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潛紀聞三筆/卷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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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初鄉會試同考官無定額 编辑

國初鄉會試房考無定額。順治十六年己亥會試,庶吉士為同考者九人,皆戊戌進士也。十八年辛丑會試,庶吉士為同考者十六人,內戊戌進士五人,己亥進士十一人。雍正二年癸卯順天鄉試,庶吉士為同考者八人。乾隆九年甲子順天鄉試,庶吉士為同考者十人,皆後來所無也。其同考人數最多者,則康熙乙未會試,至三十二人,內翰林二十一人,部曹十一人。戊戌、辛丑二科,亦三十二人。丁酉鄉試,同考至三十六人,內翰林三十一人,給事中二人,部曹三人。而最所鮮遇者,惟乾隆甲午順天鄉試,十八房中,彼此官階迥相懸絕,如宗丞竇光鼐、太常吳玉綸、光祿吳綬詔、理少周於禮、仆少曹學閔、通參趙佑,皆九列也;中允童鳳三、編修管幹禎,則翰詹也;司業朱元,則國子監也;御史戈源,都察院也;戶部許寶善、善聰,禮部施學濂、鄭源燾,則部屬也。而此外又有助教吳省蘭,學正徐立綱、汪如藻,皆舉人。大理丞朱衣點,貢生。此四人,皆例所不預開列者,是蓋采選清望,不限階資,睿鑒所加,絕人議擬,殆杜朝臣通榜之弊也。

姚啟聖全家之奇特 编辑

會稽姚尚書啟聖,生而倜儻,以豪聞。少客松江趙太守所,午睡大鼾,僮仆竊窺之,則雕虎也。甫冠,以諸生遊通州,得權知州事,杖土豪殺之,尋棄官去。遊蕭山,遇二健兒掠二女子行,有老父隨之哭,持牽洶洶,公怒,奪佩刀殺二健兒,縱女子去。亡命,隸漢軍,平臺一役,公功獨多(按:公平臺功已詳前筆)。夫人何氏,亦絕有力,舉石臼如無物。公奇之,娶焉,生長子儀,雄偉與公埒。嘗驅駟馬,駕奔車,自後掣之,馬為之卻;挽強弓,百步外可洞四劄。以功授知縣,擢部郎,出知開封府,諭以京堂用。自請效力從戎,改總兵,終南鶴慶總兵官。天生奇人,萃於一家,匪適然也。

徐元文在詞館之榮遇 编辑

郎潛紀聞三筆清·陳康祺 徐立齋相國元文,臚傳日,世祖召見乾清門,還啟皇太後曰:『今歲得一佳狀元。』賜冠帶服物,視舊典有加。嘗從幸南苑,賜乘禦馬,命學士折納庫為執,館師也。公遜謝,乃改使侍衛。又嘗晚對便殿,夜分賜饌畢,世祖問從者得無饑乎,亦命賜以食。從古詞臣榮遇,無叨被如公者。

高宗追念秦文恭 编辑

秦文恭公以乾隆二十九年四月乞病,溫旨不許。八月復請回籍調治,許之,仍懸缺以待。既成行,疾革,薨於滄洲,訃聞,高宗愴惻。明年南巡至無錫,幸寄暢園,禦制詩有雲:『養屙旋裏人何在,撫景愀然是此間。』寄暢園者,公家別業也。高宗追念舊臣,形於翰墨,如此益可見公之居官不茍矣。

高宗賜蔡文恭詩 编辑

乾隆四十八年,漳浦蔡文恭相國假滿還朝,覲熱河行在,上賜以詩,有『年老君臣似友朋』之句。明年御制臨新建辟雍詩,中有云:『蔡新或備伯兄行。』註曰:『若今群臣中,孰可當三老五更之席者,獨大學士蔡新,長予四歲,或可居兄事之列。』公既致仕,五十五年以祝詣闕,錫宴同樂園,復賜一詩,有曰:『八旬幸我猶身健,九望憐卿會膝前。』恭繹奎章,覺伊古明良賡和,《卷阿》矢音,雍容肅穆則有余,悱惻纏綿猶不足也。

梁文莊感激恩遇 编辑

雍正間,錢唐梁文莊公入直上書房,獲侍高宗皇帝暨П、和兩親王講讀,以舊學受知遇,回翔館閣,平陟臺衡,恩禮哀榮,曠絕寮寀。公晚年自言,嘗為高宗作擘窠大字,適憲皇帝駕至,諸臣鵠立以俟。憲皇帝命竟其書,以墨漬袍袖,復令高宗曳之,今藏此衣三十年,他時服以就木,庶存歿誌君恩也。後公子孫如其言。

梁文莊無愧清秩 编辑

內閣、吏部、翰林院,皆京僚極清要地。梁文莊公嘗兼領數年,王尚書際華戲謂曰:『公可謂三清居士矣。』裘文達公聞之笑曰:『兼以上書房、南書房,則五清也。』文莊性儉素,自奉嗇於貧士,貲郎熱官,不敢因緣造請。每下直,雙扉晝掩,門庭闃然。署所居為味初齋,示不忘舊。同時朝論,謂惟公實堪此清秩雲。

張學使識拔汪廷 编辑

鎮洋汪少司空廷璵,初名璿,幼而穎悟,丱角補博士弟子員。時學使桐城張公廷璐奇其文,曰:『它日名位不在吾下。』遂為易其名,名從玉旁,而中加一廷字,意蓋引為兄弟行雲。後果以鼎甲歷清要,官至亞卿。世謂張公能相士,康祺尤服張公之能愛士也。

殿廷應試詞賦之體裁 编辑

乾隆壬申,禦試翰詹諸臣於正大光明殿,以『納涼賦』為題,作者多規模《上林》、《子虛》,鋪陳宮殿苑囿。汪侍郎廷時為編修,獨以宵旰憂勤民事立言,特擢一等一名,超授侍講學士。嗣充日講起居註官,又充會試同考官,又充武會試副總裁官,一歲之中,恩命頻頒,皆一賦為之羔雁也。自來殿廷橐筆,別有體裁,或以頌為規,或即小見大,職在文字者,不可不以前事為師。

翰林大考之黜陟 编辑

故事:詞臣以大考休官,如外吏之幹六法,無仍還原秩者。德州宋蒙泉廉訪弼,以編修充《續文獻通考》纂修官,同事十數人皆後進,征文獻者鹹以公為歸。乾隆二十八年禦試正大光明殿,引見,有旨令以原官休致。當時總裁諸公,合詞奏宋弼學問篤實,著述精勤,請留之書局,由是供職如故。後以贊善分巡鞏秦階道,擢甘肅按察使,正身率下,惠在西涼。蓋大考一舉,不過為文學侍從之臣,借稽勤惰,因材任使,本不必以一朝之得失為憑也。

盧明楷以精於樂律受知 编辑

寧都盧詹事明楷,於樂律有宿悟,審辨律呂,清濁高下,不失累黍。為貢生,已預內廷修書之役,會和碩莊親王、尚書張文敏公奉詔編次《律呂正義》,即薦公為纂修官,公猶未 通籍也。本朝樂部,向以王大臣兼領,公官侍讀時,特旨令撰擬樂章,兼樂部行走。凡所撰進,皆播之管弦,列於法部。當時同僚嘆慕,謂公以鉤稽絕學,上結主知,前代蔡中郎、阮仲容輩,無此榮遇也。

尹舍人以清白遺子孫 编辑

內閣典籍尹均,雲之蒙自人,內閣學士壯圖父也。乾隆五十年,以就養京邸,特旨入千叟宴,與一品大臣列坐丹墀東,賜賚珍異,天下以為至榮。典籍性廉儉,在京師好飲豆湯,月必數設,呼子若孫共啖,曰:『此吾鄉味,若曹即富貴,慎勿忘。』與閣學同朝,父子入直,常共載一車。諸城劉文清公嘗嘆曰:『尹舍人可謂以清白遺子孫矣。』

李文藻才名 编辑

嶺南俗多竊牛,牛皮色相似,雖獲盜多不承,有司無如之何,往往牽蔓成巨獄。益都李文藻南澗宰潮陽,令有牛之家,各於牛角印烙私記,凡赴墟賣牛者,牙儈以印烙登簿,以印付買主。如告失牛,先以印呈官,官遣役持印驗墟簿,無得隱者。大府善其法,下所司行之。潮陽與海陽、揭陽俗稱三陽,仕其地多致富,南澗去官之日,囊橐蕭然。至番禺,命工摹光孝寺貫休羅漢像以歸,曰此廣南宦橐也。南澗性好聚書,手自讎校,無晚近俚俗之本;於金石刻搜羅尤富,所至必停驂周覽。有仆善椎拓,攜紙墨以從。嘗乘舟出迎總督,小憩南海廟,命仆拓碑,秉燭竟夜,比曉,問總督舟已過矣。詩古文不傍人門戶,過嶺後,治公事日不暇給,而詩益工。郵亭僧院,信筆留題,雖輿隸皆知為才子。南澗成乾隆庚辰進士,先一年舉鄉試第二人,舉主則嘉定錢詹事也。詹事嘗稱為天下才,又謂南澗有三反:長身多髯,赳赳如千夫長,而胸有萬卷書,一也;生長於北海,官於南海,二也;湛思著書,欲以文學顯,而世稱其政事,三也。然而傳人無疑已。

錢竹汀識拔邵二雲 编辑

竹汀詹事以乾隆乙酉典試吾浙,誌取奇士,不為俗學。余姚邵二雲學士名列第四,五策博洽冠場,闈中傳觀,鹹謂非老宿不辨。及來謁,則學士年才逾冠也。叩其學,淵乎不竭。詹事拊掌曰:『不負此行矣。』康祺按:詹事屢握文衡,所取多懿文老學之事,使衡文者識鑒盡如此,制科何患不得士耶?

方望溪為李穆堂譏訕 编辑

方望溪侍郎以古文自命,意不可一世,惟臨川李穆堂輕之。望溪嘗攜所作曾祖墓銘示穆堂,才閱一行,即還之。望溪恚甚,曰:『某文竟不足一寓目乎?』曰:『然。』望溪益恚,請其說。穆堂曰:『今縣以桐名者有五:桐鄉、桐廬、桐柏、桐梓,不獨桐城也。省桐城而曰桐,後世誰知為桐城者。此之不講,何以言文?』望溪默然者久之,然卒不肯改,其護前如此。金壇王若霖嘗言:『靈臯以古文為時文,以時文為古文。』論者以為深中望溪之病,見竹汀先生《潛研堂集》。竹汀殆亦不滿於桐城者乎?

名臣不諱言科場夾帶 编辑

阮文達公為學政時,搜出生童夾帶,必自加細閱,如系親手所抄,略有條理者,即予入學;如倩人所抄,概錄陳文者,照例罪斥。見曾文正諭子書。文正並雲:『作時文宜先講辭藻,欲求辭藻富麗,不可不分類抄撮體面話頭。』又雲:『文人不可無手抄夾帶小本,昌黎之記事提要、纂言鉤元,亦系分類手抄小冊也。』按:夾帶為令甲所不容,二公皆名臣,文達則轉因夾帶而取其人,文正則昌言夾帶而諭其子,蓋王道不外人情也。

世宗破除官員回避本省之見 编辑

國初官員補授之例,回避本省,如江蘇之與安徽,湖北之與湖南,陜西之與甘肅,亦稱同省,例應回避。雍正七年,世宗以江南之上江、下江,湖廣之湖南、湖北,陜西之西安、甘肅,雖同在一省,而幅員遼闊,各設巡撫司道以統轄之,其情形與隔省無異。且既系同省,則於彼處之人情土俗,較為熟悉,未必不於地方有裨。嗣後此數處府州縣以下官員,不在本籍巡撫轄下者,不必回避。按:昔賢有分道用人之論,極東之產,不使遠官於極西,果從其 制,似與聖諭所稱熟悉風土,裨益地方者,稍有合也。

聖祖不苛繩趙恭毅儀節 编辑

趙恭毅公晚年內任,一日,值聖祖仁皇帝親試武進士騎射,與諸大臣坐班,瞢騰假寐。同列欲面劾,聖祖笑止之,不加譴責。蓋天心仁愛,諒公宣力之久,而精力漸衰,不復苛繩儀節也(敬按:雍正間,川督憲德以成都府知府王氵符,於考驗武弁之日在座酣睡,特疏糾參。諭旨責憲德之過刻,猶引及恭毅前事雲)。

梁文莊有古大臣風 编辑

梁文莊公與陳星齋太仆幼同裏,長同學,雍正庚戌會試復為同年。至乾隆十五年,文莊方掌院事,太仆以外吏舉鴻博,改官檢討,亦久次矣。京察列一等,御史歐堪善以文莊徇私彈奏,辭連上年舟過丹陽被毆事,(詳見下則。)聖意稍為之動,即日召見文莊。文莊奏曰:『陳兆侖在翰林,前此已四入京察,無不定為一等者,臣雖欲矯情避嫌,其如朝廷公議何。』上亦悟,從容諭曰:『自後有則改之,無則加勉。』文莊正色曰:『臣領皇上無則加勉之訓。』同列者鹹嘆為得古大臣風(康祺按:是年京察在三月,太仆以十三年七月聞太夫人訃,時尚未服闋入都也。或其時丁憂人員尚無扣除察典之成例與,俟考)。

陳星齋太仆被解役囚徒痛毆之巨案 编辑

星齋太仆居憂時,河庫道何君聘之課子。乾隆己巳二月赴淮,舟泊丹陽,遇秋審解犯數船,自鎮江往蘇,兩船偶觸,解役突率眾囚徒入船,各持器械雜手中鐵鏈,指劫奪,罄所有以去。太仆方與客對弈,猝被一囚連毆三鏈,頭顱脊背受創極重,流血昏暈。蓋每歲秋讞時,胥役囚徒,互相狼狽,以亡命橫行為利藪,而不知太仆之為貴人也。痛定鳴官,得其主名,經丹陽縣令請撫軍雅公具奏,立置重典。嗣是此風稍戢矣。辛未歲,太仆起復入京,上方自南巡還。太仆道旁接迓,猶垂問此事甚詳,並霽顏曰:『汝何不言雞肋不足當尊拳耶?』自是每遇召對,必問及焉。高宗睿性之和易,玉音之警敏如此。

陳兆侖三次通籍 编辑

乾隆大科,有以進士舉鴻博者,兩次通籍,已為奇遇。錢塘陳太仆兆侖釋褐用福建知縣,嗣保奏鴻博,入都候試。適內閣中書闕員,試士東閣。新例,凡征士中科甲出身者,亦得與試。太仆蒙欽取一等一名,授內閣撰文中書,旋入軍機處行走。明年,復入鴻詞之選,改官翰林。三次通籍,古今僅見。

錢南園劾奏國泰之勇決 编辑

錢南園通政為御史時,劾東撫國泰,前筆紀之未詳。是時劉文清公偕和珅奉高宗命,往山東訊鞫,並諭御史同訊。方讞獄日,國泰忽起立詈御史曰:『汝何物,敢劾我耶!』文清大怒曰:『御史奉詔治汝,汝敢詈天使耶?』立命隸人披其頰。國泰懼而伏,珅遂不敢曲芘。獄上,國泰伏誅。初,通政將奏國泰事,詣所善翰林邵南江曰:『家有事,需錢十千,可借乎?』邵曰:『錢可移用,將何事也,盍告我?』通政曰:『子勿問何事,有事欲用此錢,當於吾子取之。』越三日,而彈章宣矣。時國泰聲勢方盛,人皆為之危,幸高宗仁明,察其忠直,尋擢通政司,而山左去一奸人,朝野歌頌焉。邵於是叩之曰:『子前告我需錢十千豈為此事耶?』曰:『然,吾自度劾國泰必受嚴譴戍邊,故預備資用耳。』邵曰:『若果有此行,十千錢亦不濟事。』曰:『吾性喜食牛肉,在道可不用亻兼從,以五千錢市牛肉,日啖此可無饑,其余錢吾自負之,得達於戍所足矣。』聞者悚然。康祺按:乾隆至今,不少敢言之諫官,求如通政之廉儉為體,剛正為用,亦本朝有數直臣也。

汪守和宗伯言動悉遵古禮 编辑

樂平汪大宗伯守和,言動悉遵禮法,每食必置菜羹於坐隅,以祭先代始為飲食之人,揖然後坐。

驢車尚書 编辑

戴簡恪公敦元長刑部日,值大雪,公著雨罩,手抱文書,步至街衢,呼驢車乘之,禦者 不知公為誰也。及至署,隸役呵殿而入,公下車,去雨罩,帽露珊瑚頂,禦者大驚,將棄車而逃。公強留,與之錢而去。都中謂之驢車尚書。公卒之日,鄉人往視之,敝衣露肘,布衿一襲,鹹嘆其儉德為不可及雲。

四三麟鳳二六鴻鸞 编辑

尹望山相國內召後,贊畫樞要,退居賜園,公子十二人,排日至園奉侍,時謂之四三麟鳳,二六鴻鸞,蓋羨其子多且賢,如荀龍賈虎之比也。

張文和謹身節欲之效驗 编辑

張文和公幼體弱多疾,精神疲短,步行里許輒困憊,尊長以為憂。公因此謹疾,慎起居,節飲食,時時儆惕。三十通籍,氣體稍壯。嗣值南書房,辰入戍出,歲無虛日。塞外扈從十一次,夏則避暑熱河,秋則隨獵於邊塞遼闊之地,乘馬奔馳,飲食失節,而不覺其勞。康熙丁亥,聖祖以外藩望幸,車駕遠臨,遍歷蒙古諸部落,公皆珥筆以從,一百余日不離鞍馬,亦不自知其鞅掌。世宗朝,委任益篤,以大學士管吏部、戶部,掌翰林院,皆極繁要重大之職。兼以晨夕內直,宣召不時。適西北軍興旁午,每奉密諭,籌畫機務,羽書四出,晷刻不稽。偶至朝房或公署聽事,則諸曹司抱案牘於旁者,常數十百人,環立番進,以待裁決。輿中馬上,披覽文書,吏人多隨行於後,候一言為進止。又總裁史館書局凡十余處,纂修諸公,時以疑難相質,公為之從容論定。薄暮還寓,則賓客門生,車駕雜沓,守候於外舍者如鯽矣。夜然雙燭治事,既就寢,或從枕上思及某疏某稿未妥,即披衣起,親握筆改正,黎明付書記繕以進。而氣體之強健,反過於少壯時,見公所自述澄懷園語。自來天生命世,固多付以龍馬之精神,用能為國家任重致遠。然公中年以還,謹身節欲,戒慎恐懼之一念,實足以後天補先天之闕也。

顧寧人之強記 编辑

王漁洋《古夫於亭雜錄》雲:『近日顧寧人號強記,一日會於京師邸舍,予謂之曰:先生博學強記,請誦古樂府《蛺蝶行》一過,當拜服。顧瑯瑯背誦,不失一字。』康祺竊謂記誦特學問之一端,座有顧寧人,乃僅僅以《蛺蝶行》相難,其拜服寧人,亦僅在能背誦《蛺蝶行》,此漁洋所以卒為文人與。

王漁洋處置貲郎之意見 编辑

國家自滇閩二廣用兵,始開捐納之例,始猶經戶部斟酌,不至過濫,其後陜西賑荒、出塞運餉等事,則漸泛濫矣。始商人巴某等初捐即補知府,言官論之,因革去。其後於振甲為運餉都統,則不由戶部,及九卿集議,徑移吏部銓補。於是僉事方面顯官,亦在捐納之列,初任即得補授矣。後左都御史張鵬翮疏言州縣守令教職捐納冗濫,九卿集議,遂欲通改幕職佐貳等官。王漁洋尚書時貳戶部,謂諸公曰:『朝廷不可失信於天下,已往可勿論,但當慎之於將來耳。』眾以為然,遂罷議。康祺按:漁洋廷議,在當時自是正論,蓋捐數本重,捐員亦寥寥無多,若今日則減成折額,展轉售鬻,甚至市一牛之貲,可使顯貴其二子,而且角之歲,隸名天官;胎妊之兒,預營仕牒,朝廷果毅然停捐,采用前議,將此輩盡改虛階,亦不為過。否則拘守小信,坐視吏道之淪胥,必待至數十年後,而始有澄清之可冀,恐亦非政體所宜也。

梁山舟書名播於日本琉球 编辑

梁山舟學士書名滿天下,求書者紙日數束。嘗言古善書皆有代者,我獨無,蓋不欲以偽欺人也。其誠篤如此。時日本國有王子好書,以其書介舶商求公評定。琉球生自太學歸國,踵公門乞一見。公以無相見儀卻之。其人太息曰:『來時國王命必一見公而歸,今不得見奈何。』因丐公書一紙,曰:『持是以復國王耳。』其名盛又如此。

宣南詩會圖 编辑

吳縣潘功甫舍人曾沂,文恭相國冢嗣也。性淡榮利,勇於為善,居京師杜門謝客。文恭門生故舊滿天下,識其面者殆不數人。曩嘗見《宣南詩會圖》,圖中九人,皆一時賢士大夫, 蓋東鄉吳舍人嵩梁、新城陳學士用光,涇縣朱宮贊存、長樂梁觀察章鉅、宜黃謝學士階樹、嘉興錢侍禦儀吉、吳縣董太守國華、歙縣程侍講恩澤,一即舍人也。先是與斯會者,有安化陶中丞澍、涇縣胡廉訪承珙、祥符周觀察之琦、嘉善黃太守安濤、侯官林廉訪則徐,時舍人尚未入都。逮後長樂觀察守楚中,歙縣侍講典黔試,涇縣宮贊乞養歸,則又益以華亭張舍人祥河、臨川湯舍人儲蕃、侯官李侍讀彥章,仍九人也。朱綬為之記,諸公名位,多就當時敘錄。其後騰踔中外,文藻勛烈,皆卓卓有所表樹。朱門後起,能皆如舍人之慎於擇交,差不愧司馬家兒風範矣。

越中四傑 编辑

會稽陶篁村征士元藻,少字龍溪,才藻飆發,與同鄉劉鳳岡豹君、周虎木以詞賦齊名,時有龍鳳虎豹,越中四傑之目。見梁山舟《頻羅庵集》壽篁村七十詩註。

湯鵬鐵畫 编辑

蕪湖鐵工湯鵬,字天池,煆鐵作草蟲花竹及山水屏幢,精妙不減名家圖畫。山水大幅,非積歲月不能成,其流傳者,多徑尺小景,以木範之,若琉璃屏狀,名曰鐵畫。或合四面,以成一燈,曰鐵燈。每幅數金,一時爭購之。爐錘之功,前代未有也。相傳鵬家煆竈與畫家鄰,畫師自高其技,每相傲睨。鵬意頗不平,閉門構思,鏗錚屈曲,遂成絕藝。鵬亡,竟無繼者。世鹹稱鵬所作畫,當與張銅、黃錫,並為藝術傳人。康祺獨謂以彼其人,運鏤肝怵腎之沈思,創鬼斧神錐之妙制,盍不移而鉆研理窟,藻繪學林,為可惜也。然以視世之寬衣博裒,醉飽嬉娛,百歲如馳,一長莫述者,則又鵬所唾棄不屑道也。

本朝列聖多工繪畫 编辑

京師慈仁寺僧舍,藏有世祖皇帝禦畫渡水牛,乃赫蹄紙上,用指上螺紋印成之,意態生動,筆墨烘染所不能到。又風竹一幅,上有廣運之寶,王貽上、宋牧仲輩均見及之,今不知尚存否。康祺敬按:本朝列聖,天才淵雅,幾暇多工繪畫。近年嘗見文宗所畫馬,醇邸恭摹上石,神采飛舞,雄駿中含肅穆之氣,非唐宋專家所能比擬也。

皇史宬之建置 编辑

皇史宬建自前明,四周石室,中藏金匱,本朝因其舊制,尊藏實錄、聖訓、玉牒諸巨編,寶笈瑯函,依次排列。嘉慶十二年,高宗純皇帝實錄、聖訓告成,卷帙宏富,視舊增倍,仁宗特命所司重加修葺,將金匱分列石臺,諏吉尊藏。並諭閣臣雲:『我國家億萬斯年,篤祜延釐,正未有艾,嗣後石室充盈,即於兩配殿仿照石室規制,建造分貯,奕葉遵循,永遠無替。』此旨並交內閣存記,今又閱四朝矣。八聖儲慶(借用《陸宣公集》),謨烈燦陳,讀書中秘者,幸勿為籍談氏所譏也。

高宗宣宗沖齡時之神武 编辑

乾隆辛亥秋,宣宗皇帝侍高宗皇帝行圍威遜格爾,引弓獲鹿,喜動天顏,黃褶翠翎,寵賚優渥。高宗禦制詩,有『老我策驄尚武服,幼孫中鹿賜花翎,是宜誌事成七律,所喜爭先早二齡』之句,蓋高宗以十二歲時,木蘭從狝,初圍得熊(此事敬載前筆),宣宗則初圍得鹿,年十齡也。詩又雲:『家法永遵綿奕葉,承天恩貺慎儀刑。』則他日聖子承乾,良謀貽厥,若已寓於翰藻中矣。

宣宗臨禦初年之謹小慎微 编辑

嘉慶二十五年七月二十五日,軍機大臣敬擬遺詔,中有高宗降生避暑山莊之語。越月余,宣宗檢讀實錄,始知高宗實於康熙辛卯八月十三日誕生於雍和宮邸,而高宗禦制詩凡言降生雍和宮者,三見集中,因傳旨詰問。樞臣回奏稱:仁宗禦制詩初集第十四卷、第六卷詩註,均載純皇帝以辛卯歲誕生於山莊都福之庭。上責其巧辨。諭雲:『朕恭繹皇考詩內語意,系泛言山莊為都福之庭,並無誕降山莊之句。當日擬註臣工,誤會詩意,且皇祖詩集,久經頒行,不得諉為未讀。』遂降旨:托津、戴均元退出軍機,與盧蔭溥、文孚均鐫級有差。時宣宗臨禦甫匝月,其謹小慎微,邇言必察,殆睿性天成已。 郎潛紀聞三筆清·陳康祺

李天生之豪俠 编辑

李天生檢討,性行忼爽,尚氣概而急人患,一秉秦中雄直之氣。生平與二曲交最密,天生宗朱子,二曲講良知,各尊所聞,不為同異。亭林在山左被誣陷,天生走三千里至日下,泣訴當事,而脫其難。在都門,嘗與毛西河論古韻不合,西河強辯,天生氣憤填膺不能答,遂拔劍斫之,西河駭走。康祺竊謂天生古豪傑,其周旋亭林、二曲,不愧古人之交;其劍劫西河,未免稍失儒者氣象。然以西河之利口,喋喋,滑稽不窮,非勁敵如天生,恐亦不足以折其驕橫詭誕之氣,宜當時傳為快事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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