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 藍公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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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既兼潮篆,車塵僕僕兩邑間。一日,過鄯門,見數牧章在河畔偶語。中一童曰:「橫逆哉!剝婦人至赤身,可殺也。」又一童曰:「新婚遇此,慘甚矣。以輿夫敝褲為新婦嬌裝,當日如何下車,如何入室?恐是夜合巹,乃夫不能無疑也。」又一童曰:「疑亦將如之何?乃夫尚畏懼,不敢控告,奚怪彼梟梟者哉!」

  余聞大駭,停車詢之,諸童皆笑而走。命牽一童臂以來,乃言:「烏黃隴與惠邑交界之區,惡賊十數輩,橫行無憚。此月二十日,要行嫁者於途,拉新人出自輿中,摩頂放踵,皆剝奪以去。乞留一下衣蔽體,亦不從。且環而睇審其不可名言之處。及賊去,輿夫憐之,解敝褲與之週身。」

  余曰:「噫!而言過矣。行嫁則迎親多人,豈能袖手旁觀?多人則衣衫可讓,何至用輿夫敝褲?且為之夫者,又肯默不告官,無是理也。」牧童曰:「貧家無多人親迎。告官不能致之死,非徒無益,且反禍焉。彼窮凶極惡之流賊,殺人放火,靡不敢為。誰復以身試虎口耶!」問娶妻者姓名,曰:「不知。」

  問諸賊各何姓名,曰:「尤不知也。」余心識之,歸而遣人密訪,未能得其詳。

  先是,十八日,余方抵潮署事。十九日黎明,有以白晝搶劫來告者陳日耀、陳日光、林嘉升云:「於是月望日,在雙山遇賊十餘,刀梃交下,三人皆仆地,裂顱划足,銅錢衣被劫奪一空。熟識三賊,鄭阿載、鄭阿惜、劉阿訟,皆溜天極惡,無人不知,無人敢告,無人能捕之賊也。時以公未蒞任,稟明縣尉驗傷,今未平復。」余笑曰:「既無人能捕,何告為?」日耀等泣曰:「某言其平日耳。幸公蒞止,可仍聽道路荊棘,貿易不得安生乎?」

  余飛差星夜往緝,遂於二十二日弋獲劉阿訟以來,召日耀等三人與之對質。阿訟昂然曰:「是也,奪其錢六千,衣衫裘被之類凡有七,尚存蔡阿繼家中,未分散。」問:「同黨幾人?」曰:「鄭阿載、鄭阿惜、蔡阿繼、張阿祿、莊阿泛、廖開揚、馬克道,與我共八人耳。」問:「汝等諸人,聚居何所?」曰:「我輩皆不敢回家,在山中閃爍往來,草棲岩宿。惟蔡阿繼、廖開揚二人在家,窩接物件。」問:「平日行劫幾處?」曰:「多矣,難記憶也。」問:「下海劫船與否?」曰:「此則無之。」

  因設法購緝,復於二十六日擒獲鄭阿載、鄭阿惜、張阿祿、莊阿泛、蔡阿繼、廖開揚以來。皆不待刑訊,與劉阿訟所言若合符節。

  余見鄭阿載、阿惜尤奇凶,心惡之。問平素劫奪幾何,亦云久而忘記。止近此數日內,言之歷歷,則雙山行嫁一婦人預焉。問所劫婦人何贓。阿載言:「貧人無他長物,止銀簪、耳環、戒指、衣裙,寥寥數件而已。」問:「同劫幾人?是誰下手?」曰:「同劫仍此八人,下手加功,則我與阿惜、阿訟、馬克道四人耳。」問:「行嫁則迎親多人,汝等敢突出橫劫,非百十人不可,言八人、四人者,妄也。」命夾之,則大呼曰:「再醮之婦耳,焉有許多人迎之?我等實止八人。今日諸事皆直言不諱,獨何為以此相欺?今即言百人千人,亦不過一死而已,寧能於死之外別加我罪乎?」

  余拍案數之曰:「汝等不為善良,甘心作賊。昇平世界,白日行劫,得財傷人,罪當死,一也。男女授受不親,奈何橫加剝辱?且不顧新婚,使人夫婦一生抱痛,罪當死,二也。汝剝奪新婦,一絲不留,且分持其體而聚觀,如此辱人,乃天地鬼神所共痛憤之事,罪不容以不死,三也。」阿載、阿惜皆曰:「我等作賊,為貧所驅。劫害多人,死亦無怨。至於剝辱,乃再醮之婦,何新婚之足云?彼自家不存羞恥,則其體亦盡人可觀,未必衣服之去留,遂為關係也。彼其丈夫尚不敢出來控告,則此事亦可不必深究矣!」

  余笑曰:「噫!婦人之不可再醮也,如是夫。雖盜賊,猶將輕之,況讀書明理言節義者乎?此事亦姑置勿論。但積凶行劫已多,法不可活。就剝殺陳日耀等一案,治罪有餘。惟是通詳每多漏網,而無辜牽累,餓殍途中,殊堪憫側。俟枷號滿日再議,可也。」

  即令廖開揚起出銅錢、衣衫裘被等物,付陳日耀、陳日光、林嘉升,當堂領回。馬克道候獲日按法懲治,餘皆痛杖大枷,發四城門示眾。

  阿訟,阿載、阿惜為邑人所痛恨尤深,環觀者千百,皆嚼齒指罵,或擊以泥沙,燔以草火。而彼婦之丈夫,亦從人群中潛錐其股,灼巨艾灸之。阿惜咬舌而死,阿載等不數日皆後先畢命。潮人相舉於加額稱大快。

  阿祿、阿繼其後亦皆病斃。惟莊阿泛以頭觸庭階,自稱能改過,從寬杖責,與之小枷。阿泛竟帶枷逃脫。未及兩月,又以謀財劫殺郭君芳命案獲出,按問如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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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公案

本清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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