而生又化而死生物哀之人𩔖悲之解其天弢隳其天袠紛乎宛乎魂魄將往乃身從之乃大歸乎不形之形形之不形是人之所同知也非將至之所務也此衆人之所同論也彼至則不論論則不至明見無值辯不若默道不可聞聞不若塞此之謂大得木實曰果草實曰蓏弢弓囊也袠衣囊也
  郭注曰冥冥曰無形曰道皆明其獨生而無所資借形本生于精者由精以至粗也萬物雖以形相生亦皆自然耳故胎卵不能易種而生明神氣之不可為也夫率自然之性遊無迹之塗者放形骸于天地之間寄精神于八方之表是以無門無房四達皇皇逍遥六合與化偕行也人生而遇此道則天性全而精神定天地萬物皆不得不然而自然耳非道能使然也是以聖人㫁弃知慧付之自然使各保其正分而已無用知慧為也若海者容恣無量也終則復始者與化俱也用物而不役已故不匱此明道之贍物在于不贍不贍而物自得故曰此其道與言至道之無功無功乃足稱道也非隂非陽無所偏名直且為人者敖然自放所遇而安了無功名也反于宗者不逐末也喑醷物者直聚氣也死生猶未足殊況壽夭之間哉果蓏有理言物無不理但當順之人倫有知慧之變故難也然其知慧自相齒耳但當從而任之遭而不違順所遇也過而不守宜過而過也調偶和合之謂也帝王之所興起如斯而已隙駒忽然乃不足惜出入者變化之謂耳言天下未有不變也已化而生又化而死俱是化也生物哀之死物不哀矣人𩔖悲之死𩔖不悲矣解弢墮⿱言獨脫也紛宛者變化氤氲也大歸者無為用心於其間也不形形乃成若形之則敗其形矣務則不至俛然不覺乃至也明見無值闇至乃值默而塞之則無所奔逐故大得也
  呂注精神于道猶為昭昭至道之極則冥冥物成生理則有倫其精甚真則無形也而萬物以形相生來往無迹四達皇皇也入而邀于此則休乎萬物之奥體彊思達其用無方天地萬物之生成莫非是也夫博非知而辯非慧聖人已㫁之益非益而損非損聖人之所保也淵乎魏魏莫知其紀有運有量非道之内萬物之所資非資于外也由是而求道得其所在矣非隂非陽唯道是從直且為人與人同耳反宗與天同也喑醷言非所美壽夭等觀堯桀奚足分哉果蓏有理萬物所同人倫相齒大道之序不違不守不去不取之謂調而應之徳之所以曲成偶而應之道亦不考不鳴也帝王之所興起不過由此道耳人生如駒過隙莫可留止物哀人悲不明其未嘗生未嘗死故也解弢則弛張莫拘墮袠則卷舒無礙魂魄往而身從之言不岀乎大冶不形之形形之不形衆人之所同知非務其所將至也至則體之不至則論之而已明見于道則無值故辯不若默真聞于道則無聞故聞不若塞言者無言聴者無聞此之謂大得也
  循本言人不必博之辯之聖人已有一定之說矣聖人之說不可損益也淵乎其若海魏魏乎其終則復始所以贊聖人之道運量萬物不匱則君子之道耳以其猶有心于外也彼其外所與萬物皆往資焉而不匱此其道也與言不足為道也中國有人超出隂陽之外其處于天地之間聊且為人耳將反于其宗宗者太虚也自太虚觀之人之生者如喑醷之物耳禮記注醷梅漿也喑久醖之也漿雖久喑能得幾時故凡人所辯博者皆須臾之說也果蓏雖微物而枝條花實亦有倫理君臣父子夫婦朋友之倫雖若煩難亦所以相齒序聖人處人倫之間遇之而不違未嘗廢之過之而不守未嘗留戀焉與之調和而應之所以為徳與之並偶而應之所以為道帝王興起皆不外是也紛亂宛轉形容解弢墮袠之貌不形之形無而生也形之不形化而無也值遇也大道之要明見者不能值之故辯不如默
  補注物以兩相值道一而已見道明則入于一矣故無值
  東郭子問於莊子曰所謂道惡乎在莊子曰無所不在東郭子曰期而後可莊子曰在螻蟻曰何其下邪曰在稊稗曰何其愈下邪曰在瓦甓曰何其愈甚邪曰在屎溺乃弔反東郭子不應莊子曰夫子之問也固不及質正獲之問於監平聲市履豨也每下愈況汝唯莫必無乎逃物至道若是大言亦然周徧咸三者異名同實其指一也嘗相與遊乎無何有之宮同合而論無所終窮乎嘗相與無為乎澹而靜乎漠而清乎調而間乎寥已吾志無往焉而不知其所至去而來不知其所止吾已往來焉而不知其所終彷徨乎馮閎大知入焉而不知其所窮物物者與物無際而物有際者所謂物際者也不際之際際之不際者也謂盈虚衰殺彼為盈虛非盈虚彼為衰殺非衰殺彼為本末非本末彼為積散非積散也監市市魁也
  郭注期而後可欲令指名所在也質標質也言無所不在而方復怪此斯不及質也豨大豕也夫監市之履豕以知其肥瘦者愈履其難肥之處愈知豕肥之要今問道之所在而毎況之于下賤則明道之不逃于物也必矣若必謂無之逃物則道不周矣道而不周則未足以為道大言亦然明道不逃物也若遊乎有則不能周徧咸也故同合而論之然後知道之無不在知道之無不在斯能曠然無懐而遊彼無窮也澹靜漠清調間此皆無為故也寥已吾志謂寥然空虚志茍寥然則無所往矣無往焉故往而不知其所至有往焉則理未動而志已驚矣去來不知所止斯順之也往來不知所終言但往來不由于知耳不為不往來也往來者自然之常理也其有終乎馮閎者虚廓之謂也大知遊乎寥廓恣變化之所如故不知也物物者無物而物自物耳物自物耳故冥也物有際故毎相與不能冥然真所謂際者也不際者雖有物物之名直明物之自物耳物物者竟無物也際其安在乎既明物物者無物又明物之不明自物則為之者誰乎哉皆忽然而自爾也呂注螻蟻有知而至微稊稗無知而有生瓦甓無生而有形屎溺有形而臭腐者也若是而為道則道無不在可知期道在乎四者乃其質也以為愈下而復問是不及質矣履豨者毎下愈況則期道愈下豈不愈非其質邪而乃必欲逃物以為無非所以為無不在也故前四者雖不同而無不具道之體猶言之有周徧咸其指一也遊乎無何有之宮而得其同合者則焉有四者而非道邪萬物雖並作而嘗相與於無為則澹漠調間者莫不復歸其根寥然而已吾志不逐物則無往焉而不知其所至去而來亦不知其所止往來而又不知其所終此則道之未嘗有物而物之無非道也故彷徨馮閎大知入焉而不知所窮由是知物物者與物無際小大不得而倪之物有際者所謂物際則非物物者也不際之際際之不際猶不形之形形之不形盈虛物也為盈虛者道也彼為衰殺本末積散亦猶是也然則為稊稗螻蟻為瓦甓屎溺者誰歟
  循本期指定言之也質本也所問泛然不及於本故吾對之如此正獲者儀禮飲射之禮有司正司獲監市履豨者市監買賣以足履豕而知其斤兩者司正司獲之與監市履豨雖異職而同為飲射之事故問之也履豨者從豕之上體而履及下體毎下愈比況而肥瘠見矣俗以兩髀齊為豕肥者是也所言愈下愈甚比況觀之而道可見矣
  副墨豨大豕也履以足蹴之也豕之肥瘠蹴其臀則可知臀物之底也故以為下必期必也因有期而後可之問故曰汝惟莫必謂不必指定道在何處天下豈有逃乎物而得謂之道者畢竟道器一物耳故至道若是至言亦然周徧咸三字雖異其指一也終日說𤣥說妙却與糟魄煨燼不異雖然我以言言道子以問問道皆非道也將與子更進一步遊乎無何有之宮同合而論無所終窮之學乎同合則我既無說子乃無聞無為乎澹而靜乎漠而清乎調而閒乎寥逺哉吾之志也逺則似有所往而實無所往無所往也故不知其所至無往則湛然常住矣其有去來則適來時也適去順也安時處順而不知其所止蓋一有所止則知去而不知來或知來而不知去皆為貪著而非自然故吾已往來焉而不知究竟之何似則彷徨乎馮于閒曠之野入于大知之中而不知其所窮矣大知猶言大道也所謂與子遊乎無何有之宮同合而論無所終窮者如此物物者道也道無在而無不在故與物無際際謂邊際有際則謂之物故曰物有際者斯謂物際道則不際之際然非離此物而别謂之道也特際之不際者耳所謂際者謂盈虛也衰殺也皆有兩邊道則謂彼為盈虚也而非盈虚謂彼為衰殺也而非衰殺謂彼為本末也而非本末謂彼為積散也而非積散張子所謂兩在故不測蓋如此
  方思善周徧咸是言異理一之喻寥已當讀言能無為而淡漠調乎則至矣寥己者贊其至寂之詞也有際則知其所窮無際則不知其所窮不知其所窮者物物者也物物者彼也惟彼為能盈盈虚虚衰衰殺殺而非盈虚衰殺也所謂不際之際也
  荷甘與神農同學於老龍吉神農𨼆几闔戸晝瞑妸荷甘日中奓戸而入曰老龍死矣神農𨼆几擁杖而起嚗然放杖而笑曰天知予僻陋慢訑故弃予而死已矣夫子無所發予之狂言而死矣夫弇堈弔聞之曰夫體道者天下之君子所繫焉今於道秋毫之端萬分未得處一焉而猶知藏其狂言而死又況夫體道者乎視之無形聴之無聲於人之論者謂之冥冥所以論道而非道也於是泰清問乎無窮曰子知道乎無窮曰吾不知又問乎無為無為曰吾知道曰子之知道亦有數乎曰有曰其數若何無為曰吾知道之可以貴可以賤可以約可以散此吾所以知道之數也泰清以之言也問乎無始曰若是則無窮之弗知與無為之知孰是而孰非乎無始曰不知深矣知之淺矣弗知内矣知之外矣於是泰清中而歎曰弗知乃知乎知乃不知乎孰知不知之知無始曰道不可聞聞而非也道不可見見而非也道不可言言而非也知形形之不形乎道不當名無始曰有問道而應之者不知道也雖問道者亦未聞道道無問問無應無問問之是問窮也無應應之是無内也以無内待問窮若是者外不觀乎宇宙内不知乎大初是以不過乎崑崙不遊乎大虚
  郭注起而悟夫死之不足驚故還放杖而笑也自肩吾以下皆以至言為狂而不信也故非老龍連叔之徒莫足與言矣君子所繫言體道者人之宗主也秋毫之端細矣又未得其萬分之一藏其狂言以死明夫至道非言之所得也唯在乎自得耳冥冥而猶復非道明道之無名也凡得之不由于知乃冥故默成乎不見不聞之域而後至焉知形形之不形言形自形耳形形者竟無物也有道名而竟無物故名之不能當也不知故問問之而應則非道也不應則非問者所得故雖問之亦終不聞也無問無應是絶學去教歸於自然之意問窮所謂責空也實無而假有以應者外矣若夫婪落天地遊虚涉逺以入乎冥冥者不應而已矣呂注夫體道者天下君子之所繫則聖生王成莫不繫于此今於道秋毫萬分未得一則其精至于不可分所謂致一也而猶知藏其狂言而死又況體道而萬化未始有極者乎夫老龍之藏其狂言而死凡以道之為物非視聴所及人之論者謂之冥冥而非言可論所以論道而非道也泰清聞論道而非道以為足以求之于無窮而無窮不知也無為非本無為知其無足為而無為是以知之也不然則𤣥同矣知道之可貴可賤可約可散則不免乎數也無始則極乎始之所自是以知不知為深知之為淺不知為内知之為外也泰清中而歎曰弗知乃知無窮是也知乃不知無為是也孰知不知之知則無始而已夫道不可聞見言則聞聞見見言言者誰邪有形而後有名知形形者不形此道所以不當名也則聞聞者不聞見見者不見言言者不言可知有問而應不知道也雖問道者亦未聞道道無問以問者不可得也問無應以應者不可得也凡以其未始有物而已無問問之是問窮則不知其無窮而無以問為也無應應之是無内則未得其未始有物于内也以無内待問窮若是者不觀乎宇宙不知乎大初則非時與方之所攝也不過乎崑崙不遊乎大虚則不知形之髙而天地萬物畜乎其中矣
  循本奓户推開户嚗然放杖聲天指老龍吉予無所發予之狂言而死者言我所發言多是狂妄無知老龍吉在則我發問可以質正今老龍吉死則我無所發我之狂言而亦終于冺没以死矣今于道秋毫之末萬分未得處一焉指神農也藏其狂言即無所發也於人之論者謂之冥冥人之論道者以其無形無聲而但謂之冥冥也
  光曜問乎無有曰夫子有乎其無有乎光曜不得問而孰視其狀貌窅然空然終日視之而不見聴之而不聞摶之而不得也光曜曰至矣其孰能至此乎予能有無矣而未能無無也及為無有矣何從至此哉及為無有矣當是無無𫝊寫之誤耳
  郭注此皆絶學之意也於道絶之則夫學者乃在根本中來矣故學之善者具惟不學乎
  呂注光曜者泰宇發光而能照無有則無照矣此光曜所以不知其為有為無問之而不得問也窅然空然視聴搏之所不及此所以為無有也唯其有無所以為光曜不能無無是以未能無有也及其無有則無所至何從至此哉
  大馬之捶鉤者年八十矣而不失毫芒大馬曰子巧與有道與曰臣有守也臣之年二十而好捶鉤於物無視也非鉤無察也是用之者假不用者也以長得其用而況乎無不用者乎物孰不資焉大馬大司馬也江東三魏之間謂鍜為捶鉤劒名
  郭注玷捶鉤之輕重而無毫芒之差也都無懐則物來皆應
  呂注無用無不用惟道為然
  冉求問於仲尼曰未有天地可知邪仲尼曰可古猶今也冉求失問而退明日復見曰昔者吾問未有天地可知乎夫子曰可古猶今也昔日吾昭然今日吾昩然敢問何謂也仲尼曰昔之昭然也神者先受之今之昧然也且又為不神者求邪無古無今無始無終未有子孫而有子孫可乎冉求未對仲尼曰已矣未應矣不以生生死不以死死生死生有待邪皆有所一體有先天地生者物邪物物者非物物出不得先物也猶其有物也猶其有物也無已聖人之愛人也終無已者亦乃取於是者也
  郭注仲尼言天地常存乃無未有之時虚心以待命斯神受也思求則更致不了非惟無不得化而為有也有亦不得化而為無矣是以有之為物雖千變萬化而不得一為無也故自古無未有之時而常存也子孫言世世無極也言其要有由不得無故而有傳世故有子孫不得無子而有孫也如是天地不得先無而今有也夫死者獨化而死耳非生者生此死也生者亦獨化而生死生無待獨化而足各自成體誰得先物者乎哉吾以隂陽為先物而隂陽即所謂物耳誰又先隂陽者乎吾以自然為先之而自然即物之自爾耳吾以至道為先之矣而至道者乃至無也既以無矣又奚為先然則先物者誰乎哉而猶有物無已明物之自然非有使然也聖人愛人無已者亦取于自爾故恩流百代而不廢也
  呂注天地孰名之知所以名天地者則知所以生天地者知所以生天地者則未有天地猶今而已神者先受之不思而得也又且為不神者求所以為不神也古今終始相待而有無待則皆無矣儻明此則知所謂未有天地矣未有天地而可知則未有子孫而有子孫也使之勿應欲其不以有心求之葢心有所謂生而後能生其死心有所謂死而後能死其生此以有心求之之過也死生有待邪體本無待也有待無待皆有所一體知死生為一體則安有先天地生者物邪先天地生則物物者也物物者非物則物出不得先物也所謂有物混成先天地生者猶其有物而已猶其有物無而已矣言其未始有物也聖人之愛人終無已者亦乃取于是也此乾元所以統天君子體之以長人者也
  疑獨未有天地之前果可知乎以有天地之後推之則可知矣荀子云百王之道後王是也千載之前今日是也冉求始則虚心以問虚則神生故昭然終則聞言未悟中心有物以礙之而不神者來舎故昧然無古無今無始無終以神言也本無死也因生生死本無生也因死生生死生各有一體皆不相待也大易者未見氣也非形非氣所以能物物能物物則非物以其為物雖出物先而不能先物猶其有物所以不能先也猶其有物則無窮已聖人之於物也以不仁愛之而其愛終無己者蓋取諸此
  管見冉求此問有疾雷破山之勢夫子等閑一荅使之失問而退聖賢之分量可知夫人之一身法天象地未有天地之先吾身之本來是也知吾身之本來則知天地之先知天地之先亦以有天地之後推之耳聖人者執古以御今則必能推今以明古豈直百世可知哉夫天地乃空中之細物物中之至大者有形生於無形終亦必歸於壊但人居短景目不及見猶夏蟲之不知氷耳神者先受之知其神而神也又且為不神者求不知不神之所以神也昔昭然者汝用知識而求其所謂神是神者先受今昧然者聞道而忘其知識是不神之中有神存焉汝又何必更求邪蓋使之返照心源得無所得不昭不昧無古無今則死生不得以係之矣不以生生死不以死死生謂其獨化非有所待也猶向息非今息前焰非後焰之義復提起問端云有先天地生者物邪言獨有道居天地之先物無先天地生者物物者非物道生天地萬物不可以物名之一有物出涉乎形器便不得為先物由其有物故也由其有物則從一生萬林林總總日接乎前能卓然獨立不為所惑者鮮矣是知人物無窮由于造化之無窮故聖人仁愛之心及物亦無窮然均不免散淳朴為澆漓太古無為之治不可得而復也夫欲還太古無為之治其唯善求已之先天者歟
  顏淵問乎仲尼曰回嘗聞諸夫子曰無有所將無有所迎回敢問其遊仲尼曰古之人外化而内不化今之人内化而外不化與物化者一不化者也安化安不化安與之相靡必與之莫多豨韋氏之囿黄帝之圃有虞氏之宮湯武之室君子之人若儒墨者師故以是非相䪡也而況今之人乎聖人處物不傷物不傷物者物亦不能傷也唯無所傷者為能與人相將迎山林與𦤎壤與使我欣欣然而樂與樂未畢也哀又⿰糹⿱𢆶匹 -- 繼之哀樂之來吾不能禦其去弗能止悲夫世人直為物逆旅耳夫知遇而不知所不遇知能能而不能所不能無知無能者固人之所不免也夫務免乎人之所不免者豈不亦悲哉至言去言至為去為齊知之所知則淺矣
  郭注以心順形而形自化以心使形故外不化常無心故一不化一不化乃能與物化化與不化皆任彼耳斯無心也無心而恣其自化非將迎而靡順之必與之莫多言不將不迎則足而止也囿圃宮室言夫無心而任化乃羣聖之所遊處也䪡和也儒墨之師天下之難和者而無心者猶能和之而況其凡乎處物不傷至順也物不能傷在我而已無心故至順至順故能無所脟逆而義冠于將迎也山林皋壊未善于我而我便樂之此為無故而樂也無故而樂亦無故而哀則所樂不足樂所哀不足哀也世人不能坐忘自得而為哀樂所寄如逆旅耳知之所遇者即知之知之所不遇者即不知也所不能者不能强能也由此觀之知與不知能與不能制不由我也當付之自然耳無知無能人所不免言受生各有分也至言至為皆自得也由知而後得者假學者耳故淺也
  呂注古之人外化則與之偕逝内不化則有不忘者存今之人内化則其心與之然外不化則規乎前而不日徂也與物化者一不化則安有化不化有化有不化則非所以為不化安可與物相靡其行如馳而莫之能止哉與之莫多則不將不迎應而不藏而已曰囿曰圃曰宮曰室言世益衰而遊之者益少其居益狹矣君子若儒墨者師猶以是非相䪡䪡則傷之甚況今之人不輿之相靡也難矣聖人處物不傷物則是非兩行而休乎天均物其能傷乎故雖與人相將迎而獨遊于無所將迎也世人為外物所役哀樂得以入其舎山林皋壤使我欣欣樂未畢也哀又⿰糹⿱𢆶匹 -- 繼之二者相為往來而未嘗息也其來莫禦其去莫止則其身直為物所寄如逆旅耳蓋知所過而不知所不遇遇則偶物不遇則離物也能能而不知所不能能則為物役不能則役物也無知無能人所不免言其固有皆可求之而反務免乎人之所不免則失性甚矣豈不悲哉至言去言至為去為而齊其知之所知以務免乎人之所不免者雖知之亦淺矣
  循本外化而内不化者應物而心不與之俱内化而外不化者心無定而為事物所撑觸也與物化者外化也一不化者内不化也安者何也何所謂化何所謂不化何能與之相磨必為其所銷鑠而所存無幾矣自豨韋黄帝有虞湯武至于儒墨家元以是非辯論相䪡粉何況今之人乎相䪡則甚于相磨矣圃則狹于囿室則深于堂愈趨愈甚也傷字正與磨字䪡字相照
  補注人之知慮所及謂之遇然所遇有限也力量所及謂之能然所能有限也故不免有不知不能者矣人苟不安性命之情而妄意于分受之外求以無不知無不能則雖敝精殫力而其不知不能者益衆矣故可悲也不以天人言
  管見總論是篇以知立題知者有為有言之所自也北遊則趨其本方有還源之意𤣥水至妙而存澤物之功有心於為道之譬無為無謂則冥於道矣故三問而不知荅不知乃真知也黄帝荅之愈明其如道愈不近何是故聖人離形去知墮體黜聰無為而萬物成不言而天下化知道不可得而有身不可得而私物之有生于無通天下一氣耳神奇臭腐之交化隂陽喑醷而自生勃然出漻然入衆人所同也與物化一不化聖人之所獨也死生任化弢袠自墮則居化而任化無化無不化忘化而化化安化安不化哉毎下愈況故道在瓦甓用假不用故工乎捶鉤以今日而知天地之先不居則不去也無將迎而通内外之化處物而不傷也由是知不因境而靜者無所不靜不因物而樂者無所不樂非化所能運非累所能侵可以一日為百年可以百年為一日則安知今日之所寓非壺中之天地哉靜觀世人之為物逆旅往往以所遇所能而殘生傷性無異沈檀就爐騰馥須㬰而形已燼矣莫若不遇不能之全其真也太上云不言之教無為之益天下希及之故南華以至言去言至為去為終外篇之旨云

  莊子翼卷五
<子部,道家類,莊子翼>



  欽定四庫全書
  莊子翼卷六
  明 焦竑 撰
  雜篇
  庚桑楚第二十三
  老耼之役有庚桑楚者偏得老耼之道以北居畏壘之山其臣之畫然知者去之其妾之挈然仁者逺之擁腫之與居鞅掌之為使居三年畏壘大壤一作禳畏壘之民相與言曰庚桑子之始來吾灑然異之今吾日計之而不足歳計之而有餘庶幾其聖人乎子胡不相與尸而祝之社而稷之乎庚桑子聞之南面而不釋然弟子異之庚桑子曰弟子何異於予夫春氣發而百草生正得秋而萬寳成夫春與秋豈無得而然哉大一作天道已行矣吾聞至人尸居環堵之室而百姓猖狂不知所如往今以畏壘之細民而竊𥨸焉欲俎豆予于賢人之間我其杓的標二音之人邪吾是以不釋於老耼之言役學徒也庚桑太史公作亢桑一作亢倉畏壘禹貢之羽山見洞靈經鞅掌皆醜貌杓廣雅云樹木也
  郭注畫然飾知挈然矜仁擁腫朴也鞅掌自得也異之異其棄知而任愚也夫與四時俱者無近功春秋生成皆得自然之道故不為也至人尸居而百姓自往非由知也故不欲為物標杓老子云功成事遂百姓皆謂我自爾今畏壘反此故不釋然
  呂注老耼之道絶仁棄知而不尚賢非以明民而愚之故其臣妾之仁知者皆去而逺之唯擁腫鞅掌是與畫然挈然仁知之小者擁腫遲鈍鞅掌拘執則非任知與仁者也畏壘之民化楚之道無所事知而致力於衣食之間所以大穰楚之所為足以新人耳目故灑然異之其道無為而成故日計不足歳計有餘也尸祝社稷皆為君宗者所從事言民欲推尊之意夫春秋皆天之所為萬物莫知也聖人所以尸居而百姓不知所如往今畏壘細民欲俎豆予于賢人之間所謂不能使人無保也我其可以不辭而為人之標乎
  循本至人尸室環堵而百姓猖狂不知所如往言至人𨼆處而人不知其姓名故猖狂莫知所歸杓與標同揭木為標則人皆見之
  劉槩功成事遂百姓皆謂我自然而畏壘之民乃欲尸祝庚桑則楚之於道其猶未邪又聞茍有其實人與之名而弗受反受其殃今聞之南面而不釋然則楚之於順物其猶未邪又聞堯非有人非見有於人存乎千世之後特其迹耳然則庚桑之道造乎無為而未能無不為也
  弟子曰不然夫尋常之溝巨魚無所還其體而鯢鰌為之制步仞之丘陵巨獸無所𨼆其軀而㜸狐為之祥且夫尊賢授能先善與利自古堯舜以然而況畏壘之民乎夫子亦聴矣庚桑子曰小子來夫函車之獸介而離山則不免於網罟之患吞舟之魚碭而失水則蟻能苦之故鳥獸不厭髙魚鼈不厭深夫全其形生之人藏其身也不厭深𦕈而已矣且夫二子者又何足以稱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哉是其於辯也將妄鑿垣牆而殖蓬蒿也簡髮而櫛數米而炊竊竊乎又何足以濟世哉舉賢則民相軋任知則民相盜之數物者不足以厚民民之於利甚勤子有殺父臣有殺君正晝為盜日中穴阫吾語汝大亂之本必生於堯舜之間其末存乎千世之後千世之後其必有人與人相食者也八尺曰尋倍尋曰常六尺曰步七尺曰仞祥怪也郭注弟子謂大人必有豐禄故勉夫子聴之荅以去利逺害乃全若嬰身於利禄則粗而淺曽魚鼈之不若也二子謂堯舜何足稱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哉將令後世妄行穿鑿而植穢亂耳簡髪數米理錐刀之末也混然一之無所治為乃克濟耳若拂戾其性以待其所尚真不足而以知⿰糹⿱𢆶匹 -- 繼之則偽矣偽以求生非盜而何民於利甚勤則無所復顧由於堯舜遺其迹飾偽播其後而致斯弊也
  呂注老耼以本為精以物為粗以有積為不足淡然獨與神明居楚得耼之道故藏身不厭深眇徳遺堯舜而不為也夫以未始有物之間而分辯堯舜何異鑿垣植蒿既非宜而又無用唯能輔物自然而不敢為則簡易而有功不然則猶簡髪數米曷足以濟世哉聖人之治使民無知無欲以堯舜之跡觀之不免舉賢任知卒至相軋相盜則有知有為之大民性為其所遷亂之所由生也
  南榮趎蹵然正坐曰若趎之年者已長矣將惡乎託業以及此言耶庚桑子曰全汝形抱汝生無使汝思慮營營若此三年則可以及此言也南榮趎曰目之與形吾不知其異也而盲者不能自見耳之與形吾不知其異也而聾者不能自聞心之與形吾不知其異也而狂者不能自得形之與形亦辟矣而物或間之邪欲相求而不能相得今謂趎曰全汝形抱汝生勿使汝思慮營營趎勉聞道達耳矣庚桑子曰辭盡矣曰奔蜂不能化藿蠋越雞不能伏鵠卵魯雞固能矣雞之與雞其徳非不同也有能與不能者其才固有巨小也今吾才小不足以化子子胡不南見老子南榮趎古今人表作南榮疇奔蜂小蜂也藿蠋豆藿中大青蟲也鵠古鶴字
  郭注全汝形守其分也抱汝生無攬乎其生之外也目與目耳與耳心與心其形相似而所能不同茍有不同則不可强相效也辟未有閉之也兩形開而不能相得將有間之者耳早聞形隔故難化也呂注徳遺堯舜而不為其無迹也至矣然則惡乎䚽業而可以及此言耶答以人之形常保神得以生者一也豈以有物為患哉及其耳目屬乎聲色鼻口屬乎臭味心為物之所役則形虧而不全生離而不抱思慮營營而不止是以不能無物也唯其全形抱生而無思慮則常心得矣安有所謂聖知仁義得存其間哉夫耳目不别聲色心知不辨是非世所謂聲瞽與狂也為道者則以不自見為盲不自聞為聾不自得為狂狂與聖在念與不念之間耳我形之與彼形固皆保神神則無方也安有閉而不闢者其所以相求而不能相得有物間之而已趎雖云未聞道其所知已異乎常人但未能以楚之言契之於心也
  碧虚膚受者達耳神悟則徹心牛涔安有鯤鵬之化蜂房安有鵬□之雛理固然也庚桑所以謝趎之問者欲藏其狂言以自全而推至理於老耼耳
  口義人之心與耳目皆開也而狂者不能自得猶聾盲者之無所見聞我形與人形本開闢而無蔽今乃為物欲所間以心求心不能相得夫子教我勿使思慮營營若于此勉以聞道亦庶幾其能達乎趎為此言未有解脫處庚桑子更欲㸃化之而未能故曰辭盡矣
  南榮趎贏糧七日七夜至老子之所老子曰子自楚之所來乎南榮趎曰唯老子曰子何與人偕來之衆也南榮趎懼然顧其後老子曰子不知吾所謂乎南榮趎俯而慙仰而歎曰今者吾忘吾答因失吾問老子曰何謂也南榮趎曰不知乎人謂我朱愚知乎反愁我軀不仁則害人仁則反愁我身不義則傷彼義則反愁我已我安逃此而可此三言者趎之所患也願因楚而問之老子曰向吾見若眉睫之間吾因以得汝矣今汝又言而信之若規規然若喪父母揭竿而求諸海也汝亡人哉惘惘乎汝欲反汝情性而無由入可憐哉贏擔也齊楚陳宋之間謂之贏
  郭注與人偕來之衆挾三言而來故也
  呂注趎欲為道其心不能致一而挾三言則謂與人偕來之衆亦宜矣以道與世亢其心莫得而藏此老子所以得之於眉睫之間也道者物之所生唯致一能得之今趎規規然以𧼈舎不一之心索之於無窮之間若喪父母而揭竿求之於海罔罔然哉欲反其性情而無由入此至人之所憐也
  通義道逺日久此意漸覺故老子一勘忘答失問也忘答失問者多者死而一者生有知者死而無知者生欲答欲問者死而覺失覺忘者生
  南榮趎請入就舎召其所好去其所惡十日自愁復見老子老子曰汝自灑濯孰哉鬱鬱乎然而其中津津乎猶有惡也夫外韄者不可繁而捉將内揵内韄者不可繆而捉將外犍外内韄者道徳不能持而況放道而行者乎南榮趎曰里人有病里人問之病者能言其病然其病病者猶未病也若趎之聞大道譬猶飲藥以加病也趎願聞衞生之經而已矣老子曰衞生之經能抱一乎能勿失乎能無卜筮而知吉凶乎能止乎能已乎能舎諸人而求諸已乎能翛然乎能侗然乎能兒子乎兒子終日嘷而嗌不嗄於邁反和之至也終日握而手不掜共其徳也終日視而目不瞚偏不在外也行不知所之居不知所為與物委蛇而同其波是衞生之經已孰與熟同嗄失聲也掜以手拊打也劉云手筋急也共音拱徳猶性也言手拱自然如有所握其曲内向也
  郭注揵□揵也耳目外也心術内也全形抱生莫若忘其心術遺其耳目若乃聲色韄於外則心術塞於内欲惡韄於内則耳目喪於外故必無得無失而後為通也偏韄猶不可況外内俱韄乎耳目眩惑於外而心術流蕩於内雖繁手以執之綢繆以持之弗能止也抱一不離其性也勿失還自得也當則吉過則凶無所卜也止謂止於分也已謂無追故迹也舎人求己全我而不效彼也翛然無停迹也侗然無節礙也嗌不嗄任聲之自出不由喜怒也握不掜任手之自握非獨得也視不瞚任目之自見非係於色也行不知所之信足自行無所𧼈也居不知所為縱體自任也與物委蛇斯順之也同其波物波亦波也
  呂注知𧼈舎滑心而惡之欲洗濯而復於虚靜是為召好去惡也然猶未之能行所以自愁鬱鬱之氣充津津有所漏韄則物之粘著而難去者今惡耳目之韄於聲色而欲物物以持之是繁而捉也則莫若内揵内揵則心不出而外不韄矣老子云塞其兌閉其門是也心術韄於事為而欲事事以止之是繆而捉也則莫若外揵外揵則物不入而内不韄矣老子云開其門解其紛是也故寂然不動萬物不足以撓其心不然則雖有道徳者猶不能持況倣效而行者乎所謂聞道者知其未始有物而無所事為也趎自知其病未足以勝大道之藥但願聞衞生之經而已衛生以無為為經一者道之所自生吉祥所止何事卜筮哉此皆能止其思為而求諸已故也翛然無係侗然無硋則如兒子矣使其嘷出於哀怒而不和其能不嗄乎以至握而不知其為握視而不知其為視其行止一出於無心與物宛轉同其波流此衛生之經也
  循本韄者以皮束物制縳之意揵者門牡闗閉之意制其外者繁多而不可把捉則將拒閉之於内制其内者謬亂而不可把捉則將拒閉之於外内外韄者其病若此
  筆乗能抱一能勿失即道徳經所謂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也無卜筮而知吉凶即不出户知天下不窺牖見天道也能止即知止也能已即知足也舎諸人而求諸已即自知者明自勝者强也翛然即汜兮其可左右也侗然即渾兮其若濁也兒子即専氣致柔能嬰兒也和之至共其徳偏不在外葢所謂含徳之厚比於赤子者如此
  南榮趎曰然則是至人之徳已乎曰非也是乃所謂氷解凍釋者夫至人者相與交食乎地而交樂乎天不以人物利害相攖不相與為怪不相與為謀不相與為事翛然而往侗然而來是謂衞生之經已曰然則是至乎曰未也吾固告汝曰能兒子乎兒子動不知所為行不知所之身若槁木之枝而心若死灰若是者禍亦不至福亦不來禍福無有惡有人災也
  郭注趎謂若能自改而用此言便可謂至人之徳耶氷解凍釋者能乎明非自爾也交食交樂自無其心皆與物共也然則是至者趎謂已便可得此言而至耶答云非謂此言為不至但能聞而學者非自至耳苟不自至則雖聞至言適可以為經胡可得至哉故學者不至至者不學也禍福生於失得人災由於愛惡今槁木死灰無情之至則愛惡失得無自而來
  呂注人心湛然如水知識結硋而不能虚猶水凍而為氷知衞生之經氷解而凍釋矣至人心常如水故徳不修而物不能離交食交樂而不以利害相攖也不與為怪故世俗所不能異不與為謀故世俗所不能同無係無硋又何能抱一能勿失翛然侗然之足問乎此至人所以為衞生之常而非其至所謂至者亦止於所不知耳兒子之不知所之所為而若槁木死灰者是也禍福生於有身有心天地鬼神之所司也人能身槁心灰安得而累之哉
  管見夫真性如水虚明澄湛非有非無及為物欲蔽結如水凍而成氷水至清而結氷不清神至靈而結形不靈聞道悟理則氷解凍釋清靈何損焉人患弗反求耳交食乎地耕鑿共給也交樂乎天均陶大和也若然則人物利害何由及怪行謀為何所用往來安得而不適生經安得而不衞學道造此固已至矣而猶曰未也逮詰其至又引前兒子之詞以告此師家作畧轉換人耳目處欲其無住著也
  宇泰定者發乎天光發乎天光者人見其人人有修者乃今有恒有恒者人舎之天助之人之所舎謂之天民天之所助謂之天子學者學其所不能學也行者行其所不能行也辯者辯其所不能辯也知止乎其所不能知至矣若有不即是者天鈞敗之
  郭注徳宇泰然而定則其所發者天光非人耀也天光自發則人見其人物見其物物各自見而不見彼所以泰然而定也人而修人則自得矣所以常泰常泰故能反居我宅而自然獲助也出則天子處則夭民二者俱以泰然而自得之非為而得之也故凡所能者雖行非為雖習非學雖言非辯所不能知不可强知故止斯至也意雖欲為為者必敗理終不能
  呂注身者人之宇不否不亂則發天光天光者不識不知明白洞達人見其人而莫知其天是人貌而天者也人有修者乃今有恒為道必至於天而後可久也人舎謂羣於人天助獨成其天也天民非人所得而民天子以其⿰糹⿱𢆶匹 -- 繼天而生也天下之物可以知知則學之所能學行之所能行辯之所能辯唯道不可以知知故學所不能學經云學不學是也行所不能行不道之道是也辯所不能辯不言之辯是也或反此而不免有為則敗而已矣
  備物以將形藏不虞以生心敬中以達彼若是而萬惡至者皆天也而非人也不足以滑成不可内於靈臺靈臺者有持而不知其所持而不可持者也不見其誠已而發毎發而不當業入而不舎毎更為失為不善乎顯明之中者人得而誅之為不善乎幽閒之中者鬼得而誅之明乎人明乎鬼者然後能獨行券内者行乎無名券外者志乎期費行乎無名者惟庸有光志乎期費者唯賈人也人見其跂猶之魁然與物窮者物入焉與物且者其身之不能容焉能容人不能容人者無親無親者盡人兵莫𢡚於志鏌鎁為下寇莫大於隂陽無所逃於天地之間非隂陽賊之心則使之也幽閒義海作幽闇
  郭注因其自備順其成形心自生耳非虞度而出之理自達彼耳非慢中而敬外若是而萬惡至者天理自有窮通也有為而致惡者乃是人耳安之若命故其成不滑靈臺者心也清暢故憂患不能入有持者謂不動於物耳其實非持若知其所持而持之持則失也發不由已誠何由而當事不居分内所以為失幽顯無愧於心則獨行而不懼券分也遊分内者行不由于名遊分外者有益無益期損已以為物也行無名者本有斯光因而用之志期費者雖已所無猶借彼而販賣也夫期費者人已見其跂矣而猶自以為安窮謂終始也且謂券外而跂者跂者不立焉能自容不能自容焉能容人人不獲容況能有親乎故盡是他人志之所攖焦火凝氷故其為兵甚於劒㦸蓋心使氣則隂陽徵結於五臟所在皆隂陽故不可逃也
  呂注萬物與我為一備物以將形謂無往而物不從物來而心出非生於虞也於是而敬生因之以達彼非有持於外敬以直内也若是而萬惡至者天也以其非為而敗之故不足以滑成靈臺不動則有持而持之者莫知其鄉蓋以不持持之耳知此則所謂誠已發而必中節矣否則妄作凶又惡能當哉業自外入而無主於中亦將不舎不舎謂去之之速毎更為失者俗學以求復其初不免為𫎇蔽之民券所以主物而有之有諸已而行之為券内誠已而獨行也無諸已而行之為券外不見其誠已而幽顯不能一也無名者道故信矣而不期與焉而不費券外者期而後能信費而後能與唯庸有先不用則復歸其明唯賈人也可以市而已人見其不足而跂慕猶魁然自大也人能見其未始有物則與物窮而無我無我則物入而不硋是謂知常容否則與物且而已其身不能容所謂汝之片體將為氣所不受汝之一節將為地所不載又安能容人不能容人者無親無親則盡人可知矣志之為兵傷人之心鏌鋣則傷人之形而已盜之為寇可逃而免隂陽之寇莫逃於天地之間唯至人弱其志而不必故無兵藏於非隂非陽而無心故萬物不得而盜也
  須溪劵者合也合於内者無名合於外者常有所期望及耗費也跂而立者人見其魁然本不魁然魁然者不⿰𧾷攴也言期費而勉强者猶此逐物而往物亦入焉化於物也與物且者姑與之為雷同而志不在焉者也志不在則自身且無所容於其間安能與人同如此則身外無親無親則皆衆人之人耳
  補注期費是博取廣求之意猶所謂貪多務得細大不捐也故以賈人斥之言猶貨殖也
  洪邁郭子𤣥云有持者不動於物耳其實非持若知其所持而持之持則失也陳碧虚云真宰存焉隨其成心而師之是皆置論於言意之表𤣥之又𤣥復采莊子之語以為說而於本旨殆不然也嘗記洪慶善云此一章謂持心有道茍為不知其所以持之則不復可持矣蓋前二人解者為兩而字所惑故從而為之辭道通其分也其成也毁也所惡乎分者其分也以備所以惡乎備者其有以備故出而不反見其鬼出而得是謂得死滅而有實鬼之一也以有形者象無形者而定矣出無本入無竅有實而無乎處有長而無乎本剽有所出而無竅者有實有實而無乎處者宇也有長而無本剽者宙也有乎生有乎死有乎出有乎入入出而無見其形是謂天門天門者無有也萬物出乎無有有不能以有為有必出乎無有而無有一無有聖人藏乎是郭注成毁無常分而道皆通不守其分而求備焉所以惡分也本分不備而有以求備所以惡備也若其本分素備豈惡之哉不反守其分内則其死不久不出而無得乃得生也已滅其性矣雖有斯生何異於鬼雖有斯形茍能曠然無懐則生全而形定也歘然自生非有本歘然自死非有根言出者自有實耳其所出者無根竅以出之宇者有四方上下而四方上下無窮宙者有古今之長而古今之長無極死生出入皆歘然自爾而無所由故無所見其形也天門者萬物之都名謂之天門猶云衆妙之門也死生出入歘然自爾未有為之者也然則聚散隠顯故有出入之名徒有名耳竟無出入門其安在乎故以無為門以無為門則無門也夫有之未生以何為生必自有耳豈有之所能有乎明有之不能為有而自有耳非謂無能為有也若無能為有何謂無乎一無有則遂無矣無者遂無則有自歘生明矣是以聖人任其自生而不生生也
  呂注物皆具道故無成毁則其分也乃所以為通其成也乃所以為毁而惡乎分者以其有備而分之也惡乎備者以其分也以備其分也以備則對備而有分分有異乎通矣其有以備非無為而自備則成有以異乎毁矣此道之所以散也夫唯分而不知有備備而不知有以備則何適而不通哉道無死生而有生必反乎所未嘗生則生全矣出而不知反雖生而見其鬼出而有得生有為故也其得死宜矣滅而有實不能反乎無物也出而不反與出而得奚以異乎故其為鬼一也惟能以有形象無形者而定矣定則不為死生所亂也夫物之出必有本出於道者則未始有本也物之入必有竅入於道者則未始有竅也物之有實者必有處而出無本者有實而無處物之有長者必有本剽而入無竅者有長而無本剽然則經丈宜曰有所出而無本者有長有所入而無竅者有實文義方全宇有四方上下則有實矣我以上為上居我上之上者則以我上為下以至下與四方亦然是豈有乎處哉宙者古往今來固有長矣今以古為古後以今為古亦豈有剽本哉悟此則宇宙所不能制六通四辟無乎不在也雖有死生出入而莫見其形是謂之天門天門者無有也有不能為有必出於無有天下之物生於有有生於無是也有所謂無有則非無有而無有一皆無之乃所謂無有也聖人藏乎是遊於物之所不得遯而皆存者也
  副墨道者先天之朴朴散則分分則有成有毁而道未始與之相離故通其分也通其成也通其毁也既莫非道矣則當其分也道在於分不必求備於其合也當其成毁亦復如是隨其本分而各安於其所當得斯無惡矣所以惡於分者凡以求備之心累之也所以惡於求備者其有以備之謂也有以備則有見於備而無見於分故分之則憂有見於成而無見於毁故毁之則悲是不知道無不通故不能無入而不自得在知道者則不然雖其毁與分也無不安之如當其死則安於死而不必更求其備於生故出而不反見其鬼鬼者出而不反之喻出而不反者一意在此而不更向於彼也夫人出而得是不反之道也人謂是死耳豈知有死而不亾者存故㓕而有實鬼之一也一即實際理地故滅而不滅空而不空蓋以鬼喻而造化之實理不外乎是故以有形者象之無形者而人事定矣定則無求備之心而成毁分合皆安之也其生也來無根故曰出無本其死也去無門故曰入無竅無本無竅是無方所也故曰有實而無乎處無首尾也故曰有長而無本標此實理也夫有實而無處是上下四方一如也有長而無本標是往古來今一如也出入死生無不由之而欲求其形則了不可得故曰天門然謂無有為天門者非有無有也乃并其無有而無之人法雙忘能所俱遣聖人之欲藏其神也則舎此無歸矣
  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惡乎至有以為未始有物者至矣盡矣弗可以加矣其次以為有物矣將以生為喪也以死為反也是以分已其次曰始無有既而有生生俄而死以無有為首以生為體以死為尻苦羔反孰知有無死生之一守者吾與之為友是三者雖異公族也昭景也著戴也甲氏也著封也非一也有生黬也披然曰移是嘗言移是非所言也雖然不可知者也臘者之有膍可散而不可散也觀室者周於寢廟又適其偃焉為是舉移是請嘗言移是是以生為本以知為師因以乗是非果有名實因以己為質使人以為己節因以死償節若然者以用為知以不用為愚以徹為名以窮為辱移是今之人也是蜩與鷽鳩同於同也
  郭注生為喪喪其散而之乎聚也死為反還融液也雖欲均之然已分矣故或有而無之或有而一之或分而齊之三者雖有盡與不盡然俱能無是非於胷中故謂之公族昭景著戴甲氏著封四者雖公族然已非一則向之三者已復差之黬直聚氣也既披然而有分則各是其所是也是無常在故曰移所是之移已著於言前矣不言其移則其移不可知故試言也臘者之膍胲喻物各有用偃謂屏厠也寢廟則以饗燕屏厠則以偃溲當其偃溲則寢廟之是移於屏厠矣故是非之移一彼一此誰能常之故至人因而乗之則均耳物之變化無時非生生則所在皆本也以知為師所知雖異而各師其知也乗是非者無是非也果有名實者物之名實果各自有也質主也物各謂已是足以為是非之主人皆謂已是故莫通當其所守非真脫也知愚名辱者不能隨所遇而安之也𤣥古之人無是無非何移之有故曰移是今之人也同共是其所同是蜩與鷽鳩無異矣
  呂注三者雖異皆歸於道猶同為公族而昭景著戴甲氏著封其親疎非一也夫於未始有物之問而有生焉猶膚之有黬非其體也而二家之談披然分辯一以為有物矣而以生為喪一以為始無有俄而有生是以未始有物之全體移而為有生之黬亦不可知者也譬臘祭具百物而有膍胲非不可謂之百物而不可散不可散者以其體之下而已觀室周寢廟又適其偃焉偃非不可謂之室而不可以言大觀者以其處之賤而已道無不在則不可以言移是非所言者亦若是而已二家之說為是之故而曰舉移是所以為未至未盡也夫移是之說始於有生是以生為本生出於有知是以知為師因以相乗而是非滋多是非移則果有名實而因以已為正至其弊也以已所是為已節而守之至於以死償節不知所謂己者亦未始有物用舎窮通皆非我也而妄有知愚名辱之分此今人移是之弊猶鷽鳩之同於同又安知有天池之大耶
  碧虚昭景屈異姓系楚公之一族著戴謂衣冠偉盛甲氏謂第族崇髙著封謂郡縣豐阜事雖非一要之不離乎楚都如死生雖異皆出於冲氣也
  循本戴職任也封封邑也三者雖異譬如昭景甲皆楚之公族特或以職著或以封著而有不同耳黬釜底墨披然散也移是所謂是者轉移不定也臘冬至後三戌祭名膍牛百葉胲足指毛肉偃偃息之室也人之所以自是者如釜底之墨披然而開轉移不定故曰移是如臘祭者分膍與胲於俎上是可散也而總一牲之體則不可散又如觀室者必周帀寢廟方謂之全室然必適其偃息之所觀之一則須分之而合一則須合之而分是不可知者也如此看來安有真的是處蜩與鷽鳩二蟲同矣而人又與之同故云同於同也管見稟質為人既形而下欲復乎未始有物不亦難乎夫有物皆幻也心存則存心亡則亡我心不萌寂寥獨立謂之未始有物可也儻造乎此則雖有生死亦寄焉耳古之得道者能之次則有物而有死生之分然能以生為喪以死為反則與常人處生死流者異矣又次曰無有生死之分首體尻焉三者雖異而同出乎道猶楚之公族則一而有昭屈景三姓之别黬者釜底結墨似形非形而生於形者也人寄形而有生亦猶黬耳俄而披散則所謂我者又移而之他不可定言其有無故試言之喻夫臘祭之有膍胲備牲體以薦神則不可散祭畢分胙則為可散觀寢廟則肅然起敬適偃厠則不無䙝慢此皆可移之是也請嘗言移是五字合在上五句前不可知者也之下觀郭注可見人之自是以其有生生則有知知為之師二者相乗而不已果執以為名實因以為已質則不可變矣謂不能照破幻塵而認虚為實至於以名實為已節而以死償之皆由自是其是以致此弊舉世循習莫悟其非無異蜩鳩之同於榆枋之適而不知有鵬程九萬里也
  女展反市人之足則辭以放驁兄則以嫗大親則已矣故曰至禮有不人至義不物至知不謀至仁無親至信辟金徹志之勃解心之謬去徳之累達道之塞貴富顯嚴名利六者勃志也容動色理氣意六者謬心也惡欲喜怒哀樂六者累徳也去就取與知能六者塞道也此四六者不盪胷中則正正則靜靜則明明則虚虚則無為而無不為也道者徳之欽也生者徳之光也性者生之質也性之動謂之為為之偽謂之失知者接也知者謨也知者之所不知猶睨也動以不得已之謂徳動無非我之謂治名相反而實相順也
  郭注蹍市人則稱已脫誤以謝之兄則言嫗詡之無所辭謝大親則已矣明恕素足也不人者視人若已視人若已則不相辭謝斯乃禮之至也不物謂各得其宜則物皆我也謀而後知非自然也故至知不謀譬之五藏未曽相親而仁已至故至仁無親金玉者小信之質耳大信則除矣故至信辟金盪動也以性自動故稱為耳此乃真為非有為也夫目之能視非知視而視也不知視而視不知知而知耳所以為自然若知而後為則知偽也得已而動則為强動故失也動而效彼則亂有彼我之名故反名得其實則順也
  呂注他人闗弓而射我則談笑而道之以其無恩於我不以恩望之則蹍足不得不辭以放驁兄弟闗弓而射我則涕泣而道之以其恩於我則以恩望之故雖蹍足不嫌於不愛以嫗而已無所事辭大親則恩之至勿嫗可也由是言之禮義仁知之至者皆無所待於外知禮意而不為俗禮以觀衆人不人之禮也行之而宜不求宜物不物之義也事至而應無所預謀不謀之知也以百姓為芻狗而使天下兼㤀無親之仁也信矣而不期辟金之信也茍至於道則五者無不至矣志者心所之心者徳之和徳則道之在我者是以徹志而後解心去累而後達塞養志貴弱以富貴等為志非弱也悖而已矣故不可不徹養心貴虚以容動等為心非虚也謬而已矣故不可不解徳以同於初為至則欲惡等為徳之累不可不去也道以通於一為達則去與等為道之塞不可不達也凡此諸累不蕩於胷中則道集矣不尊無以為道故道者徳之欽不生無以見徳故生者徳之光性者生之質性動而有為為偽而失矣生而無以知為則知者接也非與生俱生者也謀而後用知則知者謨也知者之所不知則知之所自知猶睨者之所不睨乃其所以睨也故動以不得已則性之為非為之偽是以謂之道也動無非我則物與我一何得以動亂之誠能如是則天下彼我是非雖名或相反而實未嘗不相順者以道無非我故也
  羿工乎中微而拙乎使人無已譽聖人工乎天而拙乎人夫工乎天而俍乎人者唯全人能之唯蟲能蟲唯蟲能天全人惡天惡人之天而況吾天乎人乎一雀適羿羿必得之威也以天下為之籠則雀無所逃是故湯以胞人籠伊尹秦穆公以五羊之皮籠百里奚是故非以其所好籠之而可得者無有也介者拸畫外非譽也胥靡登髙而不懼遺死生也夫復謵不餽一作愧而㤀人㤀人因以為天人矣故敬之而不喜侮之而不怒者惟同乎天和者為然出怒不怒則怒出於不怒矣出為無為則為出於無為矣欲靜則平氣欲神則順心有為也欲當則緣於不得已不得已之𩔖聖人之道郭注善中則善取譽理常俱也任其自然天也有心為之人也工於天即俍於人矣謂之全人全人則聖人也蟲能守蟲即是能天都不知而任之斯謂工乎天威以取物物必逃之天下之物各有所好所好各得逃將安在畫所以飾容貌也刖者之貌既已虧殘則不復以好醜存懐鼔拸而棄之胥靡無賴於生故不畏死復謂不餽而㤀人言不識人之所惜也無人之情則自然為天人彼形殘胥靡而猶同乎天和況天和之自然乎出怒不怒出為不為此故是無不能生有有不能為生之意平氣則靜理足順心則神功至縁於不得已則所為皆當故聖人以斯為道豈求無為於恍惚之外哉
  呂注經中有天人神人至人聖人此又有全人焉聖人者逃變化雖工乎天而拙乎人全人則又出其上故工乎天又俍乎人也彼跂行喙息羣分𩔖聚者蟲能蟲也不知其所以然而然蟲能天也全人之所惡惡人之天也人之天則知其不知所以然天之天則㤀其不知所以然夫知其所以然猶且惡之況天乎人乎而擬議之耶雀適羿必得之威也彼不適者則非威所得以天下為籠則萬物畢羅而無所逃況於雀乎唯深之又深而能通天下之志者斯能以天下為籠是故有若伊尹百里奚者皆莫逃焉以其所好籠之也介者以外非譽猶能拸畫而弗循胥靡以遺死生猶能登髙而不懼況夫能㤀人者宜其復謵而不餽也玩習至于再二而不能㤀人之所不能不愧㤀人因以為天人明所謂天人者不止于㤀人㤀人為之因而已此則同乎天知者宜其敬之而不喜侮之而不怒也夫怒常出於不怒為常出於無為不怒無為則未始有物而物所自出也氣者虚而待物人不能平而暴之故不靜誠能平其氣未有不靜者心於人則神也人不能順而滑之故不神誠能順其心未有不神者有為欲當誠已者也躊躇以興事豫若冬涉川皆不得已之義
  方子及全人惡天非惡天也惡人之天也人之天關而賊生矣人之天猶惡之而況吾之天乎人乎有相勝而不定者乎唯蟲能天所謂天之天者也㤀人則與蟲同天矣全人天人與聖人同文勢有鼓舞耳故結之曰不得已之𩔖聖人之道
  管見總論庚桑之於老子具體而㣲然其未至者猶有所立卓爾居畏壘而民稱其徳乃聖賢利物之常至於衆心欣感欲推而尊之則愛利之迹著物交而情生是以南榮所見亦猶畏壘也庚桑恐己徳不足以化遂使往見其師將有以轉移其心而警發之是為換手接人使之的信無疑然後至言可入故其入門一勘棒喝不施問答俱喪是為撒手懸崖命根㫁處幾何而一遇耶惜乎南榮不能直下承當而曼衍支離鋪陳長語老子揣其病源而痛鍼之乃退舎自愁灑濯復見亦可謂善受教而能自新矣故其再接也乗機直指盡去其津津之惡徐有以藥之趎自揆受道器淺但願聞衛生之經即道之方充廣在人耳老子誨以抱一求已還嬰順物衛生之經槩見乎此問詰至極义復歸結於能兒子乎言有宗事有君也次論泰宇發乎天光靈臺不知所持謂室虚而白生不必以有心有為汲汲求也券外券内之說志𢡚鏌鎁之喻又使學者知輕重而加決擇焉無有生死先後一體寢廟偃厠貴賤有宜蓋欲悟有生之本無破移是之妄見至敘貴富欲惡之勃志繆心則知志欲一而心欲虚凡涉物累而障虚明者不可不棄而逺之臘具膍胲而可散不常羿工中㣲而拙乎藏譽此皆解執滯之凡見廓虗𤣥之化㩲混天人工拙而超乎物我是非㤀毁譽敬侮而造乎不為不怒靜則平氣神則順心如是則澹然獨與神明居定於一而應無方矣
  徐無鬼第二十四
  徐無鬼因女商見魏武侯武侯勞之曰先生病矣苦於山林之勞故乃肯見於寡人徐無鬼曰我則勞於君君有何勞於我君將盈嗜欲長好惡則性命之情病矣君將黜嗜欲掔好惡則耳目病矣我將勞君君有何勞於我武侯超然不對少焉徐無鬼曰嘗語君吾相狗也下之質執飽而止是狸徳也中之質若視日上之質若亾其一吾相狗又不若吾相馬也吾相馬直者中繩曲者中鉤方者中矩圓者中規是國馬也而未若天下馬也天下馬有成材若䘏若失若喪其一若是者超軼絶塵不知其所武侯大說而笑徐無鬼出女商曰先生獨何以說吾君乎吾所以說吾君者横說之則以詩書禮樂從說之則以金板六弢奉事而大有功者不可為數而吾君未嘗啓齒今先生何以說吾君使吾君說若此乎徐無鬼曰吾直告之吾相狗馬耳女商曰若是乎曰子不聞夫越之流人乎去國數日見其所知而喜去國旬月見所嘗見於國中者喜及期年也見似人者而喜矣不亦去人滋久思人滋深乎夫逃虚空者藜藿柱乎鼪鼬之逕踉位其空聞人足音跫然而喜矣又況乎昆弟親戚之謦欬其側者乎久矣夫莫以真人之言謦欬吾君之側乎鬼釋文緡山人魏𨼆士超然司馬云猶悵然也掔爾雅固也一身也精神不動若亾其身如言望之似木雞也直謂馬齒曲謂背方謂頭圓謂目失司馬本作佚䘏佚驚竦若飛也六弢太公兵法金板猶云藏於金櫃也踉踉蹡也位猶處也趨處於空谷也跫然行步聲謦欬喉中聲郭注嗜欲好惡内外無可故云病矣不對不恱其言也夫真人之言何遜哉唯物所好之可也從横說之而君未嘗啓齒是直樂鴳以鐘鼓耳故愁也聞相狗馬而喜猶人去國而見其所知各思其本性之所好也得其所好則無思無思則㤀其所以喜真人之言所以得吾君性也始得之而喜久得之則㤀
  呂注鬼㤀武侯之勢而箴其病武侯以其不下已故超然不對無鬼託相狗馬以喻已無求之意狗之下質執飽而止猶人饑則為用而有求者中質若視日猶人所視髙逺未能㤀已者一猶㤀之則㤀已可知馬之中規矩鉤繩是國馬也以況國士之遊乎方内者天下焉有成材不習而自然若䘏則無與樂若失則無與匹若喪其一則喪我之至非特亾之而已超軼絶塵不知其所以況天下之士遊乎方外而不可知者也意謂狗之上質與天下之馬猶若此則吾安知君之勢而下之君安得不相之乎武侯悟其意所以大悅夫言以道接者也言不當道雖詩書禮樂不足以動言而當道雖相狗馬猶足以悅夫人失其性命之情而耽於人偽猶去其郷黨親戚而流於逺方與逃虚空以羣鼪鼬之間者也所謂真者則其性之固有猶其鄉黨親戚之舊也非至狂惑其有聞真人之謦欬而不悅者乎
  吳儔鬼蓋神人也因時乗勢而不容心於其間所以言者亦默寓其意是以循道之歸而不逆其理順彼之好而不忤其情故雖武侯之剛暴亦悅而笑喻之有道故也
  新傳武侯之性中材也不可卒告以至道而當於所好通之此無鬼所以有相狗馬之言也然無鬼非能相於狗馬也寓入道之意於狗馬耳以狗之上質則若亾其一以天下之馬則有成材所謂若亾其一者以形全神王而能㤀其身也所謂有成材者以徳宇泰定而不虧其本也能㤀其身則無為不虧其本則無用無為無用所以能入於遒也
  管見天下馬有成材一語超軼絶塵之姿可想像而得矣視日㤀一猶可形容至於䘏失喪一又善述其難寫之狀非若國馬之可以規矩鉤繩喻也一者物始萌兆若亾若喪猶云恍愡有無之間不可指定其形質唯其啓之有道所以得武侯之心其效速於詩書弢畧也
  方思善按多欲則神傷絶欲則神妨惟至人為能行於欲而不流乃所以為善養神也行於欲而不流者惟外生者能之若亾其一若喪其一此外生之喻也而呂氏以為喻人臣之㤀勢淺矣
  徐無鬼見武侯武侯曰先生居山林食芧栗厭葱韮以賓寡人久矣夫今老邪其欲干酒肉之味邪其寡人亦有社稷之福邪徐無鬼曰無鬼生於貧賤未嘗敢飲食君之酒肉將來勞君也君曰何哉奚勞寡人曰勞君之神與形武侯曰何謂邪徐無鬼曰天地之養也一登髙不可以為長居下不可以為短君獨為萬乗之主以苦一國之民以養耳目鼻口夫神者不自許也夫神者好和而惡姦夫姦病也故勞之唯君所病之何也武侯曰欲見先生久矣吾欲愛民而為義偃兵其可乎徐無鬼曰不可愛民害民之始也為義偃兵造兵之本也君自此為之則殆不成凡成美惡器也君雖為仁義幾且偽哉形固造形成固有伐變固外戰君亦必無盛鶴列於麗譙之間無徒驥於錙壇之宮無藏逆於得無以巧勝人無以謀勝人無以戰勝人夫殺人之士民兼人之土地以養吾私與吾神者其戰不知孰善勝之惡乎在君若勿已矣修胷中之誠以應天地之情而勿攖夫民死已脫矣君將惡乎用夫偃兵哉
  郭注天地均養不以為君而恣之無極若苦民以養其耳目鼻口是違天地之平也神者不自許物與之耳與物共者和也私自許者姦也愛民之迹為民所尚尚之為愛愛已偽矣為義則名彰名彰則競興競興則喪其真矣父子君臣懐情相欺欲偃兵可得乎從無為為之乃成耳美成於前則偽生於後故成美者乃惡器也君為仁義民將以偽⿰糹⿱𢆶匹 -- 繼之未肯為真也仁義有形故偽形必作成則顯也故有伐變謂失其常然鶴列陳兵也麗譙髙樓也步兵曰徒但不當為義愛民耳亦無為盛兵走馬得中有逆則失矣無以巧勝人謂守其朴而朴各有所能則平也無以謀勝人謂率其真知而知各有所長則均也無以戰勝人謂以道應物物服而無勝名也不知以何為善則雖剋非已勝若未能已則莫若修己之誠便甲兵無所陳而非偃也
  呂注以知治國國之賊不以知治國國之福則愛民固害民之始偃兵者固造兵之本以知而不以道故也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則成美固惡器也器則已逺乎道雖有愛民之仁偃兵之義亦偽而已愛民之形成固有伐則害民之始偃兵之形變固外戰則造兵之本惟無形則無所造矣鶴列于麗譙則佳而觀之徒驥於錙壇則玩而覿之非不得已而用之也凡得而不順天理則是藏逆於其間以巧謀勝人則恃知而不以道以戰勝人則以兵强而不以徳殺人兼地以養吾私與吾神私則自詩神者則惡而病之謂之善戰而勝人不知孰善而勝惡乎在君若不得已而欲為之修誠以應天地之情而物無不應奚患民死不脫哉口義賓與擯同棄也養生也天地生物本同無髙下貴賤之别和謂同物姦自私也我神本與萬物為一情欲自私以昏之是所惡也君病此而不自知我故勞君也有意愛民乃害之有意偃兵乃造之以有為之心為有迹之事曰形造形成定也心執定而不化則傷其内為外物所變亂曰外戰鶴列兵陣名麗譙樓名錙壇祭祀之地葢謂人心若與物鬭則一室之内皆若兵騎陳列於前無非爭奪之境也人情以得為順失為逆無得則無失故曰無藏逆於得巧謂機心智謀自機巧出戰爭又自知謀出以此求勝以快耳目之私是若勝矣然而胷中為物所戰撓外惟勝而神者勞矣故曰勝之惡乎在但修吾本然之誠以應天地自然之實與物無所迕不爭而戰勝則民死已脫矣何偃兵之求哉
  黄帝將見大隗乎具茨之山方明為御昌㝢驂乗張若謵朋前馬昆閽滑稽後車至於襄城之野七聖皆迷無所問途適遇牧馬童子問塗焉曰若知具茨之山乎曰然若知大隗之所存乎曰然黄帝曰異哉小童非徒知具茨之山又知大隗之所存請問為天下小童曰夫為天下者亦若此而已矣又奚事焉予少而自遊於六合之内予適有瞀病有長者教予曰若乗日之車而遊於襄城之野今予病少痊予又且復遊於六合之外夫為天下亦若此而已予又奚事焉黄帝曰夫為天下者則誠非吾子之事雖然請問為天下小童辭黄帝又問小童曰夫為天下者亦奚以異乎牧馬者哉亦去其害馬者而已矣黄帝再拜稽首稱天師而退
  郭注聖者名也名生而物迷矣雖欲之乎大隗其可得乎為天下者若此言各自若則無事矣無事乃可以為天下也乘日之車出作入息也為天下莫過自放任自放任矣物亦奚攖焉故我無為而民自化也夫事由民作令民自得必有道也馬以過分為害師夫天然而去其過分則大隗至矣
  呂注欲見大隗而七聖與偕所以皆迷亦猶七竅鑿而渾沌死夫欲見大道而聖知不絶宜其至于上達迷而不悟也人心具神神則無方而遊不出乎六合之内非有瞀病不若是欲已之則莫若以明而上達乗日車而遊襄城是也雖然少痊而已以其猶乗日之車也弗乘而遊乎六合之外其猶有患乎為天下者猶養心去其為害者而已
  碧虚童子以牧馬喻治國有旨哉馬之真性齕草飲水自足民之真性耕食織衣自足更無他事再問不荅示以不言之教也今之牧馬者不知鞭策之為害字民者昧乎法令之生姦乃謂馬難調而民難治兩失之矣
  知士無思慮之變則不樂辯士無談說之序則不樂察士無凌誶之事則不樂皆囿於物者也招世之士興朝中民之士榮官筋力之士矜難勇敢之士奮患兵革之士樂戰枯槁之士宿名法律之士廣治禮樂之士敬容仁義之士貴際農夫無草萊之事則不比商賈無市井之事則不比庶人有旦暮之業則勸百工有器械之巧則壯錢財不積則貪者憂權勢不尤則夸者悲勢物之徒樂變遭時有所用不能無為也此皆順比於歳不物於易者也馳其形性濳之萬物終身不反悲夫郭注不能自得於内而樂物於外故各以所樂囿之則萬物不召而自來非强之也興朝榮官以下言士之不同若此故當之者不可易其方也能同則事同所以相比業得其志故勸事非其巧則情物得所嗜而樂權勢生於事變凡此諸士用各有時時用則不能自已也茍不遭時雖欲自用其可得乎故貴賤無常士之所能各有其極若四時之不可易耳當其時物順其倫次則各有用矣是以順歳則時序易性則不物物而不物非毁而何不守一家之能而之夫萬方以要時利故有匍匐而歸者所以悲也
  呂注人莫不有至樂之處得是而遊之其為囿也大矣而諸士者獨樂其性之所偏則囿於物而不能囿物者也自招世之士至勢物之徒雖趨向不同而遭時有用不能無為則一以不知真君所在也夫時有所用而為之非性命也時有今昔猶歳有寒暑今一遭之遂守而不舎不能無為此皆順比於歳寒而不知有暑暑而不知有寒以所遭為常而不物於易者也人莫不有真君存焉而乃馳其形性逐物而不知反此至人之所悲也
  循本凌誶凌轢也誶問也毎事歴過誶問之也招世以天下為己事如招攬之也興朝立於朝也宿名留名也貴際以交際為重也比合也不比失業流散也勸者勉於力壯者勇於為
  通義囿于物者二身居事外用智者也順比于時者十又五身居事内用力者也不物于易不為物之能變者也物而能易則形雖物而能神矣前之諸藝情狀皆如物之有方有所不為能變易之物也莊子曰射者非前期而中謂之善射天下皆羿也可乎惠子曰可莊子曰天下非有公是也而各是其所是天下皆堯也可乎惠子曰可莊子曰然則儒墨楊秉四與夫子為五果孰是邪或者若魯遽者邪其弟子曰我得夫子之道矣吾能冬爨鼎而夏造氷矣魯遽曰是直以陽召陽以隂召隂非吾所謂道也吾示子乎吾道於是乎為之調瑟廢一於堂廢一於室鼓宮宮動鼓角角動音律同矣夫或改調一弦於五音無當也鼓之二十五弦皆動未始異於聲而音之君已且若是者邪惠子曰今夫儒墨楊秉且方與我以辯相拂以辭相鎮以聲而未始吾非也則奚若矣莊子曰齊人蹢子於宋者其命閽也不以完其求鈃鍾也以束縛其求唐子也而未始出域有遺𩔖矣夫楚人寄而蹢閽者夜半於無人之時而與舟人鬭未始離於岑而足以造於怨也郭注不期而誤中非善射也若謂謬中為善射則天下皆謂之羿可乎言不可也若謂謬中者羿也則私自是者亦可謂堯矣莊子以此明妄中者非羿而自是者非堯若皆堯也則五子何為復相非乎猶魯遽之自言鼔瑟俱亦以陽召陽而横自以為是或改調一弦五音隨改無聲則無以相動有聲則非同不應今改此一弦而二十五弦皆改其以急緩為調也遽以此夸其弟子然亦以同應同耳未獨能為其事也五子各私所見而是其所是無異於魯遽之夸其弟子而未能相出也未始吾非者各自是也惠子便欲以此為至莊子遂舉齊人蹢子於異國使閽者守之不保其全此齊人之不慈也然亦自以為是故為之而反以愛鍾器為是束縛恐其破傷唐失也失亾其子而不能逺索遺其氣𩔖而亦未始自非也又引楚人寄而蹢閽者言俱寄止而不能自投於髙地岑岸也夜半獨上人船未離岸已共人鬭齊楚二人所行若此而未嘗自以為非今五子自是豈異斯哉
  呂注天下皆羿固不可惠子知莊子言為已發故以為可言中則為羿不必前期是則為堯不必公是此所謂以反人為實以勝人為名者也雖然五子不皆是則皆堯之說不立矣不然則若魯遽之調瑟不免以聲律相召而已施自謂賢於四子而實無以異施以為我固無異於四子然與我以辯未始吾非則奚若言此者欲以成皆堯之說莊子以微言感動之父子之道天性也而齊人蹢子於宋其命閽也不以完以喻施輕其性命之情而不知愛其求鈃鍾以束縛其求唐子未始出域譬施於辭辯名聲之外物則愛之而忍其傷至於受之天者則失之而不知求為可惜也楚人寄而蹢閽者譬施亾其真宅之歸而於是非芒昧之際與人爭勝不足以有濟使與物不適而已非所謂知也
  循本射者必前期志的而中謂之善射今非前期志的偶爾幸中便謂之善射是天下皆羿也可乎以喻天下非有公是而各是其所是以為天下皆堯也可乎楊楊朱也秉公孫龍也冬寒之時能不以火而爨夏熱之時能以水而為氷二事雖奇然不過因冬至陽生以陽召陽而為火因夏至隂生以隂召隂而為氷未為奇也置一瑟於堂置一瑟於室鼔此瑟之宮聲則彼瑟之宮聲自動鼓此瑟之角聲則彼瑟之角聲自動似為奇矣然以律相同故聲相應亦未奇也如唐曹紹夔知樂律洛陽有僧房中磬日夜自鳴僧以為怪因成疾紹䕫素與僧善來問疾僧告之故俄擊齋鐘磬復作聲紹夔笑曰明日可設盛饌當為除之僧如其言食畢紹夔出懐中錯鑢擊數下而去聲遂絶僧苦問其所以云此磬與鐘律合故擊彼此應僧大喜疾隨愈又李嗣真得車鐸振之地中有應者掘之得鐘蓋有此事當主也學記鼓無當於五聲之當又或别改調一弦於五音無所主而鼓之二十五弦皆動此一弦者初無或異而能然者乃是為衆士之主故鼓之而衆弦莫不聴命耳六十四調皆起於黄鍾之宮宮為君故能役他律此亦常理不足為奇且若是邪言惠子所自是者亦若魯遽邪惠子荅云莊子謂我與儒墨楊秉為五不知孰是而四子之辯終不能折我則我是而四子非矣蹢者蹢躅行不進貌禮記蹢䠱焉踟蹰焉鈃鍾鈃鼎與鐘也唐堂塗也乃庭中之路詩云中唐有甓唐子者堂塗給使令之人猶周禮云門子今俗云㕔子耳齊人有蹢行其子於宋而使為閽人者以其形之不完故棄之外國然形雖不完畢竟是親子何忍棄之試推其𩔖其求鈃鍾也束縛維係之惟恐損壊比之棄其子者為何如其求唐子也伹使之給堂塗使令未始出疆域之外比之棄其子於外國為何如是於推𩔖之道有遺矣人於親疎貴賤逺近之𩔖蔽而不自覺以喻惠子知四子之辯為非而不知已之非也離罹同至也岑山岸也楚人寄寓船上而蹢躅行為他國之閽者夜半於無人之時而與舟人爭鬬不思未到岸時何可與人鬭徒足以造怨而已此又進一步說與人爭論不惟有自蔽之患亦且有禍
  莊子送葬過惠子之墓顧謂從者曰郢人堊漫其鼻端若蠅翼使匠石斵之匠石運斤成風聽而斵之盡堊而鼻不傷郢人立不失容宋元君聞之召匠石曰嘗試為寡人為之匠石曰臣則嘗能斵之雖然臣之質死久矣自夫子之死也吾無以為質矣吾無與言之矣
  郭注運斤成風瞑目恣手也非夫不動之質㤀言之對則雖至言妙斵而無所用之
  呂注唯其如此莊子所以毎與之反覆而深惜其不至也
  管仲有病桓公問之曰仲父之病病矣可不謂云至於大病則寡人惡乎屬國而可管仲曰公誰欲與公曰鮑叔牙曰不可其為人潔㢘善士也其於不已若者不比之又一聞人之過終身不忘使之治國上且鉤乎君下且逆乎民其得罪於君也將弗久矣公曰然則孰可對曰勿已則隰朋可其為人也上忘而下畔愧不若黄帝而哀不已若者以徳分人謂之聖以財分人謂之賢以賢臨人未有得人者也以賢下人未有不得人者也其於國有不聞也其於家有不見也勿己則隰朋可可不謂云告言也鉤亦逆也不謂列子作不諱上忘而下畔列子作下不叛
  郭注上忘而下畔謂髙而不亢哀不已若故無棄人若皆聞見則事鍾於己而羣下無所措手足故遺之可也未能盡遺故僅可也
  呂注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五者皆其所體者也公故可以為公王故可以為王王公之名蓋由於此若隰朋之徳可謂容乃公者乎
  江遹上㤀者其政悶悶也下不畔者其民淳淳也愧不若黄帝不自滿假也哀不已若以善救為心也以徳分人使斯民各得以復命反常聖人之道也以財分人使斯民不乏於仰事俯育賢人之徳也以賢臨人猶山之殺瘦也以賢下人猶澤之増肥也所謂於國有不聞於家有不見者非真不見不聞也其道足以容之耳隰朋之可與夫鮑叔之不可在此而已詩於葛屨之序言魏君之儉嗇褊急而其詩曰惟是褊心是以為刺褊心之害治如此
  吳王浮於江登乎狙之山衆狙見之恂然棄而走逃於深蓁有一狙焉委蛇攫𢮞見巧乎王王射之敏給搏捷矢王命相者趨射之狙執死王顧謂其友顏不疑曰之狙也伐其巧恃其便以敖予以至此殛也戒之哉嗟乎無以汝色驕人哉顏不疑歸而師董梧以助其色去樂辭顯三年而國人稱之𢮞曲折而攀援也執死司馬云見執而死也郭注敏疾也給續括也捷速也矢往雖速狙猶能搏也國人稱之稱其㤀巧遺色而任夫素朴也呂注以色驕人者心驕人而見於色鋤色者去其心而已所謂容動色理辭氣六者繆心是也南伯子綦𨼆几而坐仰天而嘘顏成子入見曰夫子物之尤也形固可使若槁骸心固可使若死灰乎曰吾嘗居山穴之中矣當是時也田禾一覩我而齊國之衆三賀之我必先之彼故知之我必賣之彼故鬻之若我而不有之彼惡得而知之若我而不賣之彼惡得而鬻之嗟乎我悲人之自喪者吾又悲夫悲人者吾又悲夫悲人之悲者其後而日逺矣
  郭注齊國三賀以得見子綦為榮子綦知夫為之不足以救彼而適足以傷我故以不悲悲之則其悲稍去而泊然無心枯槁其形所以為日逺矣
  呂注田禾一覩齊國三賀為我先而賣之彼故知而鬻之心未盡於内而有迹於外故為人所知也夫天道未始有物也有介然之知存於心則為自喪喪謂失其本心子綦以人之自喪者在此而悲之欲其復也然知其喪而悲之猶為喪而未復吾又悲夫悲人之悲則其為喪與夫悲之者皆莫知其所矣此所以日逺而不為物所累則形其有不槁心其有不灰者乎
  仲尼之楚楚人觴之孫叔敖執爵而立市南宜僚受酒而祭曰古之人乎於此言已曰丘也聞不言之言矣未之嘗言於此乎言之市南宜僚弄丸而兩家之難解孫叔敖甘寢秉羽而郢人投兵丘願有喙三尺彼之謂不道之道此之謂不言之辯故徳總乎道之所一而言休乎知之所不知至矣道之所一者徳不能同也知之所不能知者辯不能舉也名若儒墨而凶矣故海不辭東流大之至也聖人并包天地澤及天下而不知其誰氏是故生無爵死無諡實不聚名不立此之謂大人狗不以善吠為良人不以善言為賢而況為大乎夫為大不足以為大而況為徳乎夫大備矣莫若天地然奚求焉而大備矣知大備者無求無失無棄不以物易已也反已而不窮循古而不摩大人之誠
  郭注古之言者必於㑹同聖人無言其所言者百姓之言耳故曰不言之言茍以言為不言則雖言出於口固為未之嘗言於此言之言於無言也宜僚叔敖息訟以默澹泊自若而兵難自解茍所言非已則雖終身言固為未嘗言耳是以有喙三尺未足稱長凡人閉口未是不言彼謂二子此謂仲尼也道之所容者雖無方然總其大歸莫過於自得故一也言止其分非至而何各自得耳非相同也而道一也知非其分故辯不能舉儒墨欲同所不能同舉所不能舉故凶也海受物無所辭所以成大故聖人汎然都任之生無爵有而無之也死無諡諡所以名功功不在已雖諡而非已有也實不聚令萬物各知足也名不立功非已為故名歸於物也此之謂大人若為而有之則小矣賢出於性非言所為況大愈不可為而得惟自然乃得耳天地大備非求之也知其自備者不舎已而求物故無求無失無棄也反守我理我理自通順常性而自至非摩拭也不為而自得故曰誠
  呂注三人不同時亦是寓言所謂不言之言非無喙也誠如二子所為則雖有喙三尺猶為不言彼二子所為是謂不道之道此仲尼之不言是謂不言之辯世豈知之哉徳所不能同辯所不能舉者固無名也止乎無名則吉祥之所止否則名雖若儒墨不免妄作凶矣道之在天下猶百川之於海受之而不辭聖人并包澤物亦如之不知誰氏無爵無諡此聖人無名所以為大也夫以善言為賢且不可而況為大豈在於言乎則知之所不能知者辯故不能舉而有不言之辯也聖人不為大為則不足以為大而況為徳乎道之所一徳不能同而有不道之道也天地所以大備者固無求而大備也人亦莫不有所謂大備者誠而已矣誠則無求無求故無失無棄以其足於已不以物易之也大人者知在我之萬物無不備故反之而不窮長於上古而不弊故循之而不摩誠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不為而成者也
  循本古之人乎於此言已賛仲尼非今人之比而為之乞言也孫叔敖蒍賈之子名艾獵為楚莊王令尹在仲尼前市南宜僚善弄丸鈴常八箇在空中一箇在手楚與宋戰宜僚披胷受刃於軍前弄丸鈴一軍停戰遂勝之在仲尼卒後寓言而已言二人皆以無為而解難息兵則吾亦何以言為若言可用則吾願有喙三尺矣言無所用則無用如此喙也
  子綦有八子陳諸前召九方歅曰為我相吾子孰為祥九方歅曰梱也為祥子綦瞿然喜曰奚若曰梱也將與國君同食以終其身子綦索然出涕曰吾子何為以至於是極也九方歅曰夫與國君同食澤及三族而況於父母乎今夫子聞之而泣是禦福也子則祥矣父則不祥子綦曰歅汝何足以識之而梱祥邪盡於酒肉入於鼻口矣而何足以知其所自來吾未嘗為牧而牂生於奥未嘗好田而鶉生於宎若勿怪何邪吾所與吾子遊者遊於天地吾與之邀樂於天吾與之邀食於地吾不與之為事不與之為謀不與之為怪吾與之乗天地之誠而不以物與之相攖吾與之一委蛇而不與之為事所宜今也然有世俗之償焉凡有怪徵者必有怪行殆乎非我與吾子之罪幾天與之也吾是以泣也無幾何而使梱之於燕盜得之於道全而鬻之則難不若刖之則易於是刖而鬻之於齊適當渠公之街然身食肉而終牂爾雅云牝羊也九方歅善相馬人淮南子作九方皋渠公齊富室為街正買梱自代
  郭注夫所以怪出於不意故也吾所遊者不有所為隨所遇於天地耳邀遇也怪異也循常任性脫然自爾斯不為也順而無擇有功於物物乃報之吾不為功而償之何也無怪行而有怪徵故知其天命也夫為而然者勿為則已矣不為而自至則不可奈何也故泣之後使梱於燕為盜所得全恐其逃刖之則易售也呂注言此者明九方以相知之不若子綦以道揆之子綦與其子遊於天地者皆至人衞生之經而有怪㣲焉知其天與非有以取之也
  循本奥室西南隅宎室東南隅未嘗牧羊未嘗田獵而牂與鶉乃得於室中即詩言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縣鶉兮但下得生字差異
  齧缺遇許由曰子將奚之曰將逃堯曰奚謂邪曰夫堯畜畜然仁吾恐其為天下笑後世其人與人相食與夫民不難聚也愛之則親利之則至譽之則勸致其所惡則散愛利出乎仁義捐仁義者寡利仁義者衆夫仁義之行唯且無誠且假夫禽貪者器是以一人之㫁制利天下譬之猶一覕蒲結切也夫堯知賢人之利天下也而不知其賊天下也夫唯外乎賢者知之矣有暖姝者有濡需者有巻婁者所謂暖姝者學一先生之言則暖暖姝姝而私自說也自以為足矣而未知未始有物也是以謂暖姝者也濡需者豕蝨是也擇疏鬛自以廣宮大囿奎蹄曲隈乳間股脚自以為安室利處不知屠者之一旦鼔臂布草操煙火而已與豕俱焦也此以域進此以域退此其所謂濡需者也巻婁者舜也羊肉不慕蟻蟻慕羊肉羊肉羶也舜有羶行百姓悅之故三徙成都至鄧之虚而十有萬家堯聞舜之賢舉之童土之地曰冀得其來之澤舜舉乎童土之地年齒長矣聰明衰矣而不得休歸所謂巻婁者也是以神人惡衆至衆至則不比不比則不利也故無所甚親無所甚疎抱徳煬和以順天下此謂真人於蟻棄知於魚得計於羊棄意以目視目以耳聽耳以心復心若然者其平也繩其變也循暖暖柔貌姝姝妖貌濡需謂偷安須臾之頃卷婁猶拘攣也六字叶音成文童土無草木地煬(「旦」改為「𠀇」)炙也為和氣所炙一云融也
  郭注仁者爭尚之原故禍後世仁義既行將偽以為之其跡可見則夫貪者將假斯器以獲其志若仁義各出其情則其㫁制不止乎一人覕割也萬物萬形而以一劑割之則有傷也唯外賢則賢不偽矣暖姝者意盡形教豈知我之獨化於𤣥冥之境哉非有通變藐世之才而偷安乎一時之利者皆豕蝨也聖人之形不異凡人故耳目之用衰而精神常全若少而未成及長而衰則聖人之聖曽不崇朝可乎衆自至耳非好而致之明舜之所以有天下蓋出於不得已豈比而利之於民則𫎇澤於舜則形勞蟻魚羊三者未能無其耳目心意故未能去繩而自平絶迹而𤣥㑹也
  呂注舜禹之事吾知之矣則是假夫禽貪者器也謂之仁義不免於有知有知則隔於形器非天下所同是以一人之㫁制利天下猶一覕而已非輔物之自然曲成而不遺者也所謂大亂之本必生於堯舜之間而其末存乎千世之後是巳以暖為是不知天下有至足以姝為是不知天下有至美故學一先生之言自以為足而不知未始有物者名之也濡則不去需則有待安於卑汚而不知禍故以豕蝨名之收卷婁攬不藏其羶使天下慕而歸已故以舜名之由夫學一先生之言而不知未始有物故為利則濡需為害則巻婁以舜之迹言之天下於我何加適足勞形而已故以卷婁言之衆至而歸之雖如堯舜乃神人之所惡故不與之比則彼不利而至矣此真人之所以無甚親疎抱徳煬(「旦」改為「𠀇」)和以順天下而已天下悅而歸之舜亦悅而順之舜視天下猶敝屣而其所以為舜者視舜猶塵垢粃糠耳非神與真而何蟻以知而多事魚以深而全生羊以意而多狠以目視目則見見者得矣以耳聴耳則聞聞者得矣以心復心則知知者得矣去知與意則藏身於深𣺌之間而得所謂見見聞聞知知者則無所往而不平輔物自然而無為矣此所以復其真之道也
  管見凡治天下當無為而自化儻孜孜焉欲有以愛利之力有不及不免⿰糹⿱𢆶匹 -- 繼之以偽偽出而患害横生矣為人上者信能以百姓之心為心雖不行仁義而與之暗合不然則譬夫禽貪之人而假之矰弋網羅之器其害物也滋甚是以一人之㫁制欲以利天下猶於瞥見之頃求盡天下萬物之情徒知尚賢之為利不知其為後世害也唯外乎賢者知之必超出一頭地然後能識破也蟻魚羊三語為舜有羶行而發立言甚奇當先蟻次羊後魚不為羶之所化蟻棄知也不著羶行以動人羊棄意也如是則上下各安其分無慕聖尚賢之迹猶魚不厭深而相㤀於江湖豈非得計哉然後以目視目不眩于色以耳聴耳不惑于聲以心復心不役于知故其平如繩為天下法其應事變一循理之自然何憂乎天下之不自化而有心為治以治之耶
  通義蟻至微羊至柔而未能無知無意真人取其微且柔者以自居而棄其知與意一如魚之㤀水而已筆乗以目視目不以我視也以耳聴耳不以我聴也以心復心不以我復也人惟有我則不能循物而失其平者多矣耳目心皆任之而一無所與列子所謂廢心而用形者也有不如繩之平惟變之循者乎變言物之萬變也心與耳目並言即釋典以意與眼耳鼻舌身為六根同意其平也繩其變也循王元澤本作其平也水其直也繩其變也循
  古之真人以天待之不以人入天古之真人得之也生失之也死得之也死失之也生藥也其實堇也桔梗也雞⿴也豕零也是時為帝者也何可勝言句踐也以甲楯三千棲於㑹稽唯種也能知亡之所以存唯種也不知其身之所以愁故曰鴟目有所適鶴脛有所節解之也悲故曰風之過河也有損焉日之過河也有損焉請只風與日相與守河而河以為未始其攖也恃源而往者也故水之守土也審影之守人也審物之守物也審故目之於明也殆耳之於聰也殆心之於殉也殆凡能其於府也殆殆之成也不給改禍之長也兹萃其反也緣功其果也待久而人以為已寳不亦悲乎故有亾國戮民無已不知問是也堇司馬云烏頭也雞⿴芡也豕零進學解所言豨苓也郭注居無事以待事事斯得以有事求無事事愈𮎰死生得失各隨其所居耳於生為得於死或復為失故當所需則無賤非其時則無貴貴賤有時誰能常也各適一時之用不能靡所不可則有時而失有時而失故有時而悲矣解去也夫有形者自然相與為累唯外夫形者磨之而不磷猶風日過河實已損矣而不自覺所以不覺非不損也恃源往也無意則止於分所以為審有意則無涯故殆所以貴其無能而任其天然也萃聚也茍不能㤀知則禍之長也多端矣反守其性則其功不作而成矣欲速則不果故曰其果也待久已寳謂有其知能也故亾戮之禍皆有其身之過不知問禍之所由由乎有心而修心以救禍也
  呂注以天待之則無為而應感不以人入天雖為而未嘗為真人不知有死生有時日得之也生失之也死萬物不得無以生是也此為輕生者而言有時曰得之也死失之也生以生為喪以死為反是也此為惡死者而言如藥之或甘或毒時為帝而不常其餘臣佐而已以生為得死為失則輕生者之藥也以生為喪死為反則惡死者之藥也視彼病而投之其變何可勝言大夫種知亾越之可以存而不知身之所以愁猶鴟目能夜不能晝所適不可遺鶴脛能長不能短有節不可解解之也係於有形而不知其源也風日過河非不損而河以為未始攖恃源而不竭也通道者與物無不適亦有源而已水之於土蟲穴蟻隙無不至影之於人坐起行止無不從則無情而守之審者耳之於聴目之於視心之於思未嘗須臾不在則物守物而審者其聰明心志非若水與影之無情故不能不殆凡能其於府也殆府五藏殆謂安其所不安不給改則禍滋萃夫唯述非一日故其反也緣功其果也待久上士所以損之又損者以殆之不可成也而世人以為巳寳不亦悲乎循本自鴟目以下連以五箇故字申言其義鴟目夜則明晝則昏自有所適鶴脛長則宜短則不宜自有所節若以刀解之傷其生矣言但當因其自然也風日一節又說向親切處來不是教人事物之來强排遣將去直是自家有箇主本如水之有源頭方能如此守土守人守物言此箇道理元相厮守未嘗相離如水之守土影之守人物之守物審定而不移也又以三殆字反前三審字心與耳目若徇外則不能審定而危殆矣又推廣言之凡有所能皆為害舉府則藏在其中矣殆之成不及可改而禍之長滋積言不好則甚速也欲其反殆為安轉禍為福必須循循漸進之功其剛果自克者亦必待久而後能言好則甚難也而世之人玩溺耳目聰明心思之欲如寳然近而喪身大而亡國戮民其禍未巳蓋不知問此未有曉之者耳
  新𫝊水生於土而不離於土也影生於形而不離於形也物出造物而不離造物也故曰守之也審然而土無意於水而水所以親也形無意於影而影所以生也造物者無意於物而物所以成也三者皆無意於相須也世俗豈能似之歟故目則必期於明也耳則必期於聰也心則必期於殉也故必期於明則是有意於明也必期於聰則是有意於聰也必期於殉則是有意於殉物也夫有意於聰明與殉則不免於危殆矣豈相須之道乎古之至人知多知為禍本也雖智而未嘗不喪智故禍不能為之累世俗不能而矜其智禍之所以滋蔓也然禍之始生也伏於福以順其功如大夫種始之能存越也故曰其反也緣功及其為累則固非朝夕之立至如大夫種終之不免亡軀也故曰其果也待久凢此智之招也世俗不知而反以智為身之珍也所謂蔽蒙之民乎
  故足之於地也踐雖踐恃其所不蹍而後善博也人之知也少雖少恃其所不知而後知天之所謂也知大一知大隂知大目知大均知大方知大信知大定至矣大一通之大隂解之大目視之大均緣之大方體之大信稽之大定持之盡有天循有照冥有樞始有彼則其解之也似不解之者其知之也似不知之也不知而後知之其問之也不可以有崖而不可以無崖頡有實古今不代而不可以虧則可不謂有大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㩁乎闔不亦問是巳奚惑然為以不惑解惑復於不惑是尚大不惑頡滑向云錯亂也揚搉漢書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㩁古今注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舉也㩁引也舉而引之陳其𧼈也
  郭注㤀天地遺萬物然後蜩翼可得而知也況欲知天之所謂而可以不無其心哉大一道也大隂解之用其分内則萬事無滯也用萬物之自見亦大目也因其本性令各自得則大均也體之使各得其分則萬方俱得所以為大方也命之所期無令越逸斯大信也真不撓則自定故持之以大定斯不持也物未有無自然者循之則明無所作也至理有極但當冥之則得其樞要也始有之者彼也故我述而不作解任彼則彼自解解之無功故似不解用彼之知故似不知我不知則彼知自用彼知自用則天下莫不皆知也不可有崖應物宜而無方也不可無崖各以其分也萬物雖頡滑不同而物物各自有實也各自有故不可相代不可以虧宜各盡分也㩁而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有大限也若問其大㩁則物有至分故㤀已任物之理可得而知奚為而惑若此也夫惑不可解故尚大不惑愚之至也聖人從而任之所以皇王殊迹隨世為名也
  呂注足所踐者少恃其所不踐而後善博所謂知無用而後可以言用人之知也少恃其所不知而後知天之所謂則大一大隂以至大定從可知矣為道者主之以大一則無所不通入窈冥之門至至隂之原則亦至於至陽之原矣物負隂而抱陽所以係而不能解不知有至隂之原故也目視有限不視以目則無不見緣其一未有能均和以是非任其兩行緣以大均也無南無北無東無西體以大方也其精甚真其中有信稽以大信也澤焚不熱河沍不寒雷破山風震海而不驚持以大定也盡有天則止乎知之所不知循有照則雖不知而無所不知冥有樞則彼是莫得其偶始有彼則所以應彼是者固無窮也其解似不解言本無係故不解而後解其知似不知以其本無知故不知而後知此至人所以遊乎世俗之間若愚若拙也問以有崖無崖皆為有係崖謂自邊徼而求之然亦不可求之於有無之間也頡不可係滑不可持若無物而有實也往古來今若不相代而不可虧也能以是問之可不謂大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㩁乎揚謂發其幽㩁謂核其實彼不問是則我不能以是告之唯能見其未始有物則不惑以是解其有物之惑而猶存未始有物者亦惑而已唯解之而復於不惑庶幾大不惑也
  循本足之所踐無幾而要所不踐者方可行立知之所知無幾而要所不知者方為大知大一大隂大目大均大方大信皆是不拘於小處吾以為盡於此矣而又有不盡之天吾以為自循其所當行而已而又有照臨之者吾以為杳冥矣而又有執其樞者吾以為自此始矣而又有彼焉則彼又自為始因上文大隂解之言如此究竞則解之也似不曽解之知之也似不曽知之然惟不知而後知之耳上言不知問是也故卒提出問字結之若問此道本無崖際而實亦未嘗無崖際說著來只似前所言頡滑堅白之辯而此却有其實凢物皆有更代而此無更代不可虧損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者舉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也㩁者反覆手也當衆舉揚對荅以手反覆指陳之也言此道說來似差異却又真實豈不是箇大舉揚話柄人何不問此而自迷惑為有能以巳之不迷解人之迷使之亦復於不迷則庶幾都不迷矣雖無問者猶冀有能開悟之神仙中人用心往往如此
  管見總論武侯雖强悍難入而無鬼說之有道首言良駿以啓其心兼明君之於臣下可不具眼乎遂能始忤終合蓋人之良心善性無蔑盡之理猶去國者見似人而喜也及其再見然後納忠逆耳以警其失好和而惡姦盡修身之要修誠應天地盡為國之道何在乎為義以宜民偃兵而求治哉黄帝見大隗而七聖皆迷喻人之六識既昏則心君不能獨朗明君欲見大道當絶聖棄知求諸守心之神而去其為吾害者則大隗不求而自至矣唯其後世諸士趨向之不同潜形性而之萬物無復望其歸根則與道日逺矣若儒墨楊秉惠者各執一偏自以為道盡於是然其言論機鋒所觸亦有賴以發明道妙者猶郢人聴斵足以成匠石之功也又喻有隰朋之才然後足以致管仲之舉徂以傲人而速斃人以鋤色而致稱此所以警世俗之驕慢也又豈若灰心槁形者之累日逺弄丸秉羽者難可解乎九方歅知梱祥而不言其刖許由畏堯仁欲逃而去之此皆覩微而知彰好賢而獲利者也堇梗⿴零時為帝以喻人之移是風日河水之相攖以喻化之移人物之守物固審矣終不免於移移則殆矣唯知足恃不踐心恃不知者則盡已天以燭物之天已不惑而解天下之惑矣
  則陽第二十五
  則陽遊於楚夷節言之於王王未之見夷節歸彭陽見王果曰夫子何不譚我於王王果曰我不若公閱休彭陽曰公閱休奚為者邪曰冬則擉測角切鼈於江夏則休乎山樊有過而問者曰此予宅也夫夷節已不能而況我乎吾又不若夷節夫夷節之為人也無徳而有知不自許以之神其交固顛冥乎富貴之地非相助以徳相助消也夫凍者假衣於春暍者反冬乎冷風夫楚王之為人也形尊而嚴其於罪也無赦如虎非夫佞人正徳其孰能撓焉故聖人其窮也使家人忘其貧其達也使王公忘爵禄而化卑其於物也與之為娛矣其於人也樂物之通而保已焉故或不言而飲人以和與人並立而使人化父子之宜彼其乎歸居而一間其所施其於人心者若是其逺也故曰待公閱休魯人彭陽字則陽夷節楚人王果楚大夫公閱休𨼆者也
  郭注王果言公閱休之為人以抑彭陽之進趨也言已不若夷節之好富貴能交結意盡形名任知以干上也相助消者言茍進故徳薄而名消也凍暍之喻言已順四時之施不能赴彭陽之意也聖人淡然無欲樂足於所遇不以侈靡為貴而以道徳為榮故其家人不識貧之可苦輕爵禄而重道徳超然坐㤀不覺榮之在身故使王公失其所以為髙與之為娱不以為物自苦也樂物保巳通彼而不喪我也人各自得斯飲和矣豈待言哉並立而化望風而靡使彼父父子子各歸其所是施同天地之徳故間靜而不二也曰待公閱休欲其釋楚王而從閱休將以靜泰之風鎮其動心也
  呂注公閱休無求如此宜其為王所信神者人心之同可以窮而入之夷節自謂其不能入而其所與交固已顛冥於富貴之地相助以消言其徳不長而日消凍在冬而假衣於春暍在夏而反風乎冬言求之無得也楚王嚴暴非佞人正徳莫之能撓欲我言之非所能也唯佞人能撓君之正唯正徳能撓君之邪佞人夷節正徳閱休也我樂而㤀貧則家人亦㤀貧道尊徳貴爵禄不足以為髙則王公化卑矣飲人以和其徳足以沃人心無所事於言矣並立使人化無所事於勢矣父子歸居不廢人倫也一間所施無嗃嗃之悔人心若是其逺則解其繆矣閱休之為人如此可以言之於王而必信故曰待公閱休
  循本不自許以之神其交者屈已隨人而人莫測其所以也凍者遇春即為衣暍者遇冷風即反而為冬喻楚王雖沈酣於利欲之中得人誘掖之亦易從也撓屈服之佞人則以佞詞屈服之正人則以正道屈服之也化卑化為卑屈也與人並立而化父子之宜與他人並立而化為父子之親也彼其乎賛嘆而言彼其人乎或藏或用皆不動念外去常人利欲之心如此其逺也此予宅也以上說公閱休夫夷節已不能至相助消也說夷節夫凍者至其孰能撓焉說楚王故聖人以下又說從公閲休上
  方子及凍者必假衣衣雖厚不若春和而凍解也暍者必願風風雖冷不若冬至而暍消也慕用者必假資於權門權門雖利不若恬退者之自貴也以楚王之勢奚啻凍之寒暍之熱而顛冥者彼且厭之豈能得志哉故曰待公閱休葢規之也
  聖人達綢繆周盡一體矣而不知其然性也復命揺作而以天為師人則從而命之也憂乎知而所行恒無幾時其有止也若之何生而美者人與之鑑不告則不知其美於人也若知之若不知之若聞之若不聞之其可喜也終無已人之好之亦無已性也聖人之愛人也人與之名不告則不知其愛人也若知之若不知之若聞之若不聞之其愛人也終無已人之安之亦無已性也綢繆猶纒綿也一體天也命名也
  郭注達綢繆所謂𤣥通也周盡一體無内外而皆洞照也不知其然而然非性而何揺者自揺作者自作莫不復命而師其天然也此非赴名而髙其迹率性而動其迹自髙故人不能下其名也任知而行則憂患相⿰糹⿱𢆶匹 -- 繼鑑鏡也鑑物無私故人美之夫鑑者豈知鑑而鑑耶生而可鑑則人謂之鑑耳若人不相告則莫知其美於人譬之聖人人與之名也鑑之可喜由於無情不問知與不知聞與不聞來即鑑之故終無已若鑑由聞知則有時而廢也性所不好豈能久照聖人無愛若鏡耳然而事濟於物故人與之名若人不相告則莫知其愛人也蕩然以百姓為芻狗而道合於愛人故能無已若愛人由乎聞知則有時而衰非性之所安胡能久也呂注人心綢繆於事物不知有一體者唯聖人能達之故内不見我外不見物物我為一其所體固周盡矣而不知其然者止於性而非外得也復命則歸根揺作芸芸也雖靜而復命不害乎揺作是以終日言未嘗言終日為未嘗為凡以天為師而已天則知之所不知也我何以自知為聖哉人從而命之耳無知則無憂衆人憂乎知而所行如馳無幾時而有止也若之何而可以至於此乎生而美者人與之鑑而告之而後知其美於人若知若不知若聞若不聞其可喜終無已人好之亦無已以其出於性也聖人之愛人也人與之名告之而後知其為愛人也若知與不知聞與不聞其愛人終無巳人安之亦無已其出於性也不以知不知聞不聞而有所加損焉
  循本綢繆事理轇轕處唯聖人為能達之周徧一身無非此理而不知其所以然所謂性之也其靜也歸根復命其動也撼揺興作皆合乎天人則從而名之為聖人憂乎知而所行恒無幾即人生不滿百常懐千嵗憂之意
  舊國舊都望之暢然雖使丘陵草木之緡入之者十九猶之暢然況見見聞聞者也以十仞之臺縣𤣥衆間者也冉相氏得其環中以隨成與物無終無始無幾無時日與物化者一不化者也闔嘗舎之夫師天而不得師天與物皆殉其以為事也若之何夫聖人未始有天未始有人未始有始未始有物與世偕行而不替所行之備而不洫況域切其合之也若之何湯得其司御門尹登恒為之傅之從師而不囿得其隨成為之司其名之名嬴法得其兩見仲尼之盡慮為之傅之容成氏曰除日無歳無内無外暢然喜恱貎間元嘉本作閑洫濫也一云壊敗也
  郭注得舊猶暢然況得性乎緡合也見所嘗見聞所嘗聞而猶暢然況體其體用其性也衆之所習雖危猶閑況聖人無危乎冉相氏古之聖王也居空以隨物而物自成與物無終無始忽然俱往日與物化故常無我常無我故常不化也夫為者何不試舎其所為乎唯無所師乃得師天師天猶未免於殉奚足事哉師天猶不足稱事況又下斯耶必至於天人始物都無乃冥合也故湯委之百官而不與焉任其自聚非囿之也縱其自散非解之也司御之屬亦能隨物之自成而湯得之所以名寄於物而功不在巳名法者已過之迹非適足也故曰嬴然無心者寄治於羣司則其名迹並見於彼仲尼曰天下何思何慮慮已盡矣若有纎芥之慮豈得寂然不動應感無窮以輔萬物之自然耶容成子曰除日無歳今所以有歳而存日者為有死生故也若無死無生則歳日之計除矣無彼我則無内外也
  呂注望舊而暢然人之情也雖陵木緡合猶之暢然亦不㤀其本而已況吾之所以見聞者與天地並則為吾之國都又久矣而見之聞之猶以十仞之臺懸衆間則無所不覩其暢然可勝道哉衆間謂無人之處環中運轉無已而未始有物隨成而無所為是以無終始無幾時也幾謂計數與物化者一不化則胡為而不舎之其行恒無幾時而有止也夫欲師天而不得則與物皆殉其以為事而已聖人者未始有天人始物也偕行不替備而不洫所謂復命揺作是真師天者所以合之也湯得司御主調御門尹正所入登恒成有恒之修主調御者心正所入者道恒則道之久此皆以天為師也唯師之從而不囿於物又得隨成為之司其名則之名嬴法得其兩見隨成則司御等名皆隨吾之成心非有為之者之名也其精為道其嬴為法見其名之所由生則知法之所由成是為兩見雖有所見而不知天下未始有思慮猶為未盡也故仲尼盡慮為之傅仲尼非傅湯也隨成則冉相氏之所得者以是知司御等名為寓言除日無歳則不知有宙無内無外則不知有宇唯盡慮者足以與此
  疑獨言見性之樂猶見舊國都之樂也夫髙臺懸危習而登之亦如閒暇況得真性者乎冉相氏三皇以上聖君得真空之理運轉無窮隨順萬物以成其道無終始幾時與物化也與物化者一不化一不化者能化化也世之有為者何不舎其有為而復於自然真性可得矣然有心於師天則不得況與物殉而不反者乎未始有天有人而天人自存未始有始有物而始物自我行世則屈伸而不替備行則守謙而不溢與理冥合若之何而如此也司御門尹官號登恒製名言登恒道者可為人師也聖人從師不為師所囿但任其自然彼且為嬰兒與之為嬰兒是也湯得此三人為傳從之而不囿隨順而成其道湯反為司其名彼三人者其跡不見於世矣此名嬴法兩見於湯湯雖為盡人道之聖人其時法未備至仲尼之時天下之變備故盡慮以制成法是又為湯之傅也
  循本天者自然若要去師法他便不是自然世有不安其自然者以身殉物其以之為事也若之何言其為事不能合道也聖人則併天無之又何有所謂人所謂始所謂物雖與世並行而不足以妨廢雖應事接物所行周備不至陷溺其合於道也若之何言自然合道也兩若之何是兩意門尹登恒或謂即伊尹湯得門尹登恒為師不局於規矩隨寓而成功其所成者不過為湯司其名使湯得見稱於天下然名乃身外剰法於本分上何益但得人見得君相兩箇好看耳而仲尼之徒方且罄其思慮以為時君之𫝊過矣末引容成氏之言曰歳之所以得名為歳者以三百六十日積而名之若除去日則無歳矣人能自其一念微處除之則無外名之累矣無内則無外
  徐士彰湯得其司御以下三得其三為之自相呼應如此看庶乎可通黄帝命容成造厯故其言曰除日無歳解者以容成為古聖人非也
  魏瑩與田侯牟約田侯牟背之魏瑩怒將使人刺之犀首聞而恥之曰君為萬乗之君也而以匹夫從讎衍請受甲二十萬為君攻之虜其人民係其牛馬使其君内熱發於背然後拔其國忌也出走然後抶其背折其脊季子聞而恥之曰築十仞之城城者既十仞矣則又壊之此胥靡之所苦也今兵不起七年矣此王之基也衍亂人不可聴也華子聞而醜之曰善言伐齊者亂人也善言勿伐者亦亂人也謂伐與不伐亂人也者又亂人也君曰然則若何曰君求其道而已矣惠子聞之而見戴晉人戴晉人曰有所謂蝸者君知之乎曰然有國於蝸之左角者曰觸氏有國於蝸之右角者曰蠻氏時相與爭地而戰伏尸數萬逐北旬有五日而後反君曰噫其虚言與曰臣請為君實之君以意在四方上下有窮乎君曰無窮曰知遊心於無窮而反在通達之國若存若亡乎君曰然曰通達之中有魏於魏中有梁於梁中有王王與蠻氏有辯乎君曰無辯客出而君惝然若有亾也客出惠子見君曰客大人也聖人不足以當之惠子曰夫吹筦也猶有嗃也吹劒首者吷而已矣堯舜人之所譽也道堯舜於戴晉人之前譬猶一吷也犀首官名公孫衍為此官抶擊也惝惘也嗃管聲劒首劒環頭小孔也吷吷然如風過也
  郭注蝸至微而有兩角誠知所爭者若此之細也則天下無爭矣人迹所及為通達謂四海之内也今自以四海為大然計在無窮之中若有若無也王與蠻氏俱有限之物耳有限則不問大小俱不得與無窮者計也雖天地共在無窮之中皆蔑如也況魏中之梁梁中之王而足爭哉惝然若亾自悼所爭者細也辟猶一吷言曽不足聞也
  呂注罪莫大於可欲善言伐齊則見利之可欲固亂人也善言勿伐則見善之可欲亦亂人也謂伐與不伐亂人也者不免於有見又亂人也唯求其道則不滯於一偏之見亂之所由息也人能遊心於無窮則四方上下相通達之國若魏若梁皆我心之所自起非唯王與觸蠻無辯通達之國魏梁觸蠻亦無辯也知此說則莫大於秋毫太山為小矣王悟夫爭之所自起者本無有也是以惝然若亾神人聖人大人本無優劣所從言之異耳吹管者嗃有所受也吹劒者吷無所受也
  副墨吹管者猶有嗃也吹劒首則吷而已何以故管孔小猶以形氣相戛而有聲若劒首之環吹之則吷然過矣不得有聲也今道聖人於大人之前則聖者將失其為聖安得有聲乎哉夫以揖遜之堯舜尚無所容聲而況蠻觸之爭乎
  孔子之楚舎於蟻丘之漿其隣有夫妻臣妾登極者子路曰是稯稯何為者邪仲尼曰是聖人僕也是自埋於民自藏於畔其聲銷其志無窮其口雖言其心未嘗言方且與世違而心不屑與之俱是陸沈者也是其市南宜僚邪子路請往召之孔子曰已矣彼知丘之著於已也知丘之適楚也以丘為必使楚王之召已也彼且以丘為佞人也夫若然者其於佞人也羞聞其言而況親見其身乎而何以為存子路往視之其室虚矣蟻丘山名漿賣漿家也極屋棟也稯稯紛紛也聖人僕聖人之徒也陸沈當顯而𨼆如無水而沈也
  郭注埋於民與民同也藏於畔進不榮華退不枯槁也其聲銷損其名也其志無窮規長生也所言者皆世言而心與世異人中𨼆者譬無水而沈也著明也何以為存謂不如舎之以從其志其室虛果逃去也呂注見孔子來而登極者示不與之接將徙而之髙也聖人僕聖徳而僕者埋於民則不為可見之行藏於畔則不居中正之徳聲銷志無窮退藏於密而遊方之外口雖言而未嘗言欲無言而不能無言與世違而不屑與俱將欲遁世而去也以聖徳遊人間而人莫知猶處陸而沈者以孔子之跡言之栖栖然以天下為事則似佞也然而人皆為宜僚則横目之民誰與救聖人之道將墜地而不𫝊也昔微生畞嘗以孔子為佞孔子荅以非敢今於宜僚則自謂為佞人以明所貴者在此而栖栖者非得已也
  長梧封人問子牢曰君為政焉勿鹵莽治民焉勿滅裂昔予為禾耕而鹵莽之則其實亦鹵莽而報予芸而滅裂之其實亦滅裂而報予予來年變齊去聲深其耕而熟耰之其禾繁以滋予終年厭飱莊子聞之曰今人之治其形理其心多有似封人之所謂遁其天離其性滅其情亾其神以衆為故鹵莽其性者欲惡之孽為性萑葦蒹葭始萌以扶吾形尋擢吾性並潰漏發不擇所出漂疽疥癰内熱溲膏是也齊與分劑同耕法也葦葭蘆也並潰漏發謂精氣散泄上潰下漏不擇所出也
  郭注鹵莽滅裂輕脫末畧不盡其分也變齊功盡其分無所不至也夫遁離滅亾以衆為之所致也若各致其極則何患萑葦害禾稷欲惡傷正性形扶疎則神氣傷以欲惡引性不止於當並潰以下此鹵莽之報也故治性者安可以不齊其至分
  呂注為道日損以至無為是所以治形理心者也而乃遁天離性滅神亾情以衆為而不知止則鹵莽之甚矣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謀内之欲惡為萑葦外之兼葭扶吾形尋擢吾性天理滅矣於是時而欲治之可得乎並潰漏發已下皆欲惡為孽奪其真之所為也
  楊用修耕之不善曰鹵莽芸之不善曰滅裂鹵剛鹵之地也耕剛鹵之地必加功呂覽耕道篇所謂强土而弱之也莽草莽之地詩所謂載芟載柞乃善耕也不治其剛鹵不芟其草莽是曰鹵莽之耕芸以去草古有鳥芸之說如鳥俯而啄食乃善芸也呂覽善芸者長其兄而去其弟兄嘉禾也弟荼蓼也不善芸者長其弟而去其兄是滅也裂者并其土而抇之又云欲惡始萌之時謂可以扶吾形隨即擢亂吾性始字與尋字相呼喚俗讀蒹葭始萌為句者誤
  柏矩學於老耼曰請之天下遊老耼曰已矣天下猶是也又請之老耼曰汝將何始曰始於齊至齊見辜人焉推而强之解朝服而幕之號天而哭之曰子乎子乎天下有大菑子獨先離之曰莫為盜莫為殺人榮辱立然後覩所病貨財聚然後覩所爭今立人之所病聚人之所爭窮困人之身使無休時欲無至此得乎古之君人者以得為在民以失為在巳以正為在民以枉為在已故一形有失其形者退而自責今則不然匿為物而愚不識大為難而罪不敢重為任而罰不勝逺其途而誅不至民知力竭則以偽⿰糹⿱𢆶匹 -- 繼之日出多偽士民安取不偽夫力不足則偽知不足則欺財不足則盜盜竊之行於誰責而可乎辜罪也幕覆也離著也一形褚氏云當是一物𫝊寫之誤
  郭注殺人大菑謂自此以下事大菑既有則雖戒以莫為其可得乎各自得則無榮辱得失紛紜故榮辱立榮辱立則夸其所謂辱而跂其所謂榮矣奔馳乎夸跂之間非病而何若以知足為富將何爭乎上有所好則下不能安其本分君莫之失則民自得君莫之枉則民自正夫物之形性何為而失哉皆由人君撓之以至斯患耳故自責也反其性匿也用其性顯也故為物所顯則皆識為物所易則皆敢輕其所任則皆勝適其足力則皆至民知力竭則以偽⿰糹⿱𢆶匹 -- 繼之將以避誅罰也主日興偽士於何許得其真乎誰責言當責上也呂注矩蓋嘗有位者解朝服而幕之致其哀矜之意明至此者已固嘗有罪焉故不嫌於訕在上者不能㤀榮辱則民覩所病不能輕貨財則民覩所爭今立人所病而使之病聚人所爭而使之爭欲其不為盜殺不抵於死豈可得也湯武以萬方有罪在予一人以得為在民失為在已也伊尹以一夫不獲曰時予之辜一形有失其形退而自責也今則愚不識罪不敢罰不勝誅不至異乎先王之宥不識量人力而矜不能者矣民知力竭不得不以偽⿰糹⿱𢆶匹 -- 繼之上出多偽而欲下不偽不可得也
  蘧伯玉行年六十而六十化未嘗不始於是之而卒詘之以非也未知今之所謂是之非五十九非也萬物有乎生而莫見其根有乎出而莫見其門人皆尊其知之所知而莫知恃其知之所不知而後知可不謂大疑乎已乎已乎且無所逃此則所謂然與然乎
  郭注化謂順世而不係於彼我順物而暢物情之變然也物情之變未始有極無根無門忽爾自然故莫見唯無其生無其出者為能覩其門而測其根也我所不知物有知之者矣故用物之知則無所不知獨任我知知其寡矣今不恃物以知而自尊其知則物不告我非大疑而何不能用彼則寄身無地自謂然者天下未之然也
  呂注伯玉行年六十而六十化未嘗不始是而卒詘之以非與孔子同然知或未止乎其所不知則所謂是者固未定又安知今之所是非五十九年非也夫物生而莫見其根出而莫見其門則知之所不知者乃萬物之所由生出也而人皆尊其知之所知至其知之所不知則常恐其虚而莫之恃毎至望崖而反其為疑也豈不大哉已乎已乎且無所逃言若此者終不可與有至而其身之不能容也雖今所言為然未知其果然耶使人㤀言以契之
  管見人閲人而成世事更事而成化若蚊虻野馬之過前不知其幾而吾之真常固未嘗變也人而知此死生不足以動其心矣物之生死出入有根有門信能知其所不知則萬物之根門可覩矣其生死出入理之常然則亦何惑之有蓋人生所知所能特其不知不能中萬分之一耳聖人亦不能盡夫知能又豈能逃乎物化哉雖然吾今所言以為是者亦未知其信然否也
  仲尼問於太史大弢伯常騫狶韋曰夫衞靈公飲酒湛樂不聴國家之政田獵畢弋不應諸侯之際其所以為靈公者何邪大弢曰是因是也伯常騫曰夫靈公有妻三人同濫而浴史鰌奉御而進所搏幣而扶翼其慢若彼之甚也見賢人若此其肅也是其所以為靈公也狶韋曰夫靈公也死卜葬於故墓不吉卜葬於沙丘而吉掘之數仞得石槨焉洗而視之有銘焉曰不馮其子靈公奪而里一作埋之夫靈公之為靈也久矣之二人何足以識之濫浴器也史鰌史魚也里居處也不馮其子言子孫不足託故使公得此處為冢也郭注靈無道之諡男女同浴此無禮也以鰌為賢而奉御之勞故搏幣而扶翼之使不得終禮此所以為肅賢也幣者奉御之物欲以肅賢補其私慢靈有二義亦可謂善故仲尼問焉子謂蒯瞶言不憑其子靈公將奪汝處也夫物皆先有其命故來事可知是以凡所為者不得不為凡所不為者不可得為而愚者以為為之在已不亦妄乎徒識已然之見事耳未知巳然之出於自然也
  呂注大弢伯常騫則以人論之狶韋則以天論之以天論則雖名諡固非人之所能為也
  方思善諡法亂而不損曰靈又徳之精明曰靈言衞君所為如此諡之為靈何耶意未足以當其惡也奉御猶今言召對公使人扶翼之言有禮也同浴是一事奉御又是一事不必同時大意從人事而歸天意去使然而宗自然特如此設喻耳里一作埋詳銘語皆有韻子里韻正相叶古稱窀穸為蒿里則作埋者恐非少知問於大公調曰何謂丘里之言大公調曰丘里者合十姓百名而以為風俗也合異以為同散同以為異今指馬之百體而不得馬而馬係於前者立其百體而謂之馬也是故丘山積卑而為髙江河合水而為大大人合并而為公是以自外入者有主而不執由中出者有正而不距四時殊氣天不賜故歳成五官殊職君不私故國治文武大人不賜故徳備萬物殊理道不私故無名無名故無為無為而無不為時有終始世有變化禍福淳淳至有所拂者而有所宜自殉殊面有所正者有所差比於大澤百材皆度觀乎大山木石同壇此之謂丘里之言少知曰然則謂之道足乎大公調曰不然今計物之數不止於萬而期曰萬物者以數之多者號而讀之也是故天地者形之大者也隂陽者氣之大者也道者為之公因其大以號而讀之則可也已有之矣乃將得比哉則若以私辯譬猶狗馬其不及逺矣周禮四井為邑四邑為丘五家為鄰五鄰為里賜與也拂戾也面向也謂心各不同是非殊致故有所正亦有所差也度居也雖别區異所而同以大澤為居雖木石異端而同以大山為壇此可以當丘里之言也
  郭注大人無私於天下則天下之風一也自外入者大人之化由中出者民物之性性各得正故民無違心化必至公故主無所執所以能合丘里而并天下一萬物而夷羣異也殊氣自有故能常有若本無之而由天賜則有時而廢殊職自有其才故任之耳非私而與之文者自文武者自武非大人所賜也若由賜而能則有時而闕矣豈惟文武凡性皆然名止於實故無為實各自為故無不為時世有變無心者斯順禍福淳淳流行反覆也於此為戾於彼或宜各是信其所是不能離也正於此者或差於彼比于大澤無棄材也觀乎太山合異以為同也言於丘里則天下可知有數之物不止於萬況無數之數謂道而足耶物得以通通物無私而强字之曰道所謂道可道也名已有矣故乃將無可得而比耶今名之辯無不及逺矣故謂道猶未足也必在乎無名無言之域而後至焉雖有名故莫之比也
  呂注合姓名為丘里異為同也散丘里為姓名同為異也非如一家之言異不能合同不能散也百體莫非馬指之不得馬立百體而謂之馬譬大人不以其大全觀之則所謂大者亦不可得比以丘山江河所以為大之至也故自物觀之萬物莫不備於我則自外入者有主於中而不執有萬而無不容也自我觀之汎乎其為萬物逝則由中出者有正而不距周行而無不徧也天之於四時不因其固有而賜與之則功有所不備而歳不成矣君之於五官不付之衆為而我有之則知有所不周而國不治矣文武殊才萬物殊理其為不賜不私亦若是而已無私故無我無我則莫有名之者無名故無為無為則無不為矣時變無停禍福無常有拂有宜善或為妖也物情各狥殊面不一有正有差正或為奇也物理不齊如此道者所以公之道本强名則謂之道不可以為足也本無名而以名稱之則已有矣乃將得與無名者比哉
  循本大人合并而為公是以自外入者中有公道為主而不執滯由中出者外有公道相是正而不距絶不賜者不以為恩時有終始世有變化不可執一也淳淳實也福善禍淫皆實理有所拂逆者或有所宜即塞翁失馬未必非福自殉殊面有所正者有所差言人各以私意自殉如面不同而欲有所正之反有所差矣管見凡一丘一里之間必有年徳之尊者考衆情而立論如所謂月旦評及各有流𫝊里諺以記其風土事物是謂丘里之言合異為同也共出丘里而有少長賢愚得失之不齊同而異也天下之大起於丘里道之大貫於事物散同而為異猶指馬之百體合異以為同立百體而謂之馬也言之則有合散冥之則歸混同理有至極不可容聲矣丘山積卑江河合水大人合公亦不外乎此理蓋能合丘里而得宜則合天下之物情亦猶是也在乎公之一字而已老子曰公乃王王則天下之所歸往安得而辭哉故自外入者學也君子之學主乎道主乎道則物無不通由中出者思也君子之思正乎理正乎理則物無所距猶四時殊氣而成歳五官殊職而成治總歸乎大人之徳備以闡大道之無私又惡可得而名焉無名故無為無為而無不為此理之必至然而時有變遷機有倚伏有以所拂而宜者有以所正而差者皆由自殉巳情故不免於殊向譬大澤之百材合而為匠石之用異而同也大山之木石散而為天下之用同而異也若冥理而歸於道復何同異之辯哉夫道之為名不足以盡道物數稱萬不足以盡物各以其大者言之耳夫形之大者天地統之氣之大者隂陽統之道又以統天地隂陽其大詎可量耶然既有道之名則不可與無名者比所以至人之道行乎無名故天下莫得而名也
  少知曰四方之内六合之裏萬物之所生惡起大公調曰隂陽相照相蓋相治四時相代相生相殺欲惡去就於是橋起雌雄片合於是庸有安危相易禍福相生緩急相摩聚散以成此名實之可紀精之可志也隨序之相理橋運之相使窮則反終則始此物之所有言之所盡知之所至極物而已覩道之人不隨其所廢不原其所起此議之所止少知曰季真之莫為接子之或使二家之議孰正於其情孰徧於其理大公調曰雞鳴狗吠是人之所知雖有大知不能以言讀其所自化又不能以意其所將為斯而析之精至於無倫大至於不可圍或之使莫之為未免於物而終以為過或使則實莫為則虛有名有實是物之居無名無實在物之虚可言可意言而愈疏未生不可忌已死不可徂一作阻死生非逺也理不可覩或之使莫之為疑之所假吾觀之本其往無窮吾求之末其來無止無窮無止言之無也與物同理或使莫為言之本也與物終始道不可有有不可無道之為名所假而行或使莫為在物一曲夫胡為於大方言而足則終日言而盡道言而不足則終日言而盡物道物之極言默不足以載非言非默議其有極橋起言所起之勁疾也隨序變化相隨有次序也橋運謂相橋代頓至也
  郭注問物之所起或謂道能生之也隂陽四時皆其自爾非無所生凡此事故云為𧼈舎近起於隂陽之相照四時之相代過此以往至於自然自然之故誰知所以其相理相使皆物之所有自然而然耳非無能有之也物表無所復有故言知不過極物也廢起皆自爾無所原隨也此議之所止謂極於自爾故無議也季真曰道莫為接子曰道或使或使者有使物之功也夫物有自然非為之所能也由斯而觀季真之言當也至精至大皆不為而自爾物有相使亦自爾也故莫之為者未為非物凡物云云皆由莫為而過去或使則實實自使之莫為則虚無使之也居指名實之所在物之所在其實至虛意言愈疏故求之於言意之表而後至焉突然自生吾不能禁忽然自死吾不能違近在身中猶莫見其自爾而欲憂之此或使莫為二者世所至疑也物理無窮故其言無窮然後與物同理也與物終始者常不為而自然也道不能使有而有者常自然也故曰道不可有有不可無物所由而行故假名曰道胡為大方者舉一隅便可知也求道於言意之表則足不能㤀言而存意則不足道物之極常莫為而自爾不在言與不言極於自爾非言默所議也
  呂注少知聞謂之道則已有而不得與道比故疑於無物問萬物所生惡起所謂制乎虛者也日月往來升降消長相照相蓋相治也寒暑屈伸王相生克相代相生相殺也物生天地間隨隂陽四時而運是以欲惡去就乗之以行雄雌片合動靜有常故有安危禍福聚散等事此名實之可紀而精之可志非不可致詰者也先後相隨之謂序相理而未嘗亂也橋則乘之以行運則因之以濟相使而未嘗定也窮則反終則始隂陽爾四時爾是物之所有非道之無也言知之所止極此而已此則萬物之所生起非所以生而起有名萬物之母是也若夫覩道之人未嘗無物故不隨所廢未嘗有物故不原所起泊然無名出乎六合之外豈言知之所及哉季真莫為隨所廢也接子或使原所起也雞狗之鳴吠其所化所已為也其所以鳴吠所自化所將為也精至無倫則無内大不可圍則無外或使莫為果安在耶此所以未免於物以其不麗於實則麗於虛故也以有名實為物之居不知其未嘗有以無名實為物之虚不知其未嘗無所以言而愈疏也生死之不可却止則超乎言意雖近在身而不可覩也或使莫為皆疑之所假而非理之真往無窮則迎不見首來無止則隨不見後是物之理非物之形也或使莫為則可言可意不免於物終始而已惡覩所謂無止無窮哉道不可有以其無有也有不可無以其自無非我無之也然則道者假名安可以名為道莫為或使皆在物一曲何足以合乎大道言而盡道希言自然也言而盡物多言數窮也自物觀之則道非物自道觀之無物非道道物之極言默不足以載終身言未嘗言則非言也終身不言未嘗不言則非默也議至於此然後為極
  循本橋起橋然髙起片合分合也精之可志精微之記志也言之所盡知之所至極物而已言到盡處知到至處不過止於物而已惟見道之人不隨物之終不原物之始歸之無有此辯論之所以息也莫為莫有為之者孟子曰莫之為而為者天也或使或有使之然者孟子曰行或使之二子之說其不同如此斯劈碎也詩曰斧以斯之斯而析之則微而至於無倫大而至於不可圍中庸言毛猶有倫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至矣所謂莫為或使未免猶有物而終有差失
  荆川莫為是佛家自然性也或使是佛家因緣性也居言著物也或使莫為則有言之所自起故曰言之本
  管見總論是篇自則陽王果起論稱山樊𨼆徳以鎮市朝奔競之風至人達物之綢繆使之歸乎恬暢是謂飲人以和而使人化者也裨益治道多矣世人往往殉物失巳日逺舊都望之暢然則未至蔑盡猶思所以求復而能見所自見聞所自聞其忻悅當何如人之治身猶治國也心君正而五官理國君正而羣輔賢非獨利于一時猶足以興日後之化如湯得三臣𫝊於前而有夫子⿰糹⿱𢆶匹 -- 繼其後若四時之成歳功又何内天外人之辨哉次因齊魏敗盟而舉兵遂引觸蠻為喻以眇當時好戰之君明所習之隘陋所爭之不足爭也孔子舎蟻丘議有迹之可嫌封人論為禾忌欲惡之為孽此皆示應世理身之要至於柏矩歎辜人以失為在已正已以正物也蘧瑗隨年化恃知所不知用物之知也此又論治民化物之方靈公之為靈定葬於未然則凡所為者不得不為造物有定算託之於人耳若夫丘里之言合散同異馬非百體立體得名大人合并為公萬物殊而道備猶大澤之百材太山之木石或同出而異用或異產而同歸不越乎形氣之分化而至理盡矣結以季真接子虚實皆為執滯未免與物循環而已故必超乎言默之表心融而意得之道物之極議存焉則知可道可名之非真常而非言非默之可載道也明矣
  外物第二十六
  外物不可必故龍逢誅比干戮箕子狂惡來死桀紂亡人主莫不欲其臣之忠而忠未必信故伍員流於江萇𢎞死於蜀藏其血三年而化為碧人親莫不欲其子之孝而孝未必愛故孝己憂而曽參悲木與木相摩則然金與火相守則流隂陽錯行則天地大絯於是乎有雷有霆水中有火乃焚大槐有甚憂兩陷而無所逃螴不得成心若縣於天地之間慰睯沈屯利害相摩生火甚多衆人焚和月固不勝火於是乎有僓然而道盡王云忘懐於我者固無對於天下然後外物無所用必焉螴蜳讀曰沖融言怖畏之氣沖融兩液不安也慰鬱暋悶沈深屯難也僓順也
  郭注善惡所致俱不可必藏血化碧精誠之至也忠未必信孝未必愛是以至人無心而應物唯變所適雷霆水火焚槐所謂錯行也茍不能㤀形則隨形所遭而陷於憂樂左右無宜也矜之愈重則所在為難莫知所守故不得成縣於天地之間所希跂者髙而闊也慰暋沈屯則非清夷平暢也生火内熱也遺利則和若利害存懐其和焚矣月不勝火者大而黯則多累小而明則知分也唯僓然無矜遺形自得道乃盡也呂注凡非性命之情皆外物也故不可必龍逢比干以仁為可恃而必之惡來桀紂以不仁為可恃而必之皆至於不免為善惡而不近刑名則何必之有夫外物非獨不可必於人亦不可必於巳君親莫不欲臣子之忠孝而忠未必信孝未必愛欲臣子之忠孝在巳者也蓋道未至僓然而盡雖在已所欲猶為外物而不可必況在人者乎伍員萇𢎞諸人必其在人者是以至於死亾憂悲血化為碧忠誠之至而猶不能必於欲忠之人豈不哀哉木相摩則然同𩔖不能無相害金守火則流異𩔖不能無相害隂陽錯行以下言大寇莫所逃於天地之間則震而為霆發而為光或出於所異或害於所同以至生火焚和而月不足以勝之也蓋大患有身安能無憂或係於所同或係於所異是為兩陷螴蜳不得成其所欲為心若縣於天地之間慰暋沈屯而不得解猶隂陽錯行天地大絯利害相摩生火甚多猶有雷有霆水火焚槐之時雖清明之性如月不足以勝焚和之火此皆出於有心僓然則縱心而至于無心道盡於此矣
  疑獨螴蜳疑惑不能成事遂意則慰乖意則暋遇境則沈觸物則屯利害交於胷中則生火焚和而信不全矣
  碧虚道安乎内事涉於外在我猶不可必況外物乎以仁義為可必則夷齊不餓死以知為可必則比干不剖心以忠為可必則伍員萇𢎞不遭戮矣此忠賢佞倖兩陷而不可逃也伍員萇𢎞知事君盡忠而不知逆君之致禍孝己曽參知事親盡孝而不知親嫌而致憂皆未明外物不可必之理也惡來順紂同孽相濟而不免猶木之相摩龍逢逆紂善惡異性而遭誅猶金火相守也隂陽錯行則天地大絯忠孝被刑則國家傾覆忠孝臣子所當盡也不幸而遇闇君頑父逆理暴虐猶水中有火乃焚大槐淮南子老槐生火是也忠而諫諍則憂及其臣佞而諂䛕則憂及其君皆陷有為之禍是以憂𪫟而志不得成其心欲髙顯于天地之間而世道交喪鬱閉屯溺之使無所施用忠佞相摩恚怨日熾人和焚棄矣忠孝如月暴虗如火月固不足以勝火唯僓然無心而至順者乃盡道也
  口義桀紂之時賢不肖均於被禍是不可必也萇𢎞被放歸蜀刳腸而死蜀人以匱藏其血三年而化為碧玉晉元帝託糧運不至而殺其臣其血逆柱而上齊以明月之䜟殺斛律光其血在地去之不滅亦此𩔖孝己殷髙宗子見逐於後母曽參芸𤓰大杖則走皆以孝而害身是外物不可必也木本無火相摩而生金本至堅見火而流皆言其不可必大雷雨之時或焚樹木故曰水中有火乃焚大槐此皆隂陽錯行而為災之事循本雨而雷霆乃水中有火雷火又能焚木獨言槐者以槐為取火之木也此下言人心之火亦有人甚憂其兩陷如前言木與木相摩金與火相守者而卒不能逃以其心之不能㤀利害也螴蜳蟲起蟄而未甦貌事之不得成如此也事不得成則心若懸繫于天地之間鬱抑强躁沈溺屯結有此數者之病利害相摩則心之生火愈多不止如水中之火暫時然也衆人皆以此而焚其性之和如月本屬隂而亦變為火不勝其多矣天理之微不足以當人欲之熾於是斯道僓然而喪
  洪邁注云大而闇則多累小而明則知分子瞻所引乃曰郭象以為大而闇不若小而明陋哉斯言也為更之曰月固不勝燭言明於大者必晦於小月能燭天地而不能燭毫釐此其所以不勝火也然卒之火勝月耶月勝火耶予記朱元成萍洲可談所載王介甫在修撰經義局因見舉燭言佛典有日月燈光明佛燈光豈足以配日月乎呂吉甫曰日煜乎晝月煜乎夜燈煜乎日月所不及其用無差别介甫大然之予妄意莊子之旨謂人心如月湛然虛靜而為利害所薄生火熾然以焚其和則月不能勝之矣非論其明闇也副墨五行之氣唯火最烈參同契云木火同侣火隂根陽寄位於木因動而發反傷其母故木與木相摩則然隂符云火生於木禍發必克是也即金性至堅與火相守亦為所爍若使隂陽錯雜鬱而不紓則雷擊霆奮水中起火乃焚大槐槐者東方之木老而生火在人身則所謂五志之火難以直折是也所以體道之人虚靜恬淡寂寞無為五志之火一時俱伏故利害不干於心而死生無變於已衆人不然則不知外物不可必而相刃相靡於利害之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於是生火益多而天和焚矣月固不勝火月者水也水不勝火即醫家一水不能勝五火之意
  莊周家貧故往貸粟於監河侯監河侯曰諾我將得邑金將貸子三百金可乎莊周忿然作色曰周昨來有中道而呼者周顧視車轍中有鮒魚焉周問之曰鮒魚來子何為者耶對曰我東海之波臣也君豈有斗升之水而活我哉周曰諾我且南遊吳越之王激西江之水而迎子可乎鮒魚忿然作色曰吾失我常與我無所處吾得斗升之水然活耳君乃言此曽不如早索我於枯魚之肆監河侯說苑作魏文侯邑金采邑之租金鮒廣雅云鰿也波臣猶水官常與常相與者謂水也然活耳若然則可活也枯魚乾魚也吳越之王褚云王當是土字之誤
  郭注言當理無小茍其不當雖大何益
  呂注莊子貸粟明養生者止於活身而不務有餘
  任公子為大鉤巨緇五十犗以為餌蹲乎㑹稽投竿東海旦旦而釣期年不得魚已而大魚食之牽巨鉤䤾沒而下騖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而奮鬐白波若山海水震蕩聲侔鬼神憚赫千里任公子得若魚離而腊之自制河以東蒼梧以北莫不厭若魚者已而後世輇才諷說之徒皆驚而相告也夫揭竿累力追切趣灌瀆守鯢鮒其於得大魚難矣飾小說以干縣令其於大達亦逺矣是以未嘗聞任氏之風俗其不可與經於世亦逺矣巨緇大黒綸也輇才評論人才也諷說誦說已成也累小繩綸也縣令猶賞格言求合其所示之令格也
  郭注言志𧼈不同故經世之宜小大各有所適也
  呂注任氏釣魚明經世者志於大成而不期近效
  疑獨犗犍牛也大魚食之至惲赫千里言存心逺大者所得雖遲而驚動天下天下均被其澤也後世驚而相告言得志於天下傳名於後世古伊尹太公之徒是也
  須溪兩段皆從外物上反覆上言志士之命或僅寄於少許此言志士之志將有待乎無涯而皆是也時有適然不當擇於小大也當鮒魚之時則斗升為大任公為小
  儒以詩禮發家大儒臚𫝊曰東方作矣事之何若小儒曰未解裙襦口中有珠詩固有之曰青青之麥生於陵陂生不布施死何含珠為接其鬢壓其顪儒以金椎控其頥徐别其頰無傷口中珠自上𫝊語於下曰臚擪一指按也顪頥下毛也郭注詩禮者先王之陳迹也茍非其人道不虛行故夫儒者乃有用之為姦則迹不足恃也呂注小人之儒資先王之言以濟其不義何以異此
  老萊子之弟子出薪遇仲尼反以告曰有人於彼修上而趍下末僂而後耳視若營四海不知其誰氏之子老萊子曰是丘也召而來仲尼至曰丘去汝躬矜與汝容知斯為君子矣仲尼揖而退蹙然改容而問曰業可得進乎老萊子曰夫不忍一世之傷而驁萬世之患抑固窶邪亾其略弗及邪惠以歡為驁終身之醜中民之行進焉耳相引以名相結以𨼆與其譽堯而非桀不如兩㤀而閉其所譽反無非傷也動無非邪也聖人躊躇以興事以毎成功奈何哉其載焉終矜爾老萊子楚人末謂頭或曰背也𨼆病患也躊躇從容也從容興事雖有成功猶致弊迹毒百世況動矜善行而載之不已乎郭注長上促下耳却近後而上僂視之儡然似營他人事者謂仲尼能遺形去知故以為君子揖而退受其教也業可得進者設問之令老萊明其不可進也一世為之則其迹萬世為患故不可輕也抑固窶邪亾其畧弗及邪言直任之則民性不窶而皆自有畧無不及之事也惠之而歡者無惠則醜矣然惠不可長故一惠終身醜也中民之行進者言其易進則不可妄惠之也𨼆括進之謂也閉者閉塞也反傷動邪者順之則全靜之則正也事不逺本故其功毎成矜不可載故遺而弗有也
  呂注世之學孔子者泥迹而不得其心故莊子有是論自修上促下至誰氏之子以貌求聖人者也躬矜躬行而矜之容知則非盛徳若愚者夫大亂生於堯舜之間今不忍一世之傷而有為以救之是騖萬世之患也豈富有之業固窶耶將無其謀有不及耶言皆不在是也夫惠非大知然以歡樂為驁終身之醜猶且有所不為至有相引以名相結以𨼆者此中民之行進焉耳體道君子其可若是乎蓋不能絶棄聖知兩㤀善惡皆驁萬世之患者也道無為而反焉則無非傷道無為而動焉則無非邪安有可貴而譽之哉豫若冬涉川猶若畏四鄰躊躇之謂也奈何載而有之以為非矜不可得也
  循本修上上身長也趨下下狹也所謂腰以下不及禹三寸末㣲也末僂背微曲也後耳面前視之不見耳也躬矜身自矜持容知飾外貌以求知驁放驁不顧也驁萬世之患驁然自以為得不顧其貽患萬世也抑轉語抑汝固貧窶而為此耶失其智畧而不及慮此耶惠順也順從人意以成歡愛而不知其驁萬世之患故曰惠以歡為驁汝雖以此為驁乃終身之醜不遇尋常人之行進於此耳相引導以名聲相結約以昏蔽而已𨼆昏蔽也仲尼毎稱堯非桀故教之曰與其譽堯而非桀不如毁譽之兩忘也若反背此理無非傷害也若妄動無非邪僻也聖人舉事躊躇若不得已而應是以毎有成功載猶行也奈何哉其所行終矜爾戒其勿終如此也
  補注抑固窶耶亾其畧弗及耶言夫子所為足以致困乃安之而不改豈命固當窶耶母乃其智畧不及慮此耶
  宋元君夜半而夢人被髮闚阿門曰予自宰路之淵予為清江使河伯之所漁者余且得予元君覺使人占之曰此神龜也君曰漁者有余且乎左右曰有君曰令余且㑹朝明日余且朝君曰漁何得對曰且之網得白龜焉其圓五尺君曰獻若之龜龜至君再欲殺之再欲活之心疑卜之曰殺龜以卜吉乃刳龜七十二鑽而無遺筴仲尼曰神龜能見夢於元君而不能避余且之網知能七十二鑽而無遺筴不能避刳腸之患如是則知有所困神有所不及也雖有至知萬人謀之魚不畏網而畏鵜鶘去小知而大知明去善而自善矣嬰兒生無石師而能言與能言者處也阿門傍門也宰路淵名余且史記作豫且鵜鶘一名淘河水鳥也蘇子瞻云魚不畏網而畏鵜鶘畏其天也此與羿之雀養由基之猨無異石碩古通用
  郭注神知之不足恃也如是夫唯靜然居其所能而不營於外者為全不用其知而用衆謀猶網無情故得魚也小知自私大知任物去善則善無所慕善無所慕則善者不矯而自善也如嬰兒之言汎然無習而自能者非跂而學彼也
  呂注龜有知而不得免患有神而不能避網是為有所困有所不及為道者所以絶聖棄知也雖有至知萬人謀之寡不勝衆其情得矣魚不畏網而畏鵜鶘鵜鶘有知網無知也故去小知而大知明去善而自善則治國者何以知為哉嬰兒無石師而能言茍以知而與天下之民處其能使之不知乎
  循本雖有至知不如與萬人謀之魚不畏網而畏鵜鶘此魚之不知也蓋魚知鵜鶘之能害巳而網出於其所不覺殊不知鵜鶘之害小網之害大人能去小知而大知明矣不矜其善而自善矣如嬰兒無碩師以教之而自能言蓋與能言者處也人雖有知亦當與衆謀之
  惠子謂莊子曰子言無用莊子曰知無用而始可與言用矣夫地非不廣且大也人之所用容足耳然則厠足而墊之致黄泉人尚有用乎惠子曰無用莊子曰然則無用之為用也亦明矣厠足置足墊下也掘也致至也本義作至
  郭注聖應其内當事而發巳言其外以暢事情情暢則事通外明則内用相須之理然也
  呂注世情以有知有能者為有用無知無能者為無用而不知無用者乃有用之所自出也自道觀之則世所謂知能有用者其小曷啻容足之於地耶
  莊子曰人有能遊且得不遊乎人而不能遊且得遊乎夫流遁之志決絶之行噫其非至知厚徳之任與覆墜而不反火馳而不顧雖相與為君臣時也易世而無以相賤故曰至人不留行焉夫尊古而卑今學者之流也且以豨韋氏之流觀今之世夫孰能不波唯至人乃能遊於世而不僻順人而不失已彼教不學承意不彼波髙下貌
  郭注性之所能不得不為也性所不能不得强為聖人唯莫之制則同焉皆得而不知所以得徳非至厚則莫能任其志行而信其殊能也覆墜火馳言人之所好不避是非死生以之也易世而無以相賤所以為人齊同至人無留行唯所遇而因之故能與化俱也古無所尊今無所卑而學者尊古而卑今失其原矣隨時因物乃平冺也至人當時應務所在為正故曰遊於世而不僻本無我我何失焉故曰順人而不失已教因彼性非學也故曰彼教不學彼意自然承而用之則萬物各至其我故曰承意不彼
  呂注列子曰至遊者不知所適至觀者不知所視物物皆遊物物皆觀此我之所謂遊我之所謂觀也莊子之遊亦若是而已得道者物無非道則物物皆遊物物皆觀雖欲不遊不可得也人而不得道雖欲遊之不可得也流遁之志因俗而為卑決絶之行離世而為髙皆非至知厚徳之任蓋蔽於一曲以至覆墜火馳而不顧則雖相與為君臣亦時而已易世無以相賤其不當於道則一也有至知厚徳者卑不為流遁髙不為決絶唯道之從而已故至人不留行無轍迹也若尊古而卑今則以豨韋氏之流觀今世𣻏薄其心孰能平而不波乎唯至人乃能遊世而不為僻異順人而内不失已因於彼而教之非學也達其意而承之不彼也所教者彼之所有非教以所無也不能通天下之意則彼是生矣達其意而承之何彼之有此至人之所遊也荆川名分莫嚴於君臣易世則變況其他道理豈可拘耶只是借此為至人不留行引起耳不留行即無住著浮屠不三宿桑下蓋此意
  副墨彼教不學承意不彼言彼所謂世教者雖不屑屑焉學之然亦承其意而不彼彼者外詞不彼言不外之也何者世出世法原非兩件有所揀擇去取則非遊於世而不僻順於人而不失者矣即是而觀蒙莊之所謂遊者定非絶物㤀世之學有隨順而不自失者在焉此所以為至知厚徳也
  方思善能游者溺而不止不能游者往而不反此游字是游世之游非逍遥之游也故一則為流遁一則為決絶覆墜而不反此決絶之弊火馳而不顧此流遁之弊也二人相與為君臣言各貴已而賤人也易世而論定則均之非至知厚徳之任矣故至人善游不易乎世不失乎已而無古今彼我之分何也古未必可尊今未必可卑也以皇視帝則帝為卑矣以帝視王則王又為卑矣一古一今遞髙遞下孰能不波乎此至人所以遊於世而不僻也
  目徹為明耳徹為聰鼻徹為顫口徹為甘心徹為知知徹為徳凡道不欲壅壅則哽哽而不止則跈女展切跈則衆害生物之有知者恃息其不殷非天之罪天之穿之日夜無降人則顧塞其竇胞有重閬心有天遊室無空虚則婦姑勃豀心無天遊則六鑿相攘大林丘山之善於人也亦神者不勝徳溢乎名名溢乎暴謀稽乎誸知出乎爭柴生乎守官事果乎衆宜春雨日時草木怒生銚於是乎始修草木之到植者過半而不知其然跈或作蹍履也殷尚書以殷仲春之殷中也言人自不得中非天之罪也胞腹中胎也勃豀司馬云反戾也
  郭注當通而塞則理有不泄而相騰踐也生起也凡根生者無知亦作恃息也殷當也息不由知由知然後失當失當而後不通故知恃息息不恃知也然知欲之用制之由人非不得已之符也天穿無降者通理有常運也人塞其竇者無情任天竇乃開也閬空曠也天遊遊不係也勃豀爭處也攘逆也大林丘山之善者自然之理有寄物而通也徳溢乎名者名髙則利深故修徳者過其當也名溢乎暴者禁暴則名美於徳也誸急也謀稽乎誸者急而後考其謀也知出乎爭者平往則無用知也柴塞也官事果乎衆宜者衆之所宜者不一故官事立也草木生而銚鎒修者事物之生皆有由也到植不知其然者事由理發故不覺也
  呂注人之耳目鼻口不為聲色臭味所壅則為聰明為顫甘為知徳壅則哽而不通不通之甚則相蹍踐得失交戰於胷中幾何而不至於跈此隂陽之患所以作衆害之所以生也凡物之有知者息存則生息去則死息之出入隨子午以消長循隂陽而左右與元氣交通無日不然則是犬之穿而通之日夜均平未始有降人顧以聲色臭味塞其竇而不使之通所以降而不殷也人能恬淡虛無則真氣從之正形一視天和將至是以胞有重閬邪穢不能侵心有天遊事物不能撓室必有空虚以異乎尊卑否則婦姑瀆而勃豀矣心必有天遊以出乎塵垢否則六鑿跈而相攘矣六鑿即耳目口鼻心知也人誠知所謂天遊則雖遊乎人間世萬物無足撓心其神足以勝之也奚以大林丘山為善哉上徳不徳故無名有名則徳之溢暴之而不藏又名之溢也則謀不得不稽乎誸知不得不出乎爭柴不得不生乎守此所以成實乎衆宜聲色臭味柴其外思慮知謀柴其内而不能相通也夫為道者之治心治之於未亂無若草木怒生而銚鎒始修也
  循本哽咽也跈踐也足不良於行者如被人跈踐也足三隂之脈皆起於足指而循喉嚨邪氣循經絡而行故哽而不止則變為足病也足病則衆害皆生不特哽與跈矣以喻道不欲塞塞則其病如是也殷盛也又言物之有知者恃其息之流通此身故也其息之不勝者非天使然天之生人穿其孔竅氣日夜運行無有止息顧人自塞其竇耳降下也人身中之息皆自下而升若降而不升則死矣此借息以為心之喻閬音限重閬重門限也胞中空虚其通竅處如室之重閬也胞則有重閬心則有天遊若室無空虚則婦姑拍塞在眼前矣蓋室有空虚之處則婦姑可以寛處心無天遊則六府相攘奪矣葢心有天然游衍之處則情欲不相鬭爭又如人覩大林丘山而善之者緣平日胸次窄隘精神不能勝之故也若吾精神足以勝之何為善之哉徳本在内因名聲而溢名本不彰因表暴而溢溢者如水之汎溢而出也謀本無甚計較因欲誘人而稽留愈深柴即天地篇柴柵之義官司屯守之處竪柴柵以為衞柴柵本不立生於官司之所守事本無固必因衆人之所宜遂果決行之皆失其自然者也如春雨之時草木自然怒生而銚鎒之器始修之反傷其生而逆其性矣倒者逆也
  管見耳目鼻口心能通而無係者皆由知徹為徳所致茍無徳以貫之則五者俱壅為害多矣夫生物之有息所以通一身之氣交天地之和作為以壅閼之則非與天地元氣流通之道元氣貫穿萬物無時休歇其有衰殺者人自以六物反塞其竇耳動物恃乎息植物恃乎根皆其所倚以為命者也大林丘山之善於人以平日所見隘陋忽覩虚曠髙明之境心必善之此乃神不勝物反為所勝山林皋壤使我欣欣樂未畢也哀又⿰糹⿱𢆶匹 -- 繼之然則物之善人也豈真善人之樂物也豈真樂哉蓋外有慕則内虧重於彼則輕此矣夫名公器不可多取故名之出為徳之失有名而慕之又名之失也二者俱失急思所以為謀則知出而爭興此衆害生之驗及有能守者又病在柴塞而無變矣後言草木雖拔得雨再生時使之然人莫知也人之命在息而使之降而不殷則所以扶衞而補續之者豈無其道哉要在知其時而已
  副墨目蔽於色則不明耳亂於聲則不聰鼻奪於臭則不顫口嗛於味則不甘心起於識則不知知有分别非徳知也此六根之六塵必徹而淨之然後復其本然之靈覺然六根門頭頭頭是障雖下幾箇徹字實則一了百當一處徹處處皆徹矣所以道不欲壅不徹則自為外物所壅如人之哽者哽而不已則跈跈則衆害生之跈足陷泥淖之迹也人之虚靈為物壅塞則將陷於物欲之中不能自拔其有存焉者寡矣夫物之有生恃此生息之理而今之存焉者寡則生息微眇而不盛其不盛者非天罪之也天之穿之者日夜無降人顧自塞其竇耳蓋此段靈光時時透露有耳自聰有目自明乃天所穿日夜無止譬室之有竇日光自穿惟人自塞其竇乃光明若虧蔽而不見耳
  方思善人恃息而生息恃虛而王虛者道之所集也故虛則六根為我用不虚則六根為我賊用則神藏賊則神亾凡亾於中者未有不取足於外者也故徳溢乎名名溢乎暴謀生乎躁知生乎爭柴生乎守官事生乎衆宜此皆以物勝其神以賊襲其虛者也春雨日時猶言雨暘時若也物之恃息者時至則生銚鎒不能遏何者其天遂也天遂則倒者可植以比天游則穿者無降故善養物者守根善養生者守息此至人所以貴天游也
  靜然可以補病眥𡟬可以休老寧可以止遽雖然若是勞者之務也非佚者之所未嘗過而問焉聖人之所以駴天下神人未嘗過而問焉賢人所以駴世聖人未嘗過而問焉君子所以駴國賢人未嘗過而問焉小人所以合時君子未嘗過而問焉靜然疑獨作静默眥𡟬一作揃搣郭注補病非不病也休老非不老也止遽非不遽也若是猶有勞故佚者超然不顧神人即聖人也聖言其外神言其内趨舎各有分髙下各有等故不相問也
  呂注靜然至止遽古之道術有在於是雖然動而後有靜繁而後有揃熾而後有滅擾而後有寧為勞者言之所以息其勞佚者則未嘗動安用靜未嘗繁安用揃未嘗熾安用滅未嘗擾安用寧此所以不問也唯有徳而後佚佚者神聖之所兼也神人聖人不同者迹賢人君子不同者才君子小人則有義利之分矣筆乗眥𡟬舊解目病也須溪云靜非藥也然可以補病目無所見雖病也而可以休老不知眥𡟬葢養生家之術耳按真誥云時以手按目四眥令見光分明是檢眼神之道久為之見百靈老形之兆發於目眥披𡟬皺紋可以沐浴老容
  門有親死者以善毁爵為官師其黨人毁而死者半堯與許由天下許由逃之湯與務光務光怒之紀他聞之帥弟子而踆於窾水諸侯弔之三年申徒狄因以踣演門宋城門名踣僵也頓也
  郭注慕賞而孝去真逺矣斯尚賢之過也其波蕩傷性遂至於踣河
  呂注官師之勸其黨至於毁死許由之逃其徒至於踣河殉迹之弊至此
  荃者所以在魚得魚而㤀荃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㤀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㤀言吾安得夫㤀言之人而與之言哉荃香草可以餌魚一云魚笱也蹄兔𦊰也係其脚故云蹄
  郭注至於兩聖無意乃都無所言也
  呂注莊子恐後世得其言而昧其所以言故卒之以荃蹄之喻俾學者忘言以究其意也
  管見總論是篇首論内外之輕重以明物我之親疎在外者係乎物故不可必在内者由乎我求則得之而世人多務外求求而不得怨尤至矣故建言以破其惑夫忠孝立身之善行猶不能必君親之知以在内求其外故也況以外求外者乎由是知性命之内無非道悟之則全性命之外無非物必之者失唯僓然無為闇與道合斯可逃乎兩陷也莊子貸粟而申轍魚之喻則惠物在及時任公垂釣而鄙小說之非則明道當存大儒者徵詩習禮乃或發家取珠其初學未必不正及為物欲所遷則冒禁傷化有所不恤反不若下愚不學者之猶有忌憚而安乎定分也是皆原乎上之人以聖知治民之過久則姦民之雄者併聖知而竊之矣復寓言於老萊仲尼以兩㤀非譽世患自息即我無為而民自化之意白龜能見夢而不能逃網則神不自神而不知有不神之神蓋喻恃知以脫患不若忘知之無患也次以知無用而始可以言用其意互相發明至謂人有能遊謂遊心於淡遊在内也前皆寓言此稱莊子曰正當篇本旨使學者超外物之累進虚通之域神融意適無所不之則道幾矣世習愈下往往遊所不當遊至於火馳覆墜而不顧雖聖人復出末如之何間有樂於遊者不過以江海為閑山林為善而放蕩終身焉此遊世而僻者不免務外而已⿰糹⿱𢆶匹 -- 繼又誨以身貴六徹則道不欲壅有知恃息則人當貴虛室虚白生無往而非天遊故勞者之務佚者不問猶君子賢聖之有差等也至於演門因毁而致爵申徒逃湯而踣河皆由上貴卓絶之行是以下立潔修之名本欲礪世興教而不知傷生害俗也故舉以為後世鑑夫以行觀言亦外物也然而非指無以見月故立言君子不憚於諄諄在學者善求其要而已矣














  莊子翼卷六
<子部,道家類,莊子翼>



  欽定四庫全書
  莊子翼卷七
  明 焦竑 撰
  寓言第二十七
  寓言十九重言十七巵言日出和以天倪寓言十九藉外論之親父不為其子媒親父譽之不若非其父者也非吾罪也人之罪也與已同則應不與已同則反同於己為是之異於己為非之重言十七所以己言也是為耆艾年先矣而無經緯本末以期年耆者是非先也人而無以先人無人道也人而無人道是之謂陳人巵言日出和以天倪因以曼衍所以窮年不言則齊齊與言不齊言與齊不齊也故曰無言言無言終身言未嘗言終身不言未嘗不言有自也而可有自也而不可有自也而然有自也而不然惡乎然然於然惡乎不然不然於不然惡乎可可於可惡乎不可不可於不可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無物不然無物不可非巵言日出和以天倪孰得其久萬物皆種也以不同形相禪始卒若環莫得其倫是謂天均天均者天倪也已言者止人之爭辯也巵圓酒器也藉因也
  郭注寄之他人則十言而九見信世之所重則十言而七見信巵滿則傾空則仰非持故也況之於言因物隨變唯彼之從故曰日出日出謂日新也日新則盡其自然之分自然之分盡則和也言出扵巳俗多不受故借外耳肩吾連叔之𩔖皆所借也父之譽子人多不信時有信者輒以常嫌見疑故借外論之已雖信而懷常疑者猶不受寄之他人則信之人之聽有斯累也同則應不同則反互相非也三異同處而二異訟其所取是必扵不訟者俱異耳而獨信其是非借外而何重言以其耆艾故俗共重之雖使言不借外猶十信其七夫耆艾者年在物先耳其餘本末無以待人則非所以先也期待也此直陳乆之人耳而俗便共信之此俗之所以安故習常也夫自然有分而是非無主無主則曼衍矣誰能定之哉故曠然無懷因而任之所以各終其天年也付之與物而就用其言則彼此是非居然自齊若不能因彼而立言以齊之則我與物復不齊矣言彼所言故雖有言而我竞不言也自由也由彼我之情偏故有可不可而物各自然各自可統而言之則無可無不可無可無不可而至也唯言隨物制而任其天然之分者能無夭落雖變化相代其氣則一於今爲始於昨爲卒皆理自爾故莫得其倫是謂天均夫天均齊者豈妄哉皆天然之分也
  呂注寓言十九則非寓而言者十一重言十七則非重而言者十三而已巵言日出和以天倪則寓與不寓重與不重皆巵言也何謂寓言十九夫道近在吾心以吾心論之彼而疑則不信猶父不爲子媒必藉外論之非吾不欲直言人不可與直言故也何謂重言十七同已則應而為是異已則反而為非吾所以言於人者欲其應不欲其反也故因其心之所重𦒿艾之人而言之凢書中稱引古者皆以𦒿艾為重者所聞先於我非以年也有經緯本末足以先人則人從之人而無以先人是謂陳久之人曷足重哉言出未始有言則其日出猶巵而已巵之為物酌於罇罍而時出之中虛而無積也天倪則無為之至聖人所休和以是非休乎天均則出處語黙無非天均因以曼衍即是理而推之所以窮年也唯無我而不言則齊有言則有我有物安得而齊故齊與言言與齊未始齊也不言雖齊猶與言不齊未足為大齊惟言無言而後大齊巵言是也故終身言未嘗言終身不言未嘗不言所謂可與不可然與不然皆有自也固有所然所可則無不然無不可可知矣萬物之種其出未始不同知其同則知始卒若環是謂天均天均者是非於此而和萬物所齊無為之至故曰天倪也
  劉槩水之在巵猶言之在德不滿則不發也自外來者益之而不可増由中出者雖多而未嘗虧故曰巵言日出物之有際必有端倪自然之倪始卒若環故曰和以天倪如草蔓水衍以譬自然之緒道全而物不傷故可以盡年也終身言未嘗言終身不言未嘗不言則六經不為支離老子不爲簡約矣
  莊子謂惠子曰孔子行年六十而六十化始時所是卒而非之未知今之所謂是之非五十九非也惠子曰孔子勤志服知也莊子曰孔子謝之矣而其未之嘗言孔子云夫受才乎大本復靈以生鳴而當律言而當法利義陳乎前而好惡是非直服人之口而已矣使人乃以心服而不敢蘁五各反立定天下之定已乎已乎吾且不得及彼乎
  郭注随年隨化與時俱也時變則俗情亦變乘物以游心者豈異於俗哉變者不停是不可常謂孔子勤志服膺而後知非能任其自化也此明惠子不及聖人之韻逺矣孔子謝變化之自爾非知力之所為故随時任物而不造言也若役其材知而不復其本靈則生亾矣鳴者律之所生言者法之所出而法律者衆之所為聖人就用之耳故無不當而未之嘗言未之嘗為也服用也我無言也我之所言直用人之口耳好惡是非義利之陳未始出吾口也口所以宣心故用衆人之口則衆人之心用矣我順衆心則衆心信矣誰敢逆立哉因天下之自定而定之又何為乎因而乘之故無不及也
  呂注𫝊稱孔子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踰矩則橫心所念更無是非橫口所言更無利害是也道未至於從心則不免於化化則必始是而卒非六十之所謂是安知非五十九非也惠子不知此乃孔子之與人同者至其與天同者則自古及今未始有化而真以為勤志而行服知而知也謝謂絶去之物得以生之謂德所謂受才乎大本復靈以生也未生則無氣無形安有所謂靈生而有氣有形而復其靈也鳴而當律無事於聲音之調言而當法無事於義理之釋及夫義利陳乎前我則從而好惡是非之直服人之口而已以其所待未定非無為而自化者若夫使人心服而不敢蘁立然後定天下之定是乃使之自化非直服人之口而已吾且不得及彼者是其謝之而未之嘗言也
  循本服知從事乎知也才猶孟子天之降才大本猶大初也復靈人心虛靈昏於物欲復之使如初也蘁逆也定天下之定天下自有定理不過定其所定也惠子聞莊子言孔子六十而化以為孔子不過勤勞心志而從事乎多知未得為化莊子曰不然孔子之言曰夫受性於初而能返其虛靈以生鳴則合於條律言則合於法度利義陳乎前而知好惡是非此儒者之事但能服人之口而已至於使人心服不敢違逆此方是至人之道又賛之曰道止於此乎止於此乎吾且不得及彼至人乎已乎以下皆孔子之言
  曽子再仕而心再化曰吾及親仕三釡而心樂後仕三千鍾不洎吾心悲弟子問於仲尼曰若參者可謂無所縣其罪乎曰既已縣矣夫無所縣者可以有哀乎彼視三釡三千鍾如觀一作鸛雀蚊虻相過乎前也再化謂悲樂之變縣羅云揭也不洎不及養親也鸛蚊取大小以喻三釡三千鍾之多少
  郭注洎及也縣係也謂參仕以為親無係禄之罪既以縣矣謂係於禄以養也夫養親以適不問其具若能無係則不以貴賤經懷而平和恬暢盡色養之宜矣彼謂無係也夫無係者視榮禄若蚊虻鳥雀之在前而過去耳豈有哀樂於其間哉
  呂注安時處順哀樂不能入古者謂是帝之縣解則無所縣者固不可以有哀也死生亦大矣而哀樂不能入則視三釡三千鍾如觀雀蚊虻過乎前其小大多少不足較也明矣
  口義弟子問曽子此言有係累之罪否疑其前後兩變有悲喜也既已縣矣言只此悲喜便是有係若無係則外物過前猶蚊虻而已豈足悲喜乎
  顏成子游謂東郭子綦曰自吾聞子之言一年而野二年而從三年而通四年而物五年而來六年而鬼入七年而天成八年而不知死不知生九年而大妙生有為死也勸公以其死也有自也而生陽也無自也而果然乎惡乎其所適惡乎其所不適天有歴數地有人據吾惡乎求之莫知其所終若之何其無命也莫知其所始若之何其有命也有以相應也若之何其無鬼邪無以相應也若之何其有鬼論天者有歴數之法論地者有人所考據之迹劉云人據人各自據畛域不通也
  郭注野外權利也從不自專也通通彼我也物與物同也來自得也鬼入外形骸也天成無所復為也不知死生所𬨨皆適而安也妙善也善惡同故無往而不㝠此言久聞道知天籟之自然將忽然自忘則穢累日去以至於盡耳生而有為則䘮其生自由也由有為故死由私其生故有為今所以勸公者以其死之由私耳夫生之陽遂以其絶迹無為而忽然獨爾非由有也然而果然故無適無不適而後皆適皆適而至也天地皆已自足理必自終不由於知非命如何不知其所以然而然謂之命似若有意也故又遣命之名以明其自爾而後命理全也理必有應若有神靈以致也理自相應不由於故則雖相應而無靈也
  呂注道未始有物也既已為物而欲復於無物則其致虛守静非一朝之積也野謂忘仁義賔禮樂從言心之莫逆通言心之徹物即物物皆游物物皆觀矣來則道集之謂鬼入即鬼神來舍天成則與天合德不知死不知生則知止乎其所不知大妙則神矣妙萬物而為言然後能體神也生而無為則不知有生不知有死生而有為而後有死勸之以公而無私則不知有死矣生而有為死之所自故聖人外其身而身存以其無私能成其私所以勸公也原始要終故知生死之說始卒若環則生陽而已安有所自以有為為自亦以物情言之其果然乎故體道窮神者不知有死生惡有所適所不適欲求之歴數人據未始同也又惡乎求之禍福人事之間哉以為無命耶終若有所制也以為有命耶求其始不可得也以為無鬼邪而有以相應以為有鬼耶而無以相應是以止於所不知而無所容心斯得之矣
  衆㒺兩問於景曰若向也俯而今也仰向也括而今也被髮向也坐而今也起向也行而今也止何也景曰叟叟也奚稍問也予有而不知其所以予蜩甲也蛇蜕也似之而非也火與日吾屯也陰與夜吾代也彼吾所以有待耶而況乎以有待者乎彼來則我與之來彼往則我與之往彼强陽則我與之强陽强陽者又何以有問乎蜩甲蟬蛻皮也屯聚也叟叟一作搜搜音蕭
  郭注運動自爾無所稍問自爾故不知所以影似形而非形推而極之則今之所謂有待者卒至於無待而獨化之理彰矣直自强陽運動相随往來耳無竟不可問也
  呂注㒺兩生於影影外微陰非一故曰叟叟影之俯仰行止随人而已豈知所以哉形之有影猶蜩之甲蛇之蛻而非蜩甲蛇蛻也影得日火則屯而顯遇陰夜則代而隱此乃影之所待而為影然而無情豈知有待耶影之所待者日火陰夜而不可謂之有待況以有待者乎以有待者影之所自出即形是也以㒺兩無待知影之無待以影無待知影之所出者亦無待則不為形所累矣彼來往則我與之來往彼强陽則我與之强陽皆非我也又何以有問乎
  循本括括髪叟老人之稱稍畧也彼指形也况乎以之以訓用强陽陽氣之不正者㒺兩與影如叟之與叟也二叟相逢住世能幾相問之時不過稍稍而已汝何必稍問也予影自謂也予雖有此影而不知其所以然之故若曰影生於形如蜩之甲如蛇之蛻此說似矣而非甲猶是生於蜩蛻猶是生於蛇若影遇火與日照之則屯聚遇天陰與夜則代去無火日則雖有形不能為我影如此看來則彼之形雖能為吾影而必有所待况罔兩又用影之有待者乎彼形來往吾固與之來往彼形强陽吾亦與之强陽强陽者本非血氣之正而影亦随之以見形影皆非真實又何以問為此叚重出而語意尤超
  陽子居南之沛老耼西遊於秦邀於郊至於梁而遇老子老子中道仰天而嘆曰始以汝為可敎今不可也陽子居不答至舍進盥潄巾櫛脫屨户外𰯌行而前曰向者弟子欲請夫子夫子行不間是以不敢今間矣請問其故老子曰而睢睢盱盱而誰與居大白若辱盛德若不足陽子居蹵子六切然變容曰敬聞命矣其往也舍者迎將其家公執席妻執巾櫛舍者避席煬(「旦」改為「𠀇」)者避竈其反也舍者與之爭席矣陽姓名戎字子居列子作楊朱睢仰目也盱張目也皆視上於面而近傲者煬(「旦」改為「𠀇」)炊也
  郭注睢睢盱盱跋扈之貌人將畏難而疏逺也尊形自異故憚而避之去其矜夸故與之爭席呂注睢盱自異則舍者迎將之召也老子所以歎子居形諜成光則户外屨滿之召也伯昏所以去禦冦其趣一也
  江遹孔子曰下人不精不得其真進盥潄巾櫛脫屨膝行凡以欲得其真而已存乎人者莫良於眸子蓋神之所託也得道者之相遇目擊而道存知人者毎得於眉睫故陽子之睢睢盱盱老子以為不可教也明白四達是謂大白毎下愈況是謂若辱冲而不盈故盛德若不足若然者其視顛顛奚有於睢盱哉避席非止於不爭而已爭席非止於不避而已聞命而反則昔之避者更且爭夫秦梁之地不逺也今之舍者猶昔之舍者也亦非有二楊朱也其相遇遽若此異者乃知至道密庸變形易慮人常由之而莫知也葢南之沛則趨於物之所㑹其反也則復於命之所本或避或爭在往反之間耳
  管見總論是篇以寓言標題南華老仙渡水不濕脚之意自揆立言既多恐後人殉迹成𡚁故随步隨掃其迹其寓言重言皆不得已而藉外論之巵言如水在巵有防而不失則其出也由中故日出而不厭同異是非各當其分言出於無言亦猶不言也其然其可則物情之去取耳惡知其為固然固可耶是以必至於不言則齊也吁世衰道微人莫已信不得行志當世猶覬垂訓方來又慮無以必後人之知故㝢於所重以取信焉使入由寓以完其真從徼而躋乎妙其成功一也至論夫子之迹隨年化始是卒非當身之是不可常也如此況欲必信於後世乎曽子之再仕再化心不免乎有係而哀樂形焉無問乎為親為禄也若夫聞言而悟有若子游一年而野至於大妙則心日虛而道日集矣次論命鬼之有無形影之因待皆明造化不可致詰之妙人能充其造化所與而莫之天閼則吾身之天地不可測之靈物亦猶是也結以睢盱矜傲人誰與居聞命而反舍者爭席則耳聆心悟在片言之頃孰謂載道而示後世無得魚忘筌者哉
  讓王第二十八
  堯以天下讓許由許由不受又讓于子州支父子州支父曰以我為天子猶之可也雖然我適有幽憂之病方且治平聲之未暇治天下也夫天下至重也而不以害其生又况他物乎唯無以天下為者可以託天下也舜讓天下於子州支伯子州支伯曰予適有幽憂之病方且治之未暇治天下也故天下大器也而不以易生此有道者之所以異乎俗者也舜以天下讓善卷善卷曰余立於宇宙之中冬日衣皮毛夏日衣葛絺春耕種形足以勞動秋收斂身足以休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於天地之間而心意自得吾何以天下為哉悲夫子之不知余也遂不受於是去而入深山莫知其處舜以天下讓其友石户之農石户之農曰捲捲乎后之為人葆力之士也以舜之德為未至也於是夫負妻戴攜子以入於海終身不反也大王亶父居邠狄人攻之事之以皮帛而不受事之以犬馬而不受事之以珠玉而不受狄人之所求者土地也大王亶父曰與人之兄居而殺其弟與人之父居而殺其子吾不忍也子皆勉居矣為吾臣與為狄人臣奚以異且吾聞之不以所用養害所養因杖筴而去之民相連而從之遂成國於岐山之下夫大王亶父可謂能尊生矣能尊生者雖貴富不以養傷身雖貧賤不以利累形今世之人居髙官尊爵者皆重失之見利輕亾其身豈不惑哉越人三世弑其君王子搜患之逃乎丹穴而越國無君求王子搜不得從之丹穴王子搜不肯出越人薫之以艾乘以王輿王子搜援綏登車仰天而呼曰君乎君乎獨不可以舍我乎王子搜非惡為君也惡為君之患也若王子搜者可謂不以國傷生矣此固越人之所欲得為君也幽憂髙誘云幽隱也詩云如有隱憂是也捲捲用力貌所用養地也所養人也不以養傷身不以利累形言富貴有養而不以昧養傷身貧賤無利而不以求利累形也捜王子名淮南子作翳爾雅云南戴日為丹穴
  呂注三代之季父子兄弟爭有天下更相殘害所謂士者危身輕生以干澤此讓王之篇所以作也許由支父之徒皆不以天下易其生者揚雄以為先哲堯禪舜之重則不輕於由也所謂重者得不以其歴試而後授之以天下乎殊不知堯之所以得舜者不在於歴試歴試者與人同而已所謂暴之於人是也使由無避堯之意安知其試之不如舜乎
  疑獨有身不能無養有生不能無累冨貴者樂於養養過則傷身貧賤者迫於利利失則累形能免二患乃為尊生也然此聖人之緒耳非其真也聖人之真者忘生而生無不全忘養而養無不至雖為天下國家之所寄託時適然耳又何偒乎
  循本今常德府武陵縣南蒼山有善卷壇宋政和中賜號遁世髙蹈先生郡守李㦞為壇記壇之近仍有其墳
  韓魏相與爭侵地子華子見昭僖侯昭僖侯有憂色子華子曰今使天下書銘於君之前書之言曰左手攫縛之則右手廢右手攫之則左手廢然而攫之者必有天下君能攫之乎昭僖侯曰寡人不攫也子華子曰甚善自是觀之兩臂重於天下也身亦重於兩臂韓之輕於天下亦逺矣今之所爭者其輕於韓又逺君固愁身傷生以憂戚不得也昭僖侯曰善哉教寡人者衆矣未嘗得聞此言也子華子可謂知輕重矣子華子魏人攫取也廢斷而去之也
  呂注昭僖侯能用子華之言而輕其所争則於不以天下易生者又其次也
  碧虛名與身孰親身與貨孰多疆塲廢地何苦爭為鴻烈解曰殺戎馬而求狐狸援兩鱉而失靈龜斷右臂而爭一毫折鏌鎁而競刀錐可謂不知輕重者也
  魯君聞顏闔得道之人也使人以幣先焉顏闔守陋閭苴布之衣而自飯牛魯君之使者至顏闔自對之使者曰此顏闔之家與顏闔對曰此闔之家也使者致幣顏闔曰恐聽者謬而遺使者罪不若審之使者還反審之復來求之則不得已故若顏闔者真惡富貴也故曰道之真以治身其緒餘以為國家其土苴側雅反以治天下由此觀之帝王之功聖人之餘事也非所以完身養生也今世俗之君子多危身棄生以殉物豈不悲哉凡聖人之動作也必察其所以之與其所以為今且有人於此以隨侯之珠彈千仞之雀世必笑之是何也則其所用者重而所要者輕也夫生者豈特隨侯之重哉魯君一作魯侯苴有子麻也土苴糞草
  管見難進易退君子之常養愈久而植愈深闔不容議矣且天下功業莫大於帝王此猶以為餘事則所謂聖人之其者豈常流可測邪所以之所以為即語云所由所安也恐聽者謬多者字真以治身治當是持凡聖人之動作聖字為冗隋侯之重重當作珠全見呂氏春秋可證不韋去莊子未逺必得其真
  子列子窮容貌有饑色客有言之於鄭子陽者曰列禦冦蓋有道之士也居君之國而窮君無乃為不好士乎鄭子陽即令官遺之粟子列子見使者再拜而辭使者去子列子入其妻望之而拊心曰妾聞為有道者之妻子皆得佚樂今有饑色君過而遺先生食先生不受豈不命邪子列子笑謂之曰君非自知我也以人之言而遺我粟至其罪我也又且以人之言此吾所以不受也其卒民果作難而殺子陽子陽鄭相為人嚴酷罪者無赦舍人折弓畏子陽怒責因國人逐猘狗而殺子陽
  碧虛士甘陸沈無聞豈肯詘志而受無名之禄茍狥妻子之情而躑躅於禍網哉
  楚昭王失國屠羊說走而從於昭王昭王反國將賞從者及屠羊說屠羊說曰大王失國說失屠羊大王反國說亦反屠羊臣之爵祿已復矣又何賞之言王曰強上聲之屠羊說曰大王失國非臣之罪故不敢伏其誅大王反國非臣之功故不敢當其賞王曰見之屠羊說曰楚國之法必有重賞大功而後得見今臣之知不足以存國而勇不足以死寇吳軍入郢說畏難而避寇非故隨大王也今大王欲廢法毁約而見說此非臣之所以聞天下也王謂司馬子綦曰屠羊說居處卑賤而陳義甚高子其為我延之以三旌之位屠羊說曰夫三旌之位吾知其貴於屠羊之肆也萬鍾之禄吾知其富於屠羊之利也然豈可以貪爵祿而使吾君有妄施之名乎說不敢當願復反吾屠羊之肆遂不受也三旌司馬本作三珪云諸侯之三卿皆執珪者
  碧虚誦詩書而發冢居屠肆而守義者何代無之夫竊勢以為已功市權而要重賞者聞此亦當知愧矣口義大王反國說反屠羊各得其本分三旌三公也車服各有旌别故曰三旌
  原憲居魯環堵之室茨以生草⿺辶𦮔户不完桑以為樞而甕牖二室褐以為塞上漏下濕匡坐而弦子貢乘大馬中紺而表素軒車不容巷往見原憲原憲華冠縰履杖藜而應門子貢曰嘻先生何病原憲應之曰憲聞之無財謂之貧學而不能行謂之病今憲貧也非病也子貢逡巡而有愧色原憲笑曰夫希世而行比周而友學以為人敎以為已仁義之慝輿馬之飾憲不忍為也曽子居衛緼袍無表顔色腫噲手足胼三日不舉火十年不製衣正冠而纓絶捉衿而肘見納履而踵決曳縰而歌商頌聲滿天地若出金石天子不得臣諸侯不得友故養志者忘形養形者忘利致道者忘心矣孔子謂顏囘曰囘來家貧居卑胡不仕乎顏囘對曰不願仕囘有郭外之田五十畝足以給飦粥郭内之田十畝足以為絲麻鼓琴足以自娛所學夫子之道者足以自樂也囘不願仕孔子愀然變容曰善哉囘之意丘聞之知足者不以利自累也審自得者失之而不懼行脩於内者無位而不怍丘誦之久矣今於囘而後見之是丘之得也匡正也縰履曳履也應門自對門也希世顧世譽也腫噲剝錯也一云盈虛不常貌新傳夫富與貴是人之所好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所好所惡皆生於心能無心則好惡所以忘好惡忘則處富貴不知其富貴居貧賤不知其貧賤汎然自得於胸中所以逍遙於天地之閒也若原憲曽子顏囘者可謂無心矣憲居環堵之室⿺辶𦮔户而甕牖曽子顏色腫噲而衣冠決壞顏囘家貧處卑而飦粥絲麻之僅給三人未嘗惡貧而忘道故或歌或弦而忘形自得矣豈務殉物而傷生歟此所以異於世俗矣故曰致道者忘心
  中山公子牟謂瞻子曰身在江海之上心居乎魏闕之下奈何瞻子曰重生重生則利輕中山公子牟曰雖知之未能勝也瞻子曰不能自勝則從神無惡乎不能自勝而强不從者此之謂重傷重傷之人無壽𩔖矣魏牟萬乘之公子也其隱巖穴也難為於布衣之士雖未至乎道可謂有其意矣象魏觀闕國君之門淮南子作騩闕許慎云天子之兩觀也疑獨魏公子牟封於中山瞻子魏之賢人夫人心最為難勝故雖身在江海心居魏闕自言其未能無心於富貴也重生則利輕利輕則不思魏闕矣牟雖知生可重物可輕然其心不能自勝夫未自能勝不如且順之而勿强抑强抑則内傷其神神惡之矣不能自勝一傷也强而抑之是二傷也故曰重傷此非自養之道也故曰無壽𩔖矣瞻子所言固不可為學道者之法譬名醫療疾必審人而處方期於瘳疾而已
  孔子窮於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藜羮不糝素感切顏色甚憊而弦歌於室顏囘擇菜子路子貢相與言曰夫子再逐於魯削迹於衛伐樹於宋窮於商周圍於陳蔡殺夫子者無罪藉夫子者無禁弦歌鼓琴未嘗絶音君子之無耻也若此乎顏囘無以應入告孔子孔子推吐雷切琴喟然而嘆曰由與賜細人也召而來吾語之子路子貢入子路曰如此者可謂窮矣孔子曰是何言也君子通於道之謂通窮於道之謂窮今丘抱仁義之道以遭亂世之患其何窮之為故内省而不窮於道臨難而不失其德天寒既至霜雪既降吾是以知松柏之茂也陳蔡之隘於丘其幸乎孔子削然反琴而弦歌子路扢然執干而舞子貢曰吾不知天之高也地之下也古之得道者窮亦樂通亦樂所樂非窮通也道德於此則窮通為寒暑風雨之序矣故許由娛於潁陽而共伯得乎丘首孔子之宋與弟子習禮大樹下桓魋欲殺孔子伐其樹孔子遂行不糝無米粒也藉陵藉也削然反琴聲⿰扌⿱𠂉几 -- 抗然奮舞貌共伯即共和丘首一作共首
  吕注自顏闔禦冦至孔子皆不妄受人之爵禄施予以至貧賤凍餒而不改其樂者也其次公子牟雖未至乎道而有其意者也世俗之人湛於人偽者聞許由善卷之風狂而不信故歴叙聖賢莫不樂道以忘生忘生為難猶且為之則不以天下國家傷其生為易可知矣
  司馬彪共伯名和修其行好賢人周厲王之難天子曠絶諸侯皆請以為天子即位十四年大旱屋焚卜于太陽兆日厲王為祟召公乃立宣王共伯復歸於宗逍遙得意共山之首
  舜以天下讓其友北人無擇北人無擇曰異哉后之為人也居於𤱶畝之中而遊堯之門不若是而已又欲以其辱行漫我吾羞見之因自投清冷之淵湯將伐桀因卞隨而謀卞隨曰非吾事也湯曰孰可曰吾不知也湯又因瞀光而謀瞀光曰非吾事也湯曰孰可曰吾不知也湯曰伊尹何如曰强力忍垢吾不知其他也湯遂與伊尹謀伐桀尅之以讓卞隨卞隨辭曰后之伐桀也謀乎我必以我為賊也勝桀而讓我必以我為貪也吾生乎亂世而無道之人再來漫我以其辱行吾不忍數聞也乃自投椆水而死湯又讓瞀光曰知者謀之武者遂之仁者居之古之道也吾子胡不立乎瞀光辭曰廢上非義也殺民非仁也人犯其難我享其利非廉也吾聞之曰非其義者不受其禄無道之世不踐其土况尊我乎吾不忍久見也乃負石而自沉於廬一作盧隴上曰畝隴中曰𤱶阻兵須强力弑君須忍垢椆水一作桐水
  郭注孔子曰士志于仁者有殺身以成仁無求生以害仁夫志尚清遐髙風邈世與夫貪利没命者故有天地之降也舊說曰如卞隨務光者其視天下也若六合外人所不能察也斯則謬矣夫輕天下者不得有所重也茍無所重則無死地矣以天下為六合之外故當付之堯舜湯武耳淡然無係故汎然從衆得失無槩於懷何自投之為哉若二子者可以為殉名慕髙矣未可謂外天下也
  昔周之興有士二人處於孤竹曰伯夷叔齊二人相謂曰吾聞西方有人似有道者試往觀焉至於岐陽武王聞之使叔旦往見之與之盟曰加富二等就官一列血牲而埋之二人相視而𥬇曰嘻異哉此非吾所謂道也昔者神農之有天下也時祀盡敬而不祈喜其於人也忠信盡治而無求焉樂與政為政樂與治為治不以人之壞自成也不以人之卑自高也不以遭時自利也今周見殷之亂而遽為政上謀而下行貨阻兵而保威割牲而盟以為信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行以說衆殺伐以要利是推亂以易暴也吾聞古之士遭治世不避其任遇亂世不為茍存今天下闇周德衰其並乎周以𡍼吾身也不如避之以潔吾行二子北至於首陽之山遂餓而死焉若伯夷叔齊者其於富貴也茍可得已則必不賴高節戾行獨樂其志不事於世此二士之節也孤竹國在遼西令支縣界血牲一本作殺牲
  郭注論語曰伯夷叔齊餓於首陽之下不言其死也此云死者亦欲明其守餓以終未必餓死也呂注若無擇隨光夷齊者非特不受人之天下與其爵禄又以聞其言處其世為汙辱至於溺餓而死此其於樂道以忘生者益為難世俗之情所不信也數子皆聖賢則於死生之義固達矣夫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毛而舜禹之讓其流為之噲殷武之事其末為聵輒聞無擇隨光夷齊之風者於天下後世豈小補哉則死非所愛也而韓非乃云湯恐天下以已為貪乃讓務光恐光受之乃使說光湯欲傳惡聲於子光遂投河司馬遷亦不信有所謂隨光者韓非以知殺身則其量湯與光宜若此蓋許由支父支伯不以天下易其生使後世尊生而輕利也無擇隨光夷齊之徒則弃生以利天下使後世忘生而重義也其為仁則一而已矣莊子方論至道以遺名利則夷齊隨光皆在所斥及論讓王以悟危身狥物之俗則皆在所貴觀者知此則言忘而意得矣
  郭氏總注此篇大意以起髙讓逺退之風故被其風者雖貪冒之人乘天衢入紫庭猶時慨然中路而嘆况其凡乎故夷許之徒足以當稷契對伊呂矣夫居山谷而𢎞天下者雖不俱為聖佐不猶髙於𫎇埃塵者乎其事雖難為然其風少弊故可遺也曰夷許之弊安在曰許由之弊使人飾讓以求進遂至乎之噲也伯夷之風使暴虐之君得賜其毒而莫之敢亢也伊呂之弊使天下貪冒之雄敢行簒逆唯聖人無迹故無弊也若以伊呂為聖人之迹則伯夷叔齊亦聖人之迹也若以伯夷叔齊非聖人之迹耶則伊呂之事亦非聖矣夫聖人因物之自行故無迹然則所謂聖者我本無迹故物得其迹迹得而强名聖則聖者乃無迹之名也陸德明或謂讓王之篇其章多重生而瞀光二三子自投於水何也荅曰莊書之興存乎反本反本之由先於去榮是以明讓王之一篇標傲世之逸志㫖在不降以厲俗無厚身以全生所以時有重生之辭者亦歸弃榮之意耳所以深袪塵務之弊也其次者被褐啜粥保身而已其全身尚高而超俗自逸寧投身於清冷終不屈於世累也
  劉槩於不得已而已者無所不拒於得已而不已者無所不取無所不拒近狷無所不取近狂聖人得中道而與之則二者皆在所廢其不得中道而與之則二者皆在裁之之域矣夫狂狷者固中道之弊而後世狂者非特進取也至於貪生愛利顛冥於嗜慾之地狷者非獨有所不為至於洗耳投淵以惡堯舜之名此又狂狷之弊也莊子謂讓之為名處夫授受之間而宜不失者也王者域中之大於王而能讓事物何有哉故聖人不得已而臨蒞天下如王子捜者蓋可見矣聖人至於外無物則孰弊弊焉以天下為事至於内無我則為天下所歸亦安得而辭如此則堯舜之禪湯武之伐伊尹之相湯伯夷之避紂或足履堯門與夫身居畎畝者無殊致矣
  管見總論本篇載讓王高節自堯舜許由善卷至於王子捜皆重道尊生不以富貴累其心視天下如敝屣者也子華顏闔曽顏公子牟之徒葆真守約不以利禄易其操視富貴如浮雲者也其間魏牟校諸聖賢若不足然以國之公子能舍王位之尊就巖穴之隱亦良難矣故其長風餘波之所被啟有國者重道尊生之心清净無為之敎所以立𤣥聖素王之業所以著也世之忘己狥物者小臨利害一毫必爭在王位而能讓可謂天下之盛舉矣夫懷道抱德而為人之所寄託者或不願有國去而入山海有之何無擇隨光之徒遽至自沈而䘮不貲之軀耶蓋士不得中道而狷介特立者不能無弊是以貪甚者求之無厭必至於簒逆讓甚者避之無所必至自沈而後已比亦慕名之過唯聖人中庸無弊讓受合宜隱顯隨時從容中道堯舜之事是也伯夷叔齊讓國而逃于首陽食薇蕨而終則非故為矯亢要名後世者若夫為君而讓則其迹顯未為君而避則其迹隱退讓之志本同惟其時而已矣
  盜跖第二十九
  孔子與桺下季為友桺下季之弟名曰盜跖之石反盜跖從卒九千人横行天下侵暴諸侯穴室樞户驅人牛馬取人婦女貪得忘親不顧父母兄弟不祭先祖所過之邑大國守城小國入保萬民苦之孔子謂桺下季曰夫為人父者必能詔其子為人兄者必能教其弟若父不能詔其子兄不能敎其弟則無貴父子兄弟之親矣今先生世之才士也弟為盜跖為天下害而弗能敎也丘竊為先生羞之丘請為先生往說之桺下季曰先生言為人父者必能詔其子為人兄者必能敎其弟若子不聽父之詔弟不受兄之敎雖今先生之辯將奈之何哉且跖之為人也心如涌泉意如飄風强足以拒敵辯足以飾非順其心則喜逆其心則怒易辱人以言先生必無往孔子不聽顏囘為馭子貢為右往見盜跖盜跖乃方休卒徒太山之陽膾人肝而餔之孔子下車而前見謁者曰魯人孔丘聞將軍髙義敬再拜謁者謁者入通盜跖聞之大怒目如明星髪上指冠曰此夫魯國之巧偽人孔丘非耶為我告之爾作言造語妄稱文武冠枝木之冠帶死牛之脅多辭繆說不耕而食不織而衣搖脣鼓舌擅生是非以迷天下之主使天下學士不反其本妄作孝弟而徼倖於封侯冨貴者也子之罪大極重疾走歸不然我將以子肝益晝餔之膳孔子復通曰丘得幸於季願望履幕下謁者復通盜跖曰使來前孔子趨而進避席反走再拜盜跖盜跖大怒兩展其足案劒嗔目聲如乳虎曰丘來前若所言順吾意則生逆吾心則死孔子曰丘聞之凡天下有三德生而長大美好無雙少長貴賤見而皆說之此上德也知維天地能辯諸物此中德也勇悍果敢聚衆率兵此下德也凢人有此一德者足以南面稱孤矣今將軍兼此三者身長八尺二寸面目有光脣如激丹齒如齊貝音中黃鍾而名曰盜跖丘竊為將軍耻不取焉將軍有意聽臣臣請南使吳越北使齊魯東使宋衛西使晉楚使為將軍造大城數百里立數十萬户之邑尊將軍為諸侯與天下更始罷兵休卒收養昆弟共祭先祖此聖人才士之行而天下之願也盜跖大怒曰丘來前夫可規以利而可諌以言者皆愚陋恒民之謂耳今長大美好人見而說之者此吾父母之遺德也丘雖不吾譽吾獨不自知耶且吾聞之好面譽人者亦好背而毁之今告我以大城衆民是規我以利而恒民畜我也安可長久也城之大者莫大乎天下矣堯舜有天下子孫無置錐之地湯武立為天子而後世絶㓕非以其利大故耶且吾聞之古者禽獸多而人民少於是民皆巢居以避之晝拾橡栗暮棲木上故命之曰有巢氏之民古者民不知衣服夏多積薪冬則煬(「旦」改為「𠀇」)之故命之曰知生之民神農之世臥則居居起則于于民知其母不知其父與麋鹿共處耕而食織而衣無有相害之心此至德之隆也然而黃帝不能致德與蚩尤戰於涿鹿之野流血百里堯舜作立羣臣湯放其主武王殺紂自是之後以强凌弱以衆暴寡湯武以來皆亂人之徒也今子修文武之道掌天下之辯以敎後世縫衣淺帶矯言偽行以迷惑天下之主而欲求富貴焉盜莫大於子天下何故不謂子為盜丘而乃謂我為盜跖子以甘辭說子路而使從之使子路去其危冠解其長劒而受教於子天下皆曰孔丘能止暴禁非其卒之也子路欲殺衛君而事不成身菹於衛東門之上是子敎之不至也子自謂才士聖人邪則再逐於魯削迹於衛窮於齊圍於陳蔡不容身於天下子教子路菹此患上無以為身下無以為人子之道豈足貴邪世之所髙莫若黄帝黄帝尚不能全德而戰𣵠鹿之野流血百里堯不慈舜不孝禹偏枯湯放其主武王伐紂文王拘羑里此六子者世之所高也孰論之皆以利惑其真而强上聲反其情性其行乃甚可羞也世之所謂賢士伯夷叔齊辭孤竹之君而餓死於首陽之山骨肉不葬鮑焦飾行非世抱木而死申徒狄諌而不聽負石自投於河為魚鱉所食介子推至忠也自割其股以食文公文公後背之子推怒而去抱木而燔死尾生與女子期於梁下女子不來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此四者無異於磔犬流豕操瓢而乞者皆離名輕死不念本養壽命者也世所謂忠臣者莫若王子比干伍子胥子胥沈江比干剖心此二子者世謂忠臣也然卒為天下笑自上觀之至於子胥比干皆不足貴也丘之所以說我者若告我以鬼事則我不能知也若告我以人事者不過此矣皆吾所聞知也今吾告子以人之情目欲視色耳欲聽聲口欲察味志氣欲盈人上壽百歲中壽八十下壽六十除病痩死喪憂患其中開口而笑者一月之中不過四五日而已矣天與地無窮人死者有時操平聲有時之具而託於無窮之間忽然無異騏驥之馳過隙也不能說其志意養其壽命者皆非通道者也丘之所言皆吾之所弃也亟去走歸無復言之子之道狂狂汲汲詐巧虛偽事也非可以全真也奚足論哉孔子再拜趨走出門上車執轡三失目芒然無見色若死灰據軾低頭不能出氣歸到魯東門外適遇桺下季桺下季曰今者闕然數日不見車馬有行色得微往見跖邪孔子仰天而嘆曰然桺下季曰跖得無逆汝意若前乎孔子曰然丘所謂無病而自灸也疾走料虎頭編虎須幾不免虎口哉展禽魯僖公時人至孔子生八十餘年若至子路之死百五六十嵗不得為友是寄言也樞户破人户樞而取物也枝木冠冠多華飾如枝繁也帶牛脅以牛皮為帶也縫衣逢掖之衣大袂襌衣也張其尸曰磔流烹也
  郭注此篇寄明因衆之所欲亾而亾之雖桀紂可去也不因衆而獨用已雖盗跖不可御也呂注夫子與盜跖善惡相對吉凶貞勝者也天下之動貞夫一唯其對而不一則不足以相勝也觀跖之所以拒夫子者則天下之不仁而為利者其說皆如是又惡可與言哉凡治其心者茍不能絶弃聖知仁義則亦不免為巧利之對而已是以至人知善之與惡相去何若故不譽堯非桀兩忘而化其道以復乎未始有物此人心之盡而道之體也今不直言寓之孔跖者直言則人所難喻故反覆辯難以見其情實
  子張問於滿茍得曰盍不為行無行則不信不信則不任不任則不利故觀之名計之利而義真是也若弃名利反之於心則夫士之為行不可一日不為乎滿茍得曰無耻者冨多信者顯夫名利之大者幾在無耻而信故觀之名計之利而信真是也若弃名利反之於心則夫士之為行抱其天乎子張曰昔者桀紂貴為天子冨有天下今謂臧聚曰汝行如桀紂則有怍色有不服之心者小人所賤也仲尼墨翟窮為匹夫今謂宰相曰子行如仲尼墨翟則變容易色稱不足者士誠貴也故勢為天子未必貴也窮為匹夫未必賤也貴賤之分在行之美惡滿茍得曰小盜者拘大盜者為諸侯諸侯之門義士存焉昔者桓公小白殺兄入嫂而管仲為臣田成子常殺君竊國而孔子受幣論則賤之行則下之則是言行之情悖戰於胷中也不亦拂乎故書曰孰惡孰美成者為首不成者為尾子張曰子不為行即將疏戚無倫貴賤無義長㓜無序五紀六位將何以為别乎滿茍得曰堯殺長子舜流母弟疏戚有倫乎湯放桀武王殺紂貴賤有義乎王季為適周公殺兄長㓜有序乎儒者偽辭墨者兼愛五紀六位將有别乎且子正為名我正為利名利之實不順於理不監於道吾日與子訟於無約曰小人狥財君子狥名其所以變其情易其性則異矣乃至於弃其所為而殉其所不為則一也故曰無為小人反殉而天無為君子從天之理若枉若直相為天極面觀四方與時消息若是若非執而圓機獨成而意與道徘徊無轉而行無成而義將失而所為無赴而富無狥而成將弃而天比干剖心子胥抉眼忠之禍也直躬證父尾生溺死信之患也鮑子立乾子不自理廉之害也孔子不見母匡子不見父義之失也此上世之所𫝊下世之所語以為士者正其言必其行故服其殃離其患也臧聚臧獲竊聚之人也鮑子名焦周末人汙時君不仕子貢諌之遂弃其𬞞而餓死申子或云申徒抱甕之河或云申生也
  郭注此章言尚行則行矯貴士則士偽故蔑行賤士以全其内然後行髙而士貴耳
  呂注善與惡對故孔子不能化盜跖名與利對故子張不能服茍得茍得所以訟於無約也子張以干禄為學則知有名茍得則知有利無約體道而信者也夫為惡與利世謂之小人為善與名世謂之君子此以人道言也以天道言則人之君子天之小人若狥天而從其理則君子小人不可得而分矣枉直視乎天之中則無枉直面觀四方與時消息則雖中而不執以為中此道所以六通四辟無乎不在也是非皆一無窮執圓機而無不應獨成而意與道徘徊則疇躇興事以每成功凡若此者所以之天無轉而行至將棄而天此則已之天不以人廢天之謂也忠信廉義世所謂名與善也而皆不免乎患世人但知利惡之為累而不悟名與善亦非道也是以無約之論重及之
  管見二子之論不决故茍得曾與訟於無約小人狥財至章末並無約之辭謂二子皆狥一偏未為合道莫若心忘善惡一無所狥聽其自然無君子小人之分各得其性情之正亦何有枉直中外是非之辯哉獨成而不⿱㳄貝於物所以與道徘徊而不失也若轉移自然之行求成為義之名及趨於富利以望有成皆棄滅其天理而陷溺於物欲者也
  無足問於知和曰人卒未有不興名就利者彼富則人歸之歸則下之下則貴之夫見下貴者所以長生安體樂意之道也今子獨無意焉知不足耶意知而力不能行耶故推正不忘耶知和曰今夫此人以為與已同時而生同鄉而處者以為夫絶俗過世之士焉是專無主正所以覽古今之時是非之分也與俗化世去至重棄至尊以為其所為也此其所以論長生安體樂意之道不亦逺乎慘怛之疾恬愉之安不監於體怵惕之恐欣歡之喜不監於心知為為而不知所以為是以貴為天子富有天下而不免於患也無足曰夫富之於人無所不利窮美究勢至人之所不得逮聖人之所不能及俠人之勇力而以為威强秉人之知謀以為明察因人之德以為賢良非享國而嚴若君父且夫聲色滋味權勢之於人心不待學而樂之體不待象而安之夫欲惡避就固不待師此人之性也天下雖非我孰能辭之知和曰知者之為故動以百姓不違其度是以足而不爭無以為故不求不足故求之爭四處而不自以為貪有餘故辭之棄天下而不自以為廉廉貪之實非以迫外也反監之度勢為天子而不以貴驕人富有天下而不以財戲人計其患慮其反以為害於性故辭而不受也非以要名譽也堯舜為帝而雍非仁天下也不以美害生也善卷許由得帝而不受非虛辭讓也不以事害己此皆就其利辭其害而天下稱賢焉則可以有之彼非以興名譽也無足曰必持其名苦體絶甘約養以持生則亦乆病長阨而不死者也知和曰平為福有餘為害者物莫不然而財其甚者也今富人耳營鍾鼓筦籥之聲口嗛於芻豢醪醴之味以感其意遺忘其業可謂亂矣侅溺於馮氣若負重行而上也可謂苦矣貪財而取慰貪權而取竭静居則溺體澤則馮可謂疾矣為欲富就利故滿若堵耳而不知避且馮而不舍可謂辱矣財積而無用服膺而不舍滿心戚醮求益而不止可謂憂矣内則疑刼請之賊外則畏冦盜之害内周樓疏外不敢獨行可謂畏矣此六者天下之至害也皆遺忘而不知察及其患至求盡性竭財單以反一日之無故而不可得也故觀之名則不見求之利則不得繚意絶體而爭此不亦惑乎知不足云者言為知力不足故不用耶抑但推尋正道不忘故不用耶馮氣言僨畜不通之氣也内周樓疏者言重樓内匝疏軒外通謂設守僃也
  郭注此章言知足者常足
  呂注無足以富為見下貴是為安體樂意之道知和以為富者同生同郷而世輒下貴之則其中無主可知是與俗化於世棄其至重至尊者以為世俗之所為失其性命之情謂之安體樂意亦疏矣慘怛恬愉不監於體怵惕欣歡不監於心則知為為而不知所以為向所謂以隋侯之珠彈千仞之雀是也雖至富至貴者猶不免於患况足於財者于無足以冨為是謂人性皆然孰能辭之知和以為不知足者不能讓畔故争四處而不以為貪知足以無以天下為故弃天下而不以為廉廉貪之實反監之度而已度謂器之小大不同謂人性皆然不可也侅溺於馮氣言馮恃多資其氣驕滿體澤則馮謂形體潤澤則恃而不知衛生極言富之為害如此其終也觀之名則不見求之利則不得人乃繚意絶體而争之此則向所謂知為為而不知所以為也孔子不能化盜跖子張不龍服茍得茍得取直於無約無足見屈於知和則知善惡名利不足以相勝唯道德足以勝之也
  碧虛物莫重乎身身莫重乎生今乃同俗化世去重棄尊以為其所為而論安體樂意之道何緣近之處貧賤則惕𪫟居富貴則忻愉是昧本而矜迹也為為者為興名就利之為而不知富貴之自為也舍其自為而欲興就者知其不免矣夫礨空之蟻唯聚膻臭蒙袂之士耻近嗟來魚相忘於江湖人相忘於道術又何藉乎因挾哉縱肆者遇聲色則心樂驕侈者處權勢則體安此人之性也孰不願之動以百姓非為已也不違其度少私寡欲争四處者謂征伐四方志在安民非利寶貨故不為貪及其功成名遂禪位有道亦不自以為廉也王子捜逃乎丹穴顏闔飯牛辭聘此豈要名譽哉舜以天下讓善卷善卷耕而不顧此豈興名譽哉貪饕之人以恬淡為病寂寞為阨而不知平易為福有餘為害唯財速禍慘於他物而世俗弗悟也以恬淡寂寞之士觀鍾鼓醪醴則喪亂道業觀膏梁充濫則動多艱苦權勢取慰者溺為身疾攫金不顧者甚於戮辱而委積無厭憂畏不釋一旦禍至身傾唯求所積之早盡耳當此之時真性已竭貨財已單思放鷹大於蔡上聞鶴唳於華亭詎可復得耶
  楊用修侅溺於馮氣舊注飲食至咽為侅馮音憤憤滿也按馮當音如馮河之馮言富人積資如負重然既已難矣又行而上尤其難也故曰可謂苦矣下静居則溺體澤則馮又自解侅溺於馮一句静居則溺宴安鴆毒聲色所迷無水自沈也故曰溺體澤則馮言營營然如馮河徒涉陷身九淵故曰馮何必作憤音劉槩總論天下無是非是非生於人之情天下有是非是非冺於人之性是之德為吉非之德為凶易曰吉凶者正勝者也夫不能㑹於正以均忘而紛紛於有為之域物物自貴而相賤孰能定之故雖孔跖之分而相謂為盜矣莊子非不知尊孔子而賤盜跖也以世人不悟均忘之理相勝以知相誇以能若復狥情而尊之則是非愈彰性命之情愈爛漫矣故借天下之所共非者而述其自是之情則雖聖人亦不能以辯勝故末篇以子張之言為未當而以知和之論終焉
  丹鉛錄邵堯夫云莊子盗跖篇言事之無可奈何者雖聖人無如之何庖人雖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言君子思不出其位楊中立云逍遙遊一篇子思所謂君子無入而不自得養生主一篇孟子所謂行其所無事能以此意讀莊子所謂圓機之士可與之論九流矣世之病莊子者皆不善讀莊子者也
  說劒第三十
  昔趙文王喜劒劒士夾門而客三千餘人日夜相擊於前死傷者歲百餘人好之不厭如是三年國衰諸侯謀之太子悝患之募左右曰孰能說王之意止劒士者賜之千金左右曰莊子當能太子乃使人以千金奉莊子莊子弗受與使者俱往見太子曰太子何以教周賜周千金太子曰聞夫子明聖謹奉千金以幣從者夫子弗受悝尚何敢言莊子曰聞太子所欲用周者欲絶王之喜好也使臣上說大王而逆王意下不當太子則身刑而死周尚安所事金乎使臣上說大王下當太子趙國何求而不得也太子曰然吾王所見唯劒士也莊子曰諾周善為劒太子曰然吾王所見劒士皆⿺辶𦮔頭突鬢垂冠曼莫干反胡之纓短後之衣瞋目而語難王乃說之今夫子必儒服而見王事必大逆莊子曰請治劒服治劒服三日乃見太子太子乃與見王王脫白刃待之莊子入殿門不趨見王不拜王曰子欲何以教寡人使太子先曰臣聞大王喜劒故以劒見王王曰子之劒何能禁制曰臣之劒十步一人千里不留行王大說之曰天下無敵矣莊子曰夫為劒者示之以虛開之以利後之以發先之以至願得試之王曰夫子休就舍待命令設戲請夫子王乃校劒士七日死傷者六十餘人得五六人使奉劒於殿下乃召莊子曰今日試使士敦劒莊子曰望之久矣王曰夫子所御杖長短何如曰臣之所奉皆可然臣有三劒唯王所用請先言而後試王曰願聞三劒曰有天子劒有諸侯劒有庶人劒王曰天子之劒何如曰天子之劒以燕谿石城為鋒齊岱為鍔晉魏為脊周宋為鐔韓魏為夾包以四夷裹以四時繞以渤海帶以常山制以五行論以刑德開以陰陽持以春夏行以秋冬此劒直之無前舉之無上案之無下運之無旁上决浮雲下絶地紀此劒一用匡諸侯天下服矣此天子之劒也文王芒然自失曰諸侯之劒何如曰諸侯之劒以知勇士為鋒以清廉士為鍔以賢良士為脊以忠聖士為鐔以豪傑士為夾此劒直之亦無前舉之亦無上案之亦無下運之亦無旁上法圓天以順三光下法方地以順四時中和民意以安四鄉此劒一用如雷霆之震也四封之内無不賓服而聽從君命者矣此諸侯之劒也王曰庶人之劒何如曰庶人之劒⿺辶𦮔頭突鬢垂冠曼胡之纓短後之衣瞋目而語難相擊於前上斬頸領下决肝肺此庶人之劒無異於鬬雞一旦命已絶矣無所用於國事今大王有天子之位而好庶人之劒臣竊為大王薄之王乃牽而上殿宰人上食王三環之莊子曰大王安坐定氣劒事已畢奏矣於是文王不出宮三月劒士皆服斃其處也曼胡粗纓無文理也鍔劒刃也鐔劒口也鋏把也一云鐔從稜向背鋏從稜向刃也三環聞義而愧繞饌二周不能坐食也服斃謂忿不見禮皆自殺也
  呂注莊子之制行願曵尾於塗中而不為大廟犧牲以悟危身殉物之俗則說劒實所未聞蓋借此以明道之所用無往而不可耳能止其君之喜好而安其國之危則其澤之及亦豈小哉夫天子之劒以天下為之所以言天下神器不可為也示之以虛開之以利後之以發先之以至此所以用神器之道以其不可為而為之者也能知其本末輕重之所在與其所以論制之法持行之時則用之而天下服矣自燕溪齊岱至渤海恒山喻天子之劒以天下為之自五行刑德至下絶地紀喻神之無時無方也唯神人可以御神器故匡諸侯而天下服莊子之所以為劒者如此文王聞之芒然自失乃知己所好者非真劒也諸侯以一國為劒故以士言士者民之望也知勇居先故以為鋒清廉居次故以為鍔賢良倚以為幹者故為脊忠聖植以為本者故為鐔豪傑則吾所持而行者故以為鋏為國者觀其所以為鋒鍔鐔鋏者合與否則器之利不利國之安危可知也天下一國大小雖殊其所以用之者在精神之運則一而已及問庶人之劒則正指王之所好以救其失劉槩天下事物之情莫不毁異而尊同捐小而慕大以至違害就利往往皆然若其不與已同雖利不從不見所利雖大不慕也莊子論道是篇及於辭人說客之言者蓋寓至理於微𦕈必假言而後獲也物情自貴而相賤自是而相非而欲以不同蘄人之合則雖夫子之聖亦屈於盜跖之暴矣以所同而勝人則莊子一言而絶趙王終身之好者固其理也夫突鬢垂冠曼胡短後瞋目而語難者趙王之所好非莊子之情今且變其常情易其常服者彼將尊其所說也上論天子次及諸侯下鄙庶人者彼將慕其所大也大則服天下次則賓四封下則斬頸領者彼將就其所利也事物之情不過於此聖人調而應之物而畜之則衆狙之服於朝四暮三之術豈無其道哉若夫枉己未有能直人則莊子之說劒似求合矣蓋自盜跖漁父皆非已事也其言之大意皆所以相攻而理固微矣若按迹而求豈知言者哉
  漁父第三十一
  孔子遊乎緇帷之林休坐乎杏壇之上弟子讀書孔子弦歌鼓琴奏曲未半有漁父者下船而來須眉交白披髮揄袂行原以上距陸而止左手據膝右手持頤以聽曲終而招子貢子路二人俱對客指孔子曰彼何為者也子路對曰魯之君子也客問其族子路對曰族孔氏曰孔氏者何治也子路未應子貢對曰孔氏者性服忠信身行仁義飾禮樂選人倫上以忠於世主下以化於齊民將以利天下此孔氏之所治也又問曰有土之君與子貢曰非也侯王之佐與子貢曰非也客乃笑而還行言曰仁則仁矣恐不免其身苦心勞形以危其真嗚呼逺哉其分於道也子貢還報孔子孔子推吐雷反琴而起曰其聖人與乃下求之至於澤畔方將杖拏而引其船顧見孔子還鄉而立孔子反走再拜而進客曰子將何求孔子曰曩者先生有緒言而去丘不肖未知所謂竊待於下風幸聞咳唾吐卧切之音以卒相丘也客曰嘻甚矣子之好學也孔子再拜而起曰丘少而修學以至於今六十九歲矣無所得聞至教敢不虛心客曰同𩔖相從同聲相應固天之理也吾請釋吾之所有而經子之所以子之所以者人事也天子諸侯大夫庶人此四者自正治之美也四者離位而亂莫大焉官治其職人憂其事乃無所陵故田𮎰室露衣食不足徵賦不屬妻妾不和長少無序庶人之憂也能不勝任官事不治行不清白羣下𮎰怠功美不有爵禄不持大夫之憂也廷無忠臣國家昏亂工技不巧貢職不美春秋後倫不順天子諸侯之憂也陰陽不和寒暑不時以傷庶物諸侯暴亂擅相攘伐以殘民人禮樂不節財用窮匱人倫不飭百姓淫亂天子有司之憂也今子既上無君侯有司之勢而下無大臣職事之官而擅飭禮樂選人倫以化齊民不泰多事乎且人有八疵事有四患不可不察也非其事而事之謂之總莫之顧而進之謂之佞希意道言謂之諂不擇是非而言謂之諛好言人之惡謂之讒析交離親謂之賊稱譽詐偽以敗惡人謂之慝不擇善否兩容頰或顔字適偷拔其所欲謂之險此八疵者外以亂人内以傷身君子不友明君不臣所謂四患者好經大事變更易常以挂功名謂之叨專知擅事侵人自用謂之貪見過不更聞諌愈甚謂之狠人同於已則可不同於已雖善不善謂之矜此四患也能去八疵無行四患而始可敎已孔子愀然而歎再拜而起曰丘再逐於魯削迹於衞伐樹於宋圍於陳蔡丘不知所失而離此四謗者何也客悽然變容曰甚矣子之難悟也人有畏影惡迹而去之走者舉足愈數而迹愈多走愈疾而影不離身自以為尚遲疾走不休絶力而死不知處陰以休影處静以息迹愚亦甚矣子審仁義之間察同異之際觀動静之變適受與之度理好惡之情和喜怒之節而幾於不免矣謹修而身慎守其真還以物與人則無所累矣今不修之身而求之人不亦外乎孔子愀然曰請問何謂真客曰真者精誠之至也不精不誠不能動人故强哭者雖悲不哀强怒者雖嚴不威强親者雖笑不和真悲無聲而哀真怒未發而威真親未笑而和真在内者神動於外是所以貴真也其用於人理也事親則慈孝事君則忠貞飲酒則歡樂處喪則悲哀忠貞以功為主飲酒以樂為主處喪以哀為主事親以適為主功成之美無一其迹矣事親以適不論所以矣飲酒以樂不選其具矣處喪以哀無問其禮矣禮者世俗之所為也真者所以受於天也自然不可易也故聖人法天貴真不拘於俗愚者反此不能法天而恤於人不知貴真祿禄而受變於俗故不足惜哉子之蚤湛於偽而晚聞大道也孔子又再拜而起曰今者丘得遇也若天幸然先生不羞而比之服役而身教之敢問舍所在請因受業而卒學大道客曰吾聞之可與往者與之至於妙道不可與往者不知其道慎勿與之身乃無咎子勉之吾去子矣吾去子矣乃刺船而去延緣葦間顏淵還車子路授綏孔子不顧待水波定不聞拏音而後敢乘子路旁車而問曰由得為役乆矣未嘗見夫子遇人如此其威也萬乘之主干乘之君見夫子未嘗不分庭伉禮夫子猶有倨傲之容今漁父杖拏逆立而夫子曲要磬折言拜而應得無太甚乎門人皆怪夫子矣漁父何以得此乎孔子伏軾而歎曰甚矣由之難化也湛於禮義有間矣而樸鄙之心至今未去進吾語汝夫遇長不敬失禮也見賢不尊不仁也彼非至仁不能下人下人不精不得其真故長傷身惜哉不仁之於人也禍莫大焉而由獨擅之且道者萬物之所由也庶物失之者死得之者生為事逆之則敗順之則成故道之所在聖人尊之今漁父之於道可謂有矣吾敢不敬乎揄袂揮袂也齊民猶言平民春秋後倫朝覲不及等也兩容頰適者善惡皆容顏貌調適也
  郭注此篇言無江海而間者能下江海之士也夫孔子之所教任豈直漁父而已哉將周流六虛旁通無外蠕動之𩔖咸得盡其所懷而窮理至命固所以為至人之道也
  呂注孔子體性抱神以遊世俗則豈有漁父之譏哉所以言此者蓋世之學孔子者不過其迹故寓言於漁父以明孔子之所貴者非世俗所知子貢之告漁父者乃世儒所知孔子者也夫天下雖大亦物而已孔子之所以為孔子者孰肯以物為事故道之真以治身緒餘土苴以治國家天下誠如子貢所言非其任而為其事則其分於道也豈不逺哉八疵四病宜其不免也觀後世得孔子之迹者而考其所為則莊子之言千載之下猶親見之得不謂之神人乎





  莊子翼卷七



  欽定四庫全書
  莊子冀卷八
  明 焦竑 撰
  列御冦第三十三
  列御冦之齊中道而反遇伯昬瞀人伯昬瞀人曰奚方而反曰吾驚焉曰惡乎驚曰吾嘗食於十𩝫而五𩝫先饋伯昬瞀人曰若是則汝何為驚已曰夫内誠不解形諜成光以外鎮人心使人輕乎貴老而䪠其所患夫𩝫人特為食羮之貨多餘之贏其為利也薄其為權也輕而猶若是而况於萬乗之主乎身勞於國而知盡於事彼將任我以事而效我以功吾是以驚伯昬瞀人曰善哉觀乎汝處已人將保汝矣無㡬何而往則戸外之屨滿矣伯昬瞀人北面而立敦頓杖蹙之乎頤立有間不言而出賓者以吿列子列子提屨跣而走暨乎門曰先生既來曾不發藥乎曰已矣吾固吿汝曰人將保汝果保汝矣非汝能使人保汝而汝不能使人無保汝也而焉用之感豫出異也必且有感揺而本才一作性又無謂也與汝遊者又莫汝吿也彼所小言盡人毒也莫覺莫悟何相孰也巧者勞而知者憂無能者無所求食而遨遊汎若不繫之舟虛而遨遊者也方李云道也吾驚者見人感已即違道故也𩝫讀曰漿諜間也貴老謂重御寇過於老人也䪠亂也多餘之贏列子作無多餘之贏當從之保附也敦䜿也賔者通客之人也出異猶言表異也無謂也者非道德之謂也食而遨遊本作飽食而遨遊郭注漿謂賣漿之家先饋言其敬已内誠不解則外自矜飾形諜成光舉動便辟而成光儀也外鎮人心内實不足以服物也使人輕乎貴老言鎮物由乎内實則使人貴老之情篤也䪠患言以羙形動物則所患亂主也漿人權輕利薄可無求於人也保汝者苟不遺形則所在見保保者聚守之謂也任平而化則無感無求無感無求乃不相保先物施惠惠不因彼豫出則異也必將有感則與本性動也細巧入人為小言夫無其能者唯聖人耳過此以下至於昆蟲未有自忘其能而任衆人者也
  呂注聖人被褐懷玉全其形生其藏身也不厭深渺内誠不解則未能㤀心形光可諜而知非藏身之道也食於十漿其半先饋是有以外鎮人心使之輕貴老而重已則𩐎其患而自貽也䪠同齎唯感而後應體性抱神以遊世俗乃能使人無保也出異則藏用不宻感豫則揺而本性養心存神之大患故以莫告而小言者爲毒而莫覺莫悟者不可謂之相孰也孰言其薰蒸而至於成爲學者日益故勞且憂爲道者日損去知巧而復無能故泛若不繫之舟虛而遨遊者也
  江遹性猶水也凝之而爲冰釋之而爲水凝則其體不易釋則其用無窮至人之心渙若冰將釋而復歸於明曾何光耀之外鎮哉若夫内矜實智不能自解物有結之便辟成光人皆得以宻察之有若漿人之權輕利薄者亦輕乎貴老而䪠其所患矣䪠亂也言其患衆至也以五漿先饋爲驚是善於内觀者也處已謂不遺形也北面而立辨於物也敦杖蹙之乎頤忘我也不言而出忘言也列子提屨跣走則未能黙悟不言之教矣夫能不失徳而未至於上德之不徳知可道有跡而未造常道之無心斯不能使人無汝保也且以不能使人無保爲患者與夫使人保汝者有間矣感豫者先施也列子固未嘗出異以感物也所以人得而保之者必有以感之而不自知也既已有感矣勞汝神搖汝精日與户外之屨者相與辯其果有謂乎故曰揺而本才又無謂也與汝遊者俱淪於人道之患故莫知所吿其小言之詹詹安能爲至言之發藥哉若是者同之乎迷塗物與我無成也故曰莫覺莫悟何相孰也
  循本内誠不解者不能中虛也外諜成光不能冺於無迹外可間諜而成光采爲人所窺也䪠猶醃釀也所患謂舍其自然而從事外敬故以爲患也保汝者人歸之藉以保䕶也與漢紀蕭曹恐踰城保髙祖義同敦音頓䜿也蹙之乎頤以杖拄頤而皮肉皺也豫未然才或作性感於未然所以出異衆之騐必且有所感則揺動爾之本性無謂無人言之者雖與汝遊者亦莫以相告也小言者細巧入人之言及有小言者又爲人之害者也孰誰何也相問之詞言莫有能覺悟者何取其爲相問也
  鄭人緩也呻吟裘氏之地祗三年而緩爲儒河潤九里澤及三族使其弟墨儒墨相與辯其父助翟十年而緩自殺其父夢之曰使而子爲墨者予也闔胡嘗視其良既為秋柏之實矣夫造物者之報人也不報其人而報其人之天彼故使彼夫人以已為有以異於人以賤其親齊人之井飲者相捽也故曰今之世皆緩也自是有德者以不知也而况有道者乎古者謂之遁天之刑良良人謂緩也或作埌音浪冢也言何不試視緩墓已化秋柏之實矣
  郭注呻吟吟咏之謂祗適也翟緩弟名緩怨其父之助弟故感激自殺死而見夢謂已既能自化爲儒又化弟令墨弟由己化而不能順巳巳以良師而便怨死精誠之至故爲秋柏之實夫造物以下莊子辭也積習之功爲報報其性不報其爲也然則習學之功成性而已豈爲之哉彼有彼性故使習彼緩自羙其儒謂已有積學之功不知其性之自然也夫有功以賤物者不避其親也無其身以平性者貴賤不失其倫也穿井所以通泉吟咏所以通性無泉則無所穿無性則無所詠世皆忘其泉性之自然徒識穿詠之末功因欲矜而有之不亦妄乎觀緩之謬以爲學父故能任其自爾而知故無爲乎其間也仍自然之能以爲已功者逃天者也故刑戮及之
  吕注緩自為儒而使弟為墨以至相與辯其父助翟而緩自殺皆其人而已若緩之所以爲儒翟之所以為墨則其人之天也論其人則父子兄弟不一其身儒墨不同其業論其人之天則一而已其父之所夢者乃緩之天緩之天即其弟之天而緩不自緩矣言彼之為墨天實使之良者受之於性非學所能亦天而已謂其弟爲而子自謂己之天爲良則忘其父子兄弟之詞學儒而儒學墨而墨與緩之為柏實乃其所以報皆天使之也而人不知所以使己助人者未嘗異也乃以已爲有以異於人至於賤其親如緩之所爲可不悲哉此與齊人以井爲已有而至於相捽者無異世之不知其天而賤彼貴我者皆緩也原其所以失性如彼者以其有知而已有德者以不知所以全其天也況有道者乎有知則遁天遁天倍情則不免於復是以古者謂之遁天之刑
  循本呻吟誦讀也祇三年只三年而儒業成也河潤九里喻澤及三族言爲儒食祿而澤及宗族也闔盍也盍胡皆何也諄聶之詞夢中與其父言資而子學墨者我也而父何嘗以善視之我死已爲墓上楸捂之實矣莊子引此却斷之曰夫造物之報人也不屑屑於報其人之所爲往往報其所不能爲者緩乃責報於所爲之事誤矣彼造物者實使彼能墨而緩恃已以賤其親譬齊人之飲水於井爭而相捽也井無分於予奪而飲者自相捽是不知天也今世人皆緩之徒也由此言之有徳之人且以造物之報爲不可知而况有道之人乎有道之人一切付之自然矣古者謂緩之徒爲遁逃天理之刑
  通義闔胡二句諸解無意味謂父何不見其成弟之善如時之秋如柏之實成其材開其生意而乃黨弟以致我死乎十年宿怨其爲儒可知矣
  陸德明穿井者謂已有造泉之功而捽飲者不知泉之出乃天也緩以使弟墨爲功而怨其父不知翟之能墨亦其天也
  聖人安其所安不安其所不安衆人安其所不安不安其所安
  郭注聖人無安無不安順百姓之心也所安相與異所以爲衆人也
  吕注所安者天也所不安者人也
  循本此數語足上意緩葢不安者也
  莊子曰知道易勿言難知而不言所以之天也知而言之所以之人也古之人天而不人
  郭注知雖落天地未嘗開言以引物也應其至分而已
  吕注之天之人之分此無爲謂所以云狂屈似之知與黄帝終不近也
  朱泙漫學屠龍於支離益單千金之家三年技成而無所用其巧
  郭注事在於適無貴逺功
  吕注龍之爲物其變化有似乎聖知屠則絶棄之謂單千金之家空其所有也無所用其巧則亦無所事於絶棄矣此之天之全者也
  聖人以必不必故無兵衆人以不必必之故多兵順於兵故行有求兵恃之則亡
  郭注理雖必然猶不必之斯至順矣兵其安有理雖未必抑而必之各必所見則乖逆生物各順性則足足則無求矣不得已而用兵以恬淡爲上者未之亡也
  吕注兵莫㦧乎志鏌鋣爲下聖人之才立之斯立道之斯行則可必也然而未嘗必歸之天而已是以必不必則不爲不得志之所傷故無兵衆人反此故多兵順於兵而行有求有恃之而亡者矣
  新𫝊道者無爲之朴也兵者有爲之器也聖人體道無爲而順物情所以無兵而已矣故曰聖人以必不必故無兵衆人亡道有為而迕物情所以多兵而已矣故曰衆人以不必必之故多兵多兵則順兵而外求也故曰順於兵故行有求然兵者聖人不得已而用之也豈務樂用而恃之與恃之則固難以存也故曰兵也恃之則亡
  筆乘兵非戈矛之謂喜怒之戰於胸中者是也庚桑子曰懷恚未發兵也豈止𨦟鏑之慘而已小夫之知不離苞苴竿牘敝精神乎蹇淺而欲兼濟道物太一形虚若是者迷惑於宇宙形累不知太初彼至人者歸精神乎無始而甘冥乎無何有之鄉水流乎無形發泄乎太清悲哉乎汝爲知在毫毛而不知大寜竿牘竹簡爲書相問遺也
  郭注苞苴以遺竿牘以問遺問之具小知所徇也昬於小務所得者淺而欲兼濟道物經虚渉逺志大神敝形為之累則迷惑而失致矣是以至人泊然無爲而任其天行也爲知所得者細任性大寜而至也吕注小夫之知不離問遺之間則是敝精神乎蹇淺而欲兼濟導物太一形虚非其任也此所以迷感於宇宙形累不知太初則不能太一形虚矣唯聖人歸精神乎無始而甘冥乎無何有之鄉至其動也水流乎無形發泄乎太清乃所以兼濟導物太一形虚者也夫心之爲物莫知其郷亦大矣而其知不離乎苞苴竿牘之間此其知在毫毛而不知大寜爲可悲也
  循本太一形虚與尋常言太一太初者不同其句法是兼濟對太一道物對形虚兼濟乎道與物太一乎形與虚猶言極均平之耳形累不知太初者爲形所累不知有太初也甘冥即酣眠水流乎無形發泄乎太清言至人如水之無心知在毫毛小知也
  宋人有曹商者為宋王使秦其往也得車數乘王説之益車百乗反於宋見莊子曰夫處窮閭阨巷困窘織屨槁項黄馘者商之所短也一寤萬乗之主而從車百乗者商之所長也莊子曰秦王有病召醫破癰潰痤才何反者得車一乗䑛痔者得車五乗所治愈下得車愈多子豈治其痔耶何得車之多也子行矣
  郭注夫事下然後功高功髙然後祿重故高逺恬淡者遺榮也
  循本槁項者項枯槁無肉黄馘者耳黄悴消削如被馘然痤亦癰𩔖
  魯哀公問於顔闔曰吾以仲尼為貞幹國其有瘳乎曰殆哉圾乎仲尼方且飾羽而畫從事華辭以支爲㫖忍性以視民而不知不信受乎心宰乎神夫何足以上民彼宜汝與子頥與誤而可矣今使民離實學偽非所以視民也為後世慮不若休之難治也施於人而不忘非天布也商賈不齒雖以事一作士齒之神者弗齒為外刑者金與木也為内刑者動與過也宵人之離外刑者金木訊之離内刑者隂陽食之夫免乎内外之刑者唯真人能之貞楨通詩云維周之楨猶云棟梁也
  郭注圾危也夫至人以民静為安今一為貞幹則遺高迹於萬世令飾競於仁義而雕畫其毛彩百姓既危至人亦無以為安也凡言方且皆謂後世従事飾畫非任真也從事華詞以支為㫖言將令後世之從事者無實而意趣横出也後世人君將慕仲尼之遐軌而遂忍性自矯偽以臨民上下相習遂不自知也今以上民則後世百姓非直外形從之而已乃以心神受而用之不復自得於體中也彼百姓也女哀公也彼與女各自有所宐相效則失真此即今之見驗也予頥言效彼非所以養已誤而可言正不可也為後世慮明不謂當時也治之則偽故聖人不治布而識之非芻狗萬物也商賈不齒況士君子乎要能施惠故於事不得不齒以其不忘故心神忽之此百姓之大情也金謂刀鋸斧鉞木謂捶楚桎梏静而當則内外無刑不由明坦之塗者謂之宵人動而過分則性氣傷於内金木訊於外自非真人未有能止其分者也
  吕注易以貞為事之幹天下之動貞夫一者也唯忘心可以致一致一所以爲貞幹爲天下國家者倘不知此而徒欲任聖知以爲治其弊必至於如所言也夫道法自然如鵠之不日浴而白有聖知爲之累則是飾羽而畫也羽者天質自然畫者人爲之巧猶從事華詞以大爲小名實殽亂事不出乎自然則皆强爲忍性以視民而不知不信若然者不能忘心而受乎心不能體神而宰乎神此所以爲民也何足以上民哉道之所以不可與人者以其中無主而不正也則彼仲尼能宐汝與抑予自頥養與唯絶學而心養者乃所以致一也徒欲以聖人爲貞幹誤而可矣非所以爲正離實學偽非所以視民若雲行雨施則何不忘之有商賈不與士齒古禮也以事齒之禮之變也神者不齒人之性也貴義而賤利禮實出於人之性至於好利而忘義者失其本心故也金與木刑人之體動與過刑人之心寂然不動者心之正動無非邪也有爲而欲當則緣於不得己否則皆過而已楊子云晝人之過少夜人之過多宵即夜之謂爲道未至乎光大而不免内外刑者猶爲宵人耳唯真人寂然而爲緣於不得已内外之刑安能累哉
  循本彼指民女指哀公予顔闔自謂頥猶頥指誤錯誤彼民宐與之相忘汝與我但頥指示之自可何必政令雖或差誤亦不妨以其相與以實也商賈不得與士大夫齒雖或偶以事故相齒而人之神終不樂言意不欲與之齒也顔闔不樂仲尼意葢如此宵人即小人古字通用漢書毋邇宵人是也此闔言真人之道與仲尼夐别也
  新傳聖人者與天地合德與隂陽同功不暴其神而使人相⿰𧾷攴不顯其迹而付物自化窈兮無爲而復歸於朴豈爲輔於時與夫奥妙虚静者聖人之道也窈冥晦黙者聖人之迹也道不可以知而迹不可以見今用於魯而爲輔則是道可知而迹可見天下必飾外尚詞而擬之矣如此則聖人不得不有爲而天下不得不喪真非爲理之道也故曰方且飾羽而畫從事華詞以支爲旨又曰難治也此顔闔能知聖人無用之用矣孔子曰凡人心險於山川難於知天天猶有春秋冬夏旦暮之期人者厚貌深情故有貌愿而益有長若不肖有順一作慎而逹有堅而縵有緩而釬故其就義若渴者其去義若熱故君子逺使之而觀其忠近使之而觀其敬煩使之而觀其能卒然問焉而觀其知急與之期而觀其信委之以財而觀其仁告之以危而觀其節醉之以酒而觀其則雜之以處而觀其色九徴至不肖人得矣
  郭注險於山川至去義若熱言人情貌之反有如此者夫君子易觀不肖難明然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搜之有塗亦可知也
  吕注愿者少立故與益反長與不肖反順獧與逹反逹者質直而好義則非順獧也堅與縵緩與釬皆相反者故察之不可以一塗也
  正考父一命而傴再命而僂三命而俯循牆而走孰敢不軌如而夫者一命而吕鉅再命而於車上儛三命而名諸父孰協唐許賊莫大乎德有心而心有𥈤及其有𥈤也而内視内視而敗矣凶德有五中德為首何謂中德中德也者有以自好也而吡匹爾反其所不為者也窮有八極逹有三必形有六府羙髯長大壯麗勇敢八者俱過人也因以是窮緣循偃佒困畏不若人三者俱通逹知慧外通勇動多怨仁義多責逹生之情者傀逹於知者肖逹大命者隨逹小命者遭
  郭注孰敢不軌言不敢以不軌之事侮之也而夫謂凡夫唐謂堯許謂由言而夫與考父誰同於唐許之事也有心為德非真德也真德者忽然自得而不知所以得也率心爲德猶之可耳役心於眉𥈤之間則偽已甚矣乃欲探射幽隠以深爲事則心與事俱敗矣吡訾也夫自是而非彼則攻之者非一故爲凶首若中無自好之情則恣萬物之所是所是各不自失則天下皆思奉之矣窮謂窮於受役天下未嘗窮於所短而常以所長自困緣循仗物而行者也偃佒不能俯執者也困畏怯弱者也此三者既不以事見任乃將接佐之故必逹也智慧外通言通外則以無涯傷其内也勇動多怨言怯而静乃厚其身也仁義者天下皆望其愛愛則有不周矣故多責傀然大悟解之貌肖釋散也隨者冺然與化俱也遭者毎在節上住乃悟也
  吕注正考父至孰協唐許言器度大小有如此者不識不知順帝之則毁則爲賊矣德有心而心有眼知識具而敗其則賊莫大於是内視則所謂賊也五官之動迷而不反莫非凶也中徳爲者謂徳有心有心則有我自是而非彼故有以自好而呲其所不為也八者俱過人則自𥙿故以是窮三者不若人則自强故通逹知慧外通則物至勇動多怨仁義多責此明世俗之所羙者非羙所惡者非惡要在强行者有志以遺其形而已人能於生而逹之則所謂天而生者無以知爲也傀然而已於知而逹之者知吾之所知出於無知而未能無知肖之而已命者造物所爲吾與造物爲人故逹大命者隨之而不去知窮逹在天而不在我故逹小命者遭之而不辭也
  循本正考父孔子十世祖也事見春秋傳而夫指世俗之人車上儛乗車而軒儛也名諸父呼諸父之名也唐許陶唐時許由也許由讓天下而弗受豈以爵命自驕孰協誰能如之也耳目口鼻心五者之欲皆凶徳而心主其中心之欲尤爲凶徳之首凡自好而訾人之不爲我所爲者即是凶徳羙髯長大爲一壯麗勇敢為一知襄子羙髯長大則賢射御足力則賢亦是二事幷六府爲八以八者之所能爲過人因以是窮此申言窮有八極也緣循者順其自然偃佒者偃仰自在困畏不若人者困抑畏怯自處於不如人三者不求通而自通此申言逹有三必也下又綴上通逹字論之知慧外通者勇動則多招怨仁義則多招責唯逹有生自然之情者能傀偉自任逹於知者雖未及此亦克肖似即踐形惟肖之肖逹天命之大者動與天隨達天命之小者雖不及此亦能安其所遭言所謂通逹者非事乎其外也
  方思善窮有八極言八者窮之極也逹有三必言三者逹之必也形有六府形者表暴於外之名府者蓄藏於中之義言有六者蓄藏於中不免表暴於外也知慧勇動仁義所謂六府也故惟逹者免乎此矣逹生者無心逹知者無𥈤逹命者吉凶好惡無思無營而與天遊也
  筆乗文子曰道有知則亂德有心則險心有眼則眩何者有眼必有見學道者每患於無見而不知見爲徳之賊也釋氏所説五種眼唯天眼肉眼在面慧法佛眼皆在心彼心眼者德之成此心眼者徳之敗知其所以敗則知其所以成無二理也然則逹於知者非眼乎而何以言肖曰老子不云乎夫道大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細
  人有見宋王者錫車十乗以其十乗驕穉莊子莊子曰河上有家貧恃緯蕭而食者其子没於淵得千金之珠其父謂其子曰取石來鍛之夫千金之珠必在九重之淵而驪龍頷下子能得珠者必遭其睡也使驪龍而寤子尚奚微之有哉今宋國之深非直九重之淵也宋王之猛非直驪龍也子能得車者必遭其睡也使宋王而寤子為䪠粉矣緯織也蕭荻蒿也鍛搥碎之也驪龍黒龍也
  郭注夫取富貴者必順乎民望也若挾奇説乗天衢以嬰人主之心者明君之所不受也故如有所譽必有所試於斯民不違僉曰舉之以合萬夫之望者此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之也
  吕注世之冒險探嘗以徼寵名幸而不寤者皆探珠之𩔖也此乃至人之所危而哀之彼用以驕穉人不亦謬乎
  口義驕穉者驕矜而孩視人也緯蕭織蘆爲箔也得珠遇龍睡喻人之取富貴皆危道也奚微之有言殘食無餘也
  或聘於莊子莊子應其使曰子見夫犧牛乎衣以文繡食以芻菽及其牽而入於太廟雖欲爲孤犢其可得乎郭注樂生者畏犧而辭聘髑髏聞生而矉蹙此死生之情異而各自當也
  吕注莊子入於不死不生嘗以死爲南面王樂則太廟犧牲非所畏也而俗方危身傷生以蹈利故其制行如此
  莊子將死弟子欲厚𦵏之莊子曰吾以天地爲棺槨日月為連璧星辰為珠璣萬物為齎送吾𦵏具豈不備邪何以加此弟子曰吾恐烏鳶之食夫子也莊子曰在上為烏鳶食在下為螻蟻食奪彼與此何其偏也以不平平其平也不平以不徴徴其徴也不徴明者唯為之使神者徴之夫明之不勝神也久矣而愚者恃其所見入於人其功外也不亦悲乎
  郭注以一家之平平萬物未若任萬物之自平也徵應也不因萬物之自應而欲以其所見應之則必有不合矣夫執其所見受使多矣安能使物哉惟任神然後能至順故無往不應也明之所及不過於形骸至順則無逺近幽深皆各自得故用發於彼而功藏於物若恃其所見執其自是雖欲入人其功外也吕注得天地萬物之所一而同焉以為體則其生也備物以將形其死也以之爲齎送非虚言也彼患烏鳶螻蟻之食則不免予奪之偏唯無心則無所予奪於以平之刖平之至於以徵之則徵之至苟有心則不無取舍失其常心是爲至不徴至不平也欲以平之則其平也不平欲以徵之則其徴也不徵猶之水也莫動則平大匠取法唯其平也故以平之則平唯其徵也故以徴之則徵凡今知所以予奪者明而已其不知者乃所以爲神也明者唯爲之使而神則徴之此明之所以不勝神也而愚者莫知所謂神獨恃其所見以入於人則用功於外安能反其性命之情哉
  管見總論首以饋漿之事戒其出異感人未㡬而户外屨滿不能使人無保也次以緩翟交爭憤死化爲秋柏遁自然而之刑戮造物者保其人之天也知道不言如天之運知而言之其機淺矣是以屠龍技成無所用巧用巧不足以效於屠龍甘䑛痔者得車愈多不多不足以旌其䑛痔皆所以警學徒而鍼時病也至於賴貞幹以扶國不若休之悟動過之刑心當知謹只九徴用而不肖得三命至而恭慢分八極三必之不常一珠九殞而僅得又以喻處世應物之多端貪名逐利之召患也倘能因其有形反䆒夫未始有物則人間世之累可免矣舍犠牛而爲孤犢亦在人篤信而力行之篇末結以莊子死示幻形不足戀凡物必有終也門人慮烏鳶之食猶以世眼觀唯至人忘形任化無予奪之一偏體神用明顯平徵之不謬此其所以離人入天而登假乎道也歟
  天下第三十三
  天下之治方術者多矣皆以其有為不可加矣古之所謂道術者果惡乎在曰無乎不在曰神何由降明何由出聖有所生王有所成皆原於一不離於宗謂之天人不離於精謂之神人不離於真謂之至人以天爲宗以徳為本以道為門兆於變化謂之聖人以仁為恩以義為理以禮為行以樂為和薰然慈仁謂之君子以法為分以名為表以參一作操為驗以稽為决其數一二三四是也百官以此相齒以事為常以衣食為主蕃息蓄藏老弱孤寡為意皆有以養民之理也古之人其備乎配神明醇天地育萬物和天下澤及百姓明於本數係於末度六通四辟大小精粗其運無乎不在其明而在數度者舊法世𫝊之史尚多有之其在於詩書禮樂者鄒魯之士縉紳先生多能明之詩以道志書以道事禮以道行樂以道和易以道隂陽春秋以道名分其數散於天下而設於中國者百家之學時或稱而道之天下大亂賢聖不明道德不一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譬如耳目鼻口皆有所明不能相通猶百家衆技也皆有所長時有所用雖然不該不徧一曲之士也判天地之美析萬物之理察古人之全寡能備於天地之美稱神明之容是故内聖外王之道闇而不明鬰而不發天下之人各爲其所欲為以自為方悲夫百家往而不返必不合矣後世之學者不幸不見天地之純古人之大體道術將為天下裂
  郭注爲其所有爲則真為也為其真為則無偽矣又何加焉神明由事感而後降出使物各歸其根抱一而已無飾於外斯聖王所以生成也天神至聖凡此四名一人耳所自言之異也仁義禮樂又四名之粗迹而賢人君子之所服𭙶也其名法參稽以下民之理也民理既然故聖賢不逆古之人即向之四名也本數明故末不離無乎不在所以爲備也其在數度而可明者雖多有之已疏外也鄒魯縉紳能明其迹耳豈所以迹哉六經既散百家之學皆道古人之陳迹耳尚復不能常稱天下大亂用其迹而無統故也聖賢不明其迹又未易明也道德不一百家穿鑿也天下多得一各信偏見而不能都舉也夫聖人統百姓之大情而因為之制故百姓寄情於所統而自忘其好惡故與一世而得淡漠焉亂則反之人恣其近好家用典法故國異政家殊俗也所長不同不得常用不該不徧故未足備任也各用其一曲故析判天地萬物之理全人難遇故闇𣡡聖王之道大體者各歸根抱一則天地之純也裂分離也道術流弊遂各奮其方或以主物則物離性以從其上而性命喪矣
  吕注天下百家之學莫不自以所治方術施之有為爲不可加方術各不同則古之道術果何在曰無乎不在但不得其全耳既不得其全則神明何由降出神降則聖之所生明出則王之所成一者神明之主所謂天人神人至人聖人君子其體大同所從言之異耳語道先明天天者所宗也故不離於宗謂之天人精所以入神不真則不至聖人則全天體神之至者故統道德而兆變化此即神降而為聖也及其見於仁義禮樂薫然慈仁謂之君子則明出而爲王也由聖人而上與天同由聖人而下與人同者也以法爲分而不可犯以名爲表而不可亂以操爲騐而不可欺以稽爲决而不可惑此皆有數存焉數多者位高而用大數少者居下而冶小百官相齒以此而已上則聖之所生下則王之所成無不備者故能配神明醇天地育萬物和天下明本數而不疑係末度而不失其道不爲六合所拘其運無乎不在古之道術其大體如此而所謂神者數不能訃度不能度不可以書言𫝊也明在數度者有司出其法國史記其迹其在詩書禮樂者鄒魯之士多能明之自詩以道志至春秋以道名分皆古之道術明而在數度者先王以其數施於有政散於天下故百家時稱道之亦不出於古道術之外天下有道聖賢明而道德一學者得見其全不爲奇方異術所蔽及其亂也天下多得其一端察焉以自好雖各有所長而不該不徧一曲之士而已天地有大羙而判之萬物有成理而析之以古人之全而察之彼百家者寡能備天地之羙稱神明之容是故聖王之道闇而不明人各爲其所欲爲道術裂矣
  循本以天爲宗以德爲本以道爲門總説天人神人至人也以仁爲恩以義爲理以禮爲行以樂爲和說聖人也其數一二三四逐一逐二討分曉也相齒相列也以事爲常者各治其職事也以衣食爲主者務農桑也蕃息者雞豚狗彘之畜蓄藏者倉廩府庫之積老弱孤寡爲意者以老弱孤寡為念也民之理者治民之道也以上説君子自天人至君子總括古之道術盡矣下文却歎古今之異稱而道之以上説古之道術伏羲神農黄帝堯舜禹湯文武周孔包括在中天下大亂以下説後世之方術一察者只見得一偏天下之人多是執一偏之見以自喜如耳日鼻口皆有所知而不能相通百家衆技皆有所長時有所用而徇於一偏者正如此察古人之全寡能備於天地之羙稱神明之容者觀古人全處則一偏之士少能備天地之羙稱神明之容容頌古通用即羙也自爲方自爲方術也悲夫以下皆傷歎之詞以後各述諸家之異
  不侈於後世不靡於萬物不暉於數度以繩墨自矯而備世之急古之道術有在於是者墨翟禽滑釐聞其風而説之為之大過已之大順作為非樂命之曰節用生不歌死無服墨子汎愛兼利而非鬭其道不怒又好學而博不異不與先王同毁古之禮樂黄帝有咸池堯有大章舜有大韶禹有大夏湯有大濩文王有辟雍之樂武王周公作武古之喪禮貴賤有儀上下有等天子棺槨七重諸侯五重大夫三重士再重令墨子獨生不歌死不服桐棺三寸而無槨以為法式以此教人恐不愛人以此自行固不愛已未敗墨子道雖然歌而非歌哭而非哭樂而非樂是果𩔖乎其生也勤其死也薄其道大觳使人憂使人悲其行難為也恐其不可以為聖人之道反天下之心天下不堪墨子雖獨能任奈天下何離於天下其去王也逺矣墨子稱道曰昔者禹之湮洪水決江河而通四夷九州也名山三百支川三千小者無數禹親自操槖梠而九雜天下之川腓無胈脛無毛沐甚風櫛疾雨置萬國禹大聖也而形勞天下也如此使後世之墨者多以裘褐為衣以⿰𧾷攴蹻為服日夜不休以自苦為極曰不能如此非禹之道也不足為墨相里勤之弟子五侯之徒南方之墨者苦獲已齒鄧陵子之屬俱誦墨經而倍譎不同相謂别墨以堅白同異之辯相訾以觭偶不仵之辭相應以巨子為聖人皆願為之尸冀得為其後世至今不決墨翟禽滑釐之意則是其行則非也將使後世之墨者必自苦以腓無胈脛無毛相進而已矣亂之上也治之下也雖然墨子真天下之好也將求之不得也雖枯槁不舍也才士也夫大循一作大順非樂節用墨子篇名槖梠一作槀耜九聚也所治非一故曰雜⿰𧾷攴屐同木曰⿰𧾷攴麻曰蹻鞋下藉也巨子墨道成者猶云碩儒
  郭注勤儉則瘁故不暉也矯厲也勤儉則財有餘而急有備大過大順不復度衆所能也物不足則鬭令百姓勤儉有餘故以闘爲非不怒言但自刻也既自以爲是則欲令萬物皆同乎已故博而不異不與先王同者先王則恣其羣異然後同焉皆得而不知所以得也毁古禮樂嫌其侈靡物皆以任力稱情爲愛令以勤儉爲法而爲之太過雖欲饒天下更非所以爲愛也未敗墨道但非道德雖獨成墨而不𩔖萬物之情故曰是果𩔖乎觳無潤也不可爲聖人之道者言聖道悅以使民民得性之所樂則悦悦則天下無難矣夫王者必合天下之歡心而與物俱往故離於天下者去王逺也墨子徒見禹之形勞耳未覩其性之適也以自苦爲極謂自苦爲盡理之法也非其時而守其道所以爲墨各守所見則所在無通故於墨之中又相與别也巨子者能辯其所是以成其行者也尸主也為其後世欲係巨子之業也意在不侈靡而偹世之急所以為是為之太過故非也亂莫大於逆物而傷性故爲亂之上任衆適性上也今墨反之故爲治之下爲其真好故聖賢不逆也但不可以教人求之不得謂無輩也枯槁不舍所以爲真好也才士也夫非有德者也
  吕注先王之冶至於聲名文物之大僃則不侈於後世不靡於萬物不暉於度數非其常然也以繩墨自矯所以備世之急古之道術有在於是夫道所以體常而盡變墨子特見其備世之急遂以為常所謂得一察焉以自好非可與人同也自作爲非樂至博不異皆爲之大過已之大循者也先聖禮樂有節喪𦵏有儀今乃生不歌死不服不同先王毁古禮樂儉薄如此非特不愛人亦不愛己矣墨子本以汎愛兼利為心而不察人之不堪甘其苦而爲之以約失之者鮮則未敗墨子道也哀樂人所不免先聖爲之節文墨子使之歌而非歌哭而非哭是果人情乎生勤死薄使人憂悲古之道術雖有在於是而墨子爲之太過不可謂聖人之道已雖能任奈天下不堪何其去王道逺矣昔禹遭洪水其勞至於如此所謂僃世之急者墨子以爲常然則非也夫勤勞備世之意則是爲之太過天下不堪其行則非將使後世學者自苦以相進而已夫勤儉固難爲而墨子優爲之真天下之好求之不可得可謂才士也夫
  循本不侈於後世不開後世以奢侈也不靡於萬物不以外物爲靡麗也不暉於數度不以禮樂度數爲暉耀也以繩墨自矯守繩墨以自矯拂也僃世之急備其急務而不爲不切之事也古之道術固有如此者而墨翟之徒乃獨喜其説爲之太過所以繩墨自矯者極其過甚也已之大順所以不侈不靡不暉者極其隨順也作爲非樂言所作爲皆非可樂之事也不異不與先王同不異於衆人而亦與先王之道不同也教人以薄恐非所以愛人然他却自行以薄固未嘗愛已是以人無非之者不至敗墨道雖然以下是莊子評品之詞當歌而不歌當哭而不哭當樂而不樂豈近人情乎觳朴也去王也逺此不與先王同也槖梠以盛衣服之器九如桓公九合諸侯之九讀如糾糾雜者糾合錯雜天下之川使之脉絡貫穿而注於海也⿰𧾷攴蹻爲服服事也相里里名勤人名五侯之徒五等諸侯左傳所謂五侯九伯也不作不違也不違則相應巨子猶言大人擇其黨之巨者爲聖人尸主也皆願以之爲主冀得爲後世𫝊道之派然而人或信或否至今其論不能定亂之上治之下亂多而治少也真天下之好好爲治者也
  不累於俗不飾於物不苟於人不忮於衆願天下之安寜以活民命人我之養畢足而止以此白心古之道術有在於是者宋鈃尹文聞其風而悦之作為華山之冠以自表接萬物以别宥為始語心之容命之曰心之行以聏合驩以調海内請欲置之以為主見侮不辱救民之鬭禁攻寢兵救世之戰以此周行天下上説下教雖天下不取强上聲聒而不舎者也故曰上下見厭而强見也雖然其為人太多其自為太少曰請欲固置五升之飯足矣先生恐不得飽弟子雖饑不忘天下日夜不休曰我必得活哉圖傲乎救世之士哉曰君子不為苛察不以身假物以為無益於天下者明之不如巳也以禁攻寢兵為外以情欲寡淺為内其大小精粗其行適至是而止
  郭注忮逆也畢足而止不敢望有餘也華山上下均平别宥萬物不欲令相犯錯也强以其道胹令合調令和二子請得若此者立以為物主也見侮不辱以活民爲急也救鬭寢兵所謂胹調也雖天下不取强聒而不舍胹調之理然也見厭强見所謂不辱也不因其自化而强慰之則其功太重也固置五升之飯斯明自爲太少也我必得活哉謂民亦當報己也圖傲揮斥高大之貌不爲苛察務寬恕也不以身假物必自出其力也無益於天下者已之所以爲救世之士也其行適至是而止未能經虚渉曠也
  吕注不爲俗所累不求飾於物推誠以及人在醜而不爭願人安養而不求餘其心有不然則以爲垢而洗之是以此白心也夫物之紛爭由於交侵而苛急别而宥之乃所以息紛爭而願安寜之道心之爲物無所不容則宐無所爭也二子語其容而行之以胹合驩以調海内是謂心之行欲置之爲主推而宗之自見侮不辱至强聒不舍此所謂調胹之道也古之道術雖有在於是然為人太多為已太少此二子所以不合於是言我日夜不休以救世人人必不至於圖傲乎救世之士而不我顧則我必得活不以飢死爲憂其行適至是而止過此則非二子所知謂其不聞道也
  循本白心暴白其心也華山上下均平作冠象之故曰華山之冠别宥别善惡宥不及也語心之容者説心之形容也命之猶名之心之行心之用也胹煑熟也舊本作日傍者誤言心之用如以烹餁與人合驩使之飲樂以此調和海内而已請欲斯人立此心以爲之主也自言日得五升之飯足矣然先生恐不得飽弟子亦饑而隨之日夜行不休日我必求得活民命哉圖以傲夫救世之士不盡心者哉其學有小大精粗不同而其行適至此足矣言亦無小大高深之義也
  公而不黨易而無私決然無主趣物而不兩不顧於慮不謀於知於物無擇與之俱往古之道術有在於是者彭𫎇田騈慎到聞其風而悦之齊萬物以為首曰天能覆之而不能載之地能載之而不能覆之大道能包之而不能辯之知萬物皆有所可有所不可故曰𨕖則不徧教則不至道則無遺者矣是故慎到棄知去已而緣不得已泠汰於物以為道理曰知不知將薄知而後鄰傷之者也謑髁無任而笑天下之尚賢也縱脫無行而非天下之大聖椎拍輐斷與物宛轉舍是與非茍可以免不師知慮不知前後魏然而已矣推吐雷反而後行曵而後往若飄風之還若羽之旋若磨石之隧全而無非動静無過未嘗有罪是何故夫無知之物無建巳之患無用知之累動静不離於理是以終身無譽故曰至於若無知之物而已無用賢聖夫塊不失道豪傑相與笑之曰慎到之道非生人之行而至死人之理適得怪焉田騈亦然學於彭𫎇得不教焉彭𫎇之師曰古之道人至於莫之是莫之非而已矣其風窢𨶑然惡可而言常反人不聚觀而不免於魭斷其所謂道非道而所言之韙不免於非彭𫎇田騈慎到不知道雖然槩乎皆嘗有聞者也人不聚觀一作不見觀
  郭注決然無主各自任也物得所趣故一而不兩𨕖則不徧都用乃周也教則不至任其性乃至也泠汰猶聽放也其知力淺不知任其自然故薄之而又鄰傷焉謑髁無任言不當其任而任夫衆人衆人各自能則無爲横復尚賢也非大聖者欲壞其迹使物不殉也法家雖妙猶有椎拍故未冺合不能知是之與非前之與後䁕目恣性苟免當時之患耳魏然任性獨立也推曵而行緣於不得已也患生於譽譽生於有建唯聖人然後能去知與故循天之理故愚知處宐貴賤當位賢不肖襲情而云無用賢聖所以爲不知道也塊不失道欲令去知如土塊也夫去知任性然後神明洞照所以爲賢聖而云塊不失道人若土塊非死而何豪傑所以笑也未合至道故爲詭怪得不教謂得自任之道也莫之是非所謂齊萬物以爲首也窢然逆風所動之聲反人不見觀不順民望也魭斷無圭角也韙是也道無不在而云塊不失道所以爲不知槩嘗有聞言不至也吕注不黨無私則中虚而無主故與物爲一不顧不謀與物俱往古之道術其寂然不動者三子所悦也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則三子者之所不知也天大地大道大而有所不能則知萬物有所可有所不可𨕖則不徧教則不至唯齊之以道則無遺矣是故慎到弃知去已而緣於不得已泠者清其濁汰者去其擾古之人由是以入道非以是爲道二子以道爲止於此葢不知智與巳未始有物也夫萬物並作乃所以復而其芸芸乃所以歸根不足以撓吾心也慎到之所以爲道理以爲知不知而已將薄之而後鄰傷之唯無知乃所以全也慎到徒知夫知之不知而不知夫不知之乃知也謑髁不定縱脱無行而非天下之賢聖所以弃知去已也椎拍魭斷連下三句則泠汰於物之謂椎拍鍊治之魭斷破絶之宛轉則與之俱往故忘智慮前後魏然而已推曵而後動若風羽之旋磨石之隧則其動非我也若無知之物而已故無建已用知之患動静不離於理是以無譽無過慎到以是爲道理夫唯塊不失道葢知絶聖棄知之説而絶弃之者乃所以爲聖知也則奚以異於死人之理豪傑所以笑之而得怪於天下田駢學於彭𫎇得不教焉以其教則不至也言古人至於莫之是非而已其風窢然惡可而言亦㡬乎未始冇是非而知者不言之説至於所爲與人反而欲以不聚人觀則不免於魭斷而已夫道未始有物也故以空虚不毁萬物爲實奚以常反人而以椎拍魭斷爲哉其所謂道非道而所是未免於非以其滯於無知之域耳三子雖非知道槩嘗有聞者若墨翟滑釐宋鈃尹文非唯不知道又未嘗有聞也道本出於性命之情而其真以治身今墨翟滑釐制行舉離於天下至於人已不愛則喪本失真爲甚故論道術爲天下裂而先及之次以朱尹則爲知道田慎則知而近之由粗以及精也
  循本易平坦也決然無主者遇事決然行之而不先立主意也趨物而不兩者隨事而趨不生兩意如作一事又别生一意便是有心矣有所𨕖擇則不周徧以之爲教則有不至惟歸之道則無有遺失矣泠者清泠之意汰者洗滌之意泠汰於物猶言遇事脱灑也知不知者雖知只作不知薄與鄰皆畧也若略知則心有略傷彭蒙田駢慎到惠施鄧析皆齊宣王時人居稷下其學本黄老見尹文子及荀子謑忍恥也髁獨行也無任無所事任也縱脱無行縱肆脫畧不事行檢也椎以拍之輐以斷之皆與之無競也風還羽旋有宛轉之意磨隧亦宛轉而出也彼以塊然無知則不失道矣豪傑却相與笑慎到所爲以爲此非生人之行乃死人之理徒怪訝而已田駢亦然亦如慎到也彭𫎇者田駢之師田駢學於彭蒙而得不言之教葢彭𫎇之師固曰古之道人至於莫之是莫之非而已其風闃然不可得而窺又何可得而言是以彭蒙亦無言但見田駢常自彭蒙之家而反久之人不復聚觀而不免三兩人如魚隊之斷續而來言雖不驚竦人終不免有人識之也以本為精以物為粗以有積為不足澹然獨與神明居古之道術有在於是者闗尹老耼聞其風而悦之建之以常無有主之以太一以濡弱謙下為表以空虛不毁萬物為實闗尹曰在已無居形物自著其動若水其静若鏡其應若響芴乎若亡寂乎若清同焉者和得焉者失未嘗先人而嘗隨人老耼曰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谿知其白守其辱爲天下谷人皆取先已獨取後曰受天下之垢人皆取實已獨取虛無藏也故有餘巋然而有餘其行身也徐而不費無為也而笑巧人皆求福已獨曲全曰茍免於咎以深為根以約為紀曰堅則毁矣鋭則挫矣常寛容於物不削於人可謂至極闗尹老耼乎古之博大真人哉
  郭注有積爲不足寄之天下乃有餘也無有何所能建建之以常無有明有物之自建也自天地以及羣物皆各自得而不兼他飾斯非主之以太一邪在已無居者物來則應應而不藏故功隨物去也形物自著者不自是而委萬物故物形各自彰著也其應若響者常無情也得焉者失言常全者不知所得也物各自守其分則静黙而已無雄白也夫雄白者非尚勝自顯邪尚勝自顯豈非逐知過分以殆其生邪故古人不随無涯之知守其分内而已故其性全其性全然後能及天下能及天下然後歸之如谿谷也不與萬物爭鋒然後天下樂推而不厭故後其身也雌辱後下之𩔖皆物之所謂垢也取實者唯知有之以爲利未知無之以爲用取虛者守沖泊以待羣實也無藏有餘者付萬物使各自守故不患其少也巋然獨止自足之謂徐而不費者因民所利而行之隨四時而成之常與道理俱故無疾無費也巧者有爲以傷神器之自成故無爲者因其自生任其自成萬物各得自爲蜘蛛猶能結網則人人自有所能矣無貴於工倕也委順至理則常全故無求而福自足隨物故物不得咎理根爲太初之極不可謂之淺也以約爲紀去泰甚也夫至順則雖金石無堅也迕逆則雖水氣無耎也順全逆毁斯正理也進躁無涯爲鋭各守其分則自容有餘不削於人全其性也吕注以道爲精則以物爲粗以物爲粗則以無物爲精矣道未始有物故以有積爲不足致虛極則必至於無積而後止澹然獨與神明居而已古之道術本末精粗無乎不在此云以本爲精𧼈時而已道本無物而時有馬則猶有未樹也建之以常無有則物莫能抜矣一與言爲二有所謂一則非太一太一則一亦不可得故萬物歸焉而不知主道無形則不爭故以濡弱謙下爲表觀其表則中之所體可知物各歸根體自空虛以空虚不毁萬物爲實異乎椎拍輐斷以爲道者也闗尹子十一句皆在已無居形物自著之功老子曰知雄守雌知白守辱雌静而不唱辱謝而歸根谿輸而不積谷應而不藏而江海之源所自出則建以常無有主以太一之謂也處後而受垢以濡弱謙下爲表也處虛而無藏故不毁萬物而物爲之用此其所以有餘不先人而隨人所以徐而不費異乎勞形苦已以爲道者矣因物之自虛而不毁之則異乎若無知之物矣曲全免咎是所謂福以深爲根則無事於堅以約爲紀則無事於鋭至虚至大故常容物不削於人葢以本爲精而澹然獨與神明居則所體者道之真可謂至極故嘆曰古之博大真人哉
  循本辱即黒也谿谷皆虚而有容之處故以比喻即所謂𤣥牝也笑巧笑人之巧也不削於人不侵削於人也
  芴寞無形變化無常死與生與天地並與神明往與芒乎何之忽乎何適萬物畢羅莫足以歸古之道術有在於是者莊周聞其風而悦之以謬悠之説荒唐之言無端崖之辭時恣縱而不儻不以觭見之也以天下為沈濁不可與莊語以巵言為曼衍以重言為真以寓言為廣獨與天地精神往來而不敖倪於萬物不譴是非以與世俗處其書雖瓌瑋而連犿無傷也其辭雖參差而諔詭可觀彼其充實不可以已上與造物者遊而下與外死生無終始者為友其於本也𢎞大而辟深閎而肆其於宗也可謂稠調適而上遂矣雖然其應於化而解於物也其理不竭其來不蜕芒乎昧乎未之盡者謬悠若忘於情實者荒唐無域畔也莊端正也瓌瑋奇特也連犿宛轉貌與物相從不違也
  郭注無形無常隨物也死與生與任化也何之何適無意趣也物莫足歸都任置也時恣縱而不儻不急欲使物見其意也沈濁者累於形名以莊語爲狂而不信故不語也巵言重言寓言俱通至理正當萬物之性命也不譴是非已無是非故恣物而行也形羣於物故與俗處還與物合故無傷也不唯應當世之務故參差充實不可已多所有也莊子通以平意説已與説他人無異也案其辭明其汪汪然禹拜昌言亦何嫌乎此也吕注無形故不可見無常故不可測以爲死與則未嘗有生以爲生與則未嘗有死以爲天地並與未嘗有古今以爲神明往與未嘗有彼是然則芒芴無爲寂然不動而已萬物畢羅無不任也莫足以歸其唯神之所爲乎以謬悠荒唐不可窮之詞時恣縱而不苟葢皆有對不以觭見之則雖無實不經不害其爲信言也莊語猶去言巵言喻道之日用無窮重言寓言所以趣時也人不吾言之信故稱古昔以爲重重言不能喻而後有寓言夫莊子之所體者獨與天地精神往來而不敖倪於萬物故其言亦然敖倪猶疎親也不譴是非所以羣於世俗著書雖瓌瑋而連犿無傷也連謂無間隙犿則有定體然不可得而求非世俗所可貴也諔詭言之異非世俗所可賤也唯其有諸中而充實不可以已故上與造物者遊下與外死生無終始者友則入於神矣其本宏大以天爲宗可謂調適上遂不離於宗者也故應化也其理不竭解物也其來不蜕謂形不待蜕而後解芒昧無盡此神之不可知者也
  惠施多方其書五車其道舛駁其言也不中𠩵物之意曰至大無外謂之大一至小無内謂之小一無厚不可積也其大千里天與地卑山與澤平日方中方睨物方生方死大同而與小同異此之謂小同異萬物畢同畢異此之謂大同異南方無窮而有窮今日適越而昔來連環可解也我知天下之中央燕之北越之南是也汎愛萬物天地一體也惠施以此為大觀於天下而曉辯者天下之辯者相與樂之卵有毛雞三足郢有天下犬可以為羊馬有卵丁子有尾火不𤍠山出口輪不蹍地目不見指不至至不絶龜長於蛇矩不方規不可以為圓鑿不圍枘飛鳥之景未嘗動也鏃矢之疾而有不行不止之時狗非犬黄馬驪牛三白狗黒孤駒未嘗有母一尺之棰日取其半萬世不竭辯者以此與惠施相應終身無窮桓圑公孫龍辯者之徒飾人之心易人之意能勝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辯者之囿也惠施日以其知與人之辯特與天下之辯者為怪此其柢也然惠施之口談自以為最賢曰天地其壯乎施存雄而無術南方有倚人焉曰黄繚問天地所以不墜不陷風雨雷霆之故惠施不辭而應不慮而對徧為萬物説説而不休多而無已猶以爲寡益之以怪以反人為實而欲以勝人為名是以與衆不適也弱於德强於物其塗隩矣由天地之道觀惠施之能其猶一蚉一䖟之勞者也其於物也何庸夫充一尚可曰愈貴道㡬矣惠施不能以此自寜散於萬物而不厭卒以善辯為名惜乎惠施之才駘蕩而不得逐萬物而不反是窮響以聲形與影競走也悲夫
  吕注老子曰多言數窮又曰希言自然則有言者不得已也而施之口談自以為賢不知天地之虛曠而有我之甚不能守雌者也宐其以天地爲壯存雄而無術也夫聖人以無言爲言所以爲德今施恃其辯以反人爲實以勝人爲名則不知無言者也爲言所役不能自勝則弱於德以勝人爲名則强於物其塗隩謂非六通四闢之道也天地之道所以大者以其無爲今施之能不免於有我由天地之道觀之雖博且辯猶一蚉一䖟之勞而已於物何庸哉一與多皆道也一爲本多爲末則一雖不足爲本末之備然比之忘本逐末者尚可曰愈貴於道亦㡬矣施不知反本以自寜散於萬物而不厭卒以善辯爲名逐末而不反也夫無聲則響絶處隂則影㓕已無我則天下莫與之爭施雖有才而不知出此徒事言詞之末以與物競奚異於窮響以聲而形與影競走也其失性甚矣所以深惜而悲之
  疑獨施之辯能反人之心或與天下辯其數雞三足是也或與天下辯其名狗非犬是也或與天下辯其形矩不方是也或與天下辯其色白狗黒是也或辯其上下天與地卑是也或辯其長短龜長於蛇是也其論大率以謂萬物無高下長短之殊無形名方圓之異無青黄黒白之别以齊萬物爲首謂大道散而有形名皆出於人之私以爲差别而已施持此以與天下辯卒以善辯爲名此古人所不爲故不曰古之道術惜其有才而終於逐物喪其本真也
  循本前歴言道術此獨言多方則所謂方術也其言不中於理逐一忖度事物之意而言之無厚不可積也其大千里者無有不可積之厚自㣲而積之其大可致千里方睨者日昃可睨而視之也天地山澤日之中昃物之生死皆合之爲同若大者同而小者異則謂之小同異若盡同盡異則謂之大同異居北方者不知南方地理以爲無窮然畢竞有窮處雖今日方適越然到越則知越矣謂之昔日已來可也天下之中央不知在何處然燕越之人各以其所處爲中則燕之北越之南亦可以爲中矣汎愛萬物則天地與吾一體矣此下所論是當時辯者有此數般話柄羽毛生於卵中是卵有毛雞本兩足而足之行者意也是爲三足郢本侯國而稱爲王是有天下之號犬羊之名皆人所命若先名犬爲羊則人必呼爲羊矣馬固胎生然馬生下有毛則與卵生何異豈特鳥獸之生有尾觀製字丁字子字即有尾之狀荀子亦曰鉤有鬚卵有毛此説之難持也而鄧析惠施能之彼注云鉤有鬚即丁子有尾也丁之曲者爲鉤鬚與尾𩔖火熱也至冬則不熱山静也空谷𫝊聲則能出口車輪之極圓者不蹍地考工記輪人云進而眂其輪欲其微至也無所取之取諸圜也目有所蔽則不見指有所遺則不至雖至有所不能盡蛇長而龜短龜能知吉凶則長於蛇矣矩者爲方之器然矩之體本不方規者爲圓之器然規之體本不可以爲圓鑿非圍枘而枘自入之飛鳥之影雖動然影只附於形與形不相離是未嘗動也鏃矢雖疾然不發之則不行發之則不可止是其疾在人而不在鏃矢狗犬一也而有懸蹄則謂之犬無懸蹄則止謂之狗而不得謂之犬矣馬一也而又有所謂黄者二也彼目黄耳而黄之者人也非三歟驪牛亦然狗之黒者不可以變白而白者可以變黒則白狗可以名之爲黒駒而孤駒則謂未嘗有母可也一尺之棰不爲長也今日用其半明日又用其半展轉用之則萬世不竭當時辯者以此與惠施相與應和終身不知窮止天地其壯乎言吾之强其猶天地乎人安能勝天地其妄誕如此惠施雖存雄勝之心而無勝人之術始言多方終言無術則併方術無矣弱於德不足於德也强於物有飾於辯也塗路也隩迂曲也言施所由之路迂曲不正也不能以此自寜散於萬物而不厭𠅤施不能安其爲一偏而欲牢籠萬物以爲能也莊子極詆𠅤施所以厭戰國之縱横者可見矣編末叙道術先天人神人至人次及聖人君子後世道術裂而後有諸家之異最末及𠅤施方術下矣莊子自列於老耼之後固未嘗敢以上掩六經也讀至此豈復更有餘篇哉
  洪邁莊子載𠅤子之言曰一尺之捶日取其半萬世不竭雖爲寓言然此理固具葢但取其半正碎爲微塵餘半猶存雖至於無窮可也
  筆乗自惠施多方以下與列子載公孫龍誑魏王之語絶相𩔖解者多屬臆説范無隠與其門人嘗論此云恢恑憰怪道通爲一存而勿論可也何者此本非南華語是其所闢舛駁不中之言惡用解爲雖然凡莊生之所述豈特墨翟禽滑釐以來爲近於道即惠施之言亦有似焉者也劉辰翁所謂唯愛之故病之而不知者以爲疾也毁人以自全也非莊子也
  陸德明子𤣥之注論其大體真可謂得莊子之㫖矣郭生前嘆膏梁之途説余亦晚覩貴遊之妄談斯所謂異代同風何可復言也或曰莊惠標濠梁之契發郢匠之模而言其道舛駁其言不中何也豈契若郢匠褒同寢斤而相非之言如此之甚邪曰夫欲極有教之肆神明其言者豈得不善其辭而盡其喻乎莊子振徽音於七篇列斯文於後世重言盡渉𤣥之路從事展有辭之叙雖談無貴辯而教無虛唱然其文易覽其趣難窺恐造懐而未逹者有過理之嫌祛斯文之弊故大舉惠子之宏辯也
  劉槩總論道體廣大包覆無遺形數肇一奇偶相生自此以往巧歴不能算矣古之人循大道之序順神明之理於是有内聖外王之道其在數度者雜而難徧然本末先後之出於一而散於萬者未嘗不通也故時出時處或動或静能短能長以矯天下之枉而曲當不齊之變且伏羲非無法也而成於堯二帝非無政也而備於周不先時而好新不後時而玩古此聖人之在上者有所不能盡備也伊尹任也伯夷矯之以清清近隘也柳下恵濟之以和不逆世以蹈節不循俗以造名此聖人之在下者有所不能盡全也道至於孔子而後集大成葢㡬千百年而一出孔子之上聖人之因時者有不得已也孔子之下諸子之立家者各是其是也莊子之時去聖已逺道德仁義裂於楊墨無爲清静墜於田彭於是宋鈃尹文之徒聞風而肆莊子思欲復仲尼之道而非仲尼之時遂高言至道以矯天下之卑無爲復朴以絶天下之華清虛寂寞以拯天下之濁謂約言不足以解弊故曼衍而無家謂莊語不足以喻俗故荒唐而無崖其言好尊老耼而下仲尼至論百家之學則仲尼不與焉葢謂道非集大成之時則雖博大真人猶在一曲老耼一書得吾之本故調適而上遂惠子之書得吾之末未免一曲而已鳴呼諸子之書曷嘗不尊仲尼哉知其所以尊者莫如莊子學者致知於言外可也
  莊子翼卷八
<子部,道家類,莊子翼>



  欽定四庫全書
  莊子闕誤
  陳碧虛南蕐章句附闕誤一卷具載古今本同異今系之卷末庶幾孔氏闕文之意云
  逍遥遊計十三字
  亦若是而已矣見文如海本舊作則槍榆枋而止見文本及江南本舊闕腹猶顆然見文本舊作果彼之二蟲又何知也見文本舊闕八千歲爲秋此大年也見成元英本舊闕豈唯形骸有聾瞽哉見天台山方瀛觀古藏本舊作盲請買其方以百金見江南古藏本舊闕安所困苦哉文作安所窮困哉
  齊物論計十二字
  老洫江南古藏本作溢雖我亦成也江南古藏本作雖我無成亦可謂成矣仁常而不周見江南古藏本舊作成飄風振海見江南李氏本舊闕聖人愚芼見劉得一本舊作芚則是之異乎不是也其無辯矣然若果然也則然之異乎不然也亦無辯矣見江南古藏本
  養生主訃七字
  牛不知其死也如土委地見文如海劉得一本舊闕始也吾以爲至人也見文本舊作其
  人間世計二十字
  思其所行則庶幾見李氏本舊闕曰譆若往而殆刑耳見張君房本舊作若殆往而刑耳衒暴人之前者見江南古藏本舊作術有心而爲之其易邪見張本舊闕寡不道以懽成江南古藏本作寡有不道以成懽其大蔽數千牛大成李張本同舊闕將隱芘其所賴見張本舊作隱將卻曲卻曲見張本舊作吾行卻曲
  德充符計十四字
  守其宗者也見江南古藏本舊闕受命於地唯松柏獨也正在冬夏靑靑受命於天唯堯舜獨也正在萬物之首見張舊本闕計子之德 足以自反邪文成李張同舊作不足以自反邪不知先生之洗我以善邪吾之自寤邪見張本舊闕孔丘之於至人未邪見張本舊作其未邪
  大宗師計七字
  邴邴乎其似喜乎崔乎其不得已乎厲乎其似世乎文成張作邴邴乎其似喜也崔崔乎其不得已也厲乎其似世也善少見張本舊作天故殺生者不死見江南古藏本舊闕往侍事焉見張本舊作待
  應帝王計五字
  庶民孰敢不聽而化諸見張本舊作度人吾與汝無其文見江南古藏本舊作旣不震不止見江南古藏本舊作正紛然而封哉見張本舊闕
  駢拇計二字
  而多方於聰明之用也張本作而多於腮明之用也而枝者不為岐見江南古藏本舊作⿰𧾷攴
  馬蹄計一字
  絡之見江南古藏本舊作雒
  胠篋計十一字
  曷嘗不法聖智哉善人不得聖智之道不立跖不得聖智之道不行則聖智之利天下也少聖智生而大盜起掊擊聖智聖智已死聖智不死雖重聖智是乃聖智之過也彼聖智者天下之利器也並見張本舊作人
  刻意計一字
  故曰聖人休焉休則平易矣見張本舊作聖人休休焉則平易矣
  繕性計九字
  繕性於俗 學以求復其初見張本舊作繕性於俗俗學以求復其初滑欲於欲思以求致其明見張本舊作俗古之治道者以恬養智智生而無以智爲也謂之以智養恬見張本舊闕義明而物親忠也見江南古藏本作中禮樂徧行江南古藏本作偏四時應節見張本舊作得又何爲乎哉見張本舊闕軒冕在身非性命之有也見張本舊闕
  說劎計一字
  悝當何敢言見張本舊作尚
  漁父計三字
  皎白見張本舊作交侍於下風見張本舊作待以敗徳人見張本舊作惡音烏路反
  禪王計五十五字
  恐聽 謬見張本舊作恐聽者謬弦見張本舊闕不以羨自累也見李氏本舊作利神無惡也見張本舊作乎吾是以知松柏之茂也桓公得之莒齊子糾之亂小白出奔莒文公得之曹曹人觀晉公子骿脅越王得之會稽越爲呉敗句踐以敗卒𠈃於會稽山陳蔡之隘於丘其幸乎自桓公幷注至會稽山四十八字見江南古藏本舊闕故許由虞於頴陽而共伯得志乎丘首虞安也見江南古藏本舊作娛志舊闕殷德衰見江南古藏本舊作周
  盜跖計十一字
  穴室摳户見劉得一本舊作樞 休卒徒於太山之陽見江南古藏本舊闕凡天下人有三徳見張本舊闕此七子者世之所髙也見江南古藏本舊作六此六子者無異於磔犬流豕見江南古藏本舊作四操瓢而乞者皆利名輕死見張本舊作離汝行如桀紂則 作色有不服之心者見張本舊作則有怍色吾昔與子訟於無約曰見張本舊作日則亦猶夕病長阨見江南古藏本舊闕若負重行而上坂也見張本舊闕貪財而取辱見張本舊作慰
  在宥計二字
  空同之山見張本舊作上以此因人之國僥倖也見江南古藏本舊闕
  天地計十三字
  故通於天者道也順於地者德也行於萬物者義也見江南古藏本舊闕上五字義作道沈珠於淵見張本舊作藏退已音紀見江南古藏本舊作已有機械於此其名桔橰並見張本機舊闕桔舊作爲聖人所羞也見張本舊作聖人羞之不相罪坐見張本舊闕
  天道計九字
  其自然爲也見張本舊闕而道德之至也見張本舊闕實者倫矣江南古藏本作實者僃矣刑名比詳見張本下同舊作刑夫天地至神矣見張本舊闕安取道哉見文本舊闕非知治之道者也見江南古藏本舊闕淵淵乎其不可測也見江南古藏本舊闕
  天運計十七字
  孰隆施是李氏作弛在上彷徨見張本舊作有名者公器也見張本舊闕又奚傑傑然見張本舊闕予口張而不能脅舌舉而不能訒見江南古藏本舊闕然則至人見江南古藏本舊闕發動如天地者哉見張本舊作乎三皇五帝之治天下也昔黃帝之治天下見江南古藏本舊闕眸子不運而感風化雌應於下風而感風化故曰風化並見張本舊闕
  秋水計十四字
  五帝之所運見江南古藏本舊作連故異便耳見張本舊闕是故大人之行不出害人之塗也見張本舊闕謂之篡之夫見張本舊闕知乎人之行見江南古藏本舊作夭而不遇時也見江南古藏本舊作得當堯舜之時當桀紂之時並見張本舊闕出跳乎井幹之上見江南古藏本舊作跳梁且子曰見張本舊闕
  至樂計三十八字
  吾未知之樂也亦未知之不樂也果有樂無有哉吾以無爲而誠者爲樂矣並見江南古藏本舊闕萬物皆化生見江南古藏本舊闕今有變之而死見江南古藏本舊作今又變而之死髑髏見夢曰向子之談者見張本舊闕泛然以天地爲春秋見張本舊作從而復爲生人之勞乎見張本舊作人間之勞乎彼必相與異其好惡好惡異故先聖不一其能見江南古藏本舊作故異也種有幾若鼃爲鶉見劉得一本舊闕斯彌爲食醯食醯生乎頤輅頤輅生乎黄軦黄軦生乎九猷九猷生乎瞀芮瞀芮生乎腐蠸腐蠸生乎羊奚羊奚比乎不箰久竹生青寧並見張本舊闕
  達生計十四字
  是形色而已見江南古藏本舊闕物焉得而正焉見張本舊作止不開人之人見劉得一本舊作天以瓦殶鉤殶金殶見呂覽舊作注有張毅者見高門縣簿見劉得一本舊闕人之所最畏者見江南古藏本舊作取吾將三月豢汝見張本舊作㹖篇韻不收自爲謀則取之其所異彘者何也見張濳夫本舊闕異雞無敢應見者反走矣文如海劉得一同舊闕其由是與見江南古藏本舊闕 忘是非張文本同舊作知忘是非則安平陸而已見劉得一本舊闕
  山木計七字
  運化之泄也見江南古藏本舊作物褰裳躩步見張本舊作蹇莊子反入宮三月不庭見江南古藏本舊闕從其令江南李氏成本同舊作俗  虞人以吾爲戮張文本同舊作栗林虞人逆旅之有妾二人見劉得一本舊作人
  田子方計一字
  其導我也似父見江南古藏本舊作道
  知北遊計十二字
  如字舊音智不取故曰通天地之一氣耳見劉得一本舊作通天下一氣合彼神明至精見劉得一本舊作今子孫非汝有見張本舊作孫子運量萬物而不遺文劉本同舊作匱汝唯莫必謂無乎逃物張成本同舊闕山林與臯壤與與我無親使我欣欣然而樂與見江南藏本舊闕
  庚桑楚計十二字
  辭盡矣 奔蜂不能化藿蠋江南李氏張本同舊作曰奔蜂不能化藿蠋十日息愁江南李氏文劉張同舊作自人見其人物見其物見張本舊闕每妄更為失見劉得一本舊闕出入而不見其形見張本舊作入出孰知有無死生之一宗者見文本舊作守又適其偃溲焉江南李氏張本同舊闕移是非今之人也江南李氏張本同舊闕
  徐無鬼計十二字
  藜藿柱宇鼪鼬之逕文張同舊作乎察士無陵誶之辭則不樂見文成張本同舊作淩誶之事聽而斲之瞑目恣手盡堊而鼻不傷見江南李氏本舊四字是郭注可不諱云見江南李氏本舊作謂游於天地也見江南古藏本舊闕擇疏鬛長毛自以爲廣宮大囿見張本舊闕古之真人以天待人見張本舊作之
  則陽計二字
  同檻而浴見張本舊作濫氣之廣者也見劉得一本舊作大
  外物計五字
  我且南游說呉越之王見張本舊闕出拾薪見張本舊闕中民之行易進焉耳張成本同舊闕大林丘山之善張文本作大林沐老見張本舊作休
  寓言計四字
  如觀鳥雀蚊䖟見張本舊闕勸公以其私死也見張本舊闕向也括撮而今也被髮見張本舊闕而況乎以無有待者乎見張本舊闕
  列御寇計十二字
  無多餘之贏江南李氏張本同舊闕汝處已音紀江南李氏本舊作已闔 嘗視其良文成李同舊作闔胡嘗視其良古之至人天而不人見張文本舊闕有慎懁而達見江南古藏本舊作順仁義多責六者所以相刑也達生之情者傀見劉得一本舊闕
  天下計三字
  而九滌天下之川江南李氏本舊作雜雖未至極江南李氏文本同舊作可謂至極
  右三十三篇闕誤或兩義共三百四十九字
  覽過南華經名氏
  景德四年國子監本江南古藏本徐鉉葛湍校天台山方瀛宮藏本徐靈府校成元英解疏中太一宮本張君房校文如海正義中太一宮本張君房校郭象注中太一宮本張君房校散人劉得一注大中祥符時人江南李氏書庫本張潛夫補注
  右九家闕誤同異各有義㫖









  莊子闕誤
  欽定四庫全書
  荘子翼附録
  荘子列𫝊          司馬𨗇
  荘子者𫎇人也名周周嘗為𫎇漆園吏與梁恵王齊宣王同時其學無所不闚然其要本歸於老子之言故其著書十餘萬言大抵率寓言也作漁父盜跖胠箧以詆訾孔子之徒以明老子之術畏累虚亢桑子之属皆空語無事實然善属書離辭指事𩔖情用剽剥儒墨雖當世宿學不能自解免也其言洸洋自恣以適已故自王公大人不能器之楚威王聞莊周賢使使厚幣迎之許以爲相莊周笑謂楚使者曰千金重利卿相尊位也子獨不見郊祭之犧牛乎養食之數歲衣以文繡以入太廟當是之時雖欲爲孤豚豈可得乎子亟去無汚我我寧游戲汚瀆之中自快無爲有國者所羈終身不仕以快吾志焉
  莊論             阮籍
  伊單閼之辰執徐之歲萬物權輿之時季秋遙夜之月先生徘徊翺翔迎風而遊往遵乎赤水之上來登乎隱坌之丘臨乎曲轅之道顧乎泱漭之州恍然而止忽然而休不識曩之所以行今之所以畱悵然而無樂愀然而歸白素焉平晝閒居隱几而彈琴於是縉紳好事之徒相與聞之共議撰辭合句啓所常疑乃闚鑒整飭嚼齒先引推年躡踵相隨俱進奕奕然步䐱䐱然視投跡蹈階趨而翔至差肩而坐恭袖而檢猶豫相林或作臨莫肯先占有一人是其中雄桀也乃怒目擊勢而大言曰吾生乎唐虞之後長乎文武之裔遊乎成康之隆盛乎今者之世誦乎六經之敎習乎吾儒之迹被裒衣冠飛翮垂曲裙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雙鶂有日矣而未聞乎至道之要有以異之於斯乎且大人稱之細人承之願聞至敎以發其疑先生曰何哉子之所疑者客曰天道貴生地道貴貞聖人脩之以建其名吉凶有分是非有經務利高勢惡死重生故天下安而大功成也今莊周乃齊禍福而一死生以天地爲一物以萬𩔖爲一指無乃激惑以失貞而自以爲誠是也於是先生乃撫琴容與慨然而嘆俛而微笑仰而流盼噓噏精神言其所見曰㫺人有欲觀於閬峰之上者資端冕服驊驑至乎崑崙之下没而不反端冕者常服之飾驊騮者凡乘之耳非所以矯騰増城之上遊𤣥圃之中也且燭龍之光不照一堂之上鐘山之口不談曲室之内今吾將墮崔巍之高杜衍謾之流言子之所由幾其寤而獲反乎天地生於自然萬物生於天地自然者無外故天地名焉天地者有内故萬物生焉當其無外誰謂異乎當其有内誰謂殊乎地流其燥天抗其濕月東出日西入隨以相從解而後合升謂之陽降謂之陰在地謂之理在天謂之文蒸謂之雨散謂之風炎謂之火凝謂之氷形謂之石象謂之星朔謂之朝晦謂之冥通謂之川回謂之淵平謂之土積謂之山男女同位山澤通氣雷風不相射水火不相薄天地合其德日月順其光自然一體則萬物經其常入謂之幽出謂之章一氣盛衰變化而不傷是以重陰雷電非異出也天地日月非殊物也故曰自其異者視之則肝膽楚越也自其同者視之則萬物一體也人生天地之中體自然之形身者陰陽之精氣也性者五行之正性也情者遊魂之變欲也神者天地之所以馭者也以生言之則物無不壽推之以死則物無不夭自小視之則萬物莫不小由大觀之則萬物莫不大殤子爲壽彭祖爲夭秋毫爲大泰山爲小故以死生爲一貫是非爲一條也别而言之則鬚眉異名合而說之則體之一毛也彼六經之言分處之敎也莊周之云致意之辭也大而臨之則至極無外小而理之則物有其制夫守什五之數審左右之名一曲之說也循自然性一作佳天地者寥廓之談也凡耳目之官名分之施處官不易司舉奉其身非以絶手足裂肢體也然後世之好異者不顧其本各言我而已矣何待於彼殘生害性還爲讐敵斷割肢體不以爲痛目視色而不顧耳之所聞耳聽聲而不待心之所思心奔欲而不過性之所安故疾疹萌則生不盡禍亂作則萬物殘矣至人者恬於生而静於死生恬則情不惑死静則神不離故能與陰陽化而不易從天地變而不移生究其壽死循其宐心氣平治消息不虧是以廣成子處空同之山以入無窮之門軒轅登崑崙之阜而遺𤣥珠之根此則潛身者易以爲活而離本者難與永存也馮夷不遇海若則不以已爲小雲將不失問於鴻濛則無以知其少由斯言之自是者不章自建者不立守其有者有據持其無者無執月弦則滿日朝則襲咸池不留陽谷之上而懸車之後將入也故期得者喪爭明者失無欲者自足空虛者受實夫山静而谷深者自然之道也得之道而正者君子之實也是以作智造巧者害於物明著是非者危於身修飾以顯潔者惑於生畏死而榮生者失一作亂其貞故自然之理不得作天地不泰而日月爭隨朝夕失期而晝夜無分競逐趨利舛倚横馳父子不合君臣乖離故復言以求信者下之誠也克已以爲人者廓外之仁也竊其雉經者此句誤亡家之子也刳腹割肌者亂國之臣也矅菁華被沆瀣者昏世之士也履霜露蒙塵埃者貪冒之民也潔已以尤世修身以明洿者誹謗之屬也繁稱是非背質追文者迷罔之倫也誠或作成非媚悅以容求孚故被珠玉以赴水火者桀紂之終也含菽采薇交餓而死顏夷之窮也是以名利之塗開則忠信之誠薄是非之辭著則醇厚之情爍也故至道之極混一不分同爲一體得失無聞伏羲氏結䋲神農敎耕逆之者死順之者生又安知貪洿之爲罰而貞白之爲名乎使至德之要無外而已大均淳固不貳其紀清静寂寞空豁以俟善惡莫之分是非無所爭故萬物反其所而得其情也儒墨之後堅白並起吉凶連物得失在心結徒聚黨辯說相侵昔大齊之雄三晉之士嘗相與明目張膽分别此矣咸以爲百年之生難致而日月之蹉無常皆盛僕馬修衣裳美珠玉飭帷□出媚君上入欺父兄矯厲才智競逐縱横家以慧子殘國以才臣亡故不終其天年而大自割繁其於世俗也是以山中之木本大而莫傷復或作吹萬數竅一作物相和忽焉自己夫鴈之不存無其質而濁其文死生無變而龜之是寶知吉凶也故至人清其質而濁其文死生無變而未始有云夫别言者壞道之談也折辯者毀德之端也氣分者一身之疾也二心者萬物之患也故夫裝束馮軾者行以離支一作交慮在成敗者坐而求敵踰阻攻險者趙氏之人也舉山填海者燕楚之人也莊周見其若此故述道徳之妙敘無爲之本寓言以廣之假物以延之聊以娛無爲之心而逍遙於一世豈將以希咸陽之門而與稷下爭辯也哉夫善接人者導焉而已無所逆之故公孟季子衣繡而見墨子弗攻中山子牟心在魏關而詹子不距因其所以來用其所以至循而泰之使自居之發而開之使自舒之且莊周之書何足道哉猶未聞夫大始之論𤣥古之微言乎直能不害於物而形以生物無所毀而神以清形神在我而道德成忠信不離而上下平兹客今談而同古齊說而意殊是心能守其本而口發不相須也於是二三子者風揺波蕩相視䐱脈亂次而退⿰跌失迹隨而望之耳或作其後頗亦以是知其無實喪氣而慙愧於衰僻也
  莊子論上          王安石
  世之論莊子者不一而學儒者曰莊子之書務詆孔子以信其邪說要焚其書廢其徒而後可其曲直固不足論也學儒者之言如此而好莊子之道者曰莊子之德不以萬物干其慮而能信其道者也彼非不知仁義也以爲仁義小而不足行已彼非不知禮樂也以爲禮樂薄而不足化天下故老子曰道失後德德失後仁仁失後義義失後禮是知莊子非不達於仁義禮樂之意也彼以爲仁義禮樂者道之末也故薄之云耳夫儒者之言善也然未嘗求莊子之意也好莊子之言者固知讀莊子之書也然亦未嘗求莊子之意也昔先王之澤至莊子之時竭矣天下之俗譎詐大作質朴並散雖世之學士大夫未有知貴己賤物之道者也於是棄絶乎禮義之緒奪攘乎利害之際趨利而不以爲辱殞身而不以爲怨漸漬陷溺以至乎不可救己莊子病之思其說以矯天下之弊而歸之於正也其心過慮以爲仁義禮樂皆不足以正之故同是非齊彼我一利害則以足乎心爲得此其所以矯天下之弊者也旣以其說矯弊矣又懼來世之遂實吾說而不見天地之純古人之大體也於是又傷其心於卒篇以自解故其篇曰詩以道志書以道事禮以道行樂以道和易以道陰陽春秋以道名分由此而觀之莊子豈不知聖人者哉又曰譬如耳目鼻口皆有所明不能相通猶百家衆技皆有所長時有所用用是以明聖人之道其全在彼而不在此而亦自列其書於宋鈃慎到墨翟老耼之徒俱爲不該不徧一曲之士蓋欲明吾之言有爲而作非大道之全云耳然則莊子豈非有意於天下之弊而存聖人之道乎伯夷之清栁下惠之和皆有矯於天下者也莊子用其心亦二聖人之徒矣然而莊子之言不得不爲邪說比者蓋其矯之過矣夫矯枉者欲其直也矯之過則歸於枉矣莊子亦曰墨子之心則是也墨子之行則非也推莊子之心以求其行則獨何異於墨子哉後之讀莊子者善其爲書之心非其為書之說則可謂善讀矣此亦莊子之所願於後世之讀其書者也今之讀者挾莊以謾吾儒曰莊子之道大哉非儒之所能及知也不知求其意而以異於儒者爲貴悲夫
  莊子論下
  學者詆周非堯舜孔子余觀其書特有所寓而言耳孟子曰說詩者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意以意逆志是爲得之讀其文而不以意原之此爲周者之所以訟也周曰上必無爲而用天下下必有爲而爲天下用又自以爲處昏上亂相之間故窮而無所見其材孰爲周之言皆不可措乎君臣父子之間而遭世遇主終不可使有爲也及其引太廟犧以辤楚之聘使彼蓋危言以懼衰世之常人耳夫以周之才豈迷出處之方而專畏犧者哉蓋孔子所為隱居放言者周殆其人也然周之說其於道既反之宐其得罪於聖人之徒也夫中人之所及者聖人詳說而謹行之說之不詳行之不謹則天下弊中人之所不及者聖人藏乎其心而言之略不略而詳則天下惑且夫諄諄而後喻嘵嘵而後服者豈所謂可以語上者哉惜乎周之能言而不通乎此也
  莊子祠堂記          蘇軾
  莊子蒙人也嘗爲蒙漆園吏沒千餘歲而蒙未有祀之者縣令秘書丞王兢始作祠堂求文以爲記謹按史記莊子與梁惠王齊宣王同時其學無所不闚然要本歸於老子之言故其著書十餘萬言大抵皆寓言也作漁父盜跖胠篋以詆訾孔子之徒以明老子之術此知莊子之粗者余以爲莊子蓋助孔子者要不可以爲法耳楚公子微服出亡而門者難之其僕揉箠而罵曰𨽻也不力門者出之事固有倒行而逆施者以僕爲不愛公子則不可以爲事公子之法亦不可故莊子之言皆實予而文不予陽擠而陰助之其正言蓋無幾至於詆訾孔子未嘗不微見其意其論天下道術自墨翟禽滑釐彭蒙慎到田駢關尹老耼之徒以至於其身皆以爲一家而孔子不與其尊之也至矣然余嘗疑盜跖漁父則若真詆孔子者至於讓王說劍皆淺陋不入於道反而觀之得其寓言之終曰陽子居西遊於秦遇老子老子曰而睢睢而盱盱而誰與居大白若辱盛德若不足陽子居蹵然變容其往也舍者將迎其家公執席妻執巾櫛舎者避席煬者避竈其反也舎者與之爭席矣去其讓王說劍漁父盜跖四篇以合於列禦寇之篇曰列禦寇之齊中道而反曰吾驚焉吾食於十漿而五漿先餽然後悟而笑曰是固一章也莊子之言未終而昧者勦之以入其言余不可以不辨凡分章名篇皆出於世俗非莊子本意元豐元年十一月十九日記
  贈别             潘佑
  莊子有言曰得者時也失者順也安時而處順哀樂不能入也佑常佩服於斯言夫得者謂如人之生也自一歳二歳至于百歳自少而得壯自壯而得老歳數之來不可却也此豈非得之者時也失之者亦如一歳二歳至于百歳若暮之失早今之失昔從壯而失少從老而失壯行年之去不可畱也此豈非失者順也天下之事皆然也來不可避去不可畱故安時而處順哀樂不能入也達人知我無奈物何物亦無可奈我何兩不相干故泛然之也故浩然之也乃自然之也不知其然而然故其視天下之事如奔車之歴蟻垤也值之非得也去之非失也安能分得失於其間結哀樂於其會邪如人一歳二歳至于百歳其間得失哀樂雜然繁苛當其時哀則戚戚而不可解樂則熙熙而不可易及其過而思之乃覺覺亦夢也則向之熙熙戚戚亦何妄哉則後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也今之失何足介蠆邪燕之南越之北日月所生是為中國日月東西出没者是為晝夜其間含齒戴髪粒食衣蠒者是爲人一性之動是為太易言性移易不定也或爲人或爲異𩔖在性之所好而已剛柔動植云云而無窮者是爲物以聲相喚是爲名倍物相聚是為利彚首而云云是爲事事往而記之於心或爲喜或為悲或為恨其名雖衆然皆一心之變也始則無物終復何有哉於是分彼我彼謂我爲彼我謂彼爲彼彼自謂我我亦自謂我使其交相指皆彼也自指射皆我也然終不知誰爲彼誰爲我也雖聖人不能定之且强爲之治焉於是有或名商周或名秦漢治筠穀之膚舒而裁之謂之簡牋束毫末而染丹墨而縱橫之謂之文聚云云之事而録之謂之典籍後人視之謂之稽古世世相傚而不知休息或至於道或溺於心謂之曰學或曰自古及今營營於其間者惟共一畫爾一畫之間而營萬世之務何異乎覺而憂夢夢而憂覺也日月星辰丘陵山澤如故也含齒戴髮剛柔動植者云云而不已也往所謂商周秦漢或爭而得之者或爭而失之者今何有焉今予視之真覺之視夢也豈若體道安性而清虛爲任哉天下之事其未至也無狀也方今無住也已往無物也予今營營復何求邪然而貪慾而好利繫心於得失者跼促若轅下駒安得懸解如列子能言如莊周者發言如雷注耳如風焚天下之轅釋天下之駒浩浩然復歸無物至於無言歟僕舊之所言如此足下之行也録以贈行足下跼促之甚者其心已病矣聞吾此言病其瘳乎
  雜說             王雱
  聖人有論議無辯諸子有辯無論議論者論説而止議者議評而止辯者辯其事之是非如何耳六合之外聖人存而勿論六合之内聖人論而不議聖人有論也春秋議而不辯春秋經世之迹第議而已聖人有議也聖人之有議非得已也豈若衆人務辯以相示歟
  莊子之書兩言罔兩之問影以影之爲影似待乎形而實不相待也而不知者以起坐俯仰爲在形豈知影實不待於形歟夫以影必待形形必待造物者是不能冥於獨化耳能冥於獨化則知影之不待形形之不待造物極於無有而已故曰惡識其所以然不然
  莊子以其自適則言夢爲蝴蝶以其自樂則言如魚之樂以蝴蝶微小飛揚而無所不至矣以魚處深渺而能活其身矣所以寓其自適自活之意於二物在於齊諧萬物也
  巵言不一之言也言之不一則動而愈出故曰日出言不一而出之必有本故曰和以天倪天倪自然之妙本也言有其本則應變而無極故曰因以曼衍言應變無極則古今之年有時而窮盡而吾之所言無時而極也故曰所以窮年此周之爲言雖放縱不一而未嘗離於道本也故郭象以周爲知本者所謂知莊子之深也萬物之所道者道也道者物之所道而有不在故在大則未嘗有所過而在細則未嘗有所遺是以萬物之才性分中亦各有所取而此莊周之爲書而言及鯤鵬蜩鷽斥鷃鷦鷯螘羊魚蝶馬牛山木之𩔖也道之本在太極之先而不爲髙在六極之下而不爲深未有天地也先天地生而不爲久自古以固存也長於上古而不爲壽萬有不同謂之富不同同之之謂大富有之謂大業此聖人也
  有形然後有名有名然後有分有分然後有守莊子曰形名已明分守次之
  莊子所謂不折鏌鋣不怨飄瓦與夫不怒虛舟之意同也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時有明法而不議萬物有成理而不説是以孔子欲無言也則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非體道者孰能與此
  率性者自然也修道者使然也自然者天也使然者人也在自然之中者有也在使然之外者無也人安能奪其所有益其所無哉故所有者性也所無者莊子之所謂侈也德者已之所有也於已之所有人益之是侈也故曰駢拇枝指出乎性哉而侈於德附贅縣疣出乎形哉而侈於性
  君子之迹有窮通聖人之道無鈍利民之所見者然也君子之迹有窮通其心則無窮通之異也故曰窮亦樂通亦樂以窮通爲寒暑風雨之序也
  莊子曰無以故滅命人道之謂故天道之謂命
  道譬則歳也聖譬則時也莊周所以作秋水而言時至者當其時而已奈曲士指此而非之宐其憤夏蟲之不可以語於氷井蛙之不可以語於海也
  莊子曰顏囘忘仁義矣未能忘禮樂仁義先忘而禮樂後忘是仁義不如禮樂也此莊子先言忘内而後忘外仁義内也未能忘外禮樂外也内外忘然後能坐忘此其言之所以不同也
  聖人以必不必衆人以不必必何謂也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必不必也言必信行必果以不必必也莊子之言有與聖賢相似者不可全非而已矣
  聖人不自立意而意常存不自有我而我常在迫之而後動不得已而後起非有意而動也非有我而起也亦曰應之而已莊子曰物物者不物於物與荀子精於道者物物之言相合也静者本也動者末也静與物為常動與物為應者聖人也静與物為離動與物為搆者衆人也聖人物物衆人物於物如斯而已矣
  孔子曰君子學以致其道莊周曰道不可致孔子曰中庸之為德也其至矣乎莊子曰德不可至何也曰孔子言其在人莊周言其在天以其在天則自然之道奚由致而自得之德奚由至以其在人則深造之道不致何由得道日新之德不至何由得德惟夫能致然後可以不致惟夫能至然後可以不至
  莊周之書究性命之幽合道德之散將以去其昏昏而易之以昭昭此歸根復命之說剖斗折衡之言所以由是起矣雖然道於心而會於意則道問而無應又奚俟於言者歟蓋無言者雖足以盡道之妙而不言者無以明故不得已而後起感而後動迫而後應則駕其所說而載之於後而使夫學者得意則忘象得象則忘言此亦莊周之意有冀於世也
  莊子言澤雉之處樊中以其失於真性也古之至人則能忘其機心息其外慮心與太虛齊道以陰陽會以天地為一朝以曠代為一府無人非為異故物不得而親不得而疎此其迭出於範圍之外而又非澤雉之在乎樊中也
  莊子曰古之真人過而弗悔當而不得則是聖人未嘗無過也過而不自以為悔與天同也若其與人同者則有改過不吝其更也人皆仰之者矣冬而燠夏而寒天地之過也天地且有過況聖人乎大恐之謂懼小恐之謂惴莊子曰大恐漫漫小恐惴惴
  莊子之書其通性命之分而不以死生禍福動其心其近聖人也自非明智不能及此明智矣讀聖人之說亦足以及此不足以及此而陷溺於周之說則其為亂大矣
  夜氣存者萬慮息也不定以存者謂不能朝徹也能朝徹則所謂復德之本也
  神有甚於聖而鼓舞萬物者神也與萬物同憂者聖也神不聖則不行聖不行不藏莊周之言尚神而賤聖矯枉之過也
  莊子曰自本自根本者一在於木下根者木止於艮㫄本出於根而根附於本相須而生也故本者命也根者性也老子曰歸根曰静以言性也静曰復命以言本也莊子之書有言真人至人者以真者言乎其性也至者人道之至也
  明者神之散神者明之藏是明由神之所致也故曰明不勝神
  老子曰天門開闔莊子曰天門無有以其萬物由之而出故曰開闔以其萬物由之而藏故曰無有
  莊子之言涬溟者所謂無盡之際復無盡也萬物芸芸而生成於中所謂不見其極也
  萬物僃之於天地之中而天地非有意於萬物也故曰大僃矣莫若天地然奚求焉而大僃矣萬物亦僃於我身而我非外更役物也故曰知大僃者無求如此則自得而不遺於道也安能舍己而逐物歟故曰無失無棄不以物易己也
  莊子有曰有名有實是物之居者所謂在體為體在用為用而萬物之所由是也無名無實在物之虛者所謂不聞不見而必集於虛是也可言可意言而愈疏者無言無意而道所以親也
  莊周之書載道之妙也蓋其言救性命未散之初而所以覺天下之世俗也豈非不本於道乎夫道海也聖人百川也道歲也聖人時也百川雖不同而所同者海四時雖不同而所同者歲孔孟老莊之道雖適時不同而要其歸則豈離乎此哉讀莊子之書求其意而忘其言可謂善讀者矣
  莊子九論           李士表元卓夢蝶
  萬物同根是非一氣奚物而為周奚物而為蝶認周以為非蝶是未能忘我也執蝶以為非周是未能忘物也物我對待萬態紛糺謂彼不齊皆妄情爾不知物自無物雖蝶亦非我自無我雖周亦幻況容有分也栩栩然而夢為蝶即蝶為周蘧蘧然而覺為周即周無蝶此見之所獨而物之所齊也夫覽一身而私膠萬物而執以形開之覺而為事之實以魂交之寐而為夢之虛不知一夕之覺夢一形之開闔是也一形之開闔一性之往來是也一化為物戚然而惡一復為人忻然而樂物固奚足惡人固奚足樂此特萬化而未始有極者耳一犯其形竊竊然而私之妄也必有大覺而後知大夢必有真人而後有真知夢不知覺故不以夢為妄覺不知夢故不以覺為真周不知蝶故不以蝶為非蝶不知周故不以周為是靈源湛寂觸處皆知變化代興随遇無擇而吾心未始有知焉故是篇立喪我之子綦以開齊物之端寓夢蝶之莊周以卒齊物之意噫舉世皆寐天下一夢也櫟社之木以夢告人元君之龜以夢求免尹氏之役夫以夢而樂鄭人之得鹿以夢而訟蕐胥以夢游帝所以夢至随其所遇而安之者知其幻而非真也何獨於此不然彼致道者疏以通其礙静以集其虛誠以生其神寂以反其照將視世間得失是非貴賤成敗生死真夢幻爾奚獨於周與蝶而疑之古之真人其寢不夢其覺無憂吾嘗因是說而知周非特為寓言
  解牛
  即無物之自虛者履萬化而常通執有物之為實者應一塗而亦泥然物本無物其體自離道無不通安所用解而謂之解牛者離心㝠物而未嘗見牛乘虛順理而未嘗游刃解牛於無解乎且以刀則十九年歴陰陽之數不為不久以解則數千牛應世變之故不為不多疑若敝矣而刀刃若新發於硎者蓋執跡則瞬息已遷操本則亘古不去妙湛之體在動而非搖虛明之用入塵而非垢意者一身已幻孰為能奏之刀萬物皆妄孰為可解之牛有刀則能以存有牛則所以立物我既融能所斯泯浮游乎萬物之祖其虛莫之礙也故能未嘗批而大郤自離未嘗導而大窾自釋未嘗爭而同然者自固未嘗有而技經肯綮之自宐況大⿰乎以是奏刀騞然而無應物之勞動刀甚微而無競物之心釋刀而對而無畱物之累提刀而立而無逐物之逝其用之終又將善刀而藏之復歸於無用矣此刀之所以未嘗傷也雖然至道無在而在妙用非應而應在手應觸而觸不知手在肩應倚而倚不知肩在足應履而履不知足在膝應踦而踦不知膝在天機自張而各不自知大用無擇而咸其自爾此其刀所以恢恢乎有餘地矣一將有見牛之心則有解牛之累而衛生之經亦已傷矣此良庖以其割故歲更刀族庖以其折故月更刀也是刀也非古非今時不能攝非長非短數不能囿非新非故化不能移非厚非薄質不能定本然之剛不煆而堅湛然之用不淬而明此庖丁用之如土委地而族庖每見其難為也以道冥之在解無解非礙則解亦不知在礙無礙非解則礙亦不立以庖丁而視族庖者解其礙也以族庖而視庖丁者礙其解也解礙俱遣虛而已矣切原莊周之意託庖丁以寓養生之主次養生於齊物逍遙之後夫何故物物皆適囿於形體之累者不能逍遙物物皆一列於大小之見者不能齊物以是賓賓然與物靡刃於膠擾之地其生鮮不傷矣惟内無我者故能逍遙於自得之塲惟外無物者故能齊物於至一之域夫然體是道而游於萬物之間彼且烏乎礙哉故莊周以是起解牛之喻而文惠以是達養生焉
  藏舟
  自物之無而觀之真常湛寂亙古而不去自物之有而觀之大化密移交臂而已失達此者即其流動之境了乎不遷之宗夫然游塵可以合太虛秋毫可以約天地寄萬化於不化之有宐使負之而走將安之乎昧此者覽其有涯之生託乎必遯之地夫然而停燈者前焰非後焰比形者今吾非故吾雖使執之而畱皆自冥冥中去矣此莊周所以有藏舟山於壑澤之喻夫壑與澤虛明之用所以況造物之無心舟與山動止之物所以況有形之有體道一而已一固無方壑之與澤為有方矣一固無體舟之與山為有體矣夫一隨於動止而游於有方一昧於虛明而囿於有體則一者自此而對矣有盛而衰為之對有新而故為之對有生而死為之對一則無二故獨往獨來而無古無今對則有耦故相形相傾而隨起隨滅是故以火藏火一也藏之水則滅以水藏水一也藏之土則湮又況以舟山且有體矣壑澤且有方矣挈而藏之且有心矣彼造物者之未始有物所以夜半得以負之而走也雖然不物者乃能物物不化者乃能化化若驟若馳日徂於一息不畱之間化故無常也我知之矣此特造物者愚羣動而有心者所以妄存亡也是心存則物存是心亡則物亡方其藏之壑澤心之所見自以為固矣不知此纖毫未嘗立俄而失之夜半心之所見自以為去矣不知此纖毫未嘗動惟知夫大定持之者故能遊於物之所不得遯而皆存夫物之所不得遯而皆存之處乃萬物之所繫一化之所待古之人藏天下於天下者以此夫天下者萬物之所一也而人者又萬物之一耳誠其得一之全故知萬化之未始有極者動無非我則天老終始皆所欲之而無所惡也與夫一犯人形而喜之者其樂可勝計邪古之人嘗言之矣萬物皆僃於我反身而誠樂莫大焉是樂也昧者終日用之而不知旦宅爾陳人爾與物周游於造化之逆旅爾安得莊周藏天下於天下而論之
  坐忘
  心非汝有孰有之哉是諸緣積習而假名耳身非汝有孰有之哉是百骸和合而幻生耳知心無心而萬物皆吾心則聰明烏用黜知身無身而萬象皆吾身則支體烏用墮況於仁義乎況於禮樂乎若然動静語黙無非妙處縱横逆順無非天游孰知其為忘也邪不然厭擾而趣寂懼有以樂無以是為忘則聚塊積塵皆可謂之忘矣夫囘幾於聖人而未盡過於衆人而有餘順一化之自虛了乎無物者聖人也隨衆境而俱逝繫乎有物者衆人也了乎無物則無往而非忘繫乎有物則無時而能忘此顏囘所以坐忘乎反萬物流轉之境冥一性不遷之宗静觀世間則仁義禮樂舉皆妄名寂照靈源則支體聰明舉皆幻識忘物無物則妄名自離忘我無我則幻識自盡然仁義禮樂名不自名妄者執以為名支體聰明識不自識幻者認以為識知身本於無有則支體將自墮必期於墮之者未離於身見也知心本於不生則聰明將自黜必期於黜之者未離於心見也且支體聰明之尚無則仁義禮樂之安有向也作德於肝膈之上而物物皆知今也無知向也役心於眉睫之間而物物皆見今也無見兹乃坐忘乎然既已謂之忘仲尼不容於有問顏囘不容於有應亦安知一毫之益亦安知一毫之損亦安知仁義禮樂之忘為未亦安知支體聰明之墮黜為至已乎夫即妙而觀墜者之忘車没者之忘水人之忘道術魚之忘江湖亦忘也即麤而觀得者之忘形利者之忘真怒臂者之忘車轍攫金者之忘市人亦忘也將以彼是而此非乎道無是非將以彼真而此偽乎道無真偽顏氏之子背塵而反妙損實而集虛者爾吾知其忘猶未忘也使進此道不忘亦忘孔子所以行年六十而六十化也又奚貴忘
  壺子
  神之妙物者未嘗顯妙物之受妙者未嘗知妙是之謂神彼巫則誣神之言以死生存亡禍福壽夭而告於人者其驗雖歲月旬日之可期似妙而非妙特若神矣既已謂之神巫而又曰季咸者以寓物之妙而有感者也且咸則有感而感則有心方且以我之有心而感人之心以我之有見而見人之見故死生存亡禍福壽夭者妄名起矣名既已妄又妄見之見既愈妄又妄言之世之滯於相而不能𡨋妄者又妄受之直以是為真故棄而走也雖列子猶見之而心醉以其未能刳心也以其道之至於壺子以其未能絶學也故使人得而相汝夫壺者以空虛不毁為體以淵明不測為用子則有出母之道以應世者故能託無相於有相之間季咸則有心而感者故每入則皆曰見壺子則無心而應者故每至則皆曰示彼無心者踐形於無形之表彼安得而相之超數於無數之先彼安得而知之季咸方且累於形數而未離見見之處直以為死生若是而莫之逃也故始也示之以地文則歎之以其死次也示之以天壤則幸之以其生不知死本無死心滅則死生本無生心生則生形之死生心之起滅心之起滅見之有無也至人未始有心静而與陰同德動而與陽同波與陰同德彼亦不得而見也必示之以地文而文者物之所自雜也與陽同波彼亦不得而見也必示之以天壤而壤者物之所自生也示之以太沖遂以為不齊焉地文則陰勝陽天壤則陽勝陰太沖則陰陽之中莫勝則天地之平也萬法一致本無高下彼見不齊焉然三者皆謂之機意其動之微而見之先故得而見之也示之以未始出吾宗則示出於無所示矣彼以實投我而此以虛彼以有受我而此以無彼之起心役見為有盡此之離人藏天為無盡以有盡相無盡殆已此季咸所以望之而走追之而滅也雖然壺子之告列子且曰是見吾杜德機又曰殆見吾善者機又曰是見吾衡氣機皆曰吾者猶且立我至於吾與之虛而委蛇不知其誰何雖吾亦喪之示之者其誰邪相之者其誰邪故逃也壺子之心太虛矣太虛之體空明妙湛總持萬有飾之以榮蕐而不畱揮之以兵刃而不傷沃之以水而不濡燎之以火而不焚一以是故爾壺子之心弔之以死受之而不惡慶之以生受之而不悦名之不齊受之而不爭彼卒自失而滅亦不以為騰而得亦以是虛爾莊周方論應帝王而言此者夫帝王應世惟寂然不動故能感而遂通惟退藏於密故能吉凶與民同患一將出其宗敝敝然以天下為吾患役於萬物而非所以役萬物使人得而相汝可乎此古之應帝王者所以蕩蕩乎無能名也
  𤣥珠
  赤水之北源含陽而不流崑崙之丘體安静而不撓以況性之自本者南望則交物而起見還歸則涉動而旋復以況性之反本者性天一開塵境並起既湛人偽遂逺大道𤣥珠其遺乎然性不可因人而知使之者又其誰邪性不可有心而知索之者又其誰邪夫使之而非集虛也索之而非黙契也是三子者智窮乎所欲知目竭乎所欲見口費乎所欲言而道終弗得夫何故游塵聚塊妙道皆存瓦礫糠粃至真咸在近不間於眉睫逺不離於象先流出乎方寸之境縱横乎日用之際追之則冥山在前而愈逺問之則大塊非遙而盡迷以其索之不得故也且性本無知而知非知也性本無見而見非見也性本無言而言非言也即知是性以知索知反為知迷即見是性以見索見反為見礙即言是性以言索言反為言縛謂之象似有而非有也謂之罔似無而非無也去智而迷者靈去見而礙者徹去言而縛者解此象罔所以獨得之也方其探入道之本則聖如黄帝有望乃遺愚如象罔無心乃得及其冥大道之原則一性無性在得非聖一真無真在失非凡向也遺之黄帝亦無一毫之虧今也得之象罔亦無一毫之得亙古亙今而獨露真常大感大靈而咸為覺性庸詎知三子之弗得為非而象罔之得為是也故雖黄帝特異之
  濠梁
  物之所同者同乎一一之所同者同乎道道之所致無所從來生者自生而生本無生形者自形而形本無形凡森布於貌象聲色之間者無不具此道我於物奚擇焉一性之分充足無餘一天之遊逍遙無累物與我咸有焉惟契物我之知者於此蓋有不期知而知其妙冥契其理黙會其神者先受之有不能逃遊其先者此莊子所以知魚樂於濠梁之上也夫出而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游而泳無濡沫之涸無網罟之患從容乎一水之中者將以是為魚之樂乎以是為樂齊諧且知之矣又奚待周而後知蓋魚之所樂在道而不在水周之所知在樂而不在魚惟魚忘於水故其樂全惟周忘於魚故其知一至樂無樂魚不知樂其樂真知無知周不期知而知然莊周以是契之於無物之表蓋將無言惠子嘗交於莫逆之際蓋將無問莊子於此非不能黙惠子於此非不能悟以謂非問則周之言無所託非言則道之妙無所見直將祛天下後世離我與物為兩者之蔽爾將物自有其物則周固非魚矣是安知我而知魚之為樂也邪將我自有其我則魚固非周矣是安知我不知魚之樂也邪知與不知皆道之末此周所以請循其本也其本未嘗不知㫺人嘗言之矣眼如耳耳如鼻鼻如口無不同也在我者蓋如也視死如生視富如貧視周如魚視人如豕視我如人在物者蓋如也如則物物皆至游無非妙處奚獨濠梁之上也哉如則物物皆真樂無非天和奚獨儵魚之樂也哉吾知夫周與魚未始有分也然作秋水之篇始之以河伯北海若相矜於小大之域次之以蟲夔蛇風相憐於有無之地又安知物之所以一則樂之所以全故周託儵魚之樂以卒其意而至樂之說因此而作也古之明乎至樂無有者常見於其言矣曰奚樂奚惡
  墜車
  執物以為有所見者誠車矣認我以為實所知者誠墜矣知見立而乘墜分庸詎無傷邪彼醉者之全酒知以之泯見以之冥乘不知有車墜不知有地身不知有觸觸不知有傷凝然無所分焉且暫寄其全於酒者猶足以外死生而忘驚懼況性天之全未始離者乎天下一車爾託而乘其上者内開知見之營營外逐幻化之擾擾一將傾覆於諸妄之地非直骨節之傷驚懼之入也一開其受萬態俱入猶醒者之覩車覆且得無傷乎雖然探形之始則天地與我並生原數之先則萬物與我為一奚物而謂車奚物而謂人奚物而謂墜奚物而謂傷且心與物對則開天而人心與物冥則離人而天機械去而所循者天理也適莫融而所體者天均也行而無跡是謂天遊動而無畛是謂天機舉不足以憂之者天樂也舉不足以美之者天和也以是相天無所助也以是事天無所役也夫是之謂全於天彼其視得失哀樂死生窮通猶醉者之墜車矣嘗原周之意以是說於達生之篇者以謂有生者必盡有盡者必生知夫生本無生故曰内觀無心外觀無身泛觀無物乃能一其性而不二養其氣而不耗合其德而不離通乎物之所造而不為奚往而非天哉形全於天而形形者未嘗有耳全於天而聲聲者未嘗發目全於天而色色者未嘗顯口全於天而味味者未嘗呈夫是之謂全於天是篇既託之以醉者之墜車矣又次之以復讐者不折鏌鋣又次之以忮心者不怨飄瓦此其何故也物自無物何心於有我自無我何心於物物我未始有分也故墜者不傷讐者不折飄者不怨一天之自虛矣然則以其對人故謂之天一性無性況有天乎以其對開故謂之藏一天無天況有藏乎悟此然後契達生之妙趣也
  道術
  㫺之語道者以謂道烏乎在曰無乎不在期之以在有邪古之人嘗言之矣在古無古在今無今在陰非陰在陽非陽在逺不離眉睫在近獨髙象先在聚而流出萬有在散而收斂一毫道果在有哉期之以在無邪古之人嘗言之矣在天而天在地而地在谷滿谷在坑滿坑有在於螻蟻有在於瓦礫道果在無哉無不在無名謂之無而真無不無也有不在有名謂之有而真有不有也而在在者有無不可得而名焉昔之明在在之妙於天下者不敢以形數擬不敢以畛域睨即其亙古今而自成入散殊而皆一者强名之曰古人之大體是猶萬水著見一月之所攝也萬竅怒號一風之所鼓也萬象森羅一氣之所積也萬物紛錯一道之所原也神明得之而降出帝王得之而生成天人得之不離於宗神人得之不離於精至人得之不離於真聖人以是而變化君子以是而慈仁以是為法名操稽之數以是為詩書禮樂之文古之人即之以為道術者非累於心也故不可謂之心術非鑿於智也故不可謂之智術非機也故不可謂之機術非技也故不可謂之技術此術者而謂之道其該徧者也惜夫大全裂於道德之一散百家諸子隨所見而自滯以謂道術有在於是也其生不歌其死不哭而墨翟禽滑釐聞其風而悦之為人太多為已太寡而宋鈃尹文子聞其風而悦之謑髁無任而笑上賢縱脱無行而非大聖𫎇駢慎到聞其風而悦之以謙下為表以虗空無已關尹老耼聞其風而悦之此數子者或以獨任不堪而滯道或以强聒不捨而滯道或以死生之說而滯道或以博大之域而滯道計其術之在道中猶礨空之在大澤也猶稊米之在太倉也猶小石之在泰山毫末之在馬體也自其所見言之則殊而自其所造之道觀之則不知其殊也此何故一石之微與太山均於成體一米之細與太倉均於成數一壘與大澤共虛一毫與馬體皆僃此百家雖裂道於多方而大體未始有離也嗚呼沒百家無大全離大全無百家非百家則不見大全非大全則百家不立其原一也終日大全而不知大全者百姓也欲至大全而未及大全者賢人也已極大全而泯迹大全者聖人也堯舜之相授授此者也禹湯之相𫝊𫝊此者也周公之仰思思此者也仲尼之濳心濳此者也孟子之養浩養此者也伊尹之先覺覺此者也莊周之書卒於是篇深包大道之本力排百家之敝而終以謬悠之說無津涯之辭自列於數子之末深抵其著書之跡以聖天下後世孰謂周蔽於天而爲一曲之士

  莊子翼附録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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