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解 (四庫全書本)/全覽

論語解 全覽


  欽定四庫全書     經部八
  論語解目録      四書類
  卷一
  學而篇
  為政篇
  卷二
  八佾篇
  里仁篇
  卷三
  公冶篇
  雍也篇
  卷四
  述而篇
  㤗伯篇
  卷五
  子罕篇
  鄉黨篇
  卷六
  先進篇
  顔淵篇
  卷七
  子路篇
  憲問篇
  卷八
  衛靈公篇
  季氏篇
  卷九
  陽貨篇
  㣲子篇
  卷十
  子張篇
  堯曰篇
  欽定四庫全書
  癸巳論語解
  提要
  等謹案癸巳論語解十卷宋張栻撰其書成於乾道九年是年嵗在癸巳故名曰癸巳論語解考朱子大全集中備載與栻商訂此書之語抉摘瑕疵多至一百一十八條又訂其誤字二條以今所行本校之従朱子改正者僅二十三條餘則悉仍舊稿似乎齗齗不合然父在觀其志一章朱子謂舊有兩説當従前説為順反覆辨論至於二百餘言而後作論語集註乃竟用何晏集解所引孔安國義仍與栻説相同葢講學之家于一字一句之異同務必極言辨難斷不肯附和依違中間筆舌相攻或不免于激而求勝迨學問漸粹意氣漸平乃是是非非坦然共白不復回䕶其前説此造詣之淺深月異而嵗不同者也然則此一百一十八條者特一時各抒所見共相商𣙜之言未可以是為栻病且二十三條之外栻不復改朱子亦不復爭當必有渙然氷釋始異而終同者更不必執文集舊稿以朱子之説相難矣乾隆四十一年十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錫 --(右上『日』字下一横長出,類似『旦』字的『日』與『一』相連)孫士毅
  總 校 官陸 費 墀









  欽定四庫全書
  論語解巻一       宋 張栻 撰學而篇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逺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學貴於時習程子曰時復紬繹浹洽於中也言學者之於義理當時紬繹其端緒而涵泳之也浹洽於中故說說者油然内慊也有朋自逺方來則己之善得以及人而人之善有以資已講習相滋其樂孰尚焉樂比於說為發舒也雖然朋來固可樂而人不知亦不愠也盖為仁在已豈與乎人之知與不知乎門人記此首章不如是則非所以為君子也
  有子曰其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鮮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
  其為人也孝弟與孟子所言其為人也寡欲其為人也多欲立語同盖言人之資質有孝弟者孝弟之人和順慈良自然鮮好犯上不好犯上況有悖理亂常之事乎君子務本言君子之進德每務其本本立則其道生而不窮孝弟乃為仁之本盖仁者無不愛也而莫先於事親從兄人能於此盡其心則夫仁民愛物皆由是而生焉故孝弟立則仁之道生未有本不立而末舉者也或以為由孝弟可以至於仁然則孝弟與仁為異體也失其㫖矣
  子曰巧言令色鮮矣仁
  此所謂巧言令色欲以恱人之觀聽者其心如之何故為鮮矣仁若夫君子之修身謹於言辭容色之間乃所以體當在已之實事是求仁之要也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
  為人謀而有不忠處於己者不盡也與朋友交而不信施於彼者不實也傳而不習則無以有諸躬曾子以是三者自省焉可謂為已篤實之功矣
  子曰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道千乘之國猶言治千乘之國之道也敬事者事無大小一於敬也信者信於己也一作不欺之也節用者為之制度也愛人者無往而不存其愛也使民以時愛人者之先務也於是五者之中敬事而信又其本也盖敬與信不立則無適而可耳以是五者為先王政之行斯有序而四逹矣嗟乎為治而不本於此則不得為善治盖如木之有根水之有源有此而後三代之法度可得而興也
  子曰弟子入則孝出則弟謹而信汎愛衆而親仁行有餘力則以學文
  入孝出弟謹行信言汎愛親仁皆在已切要之務行有餘力則以學文非謂俟行此數事有餘力而後學文也言當以是數者為本以其餘力學文也若先以學文為心則非篤實為已者矣文謂文藝之事聖人之言貫徹上下此章雖言為弟為子之職始學者之事然充而極之為聖為賢盖不外是也此數言先之以孝弟盖孝弟人道之所先必以是為本推而逹之也
  子夏曰賢賢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與朋友交言而有信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矣
  賢賢而敬見於色事父母竭其力之所至事君不敢有其身交朋友而言有信是人也可謂忠信篤實者矣雖使其未學而其所行固學之事也子夏之意非謂能如是則不待夫學也盖以所貴乎學者在此而不在彼欲使學者務其本也此章首言賢賢易色夫能親賢則固學之先務也不曰不學而曰未學辭盖涵蓄矣
  子曰君子不重則不威學則不固主忠信無友不如已者過則勿憚改
  學以重為先重者視聽言動之際不敢以易也夫然故暴慢逺而徳性尊其思必専其行必果其守必篤學之所以固也不然則無以持其外而非心易以入雖得之必失之主忠信主字有力盖斯須而不忠信則思慮言行皆無所據依同於無物也主乎忠信則立於實地德所以進也無友不如已者取友之道不但取其如已者又當友其勝已者以友天下之士為未足又尚論古之人此取友之道也若友不如已者則足以惰志而害德矣過則勿憚改見過則改也人所以不能改過者以其憚之故勿憚則其改過也速矣夫重者嚴於外者也忠信者存乎中者也存乎中所以制其外嚴於外所以保其中也而資友以輔之改過以成之君子之學不越於是而已矣
  曾子曰慎終追逺民德歸厚矣
  慎非獨不忽之謂誠信以終之也追非獨不忘之謂乆而篤之也凡事如是所以養德者厚矣人之視效而作興其有不趨於厚乎厚者德之所聚而惡之所
  由消靡也               一
  子禽問於子貢曰夫子至於是邦也必聞其政求之與抑與之與子貢曰夫子温良恭儉譲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諸異乎人之求之與
  和順積中則英華發於外而況於聖人乎温良㳟儉譲聖人之德容見於接人之際者子貢亦可謂形容之至矣想當時之人望其儀形固已盎然恱服而況於聆其話言乎夫子之求之也其異乎人之求之與言在他人則求而得之在夫子則人自樂告不即人而人即之也雖然夫子至是邦必聞其政而未有能委國而授政於夫子者何與盖見聖人之儀形而樂告之者秉彛好徳之良心也而卒不能授以政者則以夫私欲害之之故也程子曰温和厚也良易直也㳟莊敬也儉節制也讓謙遜也
  子曰父在觀其志父沒觀其行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
  父在人子有不得行其志者志欲為之而有不得行焉則孝子之所以致其深憂者亦可得而推矣父沒觀其行者首於其居喪之際而觀之也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志哀而不暇他問也或曰如其非道之甚則亦待三年乎盖三年無改者言其常也可以改而可以未改者也若悖理亂常之事則孝子其敢須臾以寧不曰孝子成父之美不成父之惡乎曰父之道則固非悖理害常之事也一本云舊說謂父在能觀其志而承順之父沒觀其行而繼述之又能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此說文理為順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尹氏謂孝子之心有所不忍也
  有子曰禮之用和為貴先王之道斯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禮節之亦不可行也
  禮主乎敬而其用則和有敬而後有和和者樂之所生也禮樂必相須而成故禮以和為貴先王之道以此為美小大由之而無不可行也然而有所不行者以其知和之為貴務於和而已不能以禮節之則其弊也流故亦不可行也盖為禮而不和與夫和而無節皆為偏弊也禮樂分而言之則為體為用相須而成合而言之則本一而已矣
  有子曰信近於義言可復也㳟近於禮逺恥辱也因不失其親亦可宗也
  信謂言信㳟謂貎㳟復謂其言可踐也言而不可復則不可行將至於失其信矣或欲守其不可復之言則逆於理而反害於信矣恭而過於實則適足以為招恥辱之道而非所以為恭矣此皆徇於外而不近於禮義之故也故信近於義則其言可復也恭近於禮則逺於恥辱矣因恭信而不失親近於禮義則亦可宗尚矣盖以其務實循本而非慕其名以事於外者也若夫安於禮義則此又不足以言之矣
  子曰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也已
  於食與居而無求飽求安之意於事則敏所當行於言則慎所以出又孜孜焉就有道以求正則是人也物欲不行而惟理之是趨耳斯不謂之好學乎然必終之以就有道而正焉盖世固有不徇物欲而勉於言行者然其所學毫釐之差則其所謂敏者有非所當敏而所謂慎者有非所當慎其𡚁有不可勝言者矣故必就夫有道而正然後為好學也正者言吾之偏也同世而親其人異世而求之書皆為就有道也
  子貢曰貧而無諂富而無驕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者也子貢曰詩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謂與子曰賜也始可與言詩已矣告諸往而知來者
  貧而謟富而驕是為物欲所驅小人之為也貧而無諂富而無驕則免於惡矣然質美者或能之若夫樂與好禮則進於善道有日新之功其意味盖無窮矣子貢知其為道學自修者之事故引切磋琢磨之詩以對謂有其質必學以成之也可謂告往而知來者矣如是而後可與言詩雖然安於無諂無驕而不知進學固未足貴而所謂無諂無驕者學者亦未可忽也居貧而有一毫求之之意處富而有一毫恃之之心皆諂與驕也此病未除而曰吾樂與好禮未之聞也必也無謟無驕而後樂與好禮可得而進焉又不可以不知也
  子曰不患人之不已知患不知人也
  有患人不已知之心則外馳而非為已者矣夫學本為何事而患人不已知乎而其患不知人者以夫取友之差用人之失正以在已之未明故爾蓋所當用力者也
  此篇列於魯論之首所記大抵皆欲學者略文華趨本實敦篤躬行循序而進乃聖人教人之大方從事於此則不差也其間所載道千乗之國亦是言為治之本務其本而後可以馴致成已成物一也學者冝深味此意不然貪髙慕逺而卒無實地可據豈不殆哉
  為政篇
  子曰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衆星共之
  北辰謂之極者以其居中不遷而衆星所宗實其樞紐也德者所以為民極也詩曰予懐眀德不大聲以色子曰聲色之於以化民末也故修已而百姓安篤恭而天下平自三代以後為治者皆出於智力之所為而無復此味矣
  子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
  詩三百篇美惡怨刺雖有不同而其言之發皆出於惻怛之公心而非有他也故思無邪一語可以蔽之學者學夫詩則有以識夫性情之正矣然學詩者非平心易氣反復涵泳之則亦莫能通其旨也
  子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耻且格
  徳禮者治之本政刑非不用也然徳立而禮行所謂政刑者盖亦在徳禮之中矣故其涵泳薰陶有以養民之心使知不善之為耻而至於善道若其本不立而專事於刑政之末則民有苟免之意而不知不善之為耻何以禁其非心乎後世之論治及於教者鮮矣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踰矩此章聖人身為之度使學者知聖可學而至而學不可以躐等也夫志學者其本也譬諸木之區萌水之一勺必有是本而不已焉曰志學者心存乎正而不他也聖人之所以為聖人者以其有始有卒常乆日新而已必積十年而一進者成章而後逹也夫子固生知之聖而每以學知為言者明修道之教以示人也立者得於己而不失也不惑者理明義精無所疑也知天命者究極夫天之所為也耳順者入乎耳者無不通也從心所欲不踰矩者不勉不思而皆天則也
  孟懿子問孝子曰無違樊遲御子告之曰孟孫問孝於我我對曰無違樊遲曰何謂也子曰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
  無違謂無違於理也禮者理之所存也生事之以禮以敬養也死𦵏之以禮必誠必信也祭之以禮致敬而忠也親雖有存沒之間而孝子之心則一而已存是心而見於節文者無不順所謂以禮也以孟懿子之不能問也故因樊遲之御以告之使懿子因聖人之言而有發則夫三家之所以養其親與所以塟所以祭者皆違理之甚者也其敢斯須而安之乎
  孟武伯問孝子曰父母惟其疾之憂
  人子以父母之心為心舍有疾之外其他無以憂其親者則其一舉足一出言之不敢忘可知矣然而不幸而遇疾可也若所以衛養者不謹自取疾疢以貽親憂則亦為非孝而已
  子游問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謂能養至於犬馬皆能有養不敬何以别乎
  事親以敬為本養而不知敬則但為養而已是何以别乎以敬為本則所以養者固亦在其敬之中矣
  子夏問孝子曰色難有事弟子服其勞有酒食先生饌曾是以為孝乎
  色難記所謂愉色婉容者是已盖非愛敬之至和順充積則形於外者不能常然也意者子夏於事親之際猶或少此與游夏聖門髙弟其於致養服勤盖所優為故一則告之以敬一則告之以色難皆勉其所未盡而所以進之者逺矣
  子曰吾與回言終日不違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發回也不愚
  不違如愚者心濳黙識非言語之可形也一作潜心黙識無疑之可復也退而察其私則亦足以發明斯道是夫子之所言者顔子體之於日用之中而無間也此其請事斯語之效歟善學者以身履之為貴聖人之觀人亦攷其實有諸已者何如耳
  子曰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廋哉
  所以謂其所為也即其所為者而視之其事善矣則當觀其所從由之道果為善乎為利乎人固有同為一事而所發有善利之分者矣其所由者是則又當察其所安者焉所安謂心之所主人固有一事所發之善而平日之所存未必在是者矣觀詳於視而察深於觀觀人之法亦盡於此矣然而在已者未明則亦何以察人乎若在已則當於存主處用功所安者正道則所由者不差而其失鮮矣
  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為師矣
  温故存其所已能者也知新進其所未及者也此雖兩義而實相通惟能温故是以知新也可以為師者言其温故知新為可師也程子曰如此處極要理會若只認温故知新可以為人師則氣象窄狹矣學者推此一端庶幾可以味聖賢之辭意矣
  子曰君子不噐
  器者拘於一物凡人可以器言者皆以其才而論之也器雖有小大然其為拘於才而有限則一也若君子則進於德進於德則氣質變化而才有弗器者矣
  子貢問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後從之
  君子主於行而非以言為先也故其言之所發乃其力行所至言隨之也夫主於行而後言者為君子則夫易於言而行不踐者是小人之歸矣子貢非不能踐言者然未免於多言夫子恐其有時而或以言為主而行有未精也是以深警焉夫未之能踐而言與夫力行所至而言者其意味有間矣學者宜深察之
  子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君子小人之分公私之間而已周則不比比則不周天理人欲不並立也君子内恕以及人其於親疎逺近賢愚處之無不得其分盖其心無不溥焉所謂周也若小人則有所偏係而失其正其所親暱皆私情耳所謂比也
  子曰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
  學者學乎其事也自洒埽應對進退而往無非學也然徒學而不能思則無所發眀罔然而已思者研窮其理之所以然也然徒思而不務學則無可據之地危殆不安矣二者不可不兩進也學而思則德益崇思而學則業益廣盖其所學乃其思之所形而其所思即其學之所存也用功若此内外進矣
  子曰攻乎異端斯害也已
  攻如攻木之攻雖小道必有可觀者焉致逺恐泥是以君子弗為即此意也一本作異端之說非無可喜惟其偏蔽一或攻之則害於心術而難反或觧此章攻如攻伐之攻以為惡異端而力攻之適足以自敝夫將以正人心則異端之攻亦有不得而已者然君子貴於反經而已矣
  子曰由誨女知之乎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子路勇於進於知與不知之間容有察之未精者故夫子語之以知之之道盖於其所能知與其所未知者皆能察其實而無自欺非心平氣和守約務實者莫之能也於此而博學審問慎思明辨則其不知者亦終將知之矣故曰是知也言是乃知之道也不然強以不知為知是則終身不知而已
  子張學干禄子曰多聞闕疑慎言其餘則寡尤多見闕殆慎行其餘則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子張之學干禄豈若世之人慕夫𠖥利者哉亦曰士而禄仕其常理耳夫子獨告之以得禄之道謂在我者謹於言行而寡夫尤悔則固得禄之道夫謹言行者非期於得禄也亦非必得禄也曰禄在其中矣辭氣不廹而義則完矣若告之以士不可以求禄則理有所未盡而亦非長善救失之方也子張於道少深潜縝宻之功或以為難能而未仁或以為堂堂而難與並為仁盖可見也故夫子告之以闕疑闕殆又曰慎言其餘慎行其餘若是其謹矣而猶於尤悔曰寡焉則所以約之者深矣
  哀公問曰何為則民服孔子對曰舉直錯諸枉則民服舉枉錯諸直則民不服
  哀公之時強臣擅命民幾不知有公室矣患民之不服而問焉亦有激而然也夫子之告之者雖為哀公而言其實先王所以得民心者不越是也盖善善而惡惡乃兆民之彛性在上者舉錯得宜則莫不盎然而誠服盖有以順其彝故也不然則將憪然而不服以咈其性故耳使哀公而眀此義則君子聚於朝人心一於下何畏乎強臣而何患公室之不競哉雖然在上者焉知枉直而舉錯之亦曰公其心而已矣
  季康子問使民敬忠以勸如之何子曰臨之以莊則敬孝慈則忠舉善而教不能則勸
  古之治天下者修之吾身而已耳夫臨民以莊孝於親慈於下善者舉之不能者教之此皆在我所當為非為欲使民敬忠以勸而為之也然臨之以荘而民敬心生孝慈而民忠於已舉善教不能而民感恱以勸其應盖有不期然而然者則修之吾身豈不至約乎季康子不知自反而望於民者深而有是問夫子以正理告之耳
  或謂孔子曰子奚不為政子曰書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於有政是亦為政奚其為為政
  惟孝友于兄弟孝於親則必友于兄弟也孝友篤於家則其施於有政亦是心而已然則雖不為政而在家庭之間躬行孝友之行為政之道固在是矣何待夫為政哉盖或者勉夫子以為政之事而夫子告之以為政之道也
  子曰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大車無輗小車無軏其何以行之哉
  車無輗軏則無以行人而無信則亦不可行也信者以實之謂言以實則其言為有據行以實則其行為可常不然則無所憑依妄而已矣此與雖州里行乎哉之行同意夫學者信以為本則德可進業可廣若不務信其言行而徒慕髙逺終不可行而已矣
  子張問十世可知也子曰殷因於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於殷禮所損益可知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
  三王之禮各因前世而損益之盖曰隨時循理而已以殷周已驗之迹而推之則夫百王繼承損益之常道盖可得而知矣若夫自嬴秦氏廢先王之典而一出於私意之所為有王者作其於繼承之際非損益之可言直當盡變革之然其所為變革者亦不過因其時而損益三代之禮云耳故曰王天下有三重焉其寡過矣乎此亦雖百世可知也一本云三王之禮各因前世而損益之其所因者五典五禮之大綱也其損益者見於節目文質之隨時也以殷周已騐之迹而推之則夫百王繼承損益之常道盖不可得而易此矣後有作者欲法先王之善治則先立大綱而所謂損益者隨時以制其宜焉則亦何逺之有謂之百世可知者不亦信乎
  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謟也見義不為無勇也
  祀典自天子至於庶人祭各有其分不可紊也盖有是理則有是鬼神故於所當祭而祭則其鬼享若無是理則亦無是鬼神也而祭何為哉是徒為謟而已見其義之不安則當速止耳而不能止者狃於習俗故也雖然是特其見義之未明耳使其了然於鬼神之情狀則其於義之所在有為之而莫禦者矣







  論語觧卷一
<經部,四書類,癸巳論語解,卷一>



  欽定四庫全書
  論語觧巻二       宋 張栻 撰八佾篇
  孔子謂季氏八佾舞於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季氏以陪臣而僣天子之舞目睹其數而安焉於是而忍為則亦何往而不忍也亂臣賊子之萌皆由於忍而已忍則安之矣
  三家者以雍徹子曰相維辟公天子穆穆奚取於三家之堂
  佾之用八著見於目者也雍之詩天子與相之言著聞於耳者也是二者皆不待究其義而可知猶且安焉則凡僭亂之事何所不可為也程子曰魯用天子禮樂成王之賜伯禽之受皆非也其因襲之𡚁遂使季氏僭八佾三家僭雍徹故仲尼於此著之
  子曰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
  禮樂無乎不在而其理則著於人心人仁則禮樂之用興矣人而不仁其如禮樂何
  林放問禮之本子曰大哉問禮與其奢也寧儉喪與其易也寧戚
  禮者理也理必有其實而後有其文文者所以文其實也若文之過則反浮其實而害於理矣周之末世其弊盖如此林放獨能以禮之本為問亦可謂得所問矣夫禮而失於奢寧過於儉也喪而易焉寧過於戚也盖儉與戚其實則存奢則逺於實易則亡其實其文雖備無益也言禮而又言喪所以深示其本也
  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也
  夷狄雖政教所不加然亦必有君長以統莅之然後可立也春秋之世禮樂征伐自諸侯出降而自大夫出又降而陪臣竊國命是以聖人傷歎以為夷狄且有君不如諸夏之無君也夫諸夏者禮義之所出也今焉若此其變亦㦧矣此春秋之所為作
  季氏旅於泰山子謂冉有曰汝弗能救與對曰不能子曰嗚呼曾謂泰山不如林放乎
  林放猶能問禮之本泰山豈受非禮之祭乎盖鬼神雖幽不外乎理人心猶所不安也謂神其聽之乎曰曾謂泰山不如林放乎辭氣不廹而鬼神之理亦可得而推矣或疑季氏雖天子之禮樂亦且僭之何有於諸侯而孔子欲救之意者當冉有為家臣之時初有旅泰山之事故夫子欲其救之以為之兆而冉有盖不能也
  子曰君子無所爭必也射乎揖讓而升下而飲其爭也君子
  爭生於有已君子克己者也是以無所爭惟射疑於可爭而君子之於射於以正己而觀德耳揖讓而後升去位而舉爵其雍容辭遜自反而下人之意盖如此然則其爭也君子乎於射而不爭則他可知矣
  子夏問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何謂也子曰繪事後素曰禮後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與言詩已矣
  凡禮之生生於質也無其質則禮安從施素雖待於絢然素所以有絢也無其質則何絢之有曰繪事後素者謂質為之先而文在後也子夏於此知禮之為後可謂能黙會之於語言之外矣故夫子有起予之言子夏在聖門文學之科而其所得盖如此可謂知本矣子貢子夏或有所興起而得之於詩或誦詩而有以感發吾之至意皆善為詩者也
  子曰夏禮吾能言之𣏌不足徴也殷禮吾能言之宋不足徴也文獻不足故也足則吾能徴之矣
  文謂典章獻謂故老之賢者杞宋在當時是二者皆有所不足故於稽攷咨詢有闕焉則夫二代之禮聖人雖能言其意而度數節文之實盖有不得而徴者矣無徴不信是以聖人或闕焉夫以聖人之生知而學至於前代制作之原固已黙識而無餘矣然至於事為之著必攷文獻於故國有所不足又從而闕之其問禮於老聃問官名於郯子及史之闕文皆是意也非惟至誠無息不自有其聖智而於制作之實文理密察又如此
  子曰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觀之矣
  禘者天子之大祭祫者諸侯之大祭魯諸侯也而用天子之禮以祭位與時俱不稱則為無是鬼神矣灌者求神之始夫子謂自灌而往皆不欲觀盖既無是鬼神則其節文雖多亦妄而已或以為於始祭之時精意不至則其餘不足觀此意雖美然聖人不他言祭祀而獨以禘為言以是知盖為魯設程子之說精矣
  或問禘之說子曰不知也知其說者之於天下也其如示諸斯乎指其掌
  或問禘之說而對以不知者盖聖人難於斥言之欲問者深思其故也夫禮者天之秩也禘之為禮惟天子得用之而諸侯不得用之者盖天理之所當然也天下萬事皆有所當然者天之所為也苟知禘之說則於治天下之道如指諸掌之易明亦曰循其理而已矣
  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子曰吾不與祭如不祭
  祭如在謂祭其先如在者如其生存也祭神如神在謂天子祭百神諸侯祭其境内山川之類也如神在者如其神靈之接也此皆誠之不可揜也吾不與祭如不祭者不誠則無物也夫所謂神者天地其神之至歟以至於天地之間運行變化者與夫山林川谷丘陵能出雲為風雨者是皆神也天子有天下則得兼祭之諸侯有一國則得祭其境之望而已有是鬼神則有是禮樂皆誠之所存也非明於天地之性者曷足以究鬼神之情狀哉
  王孫賈問曰與其媚於奥寧媚於竈何謂也子曰不然獲罪於天無所禱也
  奥者室神之主程子曰奥喻貴臣竈喻用事者此乃家人禱祠之言王孫賈舉以為問其意則欲夫子媚於已也夫子謂苟獲罪於天則媚奥媚竈皆何所益盖胷中所存一有不直則為獲罪於天矣夫欲求媚是不直之甚者也斯言即禱祠而論之而所以答其意者亦無不盡矣
  子曰周監於二代郁郁乎文哉吾從周
  周監於夏商而制作郁郁乎文哉言其盛且備不可以有加也故聖人欲從周若使聖人居制作之位大體則從周然其閒損益之冝如行夏時乗殷輅則有之矣
  子入太廟每事問或曰孰謂鄹人之子知禮乎入太廟每事問子聞之曰是禮也
  禮以敬為主宗廟之事嚴矣其大體聖人固無不知也至於有司之事則容亦有所不知者焉知與不知皆從而問敬其事也或以為不知禮聖人告之以是禮也所以明禮意之所存也
  子曰射不主皮為力不同科古之道也
  君子之射以觀德行習禮樂也豈為力哉不主皮言不以貫革為主也不以貫革為主則君子之所以為射者盖可知矣為力不同科大程子曰言與為力而射者不同科也夫弧矢之利以威天下執弓矢而禦侮勞力者小人之事君子之射意不為此曰古之道言當時失此意也
  子貢欲去告朔之餼羊子曰賜也爾愛其羊我愛其禮魯自文公告朔之禮廢矣餼羊雖存子貢之意以為禮既廢矣餼羊何為徒為煩費而已夫子之意以為禮雖廢而羊存庶幾後之人猶有能因羊以求禮者是則羊雖虗器固禮之所寓也故曰爾愛其羊我愛其禮玩夫子之辭意則子貢之欲去羊其亦隘狭而少味矣
  子曰事君盡禮人以為諂也
  聖人斯言傷時人不知事君之禮也曰盡禮則非有所加也適當其冝而已觀鄉黨所載與夫拜下之從則可見也盡禮而人以為諂則時人之不知禮可知矣特曰人以為謟也聖人道大德𢎞故其言含蓄如此
  定公問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對曰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
  定公發此問盖亦有所感發也聖人告之者乃君臣相與之常道雖帝王之世不越是矣使臣以禮如傳所謂敬大臣體羣臣之類是也事君以忠無以有已有犯而無隠也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則上下交而泰治興矣然在人君端本之道以禮使臣則羣臣得盡其忠不然懼賢者之日逺而小人之日親也
  子曰闗雎樂而不淫哀而不傷
  哀樂情之為也而其理具於性樂而至於淫哀而至於傷則是情之流而性之汨矣樂而不淫哀而不傷發不踰則性情之正也非養之有素者其能然乎闗雎之詩樂得淑女以配君子至於鐘鼓樂之琴瑟友之所謂樂而不淫也哀窈窕思賢才至於寤寐思服展轉反側所謂哀而不傷也玩其辭義者可不深體於性情之際乎
  哀公問社於宰我宰我對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戰栗子聞之曰成事不說遂事不諫既往不咎
  社各用其所宜之木而已非有所取義也哀公聞周人以栗之言遽曰使民戰栗盖素有欲用刑威之心故因言發見也宰我於此所當正義以捄其失而曾莫之告也無乃使之益安於其所趨乎故夫子重言以責之謂汝以為成事而不說乎以為遂事而不諫乎以為既往而不咎乎既非此三者奈何而不告也然而是三言者後世人臣往往借以為說則亦不可以不辨夫事既成而不可說則當引去而不當尸其位也君所專而不得諫在下位則可非為大臣與任事者設也既往固不可咎然亦有當推咎者所以使之革其舊而圖其新也
  子曰管仲之器小哉或曰管仲儉乎曰管氏有三歸官事不攝焉得儉然則管仲知禮乎曰邦君樹塞門管氏亦樹塞門邦君為兩君之好有反坫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禮孰不知禮
  管氏急於功利而不知道義之趨大抵其器小也或者聞小器之言則疑以為儉聞其三歸具官則又疑其知禮盖當時習俗尊慕霸者聞聖人之言而惑之也聖人因其所疑摭事以告然所謂三歸具官塞門反坫固無非在器小之中也學者深濳聖人之意真知夫管仲之果為小也而後知曾西畏子路而不為管仲者矣或曰聖人常大管仲之功矣而小其器何也聖人之言抑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髙下各有攸當功雖大亦何害其為器之小乎
  子語魯大師樂曰樂其可知也始作翕如也從之純如也皦如也繹如也以成
  周衰樂廢盖雖其聲音亦失之矣聖人因其義而得其所以為聲音者而樂可正也故曰樂其可知也翕如始作而合也純如縱之純一而和也雖合而和然髙下清濁眀白而不相奪倫也故又曰皦如也至於繹如也以成則相繼而有餘也先王之樂其聲音之所為至者亦具此矣玩夫此則其制始終之序亦可得而尋矣
  儀封人請見曰君子之至於斯也吾未嘗不得見也從者見之出曰二三子何患於喪乎天下之無道也乆矣天將以夫子為木鐸
  封人盖必有見於聖人容色辭氣之間而發是言門人有取云耳言二三子何患於夫子之不得時與位乎天下無道之乆天固將使夫子振斯文以覺方來也盖封人知文之在兹是乃天意耳
  子謂韶盡美矣又盡善也謂武盡美矣未盡善也舜紹堯之緒從容揖遜而有天下武王翦紂之暴一戎衣而有天下雖聖人之心初無二致揖遜征伐時焉而已然征伐之事聖人豈所欲哉有所不得已焉耳盖時異則事異事異則所為憂樂亦異故其見於樂之聲容者亦不容無不同者焉是則韶武之俱為盡美者聖人之心一也武之未得為盡善者時與事之不同也故成湯有予有慙德之言盖以為不幸所值之時如此有慙於舜禹之事也嗟乎是武王之心也
  子曰居上不寛為禮不敬臨喪不哀吾何以觀之哉居上之主於寛與禮之主於敬喪之主於哀同盖不寛則失所以為長人之本其他雖有所為尚何觀乎為禮而不敬臨喪而不哀則繁文末節雖多亦何以觀也然寛非縱弛之謂緫其大綱使人得以自效也里仁篇
  子曰里仁為美擇不處仁焉得知
  居以親仁為美而所自處其可不擇而處仁乎不知擇是不知也故孟子因擇術之論而曰夫仁天之尊爵也人之安宅也莫之禦而不仁是不知也
  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乆處約不可以長處樂
  君子之可以乆處約可以長處樂安於理而已不仁者勉强而暫處則有之若差乆焉則移於約樂而無所不至矣
  仁者安仁知者利仁
  安仁者其心純一不待勉強而無不在是也利仁者知仁之美擇而為之故曰利也上蔡謝氏曰安仁則一利仁則二安仁者非顔閔以上去聖人不逺者不知此味也
  子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惡人
  好善而惡惡者性也凡人之好惡每以己加焉而失其正惟仁者為能克己故能好人能惡人莫非天下之公理而已
  子曰苟志於仁矣無惡也
  志於仁則無不善盖元者善之長存乎此何惡之有惟其有不存焉則流於不善矣
  子曰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
  有得富貴之道有得貧賤之道盖正而獲伸者理之常此以其道而得富貴者也不正而詘者亦理之常此以其道而得貧賤者也然世盖有反是而富貴貧賤者矣所謂不以其道也惟君子則審其在已不為欲惡所遷故枉道而可得富貴已則守其義而不處在已者正矣不幸而得貧賤已則安於命而不去此其所以無入而不自得也一本云富貴人之所欲貧賤人之所惡此人情所同然不以其道得處富貴則不處不以其道得去貧賤則不去豈君子欲惡之情有異於人哉於人之所欲而不處於人之所惡而不去盖其欲惡有甚於富貴貧賤者惟道所在而已
  君子去仁惡乎成名
  君子之所以為君子者以其不已於仁也去仁則何自而成君子之名哉盖仁者人之道而善之長未有舍是而可他求者也
  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是心無時而不存也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主一之功也
  子曰我未見好仁者惡不仁者好仁者無以尚之惡不仁者其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有能一日用其力於仁矣乎我未見力不足者盖有之矣我未之見也好仁非深造者不能故曰無以尚之其次則惡不仁惡不仁是亦為仁者也知惡不仁則知勉於仁矣不使不仁之事加見於其身盖知惡而遏止之也曰有能一日用其力於仁矣乎我未見力不足者用力於仁無力不足之患人皆有是道也病不求耳豈患力不足哉又曰盖有之矣我未之見也用力於仁者豈可謂天下無之乎特未之見耳所以待天下與勉學者之意反復抑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可謂𢎞大而深切矣
  子曰人之過也各於其黨觀過斯知仁矣
  君子之過於厚過於愛雖曰過也然觀其過而其心之不逺者可知矣若小人之過則失於薄傷於忍夫所謂薄與忍者是豈人之情也哉而其失至此則其所陷溺者亦可知矣故曰觀過斯知仁矣
  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
  人為萬物之靈其虗眀知覺之心可以通夫天地之理故惟人可以聞道人而聞道則是不虗為人也故曰夕死可矣然而所謂聞道者實然之理自得於心也非涵養體察之功精深切至則焉能然盖異乎異端驚怪恍惚之論矣
  子曰士志於道而恥惡衣惡食者未足與議也
  學道者以務實反本為要恥惡衣惡食者其心何如哉外馳如此雖曰志於道豈足與議道乎
  子曰君子之於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適莫兩端也適則有所必莫則無所主盖不失之於此則失之於彼鮮不倚於一偏也夫義人之正路也倚於一偏則莫能遵於正路矣惟君子之心無適也而亦無莫也其於天下惟義之親而已盖天下事事物物皆有義焉義者存於中而形於外者也無適無莫而義之與比猶孟子所謂勿忘勿助長而必有事焉者也孟子言學者之用功而此言君子之存心耳或曰異端無適無莫矣而不知義之比此其所以異於吾儒盖失之矣夫異端之所以不知義者正以其有適有莫之故也盖未有不墮於一偏者若果能無適無莫則所謂義者盖森然自得於物則之中矣
  子曰君子懷徳小人懷土君子懷刑小人懷惠
  君子小人趣向之異故所懷不同大抵公私之分而已懷德懷刑好善惡惡之公心也懷土懷惠苟安務得之私意也然則在上者當顯其為比之道德刑之明則君子懷之而天下莫不歸往矣不然區區求小人之比已而仁賢不歸心豈能致治哉
  子曰放於利而行多怨
  放依也放於利而行者凡事毎求便利於己也怨由不得其欲而生彼雖每求便利而事亦豈能盡利於己哉不得其欲則怨矣其胷次擾擾無須臾以寧也若夫君子正己而已無所求利故無不足而奚怨之萌哉
  子曰能以禮讓為國乎何有不能以禮讓為國如禮何為國以禮其言不讓夫子所以哂季路然則能以禮讓固為國之本盖和順輯睦之所由興也不能以禮讓則其為國也將如禮何謂禮雖在天下其將如之何哉是亦無以為國矣
  子曰不患無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己知求為可知也患所以立求為可知皆為己者之事也立者所以立其身也可知者實之在己者也若有患其位與人莫己知之心一毫之萌則為徇於外矣不患無位而患所以立不患莫已知而求為可知則君子為己之學盖可知矣若曰使在己有可知之實則人將自知之則是亦患莫己知而已豈君子之心哉
  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曾子曰唯子出門人問曰何謂也曽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道無不該也而有隠顯本末内外之致焉程子所謂如百尺木自根本至毫末皆一貫也若隠顯本末内外之致泯然莫别則所謂一以貫之者亦何所施哉夫子之告曾子當其可也曾子盖黙識之矣故荅門人之問獨舉忠恕為言可以見曾子自得之深也夫忠為體恕為用實有是體則實有是用用之周乎物是其體之流行發見而已體用一源故也此豈非一貫之妙歟聖人全乎此天之道也曽子所稱夫子忠恕是己賢者求盡乎此人之道也子思所稱忠恕是己
  子曰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
  喻謂通逹其趣也盖君子心存乎天下之公理小人則求以自便其私而已其所趣所行乆且熟也能無喻乎喻則好篤而不可反矣此君子小人之分也
  子曰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内自省也
  盖莫非為已而已
  子曰事父母幾諫見志不從又敬不違勞而不怨事親者心存乎其親聽於無聲視於無形其體之精矣故幾微所形必得於心諫於其未著為易反也見志不從又敬不違河東侯氏曰加誠敬而不違其幾諫之初心盖積其誠意如此勞而不怨竭力而不弛也
  子曰父母在不逺遊遊必有方
  以親之心為心也
  子曰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
  觧見上
  子曰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則以喜一則以懼以年之盛衰察氣之強弱而喜懼存焉亦人子盡心於其親之一事也
  子曰古者言之不出恥躬之不逮也
  君子以行不逮言為恥故言不輕其出言之不出則其勉於躬行者力可知也夫子懼學者務於言而行有弗篤則趨於薄也故言古之學者盖如此
  子曰以約失之者鮮矣
  凡人事事以節約存心則有近本之意雖未能皆中節而其失則鮮矣
  子曰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
  言則欲訥行則欲敏盖篤實自修無一毫徇外之意也言欲訥者畏天命行欲敏者恭天職
  子曰德不孤必有鄰
  德立於己則天下之善斯歸之盖不孤也如善言之集良朋之來皆所謂有鄰也至於天下歸仁是亦不孤而已矣
  子游曰事君數斯辱矣朋友數斯䟽矣
  數必有由而然事君而必君之信己與朋友交而必交情之固是皆為私意之所加而數之所由生也推此可見彼既厭而數不止能無辱與䟽乎












  論語觧巻二
<經部,四書類,癸巳論語解>



  欽定四庫全書
  論語解巻四       宋 張栻 撰述而篇
  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竊比於我老彭
  述而不作有所傳述而不自作也信而好古言信古而好之也竊比於我老彭老彭亦述而不作信而好古者也聖人之𤼵斯言欲使學者稽古務實而不敢苟作也夫以聖人之德之至而其辭氣遜讓温厚如此學者所宜反復誦味而不厭也
  子曰黙而識之學而不厭誨人不倦何有於我哉黙而識之非言意之所可及葢森然於不睹不聞之中者也在已則學不厭施諸人則誨不倦成已成物之無息也何有於我哉汲郡吕氏曰言我之道舍是三者之外復何有此説於文義為順葢聖人常指而示之近使學者能於此求聖人於此學聖人則亦可以有得矣然而是三言者其本在於黙而識之世之言黙識者類皆想像意度驚怪恍惚而曰吾黙識矣不知聖門實學貴於履踐隠㣲之際無非真實葢所謂存乎徳行者也
  子曰徳之不修學之不講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憂也
  聖人言以是為憂所以深勉學者也夫徳不修則無以有諸躬學不講則無以明乎善聞義不能徙則何有於義不善不能改則安於不善而已是豈不可憂乎為學之要不越乎修徳講學徙義遷善而已
  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
  門人可謂善觀聖人矣方燕居之際在衆人易以怠惰若君子則不至於惰然未免於執持也未免於執持其能申申夭夭乎申申和樂中正也夭夭温裕安舒也一本云申申舒泰也夭夭和洽也聖人聲氣容色之所形如影之隨形無徃而不在也
  子曰甚矣吾衰也乆矣吾不復夢見周公
  夫子夢見周公之心周公思兼三王之心也方夫子盛時庶幾道之將行以周公之事業措之天下雖夢寐間亦思存周公之為而若見其人也至於既老而力衰知道之終不可行也故曰久矣不復夢見焉若以為聖人思念周公而見其儀容於夢則是有所滯而不化且周公不可見而見之夢焉亦甚非聖人之心也
  子曰志於道據於德依於仁游於藝
  涵泳於道履踐於徳體切於仁游涉於藝藝者亦以養吾徳性而已
  子曰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嘗無誨焉
  束脩始見禮也苟以禮來聖人未嘗不誨焉人皆可為聖賢聖人未嘗拒其進也
  子曰不憤不啓不悱不發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
  此聖人教人之方也學貴於思思而後有得憤悱者思慮積久鬱而未暢誠意懇切形於外也憤則見於顔色悱則見於辭氣於是而啓其端𤼵其蔽則庶幾其聽之之専而感之之深也然告之亦舉一隅耳必待其以三隅反而後復之此古之教者所以為從容而使人繼其志之道也若不以三隅反則是未能因吾言而推類苟遽以復之則於彼亦無力矣
  子食於有喪者之側未嘗飽也子於是日哭則不歌臨喪則哀食何由飽哭者哀之至歌者樂之著一日之間二者不容相襲若此也學者法聖人而勉之亦足以養忠厚之心也
  子謂顔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用之則行舍之則藏龍徳正中随時隠見者也君子所性大行不加窮居不損其行也豈有意行之而其舍也亦豈有意於藏之因時用舍而道有行藏惟顔子幾於化故足以與此
  子路曰子行三軍則誰與子曰暴虎馮河死而無悔者吾不與也必也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者也
  仲由自負其勇不避禍害謂夫子有三軍之事惟已可與故以為言夫子因其病而捄之以為犯難而輕死非君子所貴葢死或至於傷勇故也臨事而懼戒懼於事始則所以為備者周矣好謀者或失於寡斷好謀而成則思慮審而其𤼵也必中矣敬戒周宻如此古之人所以能成天下之事而不失也豈獨可行三軍而已哉若徒以暴虎馮河為勇則是輕犯禍害非君子之所貴也
  子曰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如不可求從吾所好
  夫子謂富不可求非特謂命有定而不可强也謂命有定而不可强雖賢於僥倖而冐昧者然在聖賢之分則未足道也夫子謂富不可求者正以於義不可故耳言使其於義而可雖執鞭之士亦有時而可為矣其如義不可求何則姑從吾所好而已吾所好者義是也然則所安者義而命葢有不必言者矣
  子之所愼齊戰疾
  事神莫嚴於齋用人莫重於戰養身莫切於疾故尤致其愼焉夫子未嘗親夫戰陳之事也而門人知其所慎者以其平日所言而知其重之也味所謂臨事而懼好謀而成之語則亦可見矣
  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圖為樂之至於斯也韶之盡善盡美聖人聞之有所深感於其中葢後世雖有作者虞帝弗可及也已然至於三月之久猶忘味焉則幾於不化矣故程子以三月為音字聖人之心不如是其固也
  冉有曰夫子為衛君乎子貢曰諾吾將問之入曰伯夷叔齊何人也曰古之賢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出曰夫子不為也
  叔齊之讓伯夷以為伯夷之長當立無兄弟之義而何以為國乎伯夷之不受國以為叔齊之立父命也無父子之義而何以為國乎二人者寜去國而存此矣衛輙之事國人論之以為蒯瞶既得罪於先君而出奔而輙受先君之命宗國不可以無主則立輙而拒蒯瞶可也曽不知蒯瞶父也輙子也父子之義先亡而國其可一日立乎故子貢以夷齊之事為問方是時夫子在衛輙立之事葢難言也賜也㣲其辭以測聖人之㫖可謂善為辭者矣中有所悔慕皆謂之怨其曰怨乎者謂二子委國而去獨不顧其宗國而有所悔於中乎夫子告之以求仁而得仁謂二人者求夫天理之安而已夫豈利害之計乎明乎此而後知古人所以處身謀國之宜矣
  子曰飯䟽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
  君子所性大行不加窮居不損飯䟽飲水而樂之在其中者亦莫不然然則其於外物也何有故視不義之富貴如浮雲然易曰崇髙莫大乎富貴富貴本非可以浮雲視惟其非義則浮雲耳苟義所當居聖賢固亦居之特所樂不存也一本云濂溪周子嘗令學者尋顔子仲尼所樂何事此不可以想象推尋也惟用力於克已是乃求之之道也
  子曰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
  夫子未賛易之前易書殽亂傳者失其㫖五十以學易者夫子之意謂今有所未暇加數年而後可修也程子曰如八索之類皆過也云學云大過者皆謙辭也雖然自夫子賛易而易道始備垂於萬世而不過也而後之學者或泥於象數而其義復以不明善乎程子之言曰推辭攷卦可以知變象與占在其中矣由辭以求易而明夫所謂體用一源顯㣲無間者則庶幾聖人學易之㫖可得而求也
  子所雅言詩書執禮皆雅言也
  夫子常教人者詩書執禮也執禮者人所執行之禮所謂曲禮者也以此三者教人使之涵泳踐履循循有序性與天道亦豈外是而他得哉在學者用工何如耳
  葉公問孔子於子路子路不對子曰女奚不曰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
  子路以葉公不知聖人且欲擬其形容而未知所對也夫子之意則以為即其近者告之斯可矣夫子葢嘗自謂十室之邑必有忠信獨不如已之好學而今所言𤼵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者亦好學之至者也然則聖人之所以異於人者果獨在於好學耶夫子葢生而知之者而未嘗居焉使人知聖由學而可至也然生而好學則是其所為生知者固亦莫揜矣謂聖人所以異於人者在於好學亦豈不可乎
  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
  門人見夫子之聖謂生而知之不可跂及也故夫子以是告之使果能好古敏以求之則聖人亦豈不可希哉玩味辭氣其循循善誘可謂至矣
  子不語怪力亂神
  聖人一語一黙之間莫不有教存焉語怪則亂常語力則妨徳語亂則損志語神則惑聽故聖人之言未嘗及此雖然就此四者之中鬼神之情狀聖人亦豈不言之乎特明其理使人求之於心而已若其事則未嘗言之也門人記聖人之所雅言與夫所不語者而垂教焉抑可謂察之精矣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見人之善不善也而皆我師焉古人之學無非為已而己雖然就一人之身而有善有不善焉亦莫非吾師也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此葢進善無窮之意非若老氏以不善人為資而利之也夫有利之之心則是己自陷於不善也毫釐之差君子謹諸
  子曰天生徳於予桓魋其如予何
  天生徳於予言天命徳於己也天命徳於已桓魋其如之何使不幸而不免於難亦天也桓魋其亦如之何哉雖然人受天地之中以生天之生斯人無不具徳於其性也人則自息之耳惟聖人為能全夫天之所命曰天生徳於予而所為與天理無間者亦自可見矣
  子曰二三子以我為隱乎吾無隱乎爾吾無行而不與二三子者是丘也
  夫子之道猶天然門弟子學焉而莫及則疑以為有隠夫子從容告之曰二三子以我為隠乎吾無隠乎爾葢道無不在聖人何隠乎爾所謂無行而不與二三子者葢視聽言動之際無非教也二三子苟能體之自近而用力焉則知聖人果無毫髮之可隠也在二三子勉之何如耳
  子以四敎文行忠信
  聖人之敎人不越乎是四者學文則知廣敦行則身修忠信則徳進學者勉於是則内外交益日有所進而月有所將也忠信本一事而謂之四教者忠則實諸已信則篤諸人在學者之成身當以為兩事而並勉也文居其首者教以博文為先也
  子曰聖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君子者斯可矣子曰善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有恆者斯可矣亡而為有虚而為盈約而為泰難乎有恆矣
  聖人君子以學言善人有恒者以質言聖人者肖天地者也君子者具其體而未能充盡者也故聖人不得而見得見君子斯可矣善人資稟醇篤無惡之稱有恒者則能謹守常分而已故善人不得而見得見有恒者斯可矣以善人之質而進學不已聖葢可幾有恒者力加勉焉亦足以有至也若夫已無而以為有已虚而以為盈在約而以為泰則是驕矜浮虚不務實者其能以有恒乎未能有恒況可言學乎
  子釣而不綱弋不射宿
  此聖人愛物之心也釣而不綱不欲盡物也弋不射宿不忍乗危也於此亦可玩味聖人之仁心矣
  子曰蓋有不知而作之者我無是也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多見而識之知之次也
  天下之事莫不有所以然不知其然而作焉皆妄而已聖人之動無非實理也其有不知而作者乎雖然知未易至也故又言知之次者使學者有所持循由其序而至焉多聞擇善而從多見而識其善此雖未及乎知之至然知之次也擇焉識焉而不已則其知將日新矣
  互鄉難與言童子見門人惑子曰與其進也不與其退也唯何甚人潔已以進與其潔也不保其徃也
  以互鄉之俗惡而童子又非得與先生長者抗禮者而夫子見之故門人惑焉夫子謂其進之志則善與其進之志善也而不與其退而不善也若於進而志善之時以其退而不善而拒之則何甚也聖人之心天也其有己甚者乎則又反復言之謂凡人潔已以進則當與其潔耳固不可保其徃也此所謂顯比王用三驅至公之心也
  子曰仁遠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
  仁豈遠於人乎患人不欲之耳欲之斯至不曰至仁而曰斯仁至矣葢仁非有方所而可徃至之也欲仁而仁至我固有之也
  陳司敗問昭公知禮乎孔子曰知禮孔子退揖巫馬期而進之曰吾聞君子不黨君子亦黨乎君取於呉為同姓謂之呉孟子君而知禮孰不知禮巫馬期以告子曰丘也幸苟有過人必知之
  他國之大夫問吾國之君知禮與否則但可告之以知禮而已及巫馬期以司敗之言告則又豈可謂取同姓為知禮乎若言為君隠之意則淺露已甚而失前對之本意矣故但引已之過而已然而取同姓之為非禮其義固已在其中矣聖人辭氣之間其天地造化與
  子與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後和之
  歌者歌詩也於其歌之善也使反之而後和非獨與人為善也反復抑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至於再三則所以感人者益深矣是亦所以長其善也與
  子曰文莫吾猶人也躬行君子則吾未之有得
  言文吾無不與人同者於躬行之君子則未見聖人之意欲使學者不但既其文而務孚其實也夫所謂文者威儀藝文之事可得而見者也躬行之實則在夫縝宻篤至存乎人之所不見者也此顔閔之徒所以獨出於衆人者歟
  子曰若聖與仁則吾豈敢抑為之不厭誨人不倦則可謂云爾已矣公西華曰正唯弟子不能學也
  夫子雖不居聖然玩味辭氣其所以為聖者亦可得而見矣夫盡仁道者聖人也為之不厭誨人不倦聖人之仁天之無疆也
  子疾病子路請禱子曰有諸子路對曰有之誄曰禱爾於上下神祗子曰丘之禱久矣
  子路請禱而夫子告之以有諸葢欲子路深省夫禱之理也苟知其有是理則知夫子之何用禱也而子路未之達獨舉誄以為證於是從而告之曰丘之禱久矣葢禱者悔過遷善之意平日之思慮云為神之聽之未嘗斯須離也一有未順則逆於神理是則當禱也若夫聖人之心則所謂天且弗違而況於鬼神乎獨曰丘之禱乆矣辭氣謙厚而所以啓告子路者亦至也
  子曰奢則不孫儉則固與其不孫也寜固
  奢儉皆為失中奢則不孫為其矜夸也儉則固為其拘執也雖然固之為病特未能趨於中耳而其所為自守者猶近本焉至於不孫之為害則馳騖畔散惡之所由起也聖人斯言非勉學者為儉而已也葢使之知夫奢之為害之甚而儉猶可取則庻有得於務本趨約之意云耳
  子曰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
  正已而不求諸人故坦蕩蕩徇欲而不自反故長戚戚坦蕩蕩非謂放懷自適無所憂慮之謂也謂求之在已而無必於外故常舒泰云耳
  子温而厲威而不猛恭而安
  和順充積則其𤼵見必温然温而厲也徳盛者其威必著於外然威而不猛也從容中理者其貌必恭然恭而安也温而不厲則和而無制有害於温矣威而猛則為物所憚有病於威矣恭而不安則不可以持乆有損於恭矣從容而全盡者其惟聖人乎門人形容至此亦可謂善學矣
  泰伯篇
  子曰泰伯其可謂至徳也已矣三以天下讓民無得而稱焉
  三讓程子曰不立一也逃之二也文身三也夫泰伯之讓誠難知也以君之元子而弃宗國以逃身本中夏而從夷狄之為不亦冒先王之大禁歟而泰伯安然行之非聖人孰能明其為至徳也至徳謂徳之至也泰伯知文王有聖徳天之所命當使天下被其澤故致國於王季為文王也故曰以天下讓言其至公之心為天下而讓也變而止乎中非達權樂天者其能與於此乎惟其事情深逺故民無得而稱而聖人獨知其為至徳也或曰泰伯之心知文王得國則周必有天下乎非然也以是存心則是利夫天下者也泰伯知文王得國則天下必被其澤而已至於周之有天下則泰伯豈加毫末於此哉此又不可以不知也
  子曰恭而無禮則勞愼而無禮則葸勇而無禮則亂直而無禮則絞
  恭愼勇直皆善道也然無禮以為之本則過其節而有弊反害之也蓋禮者其節之存乎人心者也恭而無禮則自為罷勞慎而無禮則徒為畏懼勇而無禮則流於陵犯直而無禮則傷於訐切然則其弊如此其貴於恭慎勇直者何哉葢有禮以節之則莫非天理之當然無禮以節之則是人為之私而已是故君子以約諸已為要也
  君子篤於親則民興於仁故舊不遺則民不偷
  君子謂在上者也篤於親而民興於仁故舊不遺而民不偷葢仁義之心人皆有之有以示之斯感而應矣夫上之人所為若是者非為欲以動民而為之也敦篤於吾之所當為而其應自爾也
  曾子有疾召門弟子曰啓予足啓予手詩云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而今而後吾知免夫小子
  曾子當死生之際其言如此與易簀之意同葢安死順生純是義理也啓手足之義示保其身而無傷也戰兢臨履曾子平日之心敬而無失至是而知免於戾所謂全而歸之也夫以形體言之且不可傷則其天性可得而傷乎舉其顯而隠者可知矣
  曾子有疾孟敬子問之曽子言曰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君子所貴乎道者三動容貌斯遠暴慢矣正顔色斯近信矣出辭氣斯遠鄙倍矣籩豆之事則有司存
  所貴乎道者三事謂其動容貌而能循於法則也正顔色而根於誠實也出辭氣而不悖於倫理也此三者豈可驟為而强致哉必也平日莊敬篤實涵養有素而後其𤼵見乃能如此此所貴夫道也若此則禮之本既立矣至於刑名度數之事則付之有司使任職焉可也葢本既立則末無不舉矣意者孟敬子務詳於末而未知其本故歟一本云或曰此與非禮勿視勿聽勿言勿動之意同乎曰有異哉夫子之言制於外所以養其中也曽子之言存於中而以正其外者也學者當識内外交正之意
  曾子曰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有若無實若虚犯而不校昔者吾友嘗從事於斯矣
  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樂善而無厭也有若無實若虚有善而不居也犯而不校不動於血氣而安於理也非心不違仁者其能之乎嘗從事於斯者葢顔子由克已以至於無我也
  曾子曰可以託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臨大節而不可奪也君子人與君子人也
  可以託孤可以寄命與夫臨大節而不可奪非剛毅篤實者其能之乎曰君子人與疑辭也君子人也斷辭也言其人雖未盡君子之道而節操若是可以謂之君子乎葢謂之君子則可也
  曾子曰士不可以不𢎞毅任重而道逺仁以為已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
  𢎞有寛廓之意毅有特立之意𢎞與毅相須者也士之所任者重而其道逺非𢎞毅則何以勝其重而致其逺乎所為任之重者以仁為已任故也仁者人之道為士者求所以盡人之道其任重矣然所為仁者其道葢無窮非可以易進而速成也用力以終吾身焉顧所至何如耳然則非𢎞毅其可哉
  子曰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
  此學之序也學詩則有以興起其性情之正學之所先也禮者所據之實地學禮而後有所立也此致知力行學者所當兼用其力者也至於樂則和順積中而不可以已焉學之所由成也此非力之可及惟久且熟而自至焉耳
  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此言聖人能使民由是道而不能使民知之也凡聖人設教皆使民之由之也聖人非不欲民之知之然知之係乎其人聖人有不能與故曰不可使知之然使之由之所謂知之之道固在其中矣葢有由之而不知者未有不由而能知之者也然則孟子所載放勲之言曰使自得之者與此異乎無以異也葢曰自得則亦係乎彼而已
  子曰好勇疾貧亂也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亂也
  好勇則果於為如是而疾貧能無為亂乎不仁之人疾之過甚無所容身能無為亂乎此二者在上者不可以不知也先王有以厚民之生使其有勇者不至於疾貧有以養其不才使其不仁者不至於無所容斯已亂之道也
  子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驕且吝其餘不足觀也已此言才美之不足恃當以徳為貴也古之聖人如周公者才藝之多故借以名之驕則無以来天下之善吝則不能與人共由於善雖才美如周公亦何為哉葢驕者氣盈挾其有也吝者氣歉懐不足也害徳者固多端而二者其縂目也葢徇於血氣者不失之盈則失之歉耳
  子曰三年學不至於穀不易得也
  榖者取其成實之意故以訓善焉善者實也三年學矣而不至於善善之難得也如此然則可不孜孜以自强乎為仁由已勉而不舍自有所至固不可以預期嵗月而逆計所成也聖人勉學者之意深矣
  子曰篤信好學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邦有道貧且賤焉恥也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
  此章言士之自處當如是然篤信好學其本歟惟篤信好學而後能守死善道葢非見善之明則其能守之而不易乎危邦不入者不入其國也亂邦不居者雖在其國而可去之也有道則見道可行之時也貧賤則可恥以其無可行之實故也無道而隠道不可行之時也富貴則可恥以其屈巳而喪道故也
  子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止其分也謀其政云者巳徃謀之也若有從吾謀者則有時而亦可以告之矣
  子曰師摯之始闗雎之亂洋洋乎盈耳哉
  聖人自衛反魯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師摯實傳其聲音者也
  子曰狂而不直侗而不愿悾悾而不信吾不知之矣狂者進取侗者未有知悾悾者拘執然是三者有可以進學之理葢進取者不為枉曲而直可取也未有知者不敢自以為能而愿可取也拘執者不敢食其言而信可取也由是而教行焉則可救其所短而進之於道若狂而不直侗而不愿悾悾而不信則又巧偽生於其間併與其可取者而去焉無為足望矣
  子曰學如不及猶恐失之
  學者當常懷不及之心懐不及之心猶恐夫心之或放也況於自是自恕者乎以一善自居以一知自喜自足者也今日不為曰姑待明日小事故過曰為其大者自恕者也此皆人欲所由長而本心所由失也
  子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與焉
  舜禹之有天下豈有一毫與乎其間哉天與之人與之耳天與之人與之舜禹順乎天人之心而履乎其位於我何加哉此其徳所以為巍巍也
  子曰大哉堯之為君也巍巍乎唯天為大唯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煥乎其有文章此章言帝堯君道之大也天下之巍巍崇髙者莫若天之為天也而堯法則之曰則之則無一毫不與天相似矣堯之道蕩蕩廣大無所不該而其用則宻故民無得而名民雖無得而名然巍巍之成功煥乎之文章不可揜也葢其功業文章乃其道之顯見者也其至賾者不可得而窺而其至顯者不可得而隠天之道然也聖人之道然也
  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武王曰予有亂臣十人孔子曰才難不其然乎唐虞之際於斯為盛有婦人焉九人而已
  此所謂才者言能全盡夫天生此民之才者也如左氏稱才子必齊聖廣淵明允篤誠之類舜之五臣武王之十亂皆相與共成天下之治者非但可任一職而已也邑姜助成正家之事而天下治焉亦婦人之有聖徳者也
  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謂至德也已矣
  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非特文王也武王之初亦然故統言周之至德不但曰文王也葢紂未為獨夫文武固率天下以事紂者也三分天下有其二天下之歸徃如此而翼翼小心以盡其臣子之恭非徳合中庸者其能之乎故稱至徳也
  子曰禹吾無間然矣菲飲食而致孝乎鬼神惡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宮室而盡力乎溝洫禹吾無間然矣禹之有天下無所與於已故飲食則菲衣服則惡宮室則卑所欲不存焉而於事神之際則盡其誠於朝廷之禮則盡其敬於保民之事則盡其力皆所以成其性耳惟其不存於彼故能克盡於此再言其無間者言其無可得而議如此也此與惡㫖酒而好善言之意同禹之為聖本由學而成皆其工夫至到者也














  論語解巻四
<經部,四書類,癸巳論語解>



  欽定四庫全書
  論語觧卷五       宋 張栻 撰子罕篇
  子罕言利與命與仁
  夫子之言明其義之所當然耳義所當然則亦無不利者夫子特罕言之也至扵命與仁凡夫子之所言何莫非是理而何隠乎爾也在學者潛心何如耳然夫子未嘗指言之也謂之罕亦可矣
  達巷黨人曰大哉孔子博學而無所成名子聞之謂門弟子曰吾何執執御乎執射乎吾執御矣
  達巷黨人大孔子之博學而疑其不能以徧成也夫豈知本末精粗一以貫之之道哉故夫子但舉一藝自居而又扵藝之中復居其次者以見夫道之無乎不在若善觀聖人則扵此亦可以得之不然則愈失之也其言則謙而不居其意則完備矣
  子曰麻冕禮也今也純儉吾從衆拜下禮也今拜乎上泰也雖違衆吾從下
  聖人扵斯世豈有意扵從違哉皆道之所在焉耳於其儉則不嫌扵從俗扵其泰則不避扵違衆聖人之意蓋可見矣
  子絶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聖人豈獨無意哉蓋發扵心者莫非實理無一毫私意也若有所作為皆私意耳必者必欲其然也固者執而不化也我者有已也意與我相近必與固相類然而不同也意則發見而我則其所存也必則期扵事之前而固則凝於事之後也毋字與無通夫子之扵四者非待有所禁止蓋自無有耳絶云者無之甚也然四者之病始扵意而成扵我故大學之道必在於誠其意
  子畏扵匡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䘮斯文也後死者不得與扵斯文也天之未䘮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
  文也者所以述是道而有傳也文王既没文不在兹聖人以斯文為已任也已之在與亡斯文之䘮與未䘮係焉是二者豈人之能為哉天也不曰䘮已而曰䘮斯文蓋已之身即斯文之所在也方夫子畏於匡之時所謂易詩書春秋皆未討論也故以為天之将䘮斯文則後死者不得與扵斯文夫使後死者而果不得與扵斯文則其不免扵難亦非匡人之所能為也汲郡吕氏曰畏者有戒心也
  太宰問扵子貢曰夫子聖者與何其多能也子貢曰固天縱之将聖又多能也子聞之曰太宰知我乎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
  太宰見夫子多能而疑其聖者在此故云然子貢則謂夫子蓋天命以大聖之質多能特其餘耳夫子聞之恐太宰謂聖必待多能則甚有害也故謙以自居其意則欲太宰知夫多能雖不害其為君子然為君子不在多能也故曰君子多乎哉不多也
  牢曰子云吾不試故藝
  謂不試扵事業故所見者藝而已門人載牢所記夫子之言扵此申前章之意也
  子曰吾有知乎哉無知也有鄙夫問扵我空空如也我叩其兩端而竭焉
  此章之意亦恐學者以聖道為髙逺而聖人為有隠也曰吾有知乎哉無知也謂爾以為吾有餘知乎盖無餘知也凡所以告二三子者無不盡矣雖使鄙夫持空空之質而問所以告之者亦未嘗不就其兩端而無不盡者焉蓋語近而其逺者未嘗不具焉語卑而其髙者未嘗不存焉形而上曰道形而下曰器而道與器非異體也聖人有隠乎爾哉在學者體之何如耳
  子曰鳳鳥不至河不出圗吾已矣夫
  非必鳳至圖出而後為至治之世鳳至圗出蓋治世之徴也聖人斯言歎明王之不興而道之終不行耳
  子見齊衰者冕衣裳者與瞽者見之雖少必作過之必趨
  愛敬生扵中而形於外惟聖人為能有常而無失也扵齊衰哀有䘮也於冕衣裳貴達尊也扵瞽者矜困窮也推之則帝王所以治天下之綱要也
  顔淵喟然歎曰仰之彌髙鑽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夫子循循然善誘人博我以文約我以禮欲罷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爾雖欲從之未由也已
  仰之彌髙愈探而愈覺無窮也鑽之彌堅愈進而愈覺難入也瞻之在前則若不及忽焉在後則又過之蓋得其中為難也非工夫深至者其能發是言乎雖然其髙未易攀也其堅未易入也聖人之中未易可得也而夫子則循循然善誘人從容不迫以其序而進之其所為循循善誘者不過博文約禮而已博文者使之集衆義扵見聞之間也約禮者使之宅至理扵隠微之際也一作博文格物致知也約禮克已復禮也博而約學之大端不越是矣惟夫子循循善誘如此故使我欲罷不能焉蓋自不能以已也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爾盡吾之才以極其至則見夫所立之卓爾必曰如有言其始見之端的者然也卓爾者其聖人之中歟雖欲從之末由也已言已雖見是而不能遂止扵是蓋誠者天之道由誠之而進非大而化不能以與此蓋至此非力之所能為也此顔子之所以喟然歎歟反復誦味此章則顔子學聖人始終之功孔子教人先後之序與夫聖人之道之至皆可得而研求矣
  子疾病子路使門人為臣病間曰乆矣哉由之行詐也無臣而為有臣吾誰欺欺天乎且予與其死扵臣之手也無寜死扵二三子之手乎且予縱不得大葬予死於道路乎
  子路欲為臣之意以夫子嘗為大夫有家臣以任其䘮事蓋不為過意欲尊其師也不知方是時夫子退而閒䖏無家臣之時也因疾之病而強為之是欺而已理不應有而強使之有故曰欺天子路孔門之髙弟而所見若是之偏者蓋意有毫釐之差則流扵欺詐而不自覺耳故君子戰兢自持而每懼其或偏也
  子貢曰有美玉扵斯韞匵而藏諸求善賈而沽諸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賈者也
  子貢以美玉為喻疑夫子将終藏不售也夫子則以君子豈不欲用於世乎其不輕售者待其可耳子貢謂求善賈則非矣待賈者循乎天理而求善賈則已心先動矣
  子欲居九夷或曰陋如之何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欲居九夷與乗桴浮海之歎同或人未之喻則以為真欲徃也故疑其陋以為不可居夫子之所以告之者乃行乎夷狄之道蓋忠信篤敬無入而不自得也
  子曰吾自衛反魯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
  聖人未刪詩以前篇章交錯不以其序者亦多矣故反魯之後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獨舉雅頌蓋其大者耳
  子曰出則事公卿入則事父兄䘮事不敢不勉不為酒困何有扵我哉
  此章視之若易能然行之而無憾則未易也蓋扵天理之當為者求盡其道而扵人情之易動者不踰其則雖聖人亦極乎是理而已夫子之教人每指而示之近使之有履踐之實人人皆可勉焉行而有至則存乎其人充盡則聖人矣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舎晝夜
  此無息之體也自天地日月以至扵一草木之微其生道何莫不然體無乎而不具也君子之自強不息所以體之也聖人之心純亦不已則與之非二體矣川流蓋其著見易察者故因以明之
  子曰吾未見好徳如好色者也
  好徳因人之秉彛而目之扵色亦出扵性也然此則溺其流而不止彼則汨其情而不察是何歟則以夫物其性故耳故君子性其性而衆人物其性性其性者天則之所存也物其性者人欲之所亂也若好徳如好色則天則存而人欲遏性情得其正矣
  子曰譬如為山未成一簣止吾止也譬如平地雖覆一簣進吾徃也
  雖覆一簣然進則不可量雖餘一簣然止則無所望學以成徳為貴也止者吾止也進者吾徃也進止係乎已而由人乎哉
  子曰語之而不惰者其回也與
  若以不惰為専心致志則其他門人髙弟亦能然何獨回也所謂語之而不惰者謂不惰其言也蓋顔子聞夫子之言黙識心通躬行實踐是夫子之言昭明發見扵顔子日用中也此之謂不惰
  子謂顔淵曰惜乎吾見其進也未見其止也
  此顔子既没之後夫子稱之之辭也蓋其日進無疆扵聖為幾矣然未至扵聖則猶有所進焉至扵聖則止矣所謂止者大而化之止扵中而成乎天也此顔子所以有雖欲從之末由也已之歎與横渠張子曰未至聖而不已故仲尼賢其進未得中而不居故惜乎未見其止
  子曰苗而不秀者有矣夫秀而不實者有矣夫
  養苗者不失其耘耔無逆其生理雨露之滋日夜之養有始有卒而後可以臻厥成或舍而弗耘或揠而助長以至扵一暴十寒則苗而不秀秀而不實矣學何以異扵是有其質而不學苗而不秀者也學而不能有諸已秀而不實者也夫仁亦在夫熟之而已矣
  子曰後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四十五十而無聞焉斯亦不足畏也已
  後生可畏以其進之不可量也然苟至扵四十五十猶扵道無所聞則其不能激昂自進可知因循至是則亦無足畏者矣辭氣抑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間學者所宜深味也雖然有至扵四十五十而知好學如中庸所謂困知勉行者聖人猶有望焉若後生雖有美質而悠悠嵗月則夫所謂四十五十者将轉盼而至可不懼哉
  子曰法語之言能無從乎改之為貴巽與之言能無説乎繹之為貴説而不繹從而不改吾末如之何也已矣法語之言明義而正告之也如孔子對齊景公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類是已巽與之言委曲而開導之也如孟子告齊宣王是心足以王矣之類是已自非肆扵惡而無所忌憚者其聞法語之言也能無面從乎其聞巽與之言也能無悦扵心乎然而聞善者将以善其身也扵法言則當佩服躬行而改其未合者扵巽言則當紬繹思慮而究其所以然者若是斯有以善其身矣苟惟心悦而不繹其故面從而不改其非則亦何有扵已哉故雖聖人亦末如之何也
  子曰主忠信無友不如已者過則勿憚改
  成都范氏曰如此類皆夫子所常言弟子各以所聞記之故又見扵此
  子曰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
  志者中有所主也三軍雖衆其帥可奪者資諸人故也匹夫雖微有志則不可奪者存諸已故也夫使志而可奪則不得謂之志矣雖然此所謂志謂守其道而不渝如虞人非其招不徃之類是也若守認私意而不知徙義則是失其所主謂之任意則可耳非志也
  子曰衣敝緼袍與衣狐貉者立而不恥者其由也與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子路終身誦之子曰是道也何足以臧
  衣敝緼袍與衣狐貉者立而不恥此不可作細事㸔惟不忽於卑近實用力扵斯者乃知其末易耳蓋人惟有已而有物有物故有忮有已故有求不忮不求則私欲不行而善道可進将何用而不善子路聞夫子之言以為道如是足矣遂有終身誦之之意夫不忮不求非不善也而子路終身誦之則不足以為善矣蓋不忮不求之外必有事焉至扵聖不可知皆由道而進也苟終身誦夫不忮不求而已則亦不過扵利仁者之事而有所止也聖人先後抑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所以成徳達才之道可謂至矣
  子曰嵗寒然後知松栢之後彫也
  力量之淺深平時未易見也惟當利害艱難之際則可見其所守者矣人徒見其臨事之能處也而不知其自守之有素也松栢之質堅剛矣獨扵嵗寒之時而後人知其後彫耳
  子曰知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
  三者天下之達徳君子之所以成身也不惑者見理明也不憂者其樂深也不懼者守已固也然固有不惑不懼而其樂未充者涵飬其徳性未至也不憂其深矣乎
  子曰可與共學未可與適道可與適道未可與立可與立未可與權
  志扵正而不他然後可與共學而由其序然後可與適道有諸已然後可與立充實積乆理明義精然後可與權事事物物莫不有中中者天理之當然不可過而不可不及者也毫釐之差則失之矣何以取中而不失乎所以貴扵能權也權者權其輕重而適其平之謂此君子所以貴扵時中也或者不知權之所以為中乃指為反經合道夫經者道之所以為常也權者所以權其變而求合夫經也既反經矣尚何道之合乎以至於堯舜之禪湯武之伐周公之誅蓋亦如夫夏葛冬裘飢食渴飲當其可而已非理明義精疇足以識之哉
  唐棣之華偏其反而豈不爾思室是逺而子曰未之思也夫何逺之有
  此夫子所刪去之詩亦非今所存唐棣篇中語也其意則以為唐棣之華則翩其反矣非不爾思而室則逺矣夫子謂道非逺人特未之思耳以詩語之未安也故刪而不取詳味夫子斯言辭則抑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意蓋無窮也夫道以為易知乎則精微之際未易可擇也以為難知乎則其天然之理本自不隠也曰易則學者将忽而不克究曰難則學者将怠而不知進曰未之思也夫何逺之有而顯微之幾循求之序亦涵蓄而備盡矣
  鄉黨篇
  此篇所記扵夫子言語容貌衣服飲食之際可謂察之精矣門人亦善學聖人哉蓋聖人之道如是其髙深也茫然測度懼夫汎而無進徳之地也故即其顯見之實而盡心焉存而味之則而象之於此有得則内外並進體用不離而其髙深者為可以馴致矣真善學聖人者哉百世之下讀是篇者亦可以知所用力也
  孔子於鄉黨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
  恂恂信順之貎似不能言者自卑而先人也信順而貴譲處鄉黨之道則當然也
  其在宗廟朝廷便便言惟謹爾
  便便扵事敬肅也言惟謹扵言簡嚴也在宗廟朝廷則當然也
  朝與下大夫言侃侃如也與上大夫言誾誾如也河東侯氏曰誾誾中正而敬也侃侃和樂而敬也敬一也誾誾侃侃上下之交也
  君在踧踖如也與與如也
  此君在位之時在朝在廟燕見皆然也楊氏曰踧踖不敢寜䖏也張子曰與與容色不忘向君也
  君召使擯色勃如也足躩如也揖所與立左右手衣前後襜如也趨進翼如也賔退必復命曰賔不顧矣色勃如者變色也足躩如者改容也承君命而起敬也揖所與立左右手順所向也衣前後襜如左右手而衣亦隨之合節也趨進翼如如翼之張也賔退必復命者敬終其事而紓君敬也此皆為擯相之時容節然也
  入公門鞠躬如也如不容立不中門行不履閾過位色勃如也足躩如也其言似不足者
  入公門則改容而不敢少肆非必君之在焉也立不中門避所尊也行不履閾行以度也行不履閾非獨入公門為然特扵此記之耳過位色勃如也足躩如也其言似不足者過位亦君不在焉之時也其言似不足者雖在君虗位之前與人言亦不敢少舒也夫君不在焉而莊敬也如此則其事君之誠可知矣若以為虗位而不之起敬則履霜堅冰所致有不可勝言者矣
  攝齊升堂鞠躬如也屏氣似不息者出降一等逞顔色怡怡如也没階趨進翼如也復其位踧踖如也
  摳衣而升公堂則容改矣屏氣如無息心荘而氣肅也出降一等色始舒也没階翼如復位踧踖始終以敬也自攝齊升堂以下升而有事扵公堂之節也自出降一等以下降歸其班列之節也此君在之時也
  執圭鞠躬如也如不勝上如揖下如授勃如戰色足蹜蹜如有循享禮有容色私覿愉愉如也
  執圭鞠躬如不勝敬其事若不克也上則如揖下則如授升降之容也勃如戰色戒懼也足蹜蹜如有循不舉足而曳踵也此皆以重圭之故也大夫聘扵他國則執圭享禮有容色程子曰享燕之時一扵荘則情不通此既聘而享之時也私覿愉愉如也既享而私覿則又和悦矣自其在宗廟朝廷以下皆孔子為大夫時出入起居之節也
  君子不以紺緅飾紅紫不以為䙝服
  紺齊服緅練服不以飾别嫌疑重䘮祭也紅紫間色不以為䙝服君子無時不居正也范氏曰言君子則不獨夫子凡君子皆當然
  當暑袗綌絺必表而出之
  袗單也表而出之孔氏曰加上衣也蓋嫌其見體耳一衣服之間莫不有義存焉豈苟云乎哉
  緇衣羔裘素衣麑裘黄衣狐裘
  内外以稱也君子惡夫不稱也
  䙝裘長短右袂
  孔氏曰裘長主温袂短便事
  必有寝衣長一身有半
  程子曰疑上文當連齊而言故曰必有蓋齊日不用常日之寢衣所以致其嚴也長一身有半因是而言寢衣之制也
  狐貉之厚以居
  尹氏曰居家居也家居取其適扵温而已若夫接賔客之際固不可
  去䘮無所不佩
  異吉凶也佩亦有所當佩楊氏曰佩非特玉而已蓋若觽礪之類皆佩焉
  非帷裳必殺之
  楊氏曰裳亦有殺惟朝祭之服用正幅如帷然則不殺蓋朝祭之服義取扵正幅而已其他固當殺也
  羔裘𤣥冠不以弔
  弔必變服稱其情也
  吉月必朝服而朝
  程子曰孔子在魯致仕時月朔朝也蓋雖致其事而猶徃月朔之朝盡為臣之恭也
  齊必有明衣布齊必變食居必遷坐
  明衣布孔氏曰沐浴衣也此正與必有寢衣義同必有寢衣合在此句下變食遷坐蓋皆變易其常致敬而不敢遑寜也
  食不厭精膾不厭細
  食飯也或曰厭當作平聲言不待精細者而後屬厭也蓋聖人扵飲食非有所擇也苟非如下所云不食之類則食無精粗皆可以飽耳
  食饐而餲魚餒而肉敗不食色惡不食臭惡不食失飪不食不時不食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醤不食
  饐傷濕也餲味變也餒潰而耗也敗渝而壊也色惡非其本色也臭惡失其芬香之正也失飪失生熟之節也不時非食時也割不正觧牲之不以其制也不得其醤調味之不以其宜也割不正疑是謂燕享之時耳夫飢而食天之理也聖人所欲不存豈有一毫加意扵此哉而有所不食者亦以其理之所未安耳蓋從容乎天則如此
  肉雖多不使勝食氣唯酒無量不及亂沽酒市脯不食不撤薑食不多食
  食以五榖為主肉氣不可使勝榖養生之道則然也彼徇於味者則豈是之思哉飲酒隨其多寡之分主扵不及亂而已程子曰不獨不可亂志只血氣亦不可使亂浹洽而已可也沽酒市脯不食謝氏曰與康子饋藥不敢嘗同意食不去薑辛甘皆所以養亦不可闕也不多食食以節也聖人衛生之嚴如此非私其身也蓋無乎不盡其道而已在他人非慢易以輕身則取利以自私而已
  祭扵公不宿肉祭肉不出三日出三日不食之矣公家之祭不宿肉受神惠扵公所欲亟以及人也家祭之肉不出三日懼其或敗而起人之䙝易非事神之道也故或出三日則寜不食焉一本云出三日則人将不食而厭棄之非所以敬神之意也
  食不語寢不言
  先儒謂自言曰言答述曰語専一扵寝食非言語時也
  雖疏食菜羮瓜祭必齊如也
  食必祭先農菜必祭先圃蓋報本之義故物雖粗薄而扵其祭也必亦致其嚴肅焉誠之所存非徒然也
  席不正不坐
  正扵外所以養其中也舉此一端他皆然耳
  鄉人飲酒杖者出斯出矣
  少而從長順也舉此一端餘可見也
  鄉人儺朝服而立扵阼階
  禮之有儺所以驅攘癘氣有是理故有是事也朝服而立扵阼階敬其事且以存室神也
  問人扵他邦再拜而送之
  誠扵其所問也
  康子饋藥拜而受之曰丘未逹不敢嘗
  大夫有賜拜而受之禮也未逹而不敢嘗謹疾也不以告則害扵直故敬受而直告之扵此一事之間而得三善焉
  廐焚子退朝曰傷人乎不問馬
  仁民愛物固有間也方退朝始聞之時惟恐人之傷故未暇及扵馬耳
  君賜食必正席先嘗之君賜腥必熟而薦之君賜生必畜之
  敬君之賜也正席而嘗以示變也用之祖考示不敢易也楊氏曰食則或恐餕餘故不敢祭惟腥乃可熟而薦也生則畜之以待有事無故不敢殺也
  侍食於君君祭先飯
  程子曰恐君之客已也蓋禮賜之食而君客之則命之祭然後祭今於君之祭已即先飯如為君嘗食然恐君之客已而不敢當也必先飯者以食為先也
  疾君視之東首加朝服拖紳
  雖不興不忘恭也
  君命召不俟駕行矣
  孟子曰孔子當仕有官職而以其官召之也若非當仕而以其官召之則君之召也固當度義而行度義而行乃所為敬君而不敢欺也
  入太廟每事問
  觧已見上
  朋友死無所歸曰扵我殯
  無所歸謂無親戚任之者則其責在朋友矣
  朋友之饋雖車馬非祭肉不拜
  朋友與已敵其通有無蓋常義也故其饋雖多可以無拜扵祭肉則拜之重其先也
  寢不尸居不容
  寢不尸體不肆也居不容安舒而已非惰也一本云門人之察聖人其詳至扵寢䖏之際無不盡者昔人之學固如此哉
  見齊衰者雖狎必變見冕者與瞽者雖䙝必以貎狎謂與之習熟者䙝謂見之頻數者
  凶服者式之式負版者
  此車中之容哀有䘮重民數也
  有盛饌必變色而作
  不虚其禮意也
  迅雷風烈必變
  敬天之怒也
  升車必正立執綏
  此升車之節也一説引曲禮君出就車則僕併轡授綏綏所以總轡者也四馬兩驂凡六轡攬之為難故以綏總之然後便扵執立不正則轡有掣縱故必正立而後六轡均調
  車中不内顧不疾言不親指
  三者非獨恐其惑衆也蓋以其非在車之容故耳夫道不可須㬰離可離非道是無徃而不為道也聖人言語容貎衣服飲食至纎至悉之間無不盡其節非聖人之循之也聖人之徳之盛固無非道之所存也在學者之進徳則當以聖人為準的致精扵事事物物之間謹其節而求所以勿失者焉故中庸曰禮儀三百威儀三千待其人而後行苟不至徳至道不凝焉
  色斯舉矣翔而後集
  此非止為事君而言色斯舉矣炳先見扵幾微也翔而後集從容審度而後䖏之也若是則悔吝何由而至乎
  曰山梁雌雉時哉時哉子路共之三嗅而作
  横渠曰雌雉魯俗一時所貴仲尼傷薄俗易流所美非是仲由不達乃具羞以饋三嗅者示衆好之必察也不食者知所以美之非美也











  論語觧巻五



  欽定四庫全書
  論語觧巻六       宋 張栻 撰先進篇
  子曰先進於禮樂野人也後進於禮樂君子也如用之則吾從先進
  野人君子由後人之稱也前人於禮樂務其質而於文有所未足後人則習其文而日盛矣惟其文之盛故以前輩為野人而自謂為君子文勝而過質則於禮樂之實反有害故聖人思反本而有從先進之言程子曰若用於時救文之𡚁則吾從先進小過之義也今也純儉吾從衆奢則不遜儉則固與其不遜也寜固此之謂也或曰然則從周之説奈何蓋文莫備於周大體固當從周而其末流文勝之𡚁則不可以不正也從先進與從周固各有義耳
  子曰從我於陳蔡者皆不及門也徳行顔淵閔子騫冉伯牛仲弓言語宰我子貢政事冉有季路文學子游子夏
  從夫子於陳蔡者自顔淵而下當時偶不在門故夫子思其時人才之盛而稱之所謂言語政事文學皆由一道入而有所自得者至於德行則黙而成之以造其全蓋不可以一事名也彼三者未免利仁之事進乎德行者則安仁之事也
  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於吾言無所不説
  常人聞夫子之言不能疑而問與問而不當固無所助也學者則有助矣疑而問問而益得以發其精㣲若子夏之起予是也謂顔子非助我者以其於吾言無所不説蓋回聞夫子之言無不得於其心而無疑之可復故也
  子曰孝哉閔子騫人不間於其父母昆弟之言
  間與禹吾無間然之間同凡有所未盡則有間而可言處之盡其道人無得而間然也
  南容三復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
  三復白圭之章其感於中者深矣謹言如此則謹行可知言者人之所易故也
  季康子問弟子孰為好學孔子對曰有顔回者好學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
  必若顔子而後謂之好學他人皆不得與焉則聖門問學之方蓋可知矣
  顔淵死顔路請子之車以為之椁子曰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鯉也死有棺而無椁吾不徒行以為之椁以吾從大夫之後不可徒行也
  聖人正大之情天地之情也才不才亦各言其子謂才與不才雖異而彼此均為其子也鯉雖不可以並淵然在已則子也無椁則亦已矣淵雖賢而父之𦵏子也亦稱家之有無而已又何必強為之椁乎夫子視淵固猶子也不得舍車於鯉則亦不得舍車於淵矣
  顔淵死子曰噫天喪予天喪予顔淵死子哭之慟從者曰子慟矣曰有慟乎非夫人之為慟而誰為
  謂天之喪已者以顔淵之死而卜天意懼斯道之不傳也哭之慟而從者曰子慟矣門人恐聖人哀之過也聖人有過乎情之至而不自知其慟故曰有慟乎然謂非夫人而誰為則其節固在乎其中矣
  顔淵死門人欲厚𦵏之子曰不可門人厚𦵏之子曰回也視予猶父也予不得視猶子也非我也夫二三子也𦵏以禮者謂得其理也顔子簞食瓢飲居於陋巷及其死門人乃欲厚𦵏之則失其理矣夫子止之而不可得謂回雖視予猶父而已不得視之猶子以有顔路故也其曰非我也夫二三子也其誠於幽明之際如此顔子之在聖門門人莫先焉故於其喪也門人記夫子之所以處之者甚詳所謂仁之至而義之盡者也
  季路問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敢問死曰未知生焉知死
  人以鬼神與死為異事而不知其為常也蓋不越於理而已由聚散故有死生由幽明故有人鬼能事人則能事鬼矣知生則知死矣事人者事君事親事長之類是也知生者知所以生也然則所謂事鬼神之理與死之理豈外是乎哉故君子之於學務於其近而已而其逺者莫之能違也若異端則以鬼神與死别為一説驚怪恍惚而其失莫之窮也
  閔子侍側誾誾如也子路行行如也冉有子貢侃侃如也子樂若由也不得其死然
  一於篤敬故誾誾進於和樂故侃侃直而果故行行有諸中形於外莫揜也故夫子樂其實焉若由也不得其死然謂如由之氣象蓋有不得其死之理此為疑之之辭而因以警之也孔悝被劫子路死之誠不可以不死謂之不得其死不可也然其從孔悝則有為之死之理始擇之未善也則不幾於不得其死乎若比干則可謂得其死者矣然則求生以害仁者謂之不得其生可也子路雖不得其死而與是類固不可同日而語矣
  魯人為長府閔子騫曰仍舊貫如之何何必改作子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
  先儒謂長府為藏貨財之府貨財之府無故而改為得無示人以崇利聚斂之意乎故閔子以為當仍舊貫而不必改也言必有中者中於理也
  子曰由之瑟奚為於丘之門門人不敬子路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於室也
  以瑟為言者蓋瑟之聲音象其中之所存也子路之氣禀偏於剛雖其學之有至氣質不為不變然於其所偏終有化之未能盡者在聖人之門為有未和也斯言所以警子路而進之而門人聞此遂有不敬子路之意蓋未知子路之所至與夫聖人發言之意也故復從而開曉之夫自得其門而入以至於升堂其為次序淺深亦已多矣其於用力亦可謂至矣獨未及夫閫奥之地耳由室而言在堂者則為未至所當勉以進也由宫牆之外而望其升堂者則不亦有間乎聖人斯言非特以發明子路亦所以使門人知學之有序也
  子貢問師與商也孰賢子曰師也過商也不及曰然則師愈與子曰過猶不及
  子張髙明故常開擴子夏敦篤故常收斂開擴則未免於有過收斂則未免於有不及然二子之過不及甚㣲特未得其中而已夫子謂過猶不及過與不及為未得其中則均也今以論語所載二子之言行觀之其所過與不及者蓋亦可得而見矣
  季氏富於周公而求也為之聚斂而附益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
  此哀公十年用田賦之事也冉有時為季氏宰攷之國語蓋嘗以此事訪於夫子而卒莫之救以冉有為宰之時而季氏之賦倍他日此夫子所以有聚斂附益之歎而孟子又發無能改於其徳之論也冉有既為季氏之臣所當救正其非使之由於法度今既不能正而又順其所為私門益以封殖則公室益以衰弱此求之所以得罪於聖門為深也原求所以至此蓋不能如閔子見幾而作因循陵遲而不自知也有志於學者亦鑒諸
  柴也愚參也魯師也辟由也喭
  愚則専而有所不通魯則質而有所不敏辟則文煩喭則氣俗此皆其氣禀之偏夫子言之使之因其所偏矯厲而擴充也然曽子之魯其為學篤實故卒能深造於道非唯質不足以病之而適所以成之也
  子曰回也其庶乎屢空賜不受命而貨殖焉億則屢中顔子之庶幾於聖人以其屢空也空者意必固我不留於中也然猶曰屢焉特未若聖人之純焉耳聖人則絶四矣顔子不貳過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者也賜不受命而貨殖賜之貨殖亦豈如他人哉特未免有意於豐約之間耳此則於天命之自然者為不能受其正而其聦明所及億度而多中焉以其資禀之髙故也然億而屢中則不能以皆中也苟惟天理之安則不待於億而無徃不中矣聖門惟子貢聦明亞於顔子故聖人嘗問以與回孰愈而於兹又發此義所以進之者逺矣程子曰此亦子貢始時事耳其晚歳所進蓋不可以是論也
  子張問善人之道子曰不踐迹亦不入於室
  程子曰所謂善人者不為不善也故不必踐舊迹而已有不善則能改之矣雖然亦不能造道之逺奥也苟能之則賢逺也不止為善人而已或曰善人者未能有諸已乎曰不能有之則安得善然所謂有諸已者蓋亦有淺深故善人謂其不能有諸已則不可然謂其盡夫有諸已之道則亦未也
  子曰論篤是與君子者乎色荘者乎
  惟其言之篤厚是與當與其君子者乎與其色荘者乎君子謂行稱其言者色荘謂行違於言居之不疑者此言取人當聽言而觀行也
  子路問聞斯行諸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聞斯行之冉有問聞斯行諸子曰聞斯行之公西華曰由也問聞斯行諸子曰有父兄在求也問聞斯行諸子曰聞斯行之赤也惑敢問子曰求也退故進之由也兼人故退之聞義固當勇於為然有父兄在則亦有不可得而専為者若不禀命而行則反傷於義子路有聞未之能行惟恐有聞其勇蓋如此於所當為不患其不能為也特患為之之意或過焉而於其當禀命而行者有所闕焉耳若冉求之資禀失之弱不患其不禀命也患其於所當為者逡巡畏縮而為之不力耳聖人一進之一退之所以約之於義理之中而使無過不及之患其成徳逹才之道可謂至矣
  子畏於匡顔淵後子曰吾以女為死矣曰子在回何敢死
  夫子以顔子之後而憂其或不免若顔子之言之意則謂夫子免於難則已亦何敢果於死聖人㣲服而過宋為死之傷勇故耳則顔子亦烏得果於死哉然或不幸而不得免焉則亦有之矣
  季子然問仲由冉求可謂大臣與子曰吾以子為異之問曽由與求之問所謂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今由與求也可謂具臣矣曰然則從之者與子曰弑父與君亦不從也
  季子然樂由求之從已而稱之為大臣故夫子小之而為之言大臣以道事君之事道謂正理不可謂不合於正理也有不合於正理則為大臣者必從而止之由求為季氏之臣坐觀其失而不之止是不以道事君也直尸禄備數而已故曰具臣然則從之者與季子以其不能止則當無不從也方是時季氏無君之心已著矣謂弑父與君亦不從者非惟言由求所長抑可以使之聞而懼也或曰弑父與君亦不從何必由求而能之曽不知順從之臣其始也惟利害之是狥而已履霜堅冰之不戒馴至蹉跌以至於從人弑父與君者蓋多矣如荀彧劉穆之之徒其始從曹操劉裕之時亦豈遂欲弑父與君哉惟其漸浸順長而勢卒至此耳雖然自弑父與君以下苟一事不以道而苟從之皆為失大臣事君之義如由求未免乎是也至如他人之因循以䧟於大惡則由求不至乎是也然在聖門固亦不免於具臣之譏矣
  子路使子羔為費宰子曰賊夫人之子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讀書然後為學子曰是故惡夫佞者子羔學未充而遽使為宰其本不立而置之事物酬酢之地将反戕賊其心矣故夫子有賊夫人子之歎夫民人社稷固無非學而學固不獨在於書籍之間然學必貴於讀書者以夫多識前言徃行古之人所以畜徳者實有頼乎是徳立於已而後可以言無適而非學也至於上聖生知之流冝莫待乎讀書矣而夫子毎以好古為言蓋聖雖生知而亦必由是以成之也如子路之言将使學者以聦明為可恃而無復敦篤濳泳之功其甚至於廢古而任意為𡚁有不可勝言者原子路𤼵是言特禦人以口給耳而不知其失之若此也故夫子曰是故惡夫佞者所以責之之深也
  子路曽晳冉有公西華侍坐子曰以吾一日長乎爾毋吾以也居則曰不吾知也如或知爾則何以哉子路率爾而對曰千乗之國攝乎大國之間加之以師旅因之以饑饉由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夫子哂之求爾何如對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禮樂以俟君子赤爾何如對曰非曰能之願學焉宗廟之事如㑹同端章甫願為小相焉㸃爾何如鼓瑟希鏗爾舍瑟而作對曰異乎三子者之撰子曰何傷乎亦各言其志也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夫子喟然歎曰吾與㸃也三子者出曽晳後曽晳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曰夫子何哂由也曰為國以禮其言不讓是故哂之惟求則非邦也與安見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惟赤則非邦也與宗廟㑹同非諸侯而何赤也為之小孰能為之大聖人因四子侍坐之際從容以問之将使之深省且有發也三子之對皆非偶然而為是言所謂可使有勇且知方者蓋有勇而無義則亂勇而知方教之所行也所謂可使足民者使百姓均平無不足之患也言三年而可使如此其先後條貫素定於胷中而知其然也所謂願為小相者習乎先王禮文之事也三子者自體察其力之所至此皆言其實也向使用力不素驟聞聖人之問非茫乎無所措則泛然肆其説矣至於曽晳則又異乎是其鼓瑟舍瑟之間門人記之如此之詳者蓋已可見從容不迫之意矣言莫春之時與數子者浴乎沂水之上風涼於舞雩之下吟咏而歸蓋其中心和樂無所係累油然欲與萬物俱得其所玩味辭氣温乎如春陽之無不被也故程子以為此即是堯舜氣象而亦夫子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之意也晳之志若此自非其見道之明涵泳有素其能然乎然而未免於行有不揜焉則以其於顔氏工夫有所未能盡耳夫子以三子之言之實也故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禮者為國之理也言之不讓則為廢禮而失所以為國之理矣如求與赤則庶幾乎能讓者故復因以稱之
  顔淵篇
  顔淵問仁子曰克己復禮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顔淵曰請問其目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顔淵曰回雖不敏請事斯語矣
  克盡己私一由於禮斯為仁矣禮者天則之不可踰者也本乎篤敬而發見於三千三百之目者皆禮也曰一日克己復禮者此言克己之至也天下歸仁者無一物之不體無一事之不該也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言為仁在己用功非他人所得而與也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克己之目也勿者禁止之辭用力之要也不言思者程子四箴所謂由乎中而應乎外制於外所以養其中也或曰克己之功自始學至於成徳皆所當從事乎曰然始學者當隨事自克覺其為非禮則克之克之力則所見漸深所見深則其克也益有所施矣及其至也苟有一毫人為皆為非禮克之之功猶在所施至於大而化之則成乎天而後無所用夫克矣夫以顔子聞夫子之言宜其黙識心通而方且問克己之目而請事斯語此顔子之學聖人所以為有始有卒也學者果欲從事於聖門則可不以顔子為準的哉
  仲弓問仁子曰出門如見大賔使民如承大祭已所不欲勿施於人在邦無怨在家無怨仲弓曰雍雖不敏請事斯語矣
  出門如見大賔使民如承大祭蓋平日之涵養一於敬故其出門使民之際皆是心也已所不欲勿施於人強恕者為仁之方也凡人有欲而不得則怨若夫平易公正欲不存焉則已無所怨於人和平之效人亦何所怨於已哉故曰在邦無怨在家無怨
  司馬牛問仁子曰仁者其言也訒曰其言也訒斯謂之仁矣乎子曰為之難言之得無訒乎
  人之易其言者以其未知用力也用力愈深則其言也愈不敢易矣故仁者之言必訒以其為之之難也司馬牛蓋易其言者故夫子以此告之使之深省乎用力之難而勉之也觀牛聞夫子之言而遽曰斯謂之仁矣乎則牛之易其言可知矣
  司馬牛問君子子曰君子不憂不懼曰不憂不懼斯謂之君子已乎子曰内省不疚夫何憂何懼
  司馬牛蓋多憂者故因其問君子而以不憂不懼告之不憂不懼固足以盡君子之道也若牛之意則以為漠然忘其憂懼而已疑以為未足以言君子也不知聖人之所謂不憂不懼者以夫内自省察無所愧病故得其樂而物莫之嬰也能進於是非君子乎曽子之守約蓋此也使司馬牛而知所從事則勉之於己而已不然徒膠擾於憂懼之域而何益乎
  司馬牛憂曰人皆有兄弟我獨亡子夏曰商聞之矣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君子敬而無失與人恭而有禮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君子何患乎無兄弟也
  牛之兄弟司馬魋也牛以其為惡不能以自保也故有孤立而亡兄弟之憂若子夏之意則以在外者不可以強求而在已者可得而修勉故知死生之有命則當受其正而已知富貴之在天則當行吾義而已張子曰論死生則曰有命以言其氣也語富貴則曰在天以言其理也夫死生則有命富貴則在天君子夫何為乎以敬而無失為主其接人則恭而有禮而已敬而無失在已居敬而不違也恭而有禮待人恭遜而中節也此乃人道正理以行於世而人自樂親之四海之内何莫而非兄弟是則何孤立之憂乎易所謂顯比者是其義也
  子張問明子曰浸潤之譛膚受之愬不行焉可謂明也已矣浸潤之譛膚受之愬不行焉可謂逺也已矣吕氏曰譛者毁人之行愬者愬已之私浸潤者漸進而已内有所未入膚受者面從而已心有所未然明者知幾逺者慮終必拒其始然後譛愬不得行不然則始雖漸進乆則言入始雖面從乆則心然兹説備矣
  子貢問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
  生則有死人之常理至於無信則欺詐傾奪無復人理是重於死也夫食與兵固為急務然信為之本無信則雖有粟而誰與食雖有兵而誰與用哉
  棘子成曰君子質而已矣何以文為子貢曰惜乎夫子之説君子也駟不及舌文猶質也質猶文也虎豹之鞟猶犬羊之鞟
  文猶質質猶文言文質相似俱不可無也虎豹之鞟猶犬羊之鞟言苟文可去則虎豹之鞟與犬羊之鞟何異此可見文質之俱不可無也夫有其質則有其文質者文之本而文者所以成其質也質立矣而文生焉體用兼備表裏兼資君子所以為彬彬也
  哀公問於有若曰年饑用不足如之何有若對曰盍徹乎曰二吾猶不足如之何其徹也對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
  哀公以用不足為憂而有若之對循其本以告之夫徹者周家什一之法徹法行而百姓無不足之患百姓足則國斯強固而君以安榮亦無不足之憂矣儒者謀人之國未有不循其本而言之也使哀公思夫二之猶不足而有若乃欲損之以為足國之道在乎是則庶乎知為政所當損益者矣
  子張問崇徳辨惑子曰主忠信徙義崇徳也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誠不以富亦祗以異
  崇徳辨惑修身切要之務也以忠信為主而見義則徙焉則本立而日新徳之所以崇也不主忠信則無徙義之實不能徙義則其所主亦有時而失其理二者蓋相須也人之生死有命豈容我欲之乎以愛惡之私情而欲人之生死其為惑也不亦甚乎推此一端則凡欲之而妄者皆惑也引詩為證言此其誠實之不富祗以自取異云耳
  齊景公問政於孔子孔子對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雖有粟吾得而食諸
  為政以叙彛倫為先彛倫不叙則節目雖繁亦無以順治矣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此彞倫所為叙也雖堯舜之治亦不越乎此貴於盡其道而已楊氏曰景公雖知斯言之善而不能反求其所以然所謂説而不繹也
  子曰片言可以折獄者其由也與子路無宿諾
  聽獄之辭以片言决其是非而人無不順聽者則以其平日之履行有以信於人故也記語者復載其無宿諾之事古注訓宿為預尹氏曰不預諾所以全其信也蓋推此一端則可見季路平日所以自盡者冝其有以信於人也
  子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
  聖人之意不以聽訟為能而以無訟為貴也夫人之所以至於爭訟者必有所由而然於其本而正之則訟可亡也故教之以孝愛而悖慢之訟亡矣教之以禮遜而傾奪之訟亡矣以至於均田有制民得其養而田野之訟何自而興昬姻以禮不失其時而昬姻之訟何自而興凡此皆使之無訟之道也况於在聖人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綏之斯來動之斯和有同於化育之功者乎記語者載此以承上章則有以見仲由之道為未𢎞也
  子張問政子曰居之無倦行之以忠
  以子張之難能其於為政之方不患其不能知而行也所患者誠意不篤有時而或倦狥於其外有時而不實耳居之無倦則誠存於己行之以忠則實周於事充之則聖人之所以為政者亦無越乎此也
  子曰博學於文約之以禮亦可以弗畔矣夫
  觧見前
  子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小人反是
  君子充其忠愛之心於人之美其樂之如在已也從而扶持之又從而勸長之惟欲其美之成也於人之惡則從而正救之正救之不可則哀矜之惟患其惡之成也若小人則以刻薄為心幸人之有過而疾人之勝已則非徒坐視其入於惡又從而擠之非徒欲其美之不成又從而毁之君子小人之所操存未嘗不相反也
  季康子問政於孔子孔子對曰政者正也子帥以正孰敢不正
  為政之本正已為先帥以正則無敢不正者蓋已正而後教之則人樂從之不然雖刑罰日施亦莫之禁矣
  季康子患盜問於孔子孔子對曰苟子之不欲雖賞之不竊
  横渠張子曰假設以子不欲之物賞子使竊子必不竊故為政者先乎足民使民無所不足則不見可欲而盜心息矣蓋盜生於欲之不足使之足乎此則不欲乎彼此古人弭盜之原也
  季康子問政於孔子曰如殺無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對曰子為政焉用殺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徳風小人之徳草草上之風必偃
  在上者志存於殺則固已失長人之本矣民亦将以不肖之心應之又焉能禁止其惡乎欲善者欲民之善也所謂以人治人也是心純篤發見於政教之間民将率從丕變如風之所動其孰有不從者然則民之所以未之從者則吾欲善之誠不篤而已
  子張問士何如斯可謂之逹矣子曰何哉爾所謂達者子張對曰在邦必聞在家必聞子曰是聞也非達也夫達也者質直而好義察言而觀色慮以下人在邦必達在家必達夫聞也者色取仁而行違居之不疑在邦必聞在家必聞
  聞與達異聞謂人知之達謂道行於家邦也若有求聞之意則其心外馳矣烏能達乎以質直為尚而好義則能實進於善矣察言而觀色則酬酢之方進退之冝皆有以審處矣慮以下人則能自克其驕矜之意矣若是則處已處人皆得其道其何徃而不可行乎固不問夫人之知與不知也色取仁而行違者其色若有取於仁而中心不然若是者雖欲以竊取一時之譽而自心以及家邦豈復有可行之實哉
  樊遲從遊於舞雩之下曰敢問崇徳修慝辨惑子曰善哉問先事後得非崇徳與攻其惡無攻人之惡非修慝與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親非惑與
  樊遲於夫子從容於舞雩之時而有問焉所謂崇徳修慝辨惑者亦可謂之切問矣故夫子善之先事後得先其所事而不計其得此徳所以崇也若先有求得之心反傷於徳矣攻己之惡而不暇攻人此慝所以修也若專意於攻人之惡則其心先有害而於已亦莫之省矣忿之不忍至於忘身以及親此惑之大者也是可不謹於微而懲其源乎此三者皆修身之要務斯湏之不可忘者也
  樊遲問仁子曰愛人問知子曰知人樊遲未逹子曰舉直錯諸枉能使枉者直樊遲退見子夏曰郷也吾見於夫子而問知子曰舉直錯諸枉能使枉者直何謂也子夏曰富哉言乎舜有天下選於衆舉臯陶不仁者逺矣湯有天下選於衆舉伊尹不仁者逺矣
  原人之性其愛之理乃仁也知之理乃知也仁者視萬物猶一體而况人與我同類乎故仁者必愛人然則愛人果可以盡仁乎以愛人為可以盡仁則未可而其所以愛人者乃仁之所存也至於問知而喻以知人者亦猶是耳樊遲未達疑其未可以盡也夫子復告之以舉直錯諸枉能使枉者直言知人之功用如此遲猶有疑焉而訪之子夏觀遲之在孔門雖資禀之鈍然亦務實者故凡遲之所疑者在他人則亦忽而不之疑也其於師友之際問辨之不置如此子夏聞夫子之言而富之舉舜湯之事以擴其心於此蓋可見知人之為大矣
  子貢問友子曰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則止毋自辱焉忠告者有不善則告之而無隠也善道者以善誘掖之也斯二者亦足以盡友道矣苟其不以為可則止焉蓋友以義合者也故不可則有止之義若強聒焉非徒無益反以自辱傷友道矣
  曽子曰君子以文㑹友以友輔仁
  朋友講習與夫攝以威儀莫非文也為仁固由已而亦資朋友輔成之輔云者左右翼助之意蓋非惟切磋之益其從容浹洽相觀而善所輔為多








  論語觧卷六
<經部,四書類,癸巳論語解>



  欽定四庫全書
  論語解巻七       宋 張栻 撰子路篇
  子路問政子曰先之勞之請益曰無倦
  身率之於前而勸相之於後充此固足以盡為政始終之道矣而子路猶請益焉則告之以無倦使之敦篤乎是二者而已
  仲弓為季氏宰問政子曰先有司赦小過舉賢才曰焉知賢才而舉之曰舉爾所知爾所不知人其舍諸先有司則事有所任赦小過則人得展其才舉賢才則可以成治而善俗為政亦不越是三者之為要矣人才誠未易知也故仲弓有焉知賢才而舉之之問舉爾所知爾所不知人其舎諸此立賢無方之公心也然則又奚患賢才之不聞哉
  子路曰衛君待子而為政子將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子曰野哉由也君子於其所不知蓋闕如也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於其言無所苟而已矣
  此雖為衛國而發實為天下國家之要也正名之道莫先於人倫之際當時衛國自其人倫蓋已不正矣故夫子首以為言以子路之賢而以為迂迂謂其難行也聖人以為野者以其不闕其所不知也於是為之言正名之道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凡在天地間洪纎髙下是非美惡有其物有其事則有其名蓋理之所定也名之不正則洪纎髙下失其倫是非美惡紊其宜言之斯不順矣言之不順則咈於人心而人莫之服事之所以不成也事不成則失其序而不和禮樂之所以不興也禮樂不興則必至於從事於刑罰以强人之從已則刑罰不中而民無所措其手足矣名之不正其弊蓋至此若夫君子則其名必可言其言必可行言未嘗有所苟以其正名為先故耳
  樊遲請學稼子曰吾不如老農請學為圃曰吾不如老圃樊遲出子曰小人哉樊須也上好禮則民莫敢不敬上好義則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則四方之民襁負其子而至矣焉用稼
  樊遲請學稼圃之意以為在上者當厪力以先民也夫子答以不如老農老圃謂非君子所當事者也樊遲既出而復申言之者遲無以復而義有未盡也小人云者為其所見者小人之事也孟子所謂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正本此意夫上之所好下之所從也而有弗從者好之未至焉耳上好禮則篤於恭讓故民視之而莫不尊敬焉上好義則動而得其宜故民心為之厭服焉上好信則誠意下孚故民亦用其情而無敢欺焉感應之機固不逺也是非徒有以得其國之民四方之人莫不願為之氓矣區區欲下從農圃之事以得民者其亦小矣
  子曰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逹使於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
  人情事理皆具於三百篇之中故誦之而可以達政三百篇皆易其心而後語得其所以言者也故誦之而可以專對若誦詩矣而於此二者無得焉則是誦言而忘味者也
  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
  從違之本不係於令係於所以示之者何如耳
  子曰魯衛之政兄弟也
  魯衛之先固兄弟也而方春秋之時二國之政陵夷亦無以異也故聖人歎息焉
  子謂衛公子荆善居室始有曰苟合矣少有曰苟完矣富有曰苟美矣
  公子荆無求富之心於其合也完也美也而皆曰苟焉則其欲不競於物可知矣此所以為善居室
  子適衞冉有僕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旣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
  庶矣則當富之富矣則當敎之聖賢仁民之意無窮而施之為有序也冉有亦可謂善問矣
  子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
  期月而大綱立三年而治功成然三年之所成者即其期月所立之規摹者也充之而已矣
  子曰善人為邦百年亦可以勝殘去殺矣誠哉是言也善人相繼百年之間其敎化之所及亦可使民不由於惡若夫進乎此則其風化固不止於此也故繼之以王者必世而後仁焉
  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後仁
  使民皆由於仁非仁心涵養之深仁政薫陶之乆莫能然也此則非善人之所及矣
  子曰苟正其身矣於從政乎何有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
  聖賢之論為政未有不本於正身者也正其身矣則其推於有政亦是理而已身且不能正其於正人若之何哉後世之治未有能使人心悦誠服者以此也
  冉子退朝子曰何晏也對曰有政子曰其事也如有政雖不吾以吾其與聞之
  事止於一事而已若政則綱紀存焉政雖有但為一事者而其所該固非止乎是事而已也季氏之所為冉子之所得與者事耳苟有意於政則豈有不咨於孔子者乎冉子以事為政聖人辨之亦因以警之也
  定公問一言而可以興邦有諸孔子對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幾也人之言曰為君難為臣不易如知為君之難也不幾乎一言而興邦乎曰一言而喪邦有諸孔子對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幾也人之言曰予無樂乎為君惟其言而莫予違也如其善而莫之違也不亦善乎如不善而莫之違也不幾乎一言而喪邦乎
  此二言者興喪之端實分焉蓋知夫為君之難則必思所以自勉者而其易將至矣惟樂其從而不察其不善則讒諂靣䛕之人至與之俱淪亡而後止矣聖人之言含蓄而無弊故問一言可以興喪則以為言不可以若是而舉其幾者焉幾近也旣曰為君難為臣不易必曰如知為君之難而後以為幾焉旣曰惟其言而莫予違必曰如不善而莫之違也而後以為幾焉亦可見立言之密矣
  葉公問政子曰近者說遠者來
  近者樂其澤遠者慕其風此政之善也然未有澤不及於近而能使人慕之者也
  子夏為莒父宰問政子曰無欲速無見小利欲速則不達見小利則大事不成
  欲速則期於成而所為者必苟故反以不達見小利則徇目前而忘乆遠之謀故反以害大事不欲速不見小利平心易氣正義明紀為其可繼而已矣以子夏之規模夫子恐其小成也故以此告之
  葉公語孔子曰吾黨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證之孔子曰吾黨之直者異於是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直在其中矣
  直者順其天性而不以人為害之者也父子之親性之理也其更相為隱是乃若其性之自然而非有所加於其間也若於所當隱而不之隱則是逆天性之理斯為不直矣世之循名而不究其實者其於君臣父子之際咈其所以為直之理幾何其不若是哉
  樊遲問仁子曰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雖之夷狄不可棄也
  居處恭亦敬也端莊儼恪之謂執事敬當是事則主是事也與人忠無敢欺無敢慢也要須從事之久則下學上逹意味日深仁其在是矣雖之夷狄不可棄也以言其工夫不可間斷也
  子貢問曰何如斯可謂之士矣子曰行已有耻使於四方不辱君命可謂士矣曰敢問其次曰宗族稱孝焉郷黨稱弟焉曰敢問其次曰言必信行必果硜硜然小人哉抑亦可以為次矣曰今之從政者何如子曰噫斗筲之人何足算也
  聖人三答子貢之問雖有淺深然皆篤實為已之事士之為士以實為貴也行已有恥不為不義也使於四方不辱君命周於用也宗族稱孝郷黨稱弟雖未知其見於用何如然其孝弟之行已信於人也至於言必信行必果雖有未能合於義而亦區區庶幾期於自守者小人云者謂所見之小耳子貢初有疑於今之從政者於是而知夫子之意有在則又以為問焉程子曰志苟急於斗筲惟恐其不能暴見也蓋徇外而不務實則不可謂之士矣
  子曰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
  中行謂中道上行者狂者所見髙明而行有未及乎其見狷者所守堅確而見有未得乎其理不得中行則斯二者亦可以與之進而裁之於中也蓋狂者力行以踐之則其見不差狷者致知以明之則其守不失而中可得矣
  子曰南人有言曰人而無恒不可以作巫醫善夫不恒其德或承之羞子曰不占而已矣
  巫醫專精於祭祀疾病之際非無恒者所可為也無恒者雖巫醫且不可為也聖人善斯言而引易之爻義謂不恒其德者必至於羞辱承之又斷之曰不占而已矣謂理之必然不待占决而可知也
  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和者和於理也同者同其私也和於理則不為苟同同其私則不能和義天理人欲不兩立也
  子貢問曰鄉人皆好之何如子曰未可也鄉人皆惡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不如鄉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惡之
  鄉人皆好之皆惡之未可以其人為善也蓋鄉人有善惡則其好惡不容不異若皆好之恐未免於同乎流俗也若皆惡之恐未免於崖異絶世也故不若郷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惡之則其為善誠善矣
  子曰君子易事而難説也說之不以道不說也及其使人也器之小人難事而易說也說之雖不以道說也及其使人也求備焉
  易事者平恕之心也難說者正大之情也其所説者義理而已非說人之說已也故說之不以道則不説與人為善而取人不求備故使人則器之小人則徇於一已之私而已故順已則喜而不察其非道也勝已則忌而惟欲責其全也此公私之分也
  子曰君子泰而不驕小人驕而不泰
  泰者心廣而體胖驕者意盈而氣盛也驕則何由泰泰則奚驕之有然而能不驕矣而未之泰者則亦有之蓋雖能制其私而涵飬未至未免乎拘迫者也
  子曰剛毅木訥近仁
  剛毅木訥言其質也剛則所執者强毅則其行必果木者質樸訥者澀鈍反是其去仁遠矣雖然有剛毅木訥之質亦從事於學而後可以至於仁不然其質雖近仁而亦莫由進也一本云計較作為害仁為甚故以剛毅木訥之質為近仁焉
  子路問曰何如斯可謂之士矣子曰切切偲偲怡怡如也可謂士矣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
  切切善道相磨之意偲偲思慮相成之意朋友之間不越是二端而已至於兄弟則特可言怡怡焉以怡怡為主而所謂長善救失者蓋亦在怡怡之中矣若有害於怡怡則為先失所以處兄弟之道矣而餘何言乎以子路之剛果故告之以此
  子曰善人敎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
  以善人而敎民至於七年之乆而猶曰亦可以即戎言兵之不易也如此然所謂即戎者如易利用行師利用侵伐之類
  子曰以不敎民戰是謂棄之
  所謂敎者敎之以君臣父子長㓜之義使皆有親其上死其長之心而又敎之以節制如司馬法是也若未之敎而驅之戰則是棄之死地而已矣
  憲問篇
  憲問耻子曰邦有道榖邦無道榖恥也
  邦有道而禄食理之順且常也若無道之世退而處約乃其常耳而可榮以禄焉則必枉其道為可恥也
  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為仁矣子曰可以為難矣仁則吾不知也
  克伐怨欲不行亦可謂能制其私欲者矣然克伐怨欲之根猶在也若夫仁者之心則克伐怨欲無自而萌焉故制之於流未若澄之於源也欲進於是其惟克已乎
  子曰士而懷居不足以為士矣
  懷居者志不立其何以為士乎
  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無道危行言孫
  危者髙特之意君子非故欲危其言行也介然守道不徇於世自世人視之見其髙且特耳行有一定之操故不以世之有道無道而改若夫言則可孫矣孫言所以辟禍也其孫也亦豈枉其理哉特含蓄而不敢盡耳尹氏曰為國者使士言孫不亦殆哉
  子曰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
  有德者必有言其有言也和順積中而發見自然也仁者必有勇其有勇也其惻怛之中誠形於外也固有務於言實未至者矣故有言者不必有德固有勇於為而未必中於道者矣故有勇者不必有仁是以君子惟德之務而言非所先也惟仁是求而勇非所病也
  南宫适問於孔子曰羿善射奡盪舟俱不得其死然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夫子不答南宫适出子曰君子哉若人尚德哉若人
  方是時天下以力相髙而不知貴德南宫适之言謂强力不可恃而德之為尊也夫子不答者以其有禹稷之言答之則是已當之也而以其言之善則從而美之使學者知尚德之意也言禹稷之德而獨稱其躬稼者舉其見於行事之實也南宫适亦知言哉
  子曰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斯須之間心不在焉則為不仁是故君子戰兢自持而惟恐失之也若小人則戕賊䧟溺者之深雖秉𢑴之端不容盡殄而不能以自達也
  子曰愛之能勿勞乎忠焉能勿誨乎
  愛之斯勞之矣忠焉斯誨之矣勞者勸其善以長之也誨者語其失以救之也君子之於人也忠愛之情篤故長善救失之意無窮已焉
  子曰為命裨諶草創之世叔討論之行人子羽修飾之東里子産潤色之
  鄭小國也介於大國之間其所以能自保者亦以辭命之善而其辭命之善則以夫衆賢之力耳草創者具其大綱也討論者攷之古驗之今而詳訂之也修飾者善其辭氣也至於潤色之際則命幾於成矣必經子産之手㸃化之而後其精神氣象為備也聖人稱之以見為命猶當假衆賢之力則夫事有大於是者又可知矣雖然鄭獨其為命之善可以自保而已假使賢才有進於此而經理其國皆無憾如此則豈特僅自保而已乎凡此皆聖人言外之意也
  或問子産子曰惠人也問子西曰彼哉彼哉問管仲曰人也奪伯氏駢邑三百飯䟽食沒齒無怨言
  子産之德惠為勝故獨以此目之彼哉彼哉謂其人之不足稱也人也云者古注云如詩所謂伊人當從此說蓋如曰之人也云爾舉其奪邑而人不怨則可見其為政之得宜也凡夫子之稱管仲皆舉事以言之聖人抑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意固亦可見
  子曰貧而無怨難富而無驕易
  富而無驕易不矜於外物者能之至於貧而無怨非内有所安者不能也或謂世固有處貧賤而無失至於一旦當富貴之地則失其本心然則難易之論有時而不然耶此蓋未知夫無怨之味也所謂處貧賤而無失者特未見其失於外耳又烏能保其中之無怨耶蓋一毫有所不平於其中皆為怨矣故貧而無諂易貧而無怨難無怨則進於樂矣
  子曰孟公綽為趙魏老則優不可以為滕薛大夫老者行義為人所尊之稱趙魏老在當時號為家事治者公綽之不欲其德可取也故以為趙魏老則優若夫滕薛則小國也大夫之職煩勞意者公綽之才有所不足故不可為耳大抵用人之方貴於處之得其當而已
  子路問成人子曰若臧武仲之知公綽之不欲卞莊子之勇冉求之藝文之以禮樂亦可以為成人矣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見利思義見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為成人矣
  兼四子之美而文之禮樂然後可以為成人蓋體不備不足以為成人故四子之美必兼得之雖兼之矣而不文之以禮樂則亦將失其序而不和故必文以禮樂而後可也文之以禮樂道問學之事也語成人之極致至於聖人之踐形而後為盡故此言亦可以為成人矣然而又言其次者聖人所以引而進之也見利思義無苟得也見危授命無苟避也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不食其言也是雖未有過人之才而亦敦篤忠信之人故在今日論之亦可以為成人此亦思狂狷之意耳
  子問公叔文子於公明賈曰信乎夫子不言不笑不取乎公明賈對曰以告者過也夫子時然後言人不厭其言樂然後笑人不厭其笑義然後取人不厭其取子曰其然豈其然乎
  公叔文子意者簡黙重厚之士故人之稱之如此聖人質之於其門人將以察其然也公明賈之言則善矣然非公叔文子之所及也蓋如賈之所言非和順積中發而中節者莫能然不直謂不然而為之疑辭曰其然豈其然乎聖人辭氣含洪忠厚如此
  子曰臧武仲以防求為後於魯雖曰不要君吾不信也武仲出奔邾自邾如防使來告曰苟守先祀無廢二勲敢不辟邑於是魯立臧為焉尹氏曰據邑以請立非要君而何不知義者將以武仲之存先祀為賢也故夫子正之
  子曰晉文公譎而不正齊桓公正而不譎
  程子曰晉文公欲率諸侯以朝天子正也懼其不能故譎而行之召王以就焉人獨見其召王之非而不見其欲朝之本心是以譎而掩其正也齊桓本侵蔡遂至於楚而伐之責其職貢之不修其行非正然其所執之事正故稱其伐之正而不見其行事之本譎是以正而掩其譎也聖人發其心迹使晉人勤王之志顯且使後世知慎所舉而不失其正也雖然桓文皆未為盡善也聖人斯言使知夫立意雖正而用之之差則反害其本意又使人知夫所行雖正而本意發之未善者亦終不可掩也大抵始終一出於正表裏粹然而無疵乃為善耳
  子路曰桓公殺公子糾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子曰桓公九合諸侯不以兵車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子貢曰管仲非仁者與桓公殺公子糾不能死又相之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諸侯一匡天下民到於今受其賜微管仲吾其被髪左衽矣豈若匹夫匹婦之為諒也自經於溝瀆而莫之知也
  夫子所以稱管仲者皆仁之功也問其仁而獨稱仁之功則其淺深亦可知矣只為子路疑其未仁子貢疑其非仁故舉其功以告之若二子問管仲仁乎則所以告之者異矣聖人問答抑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意學者當深味之
  公叔文子之臣大夫僎與文子同升諸公子聞之曰可以為文矣
  志在上賢而不萌媢忌之心以斯一善其諡以文可也
  子言衛靈公之無道也康子曰夫如是奚而不喪孔子曰仲叔圉治賔客祝鮀治宗廟王孫賈治軍旅夫如是奚其喪
  以衛靈公之無道然所用得其才猶足以無喪雖然僅能維持使之勿喪而已若身正於上而用得其人則孰禦焉
  子曰其言之不怍則為之也難
  易其言者實必不至若聽其言而不怍則知其為之難也矣故古者言之不出恥躬之不逮而仁者之言必訒也
  陳成子弑簡公孔子沐浴而朝告於哀公曰陳恒弑其君請討之公曰告夫三子孔子曰以吾從大夫之後不敢不告也公曰告夫三子者之三子告不可孔子曰以吾從大夫之後不敢不告也
  春秋之時三綱淪九法斁至於弑父與君亦莫之禁也孔子因陳恒之事而正討賊之舉此天下之大幾也斯事一正亂臣賊子無所容迹三綱可整九法可序而天下之事可以次第而舉矣沐浴而朝敬其事以卜天意也而公使告夫三子者孔子豈不知三子之必不以為可哉然當是時孔子已去位而從大夫之後君使之告則不可以不告也雖然是殆天意而已矣程子曰使當時之說得行則將上告天子下告方伯請命於周率與國而討之東周其復興乎若如左氏所載以魯之半加齊之半之説則是以力而不以義也豈孔子之心哉
  子路問事君子曰勿欺也而犯之
  盡誠而不欺犯顔而納忠事君之義大要盡是矣然勿欺其本也勿欺矣則誠信充積一不得已有時而犯之則有以感動之若忠信有所不足於事君之道為未盡而徒以犯顔為事亦鮮味矣以子路之剛果不患其不能犯故告之以勿欺之為主焉
  子曰君子上達小人下逹
  達者達盡其事理也上達者反本天理也下達者趨末人欲也皆云達者如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皆云喻也
  子曰古之學者為已今之學者為人
  學以成已也所謂成物者特成己之推而已故古之學者為己而已己立而為人之道固亦在其中矣若存為人之心則是徇於外而遺其本矣本既不立無以成身而又將何以及人乎一本云學以成己也古之學者為其所當然而已若為人而學其作輟皆以人而已豈所以為學哉
  蘧伯玉使人於孔子孔子與之坐而問焉曰夫子何為對曰夫子欲寡其過而未能也使者出子曰使乎使乎公明賈之稱文子其言雖美而實則失之伯玉之使其言雖謙而意義永事情稱也夫欲寡過而未能非篤於進徳修業者莫知此味也則伯玉之賢可知矣而其使之才亦可知矣
  子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解已見上
  曾子曰君子思不出其位
  位非獨禄位之稱大而君臣父子微而一事一物之間當其時與其地所思有所止而無所越皆為不出其位也非有主乎其中者其能然乎
  子曰君子恥其言而過其行
  言過其行則為無實之言是可恥也恥言之過行則其篤行可知矣
  子曰君子道者三我無能焉仁者不憂知者不惑勇者不懼子貢曰夫子自道也
  君子之道不越是三者而已矣自學而言之則知知仁守勇决三者所當並進也自徳而言之勇之成名有未及乎知而知之成名有未造乎仁也夫子言之而不居郁乎其忠厚而浩乎其無窮也
  子貢方人子曰賜也賢乎哉夫我則不暇
  擬議人之優劣非知者其能之乎故亦可謂之賢而曰夫我則不暇求之他人不若篤其在已也聖人抑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間所以長善捄失者冝深味也
  子曰不患人之不已知患其不能也
  四端五典雖聖人不自以為能盡也而况於學者其不能之患何有極乎而何所願乎外也若有一毫患人不已知之心萌於中則其害甚矣
  子曰不逆詐不億不信抑亦先覺者是賢乎
  逆詐億不信者智術之用而先覺者誠信之存蓋誠信充積於内則人之情偽事之幾㣲自無得而𨓱如鑑明於此而妍醜莫隠也若先以逆與億加之則吾固已自墮於欺妄之域矣雖使有時而或中至於情偽之交幾㣲之㑹必不能以先覺是猶反鑑而索照也雖然固有不逆詐不億不信而不能先覺者則以夫天資雖美而誠身之未至也故必曰先覺之是賢此所以貴乎學也一本云孔注先覺人情者是寧能為賢乎此解文義順葢人必欲以先覺為賢則未免於逆詐億不信而不知其在已者先陷於巧偽矣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又何必以能逆億於先為賢乎曰抑亦先覺者是賢乎辭氣何其温厚而含蓄也
  微生畝謂孔子曰丘何為是栖栖者與無乃為佞乎孔子曰非敢為佞也疾固也
  包注固謂疾世固陋此解是栖栖猶皇皇也佞口給也疾猶病也㣲生畝謂夫子皇皇歴説類夫尚口者夫子以為非敢為佞病夫世之固陋云爾病世之固陋而欲以啓告之則有所不得已焉者㣲生之流葢未知聖人天地生物之心也
  子曰驥不稱其力稱其德也
  驥之得稱為其德不為其力也而况於君子豈不以尚德為貴乎苟無其德雖曰有才其得謂之君子乎
  或曰以德報怨何如子曰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以怨報怨固為刑戮之民然以徳報怨亦私意耳蓋所謂怨者猶横在胷中故也若君子之心則何怨之存以直荅之而已直者蓋待人之常道順理之是非也以待人之常道待怨者則怨之不存可知矣然於有徳者則不能以忘徳之之意未嘗不存蓋亦非姑息之謂特周旋曲折之間每致其敦篤焉耳此忠厚之心也一本云怨有輕重若施於已之怨則犯而不校何報之有若君父兄弟交㳺之怨則義有當報者於所不當報而不報於所當報而報皆順夫理之當然此所謂直也直則非動於血氣可知矣
  子曰莫我知也夫子貢曰何為其莫知子也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而上達知我者其天乎
  莫我知之歎所以發問者賜有問焉可謂達矣無所必於天故不怨無所期於人故不尤惟篤其在已者而已下學而上達是也下學上達謂下學人事而上達天理天理初不外乎人事也知我者其天乎所謂天者理而已聖人純乎天道故其發言自然如此
  公伯寮愬子路於季孫子服景伯以告曰夫子固有惑志於公伯寮吾力猶能肆諸市朝子曰道之將行也與命也道之將廢也與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
  莫之致而至者命也道之廢興有命公伯寮何所預於其間哉不曰已而直曰道之將行與廢方之孟子予之不遇魯侯之論亦可以見聖賢氣象之兮矣
  子曰賢者辟世其次辟地其次辟色其次辟言
  辟世者超然逺舉不與世事接也如太公伯夷居海濵之時辟地不居亂邦也辟色禮貌衰則去之者也辟言言弗行則去之者也程子曰四者雖以大小次第言之然非有優劣也所遇不同耳
  子曰作者七人矣
  横渠張子曰謂伏羲神農黄帝堯舜禹湯制法興王之道非有述於人者也
  子路宿於石門晨門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曰是知其不可而為之者與
  聖人非不知道之不可行而皇皇於斯世者天地生物之心也晨門蓋賢者之隠於抱闗擊柝知其不可為而遂已者也彼雖知世之不可以為而未知道之不可以已也然而玩其辭氣緩而不迫則其所養有過於荷蕢之果者與
  子擊磬於衛有荷蕢而過孔氏之門者曰有心哉擊磬乎既而曰鄙哉硜硜乎莫已知也斯已而已矣深則厲淺則掲子曰果哉末之難去聲
  荷蕢聞磬聲以有心量夫子然彼獨未知夫子之心也則以為區區然欲世之知而已故謂莫已知則可以已深則當厲淺則當揭人不已知則當已也果哉末之難矣謂其言之果而無得與之辨論矣難去聲如楚狂接輿則欲下而與之言荷蓧丈人則使子路反見之蓋察其辭氣恐或可告語故耳
  子張曰書云髙宗諒隂三年不言何謂也子曰何必髙宗古之人皆然君薨百官總巳以聽於冢宰三年子張疑人君之不可以三年不言也故有此問此特以利害論而未究夫事理之實也冢宰之職統百官均四海三年之間百官蓋總已以聽矣夫君𠡠五典以治天下而廢三年之達喪何以教民孝乎夫子謂古之人皆然蓋言此天下之常經古人之通道故耳
  子曰上好禮則民易使也
  上篤於禮則民興辭遜而順其長上故易使也
  子路問君子子曰修已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已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已以安百姓修巳以安百姓堯舜其猶病諸
  修已之道不越乎敬而已敬道之盡則所為修已者亦無不盡而所以安人安百姓者皆在其中矣蓋一於篤敬則其推之家以及於國以及於天下皆是理也極其至天地位焉萬物育焉兆民雖衆其有不得其所安者乎是則修已以敬一語理亦無不盡者子路疑其未足也則告之以修已以安人安人是已之所推而已又疑其未足也則告之以安百姓安百姓是安人之備者而已又曰堯舜其猶病諸欲子路之毋忽於斯也凡覆載之内堯舜固欲已之澤均被之也有未能焉是堯舜之所病也此修己以敬無窮意
  原壤夷俟子曰幼而不孫弟長而無述焉老而不死是為賊以杖叩其脛
  原壤放達自居而不由於禮攷之檀弓於其母死升木而歌則可見其人矣其在莊周列禦宼之下乎聖人於其夷踞以俟叩其脛而數之以為幼而不率其幼長而無可稱述如是而老而不死亦賊於天理而已蓋幼者當孫弟是乃天理也於是而不率則無徃而不為賊天理矣方是時原壤亦長矣而聖人自其幼不孫弟數之則見其弊之所自也意原壤是時猶可以告故叩脛而告之是亦敎者之一術也一本云聖人之教人必使之自幼而習於小學之事蓋孫弟乃學之本也
  闕黨童子將命或問之曰益者與子曰吾見其居於位也見其與先生並行也非求益者也欲速成者也闕黨童子意者其將命有若成人故或人疑其為求益者也夫子之意以為童子當為童子之事而已童子坐則隅不敢居於位也行則左右不敢與先生並行也今居位而並行是不止乎童子之所習而自進乎成人之列有躐等之意無自卑之心烏能以求益乎故以為欲速成者而已如物之生循其序而生理達焉若欲速成則反害其生矣故聖門之學先之以洒掃應對進退之事所以長愛敬之端而防敖惰之萌使之循而有進也其可忽諸





  論語解卷七



  欽定四庫全書
  論語解卷八       宋 張栻 撰衛靈公篇
  衛靈公問陳於孔子孔子對曰俎豆之事則嘗聞之矣軍旅之事未之學也明日遂行
  夫子之在衛靈公雖無道然亦嘗側聞夫子之所趣矣顧方以問陳為言與夫子之意可謂背馳夫子所以答之者則以已之所學者在此而不在彼以其不合也故明日而行焉夫自春秋之時言之諸國以强弱為勝負軍旅之事宜在所先而俎豆之事宜若不急者矣曽不知國之所以為國者以夫天敘天秩者實維持之也為國者志存乎典禮則孝順和睦之風興協力一心尊君親上其强孰禦焉不然三綱淪廢人有離心國誰與立軍旅雖精果何所用哉獨曰俎豆之事者俎豆之於禮教猶陳之於軍旅對其問陳之辭也蓋俎豆雖有司之事然實理之所寓而教之所由興也使靈公而有志乎俎豆之間則推而達之必有不可已者於其所為一日而不敢安者矣
  在陳絶糧從者病莫能興子路愠見曰君子亦有窮乎子曰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
  子路之愠以為夫子之德之盛疑其不當窮也此不㡬於不受命乎夫子荅之之意以為命之不齊君子小人皆有窮也特君子能守而小人流於濫為異耳濫者汎溢之稱言失其守也怨天尤人有動於中則將失其守矣
  子曰賜也女以予為多學而識之者與對曰然非與曰非也予一以貫之
  賜之學博矣夫子欲約之也故進而語之多學而識之固賜之所以觀聖人者賜聞斯言而遽曰非與知夫子將有以告已也亦可謂達矣告之以予一以貫之使之極夫體之所該而用之所宗也所謂約我以禮者與雖然學必博而後可歸於約多學而識之固學者所當從事也若遽欲躐等以進夫一貫之妙而於所謂博以文者曽有所未習焉是為終於窮大失居而已夫子之告子貢與告曽子理則一而告之之意則有異也於參也所以達其至於賜也所以迪其歸二子所造葢有淺深故所以告之之意不同然在教者之當其可則亦一也此亦子貢初年時事耳至於論夫子之得邦家者則所謂一貫之理蓋識之矣
  子曰由知德者鮮矣
  知徳者鮮以其踐履之未至故不能真知其味夫子以此告子路使之勉進於徳而不以聰明強力為可恃也
  子曰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夫何為哉恭已正南面而已矣
  曰無為而治又曰夫何為哉葢敘典秩禮命徳討罪莫非天也舜何所為於其間哉恭已以正南面而已恭已則奉順而不失也正南面云者猶云以是居正位而已獨稱舜者禮樂法度至舜而備人見其制作之盛而不知其本無為也
  子張問行子曰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篤敬雖州里行乎哉立則見其參於前也在輿則見其倚於衡也夫然後行子張書諸紳
  篤敬者敦篤於敬也言忠信則言有物行篤敬則行有恒以是而行何徃而不可故雖居蠻貊之邦亦可行也葢人雖不已知而在已者亦未嘗不行焉若夫言不忠信行不篤敬則妄而巳故雖州里亦有所不可行也立則見其參於前在輿則見其倚於衡使之存乎忠信篤敬之理也存之不素而欲保之於言行之間難矣存而不舎則見於言行者斯不違焉如是而後可以行也子張書諸紳請事而不敢忘也
  子曰直哉史魚邦有道如矢邦無道如矢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可卷而懐之
  史魚可以謂之直而已然能伸而不能屈未盡君子之道若蘧伯玉之卷而懐之則能因時而屈伸者也故謂之君子然比於用則行舎則藏者則猶有卷而懐之之意未及乎潜龍之隠見也
  子曰可與言而不與之言失人不可與言而與之言失言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
  可與不可非知者孰能審之失人則非所以成物失言則非所以成已然非所以成物是亦有害於成已也
  子曰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
  人莫不重於其生也君子亦何以異於人哉然以害仁則不敢以求生以成仁則殺身而不避葢其死有重於生故也夫仁者人之所以生者也苟虧其所以生者則其生也亦何為哉曽子所謂得正而斃者正此義也志士志於仁者與仁人淺深雖有間然是則同也
  子貢問為仁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賢者友其士之仁者
  器利則事善所事者賢所友者仁為已者之先務也若所事與所友汎而不知擇則其亡焉者不自知矣
  顔淵問為邦子曰行夏之時乘殷之輅服周之冕樂則韶舞放鄭聲遠佞人鄭聲淫佞人殆
  聖人監四代之事而損益之以為百王不易之典此其大綱也其綱見於此而其目則著於春秋以此荅顔淵惟顔子可以與於斯也放鄭聲逺佞人亦為邦之大法也以其易溺而難防故重言曰鄭聲淫佞人殆聖人毎致戒於斯者非聖人必待戒乎此也於此以設戒是乃聖人之道也放鄭聲逺佞人而後四代之法度可以興行而無斁矣
  子曰人無逺慮必有近憂
  慮之不逺其憂即至故曰近憂易於履霜即曰堅氷至以見其憂之在近也慮患於履霜之初則有以弭憂矣
  子曰已矣乎吾未見好徳如好色者也
  世之誠於好徳者鮮夫子所以歎道之難行也
  子曰臧文仲其竊位者與知栁下惠之賢而不與立也位於朝者以薦賢相先為義既知其賢而不與立是冒居其位而已故為竊據也
  子曰躬自厚而薄責於人則逺怨矣
  厚者敦篤也躬則自厚而責望於人則薄其所處豈不有餘裕乎然則何怨之有孟子所謂發而不中不怨勝已者反求諸己而已小人不篤之已而責於人者深其心未嘗須臾而得其平也
  子曰不曰如之何如之何者吾末如之何也已矣侯氏曰天下之事當防微杜漸於未然之前故不曰如之何若至於己然横流極熾無可奈何之後雖聖人亦無如之何矣故曰如之何者吾末如之何也已矣
  子曰羣居終日言不及義好行小慧難矣哉
  羣居之益為夫講習於義理也若終日相處不及於義而徒以小慧為能非惟無益反有損矣故曰難矣哉蓋義者天理之公小慧則才知之私而已不講求義理之歸而相髙以私知其損豈不大乎故小慧之行義之賊也
  子曰君子義以為質禮以行之孫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哉
  義以方外是義為用也而此章則以義為體葢物則森然具於秉彝之内此義之所以為體也必有是體而後品節生焉故禮所以行此者也其行之也以遜順則和而不失故遜所以出此者也而信者又所以成此者也蓋義為體而禮與遜所以為用而信者又所以成終者也信則義行乎事事物物之中而體無不具矣
  子曰君子病無能焉不病人之不已知也
  病無能者非他也病夫履行之無其實也
  子曰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
  有是實則有是名名者所以命其實也終其身而無實之可名君子疾諸非謂求名於人也
  子曰君子求諸己小人求諸人
  君子無適而非求諸己小人無適而非求諸人求諸己則徳日進求諸人則欲日肆君子小人之分葢如此也楊氏曰君子雖不病人之不已知然亦疾沒世而名不稱焉雖疾沒世而名不稱而所求者亦反諸己而已三者文不相蒙而義實相足此亦記言者之意
  子曰君子矜而不爭羣而不黨
  矜莊以自持則易以不和而失於爭羣居而相與則易以有比而失於黨君子非與人異也處已嚴而不失其和故矜而不爭君子非與人同也待物平而不失其公故羣而不黨惟敬者為能處此而弗失也
  子曰君子不以言舉人不以人廢言
  以言舉人則言不踐者進矣此固不可也然而雖使小人言之而善亦不害其為善言也以人廢之則善言弃矣故君子雖不以言舉人而亦不以人廢言公心無蔽也
  子貢問曰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已所不欲勿施於人
  人之患莫大於自私恕者所以克其私而擴公理也已所不欲勿施於人恕之方也是所當終身而行之者極其至則仁也忠恕體用也獨言行恕者葢於其用力處言之行恕則忠可得而存矣
  子曰吾之於人也誰毁誰譽如有所譽者其有所試矣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
  毁者指其過譽者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其美誰毁誰譽謂吾於人初無毁譽之意也而有所譽者必有所試因其有是實而稱之春秋之時風俗雖不美然民無古今之異三代所以直道而行者亦斯民也順理之謂直可毁可譽在彼循其理而已先王命德討罪亦若是也不云如有所毁譽而獨言譽者聖人樂與人為善之心也且必有所試而後譽則其毁抑又可知矣
  子曰吾猶及史之闕文也有馬者借人乘之今亡矣夫有馬借人乘之已雖有馬不能乗習則借人乗習之史有闕文以待來者其意亦猶是也言始猶及見而今則亡歎風俗之日趨於薄也
  子曰巧言亂徳小不忍則亂大謀
  巧言之亂徳以其不本於誠實也小不忍之亂大謀以其輕發於血氣也故進徳者以謀言為先當大事者以忍性為本
  子曰衆惡之必察焉衆好之必察焉
  天下之善惡有如黒白之易明者衆之好惡固所同也至於事若善而其情則有害事若不善而其情或可取此衆人之所惑而君子之所察也如孟子於仲子匡章是已故衆之好惡君子必察焉取於衆而察於獨理斯無蔽矣
  子曰人能𢎞道非道𢎞人
  道不逺人顧充之何如耳充盡其道即是聖人故曰人能𢎞道然道非於衆人之身而不足而於聖人之身有餘也道固自若耳故曰非道𢎞人
  子曰過而不改是謂過矣
  過而能改改則其過亡矣若過而不改則其過常存斯為過矣
  子曰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無益不如學也學原於思思固所以為學也然思至於忘寢與食而不以學濟之則亦為無益也學者所以習而行之也習而行之則其思為益矣此章非以思為無益也以思而不學則無益耳聖人固不為無益之思也即已而言所以教也
  子曰君子謀道不謀食耕也餒在其中矣學也禄在其中矣君子憂道不憂貧
  謀道與食之心不兩存也謀者思慮營為之也耕本為求飽而已豈望餒哉而豐荒之不齊則餒存焉譬之學者本為求道而已豈望禄哉而上之人知而舉之則禄存焉學者不求禄之心如耕者之不望餒可也重之曰君子憂道不憂貧惟憂道故謀道惟不憂貧故不謀食
  子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雖得之必失之知及之仁能守之不莊以涖之則民不敬知及之仁能守之莊以涖之動之不以禮未善也
  知及乎此而仁不能守此則未能保之於己也仁能守之則在已者實矣又須莊以涖之而後内外相成而無𡚁而又欲動之以禮然後為盡善動之以禮者以禮教民風動之也此雖統言為政之道至此而後善然所以成已亦一而已
  子曰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
  君子所存者大故不可以小者測知而可以當其大者小人局於狭小其長易見故不可以任大而可以小知之大受如學者之學聖人有為者之當大任是也小人用過其量則敗矣而其小有才知亦不可廢也君子而小知則不盡於用小人而大受則必敗於事此其為任賢使能之異也與
  子曰民之於仁也甚於水火水火吾見蹈而死者矣未見蹈仁而死者也
  夫民所以不肯為仁若是其甚者其故何哉私欲蔽之也能克其私則其於仁也孰禦
  子曰當仁不讓於師
  夫子嘗曰有能一日用其力於仁矣乎我未見力不足者又曰我欲仁斯仁至矣又曰為仁由已於此又明不讓於師之義葢道不逺人為之在已雖所尊敬亦無所與讓聖人勉學者使之用其力也
  子曰君子貞而不諒
  貞者貞於義也諒者執小信也貞於義則信在其中若但執其小信而於義有蔽則失其正而反害於信矣葢貞於義者公理所存而執小信者私意之守而已
  子曰事君敬其事而後其食
  事君者主於敬其事而已官有尊卑位有輕重而敬其事之心則一也後其食猶後獲之意然則為貧而仕則奈何孔子嘗為委吏矣亦曰㑹計當而已矣嘗為乗田矣亦曰牛羊茁壯長而已矣蓋亦以敬其事為主也若曰為貧而仕食焉而已遑䘏其事則失其義矣
  子曰有教無類
  人所禀之質雖有不同然無有善惡之類一定而不可變者蓋均是人也原其降衷何莫而不善故聖人有教焉所以反之於善也教之行愚者可使之明柔者可使之强其有氣類之不可變者乎然堯之子不肖舜之子亦不肖則氣類又若有異何也蓋氣有可反之理人有能反之道而教有善反之功其卒莫之能反者則以其自暴自弃而已
  子曰道不同不相為謀
  君子以義小人以利義利之所趨不同烏能相為謀乎
  子曰辭達而已矣
  辭取於達意則止蓋過是則為徇於辭而反害於實故也
  師冕見及階子曰階也及席子曰席也皆坐子告之曰某在斯某在斯師冕出子張問曰與師言之道與子曰然固相師之道也
  道無往而不存聖人之動靜語黙無往而非道蓋各止於其所而已師冕之見及階則告之階及席則告之席旣坐則歴告之以在坐者葢待瞽者之道當然爾子張竊窺而有問焉夫子以為固相師之道辭則近而意亦無不盡矣事事物物莫不有其道葢所當然者天之所為也夫以一日之間起居則有起居之道飲食則有飲食之道見是人則有待是人之道遇是事則有處是事之道道不可須臾離也一失所宜則為廢是道矣是故君子戰兢自持顛沛必於是造次必於是惟懼其失之也夫惟天下之至誠一以貫之道之所在如影之隨形葢無往而非是矣
  季氏篇
  季氏將伐顓臾冉有季路見於孔子曰季氏將有事於顓臾孔子曰求無乃爾是過與夫顓臾昔者先王以為東蒙主且在邦域之中矣是社稷之臣也何以伐為冉有曰夫子欲之吾二臣者皆不欲也孔子曰求周任有言曰陳力就列不能者止危而不持顛而不扶則將焉用彼相矣且爾言過矣虎兕出於柙龜玉毁於櫝中是誰之過與冉有曰今夫顓臾固而近於費今不取後世必為子孫憂孔子曰求君子疾夫舎曰欲之而必為之辭丘也聞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蓋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夫如是故逺人不服則修文徳以來之既來之則安之今由與求也相夫子遠人不服而不能来也邦分崩離析孔注民有異心曰分欲去曰崩不可㑹聚曰離析而不能守也而謀動干戈於邦内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内也
  由求以伐顓臾之事告而夫子首呼求以語之豈求在季氏之間為用事者耶社稷臣謂在吾疆土之内而主事者冉有以夫子之不善是也則以為是季孫之意而已夫子責之以為人之相不能扶持其顛危則安所用之如虎兕出於柙龜玉毁於櫝中豈得歸過於他人主之者實任之耳冉子至此無所遁其情則言顓臾當取之意意實欲之而不曰欲之更為之辭以文其事君子之所疾也夫季氏増植其私家其意非特懼顓臾為子孫憂而已也葢欲廣土地而利其有耳夫子告之以為國之常道葢有國者不以狭土少民為患患澤之不能均耳不以貨財不足為患患民情之不安耳若施均一之政則百姓足而何不足之憂若有以和協之則人情得而何寡之慮有以安輯之則上下寜而何傾危之至此葢為國能邇之道也近者悦而逺者來矣而猶有不服焉則益求之於己修文徳而已文徳仁也於其來也則亦安之而已蓋主於使逺近俱安而已此乃為國家者之常道也使季氏為魯國之政而率是道則遽敢崇私門弱公室為分外之舉以失民心乎求也為相既不能使之修徳以來逺人而其近亦日以攜散而莫能守乃欲動干戈以逞其欲夫季氏卿也而上僣其君其下觀之亦將不奪不厭是徒以顓臾為子孫憂而不知禍之起於蕭牆葢有理之必然者矣冉有但知為宰者當任其家事而昧於㡬微暗於逺大如此斯為具臣而已矣
  孔子曰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天下無道則禮樂征伐自諸侯出自諸侯出葢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執國命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則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則庶人不議
  禮樂征伐天子之事也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矣蓋天子得其道則權綱在已而下莫敢干之也所謂自天子出者天子亦豈敢以已為可專而以私意加於其間哉亦曰奉天理而已矣此之謂得其道若上失其道則綱維解紐而諸侯得以竊乗之禮樂征伐將專行而莫顧矣若諸侯可以竊之於天子則大夫亦可以竊之於諸侯而陪臣亦可以竊之於大夫矣其理之逆必至於此也所以有十世五世三世之異者尹氏謂於理愈逆則其亡愈近是也天下有道則政不在大夫者政出於一也庶人不議者民志定於下而無所私議也
  孔子曰禄之去公室五世矣政逮於大夫四世矣故夫三桓之子孫微矣
  斯言發於魯定公之世蓋魯自宣公賴㐮仲以立而三家始盛專制魯國之賦而禄去公室矣又一世而政悉移於大夫自成公而下為國君者拱手聽命而已孔子於禄去公室政在大夫而知三桓子孫之必微以理之順逆勢之陵犯而知之也夫三家視其君而起不奪不厭之心則夫陪臣視之亦何憚而不萌此心乎方三家專公室之禄而竊魯國之政本其私意欲以利其子孫也而豈知子孫之微實兆乎此哉
  孔子曰益者三友損者三友友直友諒友多聞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損矣
  友者所以輔成已徳也直者有過必聞諒者忠信相與多聞者知識可廣是三者友之則使人常懐進修而不敢自足得不日益乎便辟便佞謂便於辟與佞者善柔謂善為柔者辟則容止足恭柔則每事卑屈佞則巧言為悦是三者友之則使人日趨於驕惰焉得不日損乎自天子至於庶人皆當謹乎此也
  孔子曰益者三樂損者三樂樂節禮樂樂道人之善樂多賢友益矣樂驕樂樂佚遊樂宴樂損矣
  節禮樂者進反之義樂節禮樂則足以養中和之徳樂道人之善則足以擴公恕之心樂多賢友則足以賴輔成之功是烏得不日益乎樂驕樂則長傲樂佚遊則志荒樂宴樂則志溺烏得不日損乎損益之原存於敬肆而已驕樂以驕矜為樂也宴樂以宴安為樂也
  孔子曰侍於君子有三愆言未及之而言謂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謂之隱未見顔色而言謂之瞽
  言而當其可非養之有素者不能然也不然鮮不蹈此三愆者矣言未及而言欲言之意先之也故謂之躁言及之而不言當言之理不發也故謂之隠未見顔色之相接也而遽發言是又甚於躁者冥行而已故謂之瞽察言而觀色所以為達也與
  孔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壯也血氣方剛戒之在鬭及其老也血氣既衰戒之在得
  人有血氣則役於血氣血氣有始終盛衰之不同則其所役亦隨而異夫血氣未定則動而好色血氣方剛則鋭而好鬬血氣既衰則歉而志得凡民皆然為其所役者也於此而知戒則義理存義理存則不為其所役矣此學者所當警懼而不忘者也至於成徳之君子固有以化其血氣之私然戒心亦未嘗不存也此放鄭聲逺佞人孔子所以告顔子歟
  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聖人之言
  畏天命奉順而弗敢逆也畏大人尊嚴而弗敢易也畏聖人之言佩服而惟恐違也然而是三言主於畏天命葢其畏大人畏聖人之言亦以其知天命之可畏而已小人不知天命之所存是以冥行而莫之畏不畏天命則其狎大人侮聖人之言亦無所不至矣大人徳與位之通稱也或曰孟子謂説大人則藐之與斯言有異乎孟子之言謂當正義以告之不當為其勢位所動耳若夫尊嚴之分則固未嘗不存也言各有所指耳
  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學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學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學民斯為下矣
  生知學知困知中庸言及其知之則一者言其終所至之同也此有三等之分者言其始所進之異也生知者天禀所鍾之全粹不待學而自知義理也其次則必學而後知又其次困而後反於學困而學雖在二者之下然其至則一者以夫人性之本善故耳若困而不學則是自暴自弃斯為下愚矣然而生知學知困學其至雖一而氣象規模終有不同者焉玩諸古聖賢則亦可見矣孔注困謂有所不通
  孔子曰君子有九思視思明聽思聦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問忿思難見得思義
  九思當乎此則思乎此天理之所由擴而人欲之所由遏也然而是九者要當養之於未發之前而持之於既發之後不然但欲察之於流而收之於暫則多見其紛擾而無力矣楊氏曰徳以思而成以忿欲而敗故九思始於視聽貌言而終於忿與見得
  孔子曰見善如不及見不善如探湯吾見其人矣吾聞其語矣隱居以求其志行義以達其道吾聞其語矣未見其人也
  齊景公有馬千駟死之日民無得而稱焉伯夷叔齊餓於首陽之下民到於今稱之
  見善如不及徙義之速也見不善如探湯惡不仁之甚也此篤於自好者能之至於隱居以求其志行義以達其道則其退也所以安其義之所安而其進也所以推其道於天下耳葢其所達之道即其所求之志也此大人之事故曰未見其人也舉夷齊而言夷齊所謂能求其志者也先以齊景公為言以見求志者非有慕乎外也
  陳亢問於伯魚曰子亦有異聞乎對曰未也嘗獨立鯉趨而過庭曰學詩乎對曰未也不學詩無以言鯉退而學詩他日又獨立鯉趨而過庭曰學禮乎對曰未也不學禮無以立鯉退而學禮聞斯二者陳亢退而喜曰問一得三聞詩聞禮又聞君子之逺其子也
  聖人竭兩端之教於親踈賢愚無以異也其告門人固嘗曰興於詩立於禮而此語伯魚亦先之以學詩次之以學禮學之序固當然也不學詩無以言易其心而後能言也不學禮無以立謹其節而後有立也陳亢初疑伯魚之有異聞及聞斯言乃亦夫子之所以教門人者故有逺其子之言謂不私其子也味伯魚荅陳亢之辭氣則亦可見其薫陶之所得矣
  邦君之妻君稱之曰夫人夫人自稱曰小童邦人稱之曰君夫人稱諸異邦曰寡小君異邦人稱之亦曰君夫人
  此正名之意也其名雖是而可亂其實乎春秋之時以妾母為夫人者多矣其甚則以妾為夫人如魯惠晉平之為者又其甚則有若魯昭之娶同姓者其實之乖一至於此然則君之稱夫人夫人之自稱與夫邦人及異邦之人稱之其得安乎哉正其名所以責其實也歟









  論語解卷八
<經部,四書類,癸巳論語解>



  欽定四庫全書
  論語解卷九       宋 張栻 撰陽貨篇
  陽貨欲見孔子孔子不見歸孔子豚孔子時其亡也而往拜之遇諸塗謂孔子曰來予與爾言曰懷其寶而迷其邦可謂仁乎曰不可好從事而亟失時可謂知乎曰不可日月逝矣歲不我與孔子曰諾吾將仕矣
  陽貨欲夫子之見已以夫子之不往也則歸豚焉欲夫子之來拜也在禮當往拜則烏得而不往時其亡者則不欲見之也遇諸塗則有不得避焉貨三問而應之如響者貨蓋不可與言者故申不已之意而遜辭以答之然懷寶而迷邦誠不可謂之仁好從事而亟失時誠不可謂之知夫子誠未嘗不欲仕者特非其道則不可耳是則言雖遜而理亦未嘗枉也此待惡人之道若他人遜言則或至於害理直理則或傷於辭危聖人從容酬酢其含蓄中節如此
  子曰性相近也習相遠也
  原性之理無有不善人物所同也論性之存乎氣質則人禀天地之精五行之秀固與禽獸草木異然就人之中不無清濁厚薄之不同而實亦未嘗不相近也不相近則不得為人之類矣而人賢不肖之相去或相倍蓰或相什伯或相千萬者則因其清濁厚薄之不同習於不善而日遠耳習者積習而致也善學者克其氣質之偏以復其天性之本而其近者亦可得而一矣
  子曰惟上知與下愚不移
  上知則不淪於下下愚則不達於上苟非上知下愚則念不念之分固可得而移也上知下愚一存於氣禀乎曰不然上知固生知之流然亦學而可至也均是人也雖氣禀之濁亦豈有不可變者乎惟其自暴自棄而不知學則為安於下愚而不可移矣
  子之武城聞弦歌之聲夫子莞爾而笑曰割雞焉用牛刀子游對曰昔者偃也聞諸夫子曰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也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戲之耳
  莞爾而笑者聞弦歌而喜也割雞焉用牛刀者謂其治小以大也君子學道則有以飬其仁心故愛人小人學道則亦和順以服事其上故易使夫子聞子游之語恐學者疑於前言以國小民寡為可忽也故告二三子以子游之言為是而謂前言為戲之辭氣抑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間豈弟和平無非教也
  公山弗擾以費畔召子欲往子路不說曰末之也已何必公山氏之之也子曰夫召我者而豈徒哉如有用我者吾其爲東周乎
  公山弗擾之召夫子謂其不徒然者以其肯召聖人恐有悔過自新之意也自周之東君臣上下之分日以陵夷故諸侯逼天子大夫制諸侯而陪臣畔大夫此東周之為也如使聖人得用必以正名為先固將反東周之為而復西周之舊則夫公山弗擾其得為今日之事乎子路之不說懼其汙也不知使聖人而誠可往則其撥亂反正固有道矣或曰公山弗擾執季氏以畔安知其志不在於克亂以權耶其能强公室殆未可知也其為東周亦未可知也夫弗擾不禀命於公而輙畔其大夫逆也欲以是而克亂是謂以亂易亂而反加甚焉後世亂臣賊子所以借虚名而為篡奪之計者也若夫子意其如是而欲往則是聖人可陷而可罔也其説失之矣
  子張問仁於孔子孔子曰能行五者於天下為仁矣請問之曰恭寛信敏惠恭則不侮寛則得衆信則民任焉敏則有功惠則足以使人
  能行此五者於天下則其心公平而周徧可知矣然恭其本與
  佛肸召子欲往子路曰昔者由也聞諸夫子曰親於其身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佛肸以中牟畔子之往也如之何子曰然有是言也不曰堅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湼而不緇吾豈匏瓜也哉焉能繫而不食
  親於其身為不善者君子不入此君子守身之常法也至於磨不磷湼不緇在聖人然後可以言此盖堅之至則磨而不磷矣白之至則湼而不緇矣故楊氏曰堅白不足而欲自試於磨湼其不磷緇者幾希矣然而公山弗擾與佛肸之召夫子皆嘗欲往而卒不往何也其欲往者以天下無不可變之人無不可為之事而卒不往者則知其人之終不可變而事之終不可為耳一則生物之仁一則知人之智也子路蓋不悦乎弗擾之召矣及佛肸之召而復有言焉則以夫中心所疑雖聞聖人之言而自反終未安故問辨之不敢釋抑可謂善學矣然而子路之不悦在子路之分則當然盖子路以己處聖人而未能以聖人觀聖人耳
  子曰由也女聞六言六蔽矣乎對曰未也居吾語女好仁不好學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學其蔽也蕩好信不好學其蔽也賊好直不好學其蔽也絞好勇不好學其蔽也亂好剛不好學其蔽也狂
  學所以明善也不知學則徒慕其名而莫知善之所以為善也好仁不好學之蔽如欲力行自守以為仁而不知學以明之則其所行所守未免於私意適足以為愚而已至於好知不好學則用其聰明而不知約之所在故其蔽蕩好信不好學則守其小諒而不知義之所存故其蔽賊好直不好學則務徑情而不知含蓄故其蔽絞絞者訐而已好勇不好學則犯難而不知止故其蔽亂好剛不好學則務勝而不知反故其蔽狂是六者本為達徳善行而不好學則非所以為徳行而反以自蔽學如行大道日闢而通也不學如守暗室終窒而蔽矣
  子曰小子何莫學夫詩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羣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
  興謂興己之善觀謂觀人之志和平而無邪故可以羣親切而不傷故可以怨温柔敦厚深篤乎人倫之際故邇可以事父逺可以事君而又可以多識鳥獸草木之名是則詩其可以不學乎張子曰止言事父事君舉其重者言之也
  子謂伯魚曰女為周南召南矣乎人而不為周南召南其猶正牆面而立也與
  為周南召南者謂躬行周南召南之實也天下之事未有不本於齊家必如周南召南所述室家之事而後為家齊由此而達之則無所不可行若為之不從此始則動有隔礙雖尺寸亦不可以推而行也故曰其猶正牆面而立也與然而未有不修身而家齊者故欲為周南召南者又以修身為先
  子曰禮云禮云玉帛云乎哉樂云樂云鐘鼓云乎哉玉帛固所以行禮也鐘鼓固所以為樂也謂玉帛鐘鼓為非禮樂則不可然禮樂豈止乎玉帛鐘鼓之間哉得其本則玉帛鐘鼓莫非吾情文之所寓不然特虚器而已所謂本者反諸吾身而求之則知其不逺也
  子曰色厲而内荏譬諸小人其猶穿窬之盜也與小人謂在下之小人言君子而色厲内荏則其為欺與小人之為穿窬者無以異也尹氏曰色剛厲而内柔荏其欲人之不知也推其心何異穿窬之盜哉
  子曰郷原徳之賊也
  孟子答萬章之問詳之矣惟其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潔衆皆説之自以為是而不可以入堯舜之道故為賊夫徳也
  子曰道聽而塗説徳之棄也
  聞善者存而體之則其徳蓄聚若徒以資談説而已則於徳何有哉是棄之也
  子曰鄙夫可與事君也與哉其未得之也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苟患失之無所不至矣
  患得患失者以得失為事也其所為患得者乃計利自便之心惟其有是心故既得則患失矣其患失之心乃患得之心也未得則患得既得則患失矣若是則凡可以勿失者皆在所必為而亦何所不至哉自古亂臣賊子其初亦豈敢遽有篡弑之萌惟其患失之心蹉跌至此故夫未得則患得既得則患失患失則無所不至履霜堅冰馴致其道也然則計利自便之萌是乃弑父與君之原也聖人謂為鄙夫者盖區區惟己私之徇不亦鄙乎
  子曰古者民有三疾今也或是之亡也古之狂也肆今之狂也蕩古之矜也廉今之矜也忿戾古之愚也直今之愚也詐而已矣
  疾生乎氣禀之偏狂而肆者過於進為也矜而廉者廉隅露見也愚而直者直情徑行也此雖偏而為疾然猶為疾之常至於狂而放則流而為蕩矜而争則溢而為忿戾愚而衒直則變而為詐是盖世衰俗敝則習益逺故也言疾則固為偏而今也併與古之疾而亡之則益甚矣古者三疾學則可瘳也至於今之疾悖理亂常之甚盖難反矣然困而能學亦聖人之所不棄也
  子曰巧言令色鮮矣仁
  解己見前
  子曰惡紫之奪朱也惡鄭聲之亂雅樂也惡利口之覆邦家者
  以其似是而非有以惑人之觀聴是以聖人惡之利口所以覆邦家者盖變亂事實使是非邪正率皆紊亂邦家所由傾覆也
  子曰予欲無言子貢曰子如不言則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言本以明理也聖人恐學者但求於言而反以支離也故有予欲無言之歎子貢從而問焉亦可謂達矣所謂四時行百物生者天道之流行無息也天雖不言而何隐哉聖人亦何隐哉動静語黙之間無非至理之所在也再曰天何言哉所以𤼵之者也
  孺悲欲見孔子孔子辭以疾將命者出户取瑟而歌使之聞之
  孺悲之不見疑在棄絶之域矣取瑟而歌使將命者聞是亦教誨之而終不棄也聖人之仁天地生物之心與
  宰我問三年之䘮期已久矣君子三年不為禮禮必壞三年不為樂樂必崩舊穀既没新穀既升鑽燧改火期可已矣子曰食夫稻衣夫錦於女安乎曰安女安則為之夫君子之居䘮食㫖不甘聞樂不樂居處不安故不為也今女安則為之宰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懐夫三年之䘮天下之通䘮也予也有三年之愛於其父母乎
  人子之致哀於其親盖其心之不可以己者先王制禮為之過不及之節而㫁之以三年是謂天之則也宰我論䘮禮而欲止乎期孔子反復告之以女安則為之夫其食㫖不甘聞樂不樂居處不安果何哉以其有所不忍於心故也宰我聞夫子斯言而出其必有以忍於中矣
  子曰飽食終日無所用心難矣哉不有博奕者乎為之猶賢乎已
  飽食而無所用心則放越而莫知其極凡惡之所由生也博奕雖不足道然方其為之意專乎此比之放越而莫知其極者猶為愈焉此章大抵言無所用心則長惡為可畏耳
  子路曰君子尚勇乎子曰君子義以為上君子有勇而無義為亂小人有勇而無義為盜
  君子尚義不尚勇盖尚勇則徒知勇之務而或至於犯義者有之尚義則義之所當為勇固在其中矣亂謂亂常理也盜謂盜其上也君子小人以在上在下者為稱
  子貢曰君子亦有惡乎子曰有惡惡稱人之惡者惡居下流而訕上者惡勇而無禮者惡果敢而窒者曰賜也亦有惡乎惡徼以為知者惡不孫以為勇者惡訐以為直者
  君子者惟其愛人故惡稱人之惡者為其薄也惟其順徳故惡居下流而訕上者為其逆也惟其循理故惡勇而無禮者為其陵犯也惟其達義故惡果敢而窒者為其冥行一本作妄動也此惡不善之公心亦天下之通義也子貢之惡惡其近似而害於知勇與直者也子貢惡乎此則所以檢身者抑可知矣徼孔注云抄也抄人之意以為己有
  子曰惟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女子隂質小人隂類其所望於人者常深故難飬知其難飬如此則當思所以待之之道其惟和而有制與夫不惡而嚴乎
  子曰年四十而見惡焉其終也已
  見惡者有不善而見惡於人也此又甚於無聞者方其壮時猶不能用力以矯厲則終於淪棄可知矣此警懼學者使之激昂自進於早也
  微子篇
  微子去之箕子為之奴比干諫而死孔子曰殷有三仁焉
  三人者皆當其時於其身處之盡其道者也其立紂之朝所以維持宗社之心至矣而有不得已焉則自靖以獻於先王詳味微子一篇則可見三子之所為深切至到者矣孔子皆稱為仁以其不失夫性之理故也一作以其中誠惻怛克盡其道故也
  桞下惠為士師三黜人曰子未可以去乎曰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桞下惠仕則仕黜則黜而未嘗枉其道也若枉道則害於和之理矣至於孔子道不行然父母之邦可以去而亦去雖周行天下而未嘗苟仕也則與下惠異矣下惠謂焉往而不三黜則所以期於斯世者亦幾於不恭矣此篇記桞下惠於三仁之後以明其趨之一下文又詳著孔子之事以見聖人之為至焉如楚狂耦耕荷蓧之徒則陷於一偏而不足以知聖人者夷齊而下雖各得其道而未盡其至者故終之以孔子之無可無不可盖於是無以加矣此孟子集大成之意也
  齊景公待孔子曰若季氏則吾不能以季孟之間待之曰吾老矣不能用也孔子行
  景公計量所以待之輕重是與孔子事道之意違矣程子曰季氏强臣君待之之禮極隆然非所以待孔子季孟之間則待之之禮為至矣然曰吾老矣不能用也此不係待之之輕重特以不用而去
  齊人歸女樂季桓子受之三日不朝孔子行
  去讒逺色賤貨而貴徳所以勸賢也今好色而忘敬賢之心則道之不行可見矣是以去之
  楚狂接輿歌而過孔子曰鳳兮鳳兮何徳之衰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己而已而今之從政者殆而孔子下欲與之言趨而辟之不得與之言
  接輿之意盖欲夫子隐居以避世耳觀其知鳳徳之衰且辭氣舒而不迫其人天資亦髙矣夫子意其可以告語欲與之言其趨而辟盖匿其聲迹而已於是見其隘矣
  長沮桀溺耦而耕孔子過之使子路問津焉長沮曰夫執輿者為誰子路曰為孔丘曰是魯孔丘與曰是也曰是知津矣問於桀溺桀溺曰子為誰曰為仲由曰是魯孔丘之徒與對曰然曰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誰以易之且而與其從辟人之士也豈若從辟世之士哉耰而不輟子路行以告夫子憮然曰鳥獸不可與同羣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
  夫子使子路問津亦察其容止之有異也長沮謂是知津矣此譏夫子周行天下之已久也桀溺之意則以為當世滔滔一律誰肯以夫子之道易己所為言其徒勞耳故以夫子為辟人之士謂其道不合而後去也以己為辟世之士謂舉世不得而親之也夫子憮然者以其與吾意異也夫人不可與鳥獸同羣當與斯人為徒耳以天下之無道也故欲從而變易之使天下而有道則何事於變易乎必如桀溺之意以其無道而辟之則将去人之類與鳥獸同羣而後為可耳
  子路從而後遇丈人以杖荷蓧子路問曰子見夫子乎丈人曰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孰為夫子植其杖而芸子路拱而立止子路宿殺雞為黍而食之見其二子焉明日子路行以告子曰隱者也使子路反見之至則行矣子路曰不仕無義長幼之節不可廢也君臣之義如之何其廢之欲潔其身而亂大倫君子之仕也行其義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
  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孰為夫子其意以為吾知勤四體分五穀之為道耳植杖而芸亦不迫矣子路聴其辭氣見其容止而敬之拱而立未知所言也止子路宿殺雞為黍以食而復見其二子則其為人盖有餘裕而疑非遂絶世者也故夫子以為隐者而使子路反見之欲有以告語之也至則行矣則惟恐人之已知故行以避焉其隘可知也子路所云殆述夫子之意云爾義者宜也故宜莫大於君臣故以不仕為無義丈人之見二子長幼之節不可得而廢者也其不可得而廢者非以其性之所有乎長幼之節既不可廢則夫君臣之義又烏得而廢之乎彼盖欲潔其身而不知亂倫之害於人道為大也君子之仕豈為他哉行吾義而已道之不行君子豈不知乎而汲汲於斯世者固有不可以己者也此篇所載楚狂耦耕荷蓧此四人皆素隐者然就其中荷蓧其差髙乎
  逸民伯夷叔齊虞仲夷逸朱張桞下惠少連子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齊與謂桞下惠少連降志辱身矣言中倫行中慮其斯而已矣謂虞仲夷逸隱居放言身中清廢中權我則異於是無可無不可
  七人者皆為逸民而制行則異亦有淺深之不同也不降其志不辱其身其清之至與下惠少連雖立於惡人之朝未免乎降志辱身然道則未嘗枉也故言不失於倫理而行不違其慮思此所謂由由然與之偕而不自失者也至於虞仲夷逸則又其次也放言謂其言放而不拘也異乎中倫者矣然而其持身亦合於清者之所為而其退而廢也亦非素隐行怪之為有合於權為可取也若夫孔子之無可無不可則異乎七子者之撰矣無可者不以可為主也無不可者不以不可為主也其曰無者言其不存於中也然則夫子之心果何如哉當可則可當不可則不可大而化之其惟天乎若夷齊之心則未免有不可若下惠少連則未免有可也故孟子乃所願則學孔子而已
  大師摯適齊亞飯干適楚三飯繚適蔡四飯缺適秦鼓方叔入于河播鼗武入于漢少師陽擊磬襄入于海張子曰始者樂失其次夫子自衛反魯一嘗治之其後伶人賤工識樂之正及魯益衰三家僭妄自大師以下皆知散之四方踰河蹈海以去亂聖人俄頃之助功化已如此其曰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豈虚言哉
  周公謂魯公曰君子不施其親不使大臣怨乎不以故舊無大故則不棄也無求備於一人
  此四言者反復而言之皆當在所篤也篤乎此則君國子民之本立矣不施其親尹氏曰親者不失其為親是以無所施此説為安大臣既用之則當聴其言而使得行其道其可使怨不吾以乎故舊無大故則不棄絶之大故必得罪於國與民者也然曰不棄而已非私以爵祿也無求備於一人於一夫之身而求備非特失用才之道而亦非所以飬徳也
  周有八士伯達伯适仲突仲忽叔夜叔夏季隨季騧張子曰周有八士記善人之富也楊曰八人盡為士之道故謂之八士












  論語解卷九



  欽定四庫全書
  論語解卷十       宋 張栻 撰子張篇
  子張曰士見危致命見得思義祭思敬䘮思哀其可已矣
  見危則致命見得則思義決擇於義利之際也祭則思敬䘮則思哀篤於本也其可已矣者猶云若是可謂士矣楊氏曰於成人曰授命曰見利於士曰致命曰見得盖致命則力為之不如授命之安見利則未必得也見得而後思義焉則不豫矣此成人與士之異也
  子張曰執徳不𢎞信道不篤焉能為有焉能為亡執徳𢎞則進徳有地信道篤則志道不回苟其不然雖有為善之心亦若存若亡不能為有亡也程子曰信之不篤則執徳無由𢎞
  子夏之門人問交於子張子張曰子夏云何對曰子夏曰可者與之其不可者拒之子張曰異乎吾所聞君子尊賢而容衆嘉善而矜不能我之大賢與於人何所不容我之不賢與人將拒我如之何其拒人也
  包注友交當如子夏汎交當如子張其説是盖交有淺深二子論交各為一義不可廢也若但與之汎然交際而已則固當尊賢而容衆嘉善而矜不能若與之為朋友之交則當與其可者而拒其不可也但拒之之辭微過甚耳然而在學者之分則子張之言未若子夏之嚴也而遽非子夏之説且曰我之大賢與於人何所不容其言若以成徳自居者此亦其堂堂氣象也與
  子夏曰雖小道必有可觀者焉致遠恐泥是以君子不為也
  堯舜之道天下之達道也非堯舜之道皆小道而已小道亦各有所長非無可觀也然以致逺則必有弊而不可以行致逺謂推之天下與来世也君子之學豈但為目前計哉亦期以逺而已則夫小道者宜君子之不為也然惟其有可觀故可以惑人人惑之謂見其近利云耳若以致逺存心則烏能惑也
  子夏曰日知其所亡月無忘其所能可謂好學也已矣致其知而不舍故其知日新保其有而不違故其有常存此之謂好學日知其所亡謂日知其所未有也
  子夏曰博學而篤志切問而近思仁在其中矣
  博學篤志切問近思不可便以此為仁而仁不外是也惟從事於此而不計其獲則循序而自至盖不可以欲速而臆度也聖門論仁大抵如此
  子夏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學以致其道
  百工居肆所以成其事也君子務學所以致其道也致者極其至也盖道本不離人然自未合者言之非用力以致之則不能有諸躬耳
  子夏曰小人之過也必文
  有過則改之而已小人耻過而憚改故必文文謂飾非以自欺也
  子夏曰君子有三變望之儼然即之也温聽其言也厲望之儼然敬而重也即之也溫和而厚也聴其言也厲約而法也夫其望之儼然若不可得而親也及其即之則温焉即之也温若可得而親也而聴其言則厲焉其為三變豈君子之强為之哉禮樂無斯須而去身故其成就發見如此
  子夏曰君子信而後勞其民未信則以為厲己也信而後諫未信則以為謗己也
  信在使民諫君之先民信則心誠服矣君信則志意交矣然所為信者在乎篤之己者何如耳易曰有孚盈缶夫使民而民以為厲己諫君而君以為謗己是在我孚信未篤而已若舍己而尤人不亦殆乎
  子夏曰大徳不踰閑小徳出入可也
  大德大體也小徳節目也君子所存大體固有定而至其酬酢之際用權以取中初無一定之執故未嘗不同歸焉如可以取可以無取可以與可以無與之類是也然而斯言以大徳不踰閑為本必大徳不踰閑而後小徳可以出入盖其出入未嘗不在其閑之中故曰可也不然本之不立而謂出入為可是小人之無忌憚而已
  子游曰子夏之門人小子當洒埽應對進退則可矣抑末也本之則無如之何子夏聞之曰噫言游過矣君子之道孰先傳焉孰後倦焉譬諸草木區以别矣君子之道焉可誣也有始有卒者其惟聖人乎
  此篇所載子夏之言無非切要而此章尤為能𤼵明聖門之閫奥孰先傳孰後倦謂君子教人具有次序盖其道本末一致豈有以為先而傳之豈有以為可後而倦不傳但學者資質聞見如草木區分之不同故所得有淺深之異而君子之道本末實一致耳故曰焉可誣也若夫始末兼舉而無餘憾則是聖人矣非學者事也今夫小子習為洒埽應對進退之事是之謂小學由是而致其知則存乎其人是之謂大學至於充之而盡亦初不離乎洒埽應對進退之間若以此為末而别求所謂本則是析本末為二體形而上者與形而下者不相管屬其為弊盖有不勝言矣以子游久在聖門而其差猶若此甚矣論學之難也
  子夏曰仕而優則學學而優則仕
  大學之道在明明徳在親民成己成物之無二致也古之人學以終其身故仕優則學學優則仕其從容暇裕如此終始於學而無窮已也
  子游曰䘮致乎哀而止
  䘮主於哀致者自盡之謂若毁生滅性則是過乎哀者也
  子游曰吾友張也為難能也然而未仁曾子曰堂堂乎張也難與並為仁矣
  雖有髙明之見卓絶之行謂之難能則可而不害其為未仁也堂堂氣象所以為難與並為仁也歟盖是道也必深潛縝宻親切篤至而後可以進故如愚之顔子聖人許其不違仁而堂堂之張曾子以為難與並為仁也
  曾子曰吾聞諸夫子人未有自致者也必也親䘮乎人於他事未能自盡於親䘮其可以不自盡乎若於此不能自盡則何事能盡若於此能自盡則於其他亦推是心而已
  曾子曰吾聞諸夫子孟莊子之孝也其他可能也其不改父之臣與父之政是難能也
  以為難能特曰為之不易云耳盖父之臣與父之政必善矣固當奉而篤之若不幸而有悖於理害於事則當察而更之是乃致其誠愛於親也孟荘子之所以終不改者意者其事雖未為盡善而亦不至於悖理害事之甚與故有取其不忍以改也盖善而不改乃其常耳不必稱難能惡而不改則是成父之惡不可稱難能也
  孟氏使陽膚為士師問於曾子曾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
  先王之於民所以飬之教之者無所不用其極故民心親附其上服習而不違如是而猶有不率焉而後刑罰加之盖未嘗不致哀矜惻怛也若夫後世禮義衰微所以飬之教之者皆蕩而不存矣上之人未嘗心乎民也故民心亦渙散而不相屬以陷於罪戾而蹈於刑戮此所謂上失其道民散久矣方是時任士師之職者獄訟之際其可以得情為喜乎盖當深省所以使民至於此極者以極其哀矜之意焉可也嗟乎後世治獄之官每患不得其情苟得其情則喜矣夫豈知哀矜而勿喜之味哉能存此心則有以仁乎斯民矣
  子貢曰紂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惡居下流天下之惡皆歸焉
  下流如川澤是也川澤處卑衆水畢萃紂之不道可謂極矣其曰不如是之甚者言其始亦未至若是之甚惟其為不善而天下之惡皆將歸之是以若此其極也書稱受為天下逋逃主萃淵薮而飛亷惡来之徒皆集於朝不善之積日累月成以至於貫盈是豈不猶川澤所居者下而衆水皆歸之者乎故君子惡居下流强為善而已矣
  子貢曰君子之過也如日月之食焉過也人皆見之更也人皆仰之
  人皆見之者君子不以文飾掩蔽其過也日月之食旋而復矣無損其明也故君子改過不吝而徳愈光焉
  衛公孫朝問於子貢曰仲尼焉學子貢曰文武之道未墜於地在人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不學而亦何常師之有
  萬理盈於天地間莫非文武之道道初無存亡増損在人所識何如賢者則識其大者不賢者則識其小者人人莫不有文武之道也至如庶民耕田而鑿井仰事而俯育文武之道亦何嘗無乎然則夫子焉往而非學惟善之主而初無常師也此其所以備斯文之大全大舜樂取諸人以為善自耕稼陶漁以至為帝無非取諸人者即此意耳特以文武為言者以文王武王以来其傳至於孔子故也
  叔孫武叔語大夫於朝曰子貢賢於仲尼子服景伯以告子貢子貢曰譬之宮牆賜之牆也及肩窺見室家之好夫子之牆數仞不得其門而入不見宗廟之美百官之富得其門者或寡矣夫子之云不亦宜乎
  所造愈深則人愈難識而况於聖人之為至乎非得其門而入者何由知其藴也雖然武叔亦豈真能窺子貢者哉使其果能之則其於夫子之道望乎牆仞當知起尊敬之心求其所以入者而不暇矣
  叔孫武叔毁仲尼子貢曰無以為也仲尼不可毁也他人之賢者丘陵也猶可踰也仲尼日月也無得而踰焉人雖欲自絶其何傷於日月乎多見其不知量也子貢善喻如宮牆日月之喻皆可謂切矣夫邱陵固可踰太山雖髙然猶有可踰之理至於日月之行天則孰得而踰之哉人之議日月者初何損於日月之明徒為自絶於日月而已矣
  陳子禽謂子貢曰子為恭也仲尼豈賢於子乎子貢曰君子一言以為知一言以為不知言不可不慎也夫子之不可及也猶天之不可階而升也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謂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綏之斯来動之斯和其生也榮其死也哀如之何其可及也
  子貢以日月喻聖人之不可踰矣復以天之不可階而升喻聖人之不可及尤為切至矣盖大而化之非復思勉所及學者至此無所用其力是豈不猶天之不可階而升乎所謂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綏之斯来動之斯和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惟天下至誠感無不通也其生也榮其死也哀無不得其所者也其猶萬物之於天乎子貢知足以知此其所造亦深矣堯曰篇
  堯曰咨爾舜天之厯數在爾躬允執其中四海困窮天禄永終舜亦以命禹
  以其徳當天心故知天之厯數在其躬允執其中事事物物皆有中天理之所存也惟其心無所倚則能執其中而不失此所謂時中也君之所為安樂者以民故也天之視聴自我民視聴若四海困窮則天祿亦永終矣聖人之相授凡以天人之際而已
  曰予小子履敢用𤣥牡敢昭告于皇皇后帝有罪不敢赦帝臣不蔽簡在帝心朕躬有罪無以萬方萬方有罪罪在朕躬周有大賚善人是富雖有周親不如仁人百姓有過在予一人
  程子謂曰字上脱一湯字有罪不敢赦謂桀得罪於天不敢稽天命而不討然凡天下之人莫非帝之臣其善惡不可蔽也則何敢專顧帝所眷命何如爾己有罪則不以及萬方萬方有罪則歸之於己此其自列以聴天命之辭公天下之心如此然則其有天下也亦何與於己哉周有大賚惟善人之是富雖有周至親不如仁賢如周公雖至親亦以尊賢之義為重也百姓有過在予一人是武王公天下之心與成湯無以異也此所載帝王之事孔子之所常言門人列於末章所以見前聖後聖之心若合符節其不得時位而在下則夫子之道其得時位而在上則帝王之業也
  謹權量審法度修廢官四方之政行焉興滅國繼絶世舉逸民天下之民歸心焉所重民食䘮祭寛則得衆信則民任焉敏則有功公則説
  權量者法度之所由出也故不可不先謹法度審則綱紀定廢官修則事無曠此政之所以行而無壅也興滅國不欲忘其先之功徳也繼絶世不忍墜人之宗祀也舉逸民不使賢才以遐遺也是三者民心之所願而民望之所歸此民之所以歸心也以民食為重則人務本而有以厚其生以䘮祭為重則民䘏終而有以哀其死凡此皆為政之綱紀也而行之則有本焉下四者是也寛則民有所措故得衆信則民願為之役故民任敏則無失時之患故有功公則順天下之好惡故説然是四者之中公又為本也此亦孔子之所常言帝王為治之要門人并記於此亦春秋示百王大法之意也
  子張問於孔子曰何如斯可以從政矣子曰尊五美屏四惡斯可以從政矣子張曰何謂五美子曰君子惠而不費勞而不怨欲而不貪泰而不驕威而不猛子張曰何謂惠而不費子曰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惠而不費乎擇可勞而勞之又誰怨欲仁而得仁又焉貪君子無衆寡無小大無敢慢斯不亦泰而不驕乎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視儼然人望而畏之斯不亦威而不猛乎子張曰何謂四惡子曰不教而殺謂之虐不戒視成謂之暴慢令致期謂之賊猶之與人也出納之吝謂之有司
  孔子論為政之方莫詳於此故門人復以附前章之後姑息以予民則惠而費矣若因其所利而利之如制之田里教之樹畜通工易事之類皆是也是則其為惠均平而何費之有使之不以其道則勞而怨矣以逸道使民則何怨之有凡動於己私者皆貪也若所欲者仁而已則何貪之有君子之所以自處者安裕故常泰然而無所不敬也故不驕若夫以勢位智力自恃則驕驕則不泰矣正衣冠尊瞻視臨之以莊也持身如是之嚴故人望而畏之而非以威加人也故威而不猛若夫有使人畏己之心則猛而反害於威矣惠而不費勞而不怨施於人者也欲而不貪泰而不驕威而不猛存於己者也為政内外始終之道亦云備矣然而欲仁又其本歟不教而殺謂未嘗有教以先之及陷於罪然後從而刑之是虐之而已不戒告而視其成是暴之而已令慢而其期則欲必至是賊之而已三者皆不仁者之為也猶之予人當予則予之耳若為政但知守出納之吝而不知施舍之宜是有司之事耳尸其政而但為有司之事豈不失為人上之道乎此不知者之為也失人心而召禍亂未必不由此故亦居四惡之一焉尊五美而屏四惡則政日新而無斁矣五美之後必繼之以四惡之防聖人之戒深矣
  子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不知禮無以立也不知言無以知人也
  此所論命謂窮通得䘮之有定也不知命則將徼倖而苟求何以為君子乎知命則志定然後其所當為者可得而為矣禮者所以檢身也不知禮則視聴言動無所持守其將何以立乎知禮則有履踐之實矣知言如吉人之辭寡躁人之辭多之類不知言則無以知其情實之所存其將何以知人乎故知言則取友不差矣此三者學者之所宜先切要之務必以是為本而後學可進不然雖務於窮髙極逺而終無所益門人以此終論語之書豈無旨哉












  論語解卷十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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