龜厓集/卷五
雜著
编辑大學講錄並小序
编辑吾東國介在海外。得以鄒魯稱之者。蓋自父師遺敎之後。人文漸備。歷羅麗。逮我朝。列聖相承。培養作人之化。與周匹休。是以羣賢輩出。吾道大行。家談義理。巷咽絃誦。有淳謹揖讓之風矣。世級漸降。敎道日弛。蒙而無養正之方。長而乏忠敬之實。紛挐於利欲。擩染於藻華。擧一世而滔滔。有識之憂歎。容有已哉。近又一種邪類。潛售其法。敢肆國中。蠧人心術。至於擧兵而犯境。幸賴惟天惟祖宗陰騭篤佑。匪茹遠遁。邦內肅淸。宗社臣民之慶大矣。若乃講修文學。以樹風敎。實有國之先務。斥邪之要法。而巡相李公〈參鉉〉以宿德雅望。按節南國。上而承朝家講學之令。下而憂民生昏墊之禍。遍告一道。使諸生會于各邑校院。以四子心近等書。逐朔講討。文風彬蔚。嶺以南七十州。將不負昔日鄒魯之名。猗與盛哉。吾鄕亦豈自外於承流宣化之日乎。肆於丁卯春二月。設會于白鶴,晦溪兩院。講一部大學。合而成錄。而日窄人衆。太欠從頌。雖不能鼓作興起。而想象題目。誠古人事也。况又大學一書。乃聖賢心學之要。而一箇敬字。爲一篇大關鍵。則格致誠正修齊治平之功。皆不外於是矣。學者於此。苟能實體而力行之。庶乎不迷其所向矣。夫興起一時者易。而保守悠久者難。苟或做時不如說時。靜處不如動處。則今日講討。只供得霎時光景。而顧無足以有補於世敎矣。聊以此遍告于同志。得有以交磋互磨。從事於實地工夫。是區區之望也。
問。大學序文。天降生民。則旣莫不與之以仁義禮智之性。夫賦於人之性。何以知其爲天之與之與。
答。天人一理。天有元亨利貞之德。故人有仁義禮智之性。苟知天有元亨利貞之德。則可知仁義禮智之性。爲天之所與也。
問。天有元亨利貞之德。而人賦仁義禮智之性者。旣聞命矣。敢問天之有元亨利貞之德。從何而說得與。
答。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而陰有少陰太陰。陽有少陽太陽。此所以在天爲元亨利貞。在時爲春夏秋冬。在方爲東西南北。在人爲仁義禮智。
問。不能皆有以知其性之所有而全之。〈止。〉性是無形底物事。則何以知其所有而全之也。
答。人莫不有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之心。由惻隱之發而知性之具是仁。由羞惡之發而知性之具是義。由辭讓之發而知性之具是禮。由是非之發而知性之具是智也。其非知其性之所有而全之乎。
問。一有聰明睿知。〈止。〉所謂聰明睿知。是指理言與。指氣言與。
答。天降生民一節。專言性之均善也。然其氣質之稟一節。是以氣質之偏而不能全性者言之也。一有聰明睿知一節。是就氣質之淸明純粹者言之。故其下必曰能盡其性。又曰以復其性。則聰明睿知之專指氣一邊者。可知耳。
問。灑掃應對進退之節。禮樂射御書數之文。〈止。〉上三者。以節言之。節者品裁之謂也。下六者。以文言之。文者名物之謂也。非以事言也。未知如何。
答。或問有曰使幼學之士。必先有以自盡乎灑掃應對進退之間。禮樂射御書數之習云云。旣曰習則非但曉其名物而已也。
問。俛焉以盡其力。俛者是勉底意否。
答。朱子語類曰俛者乃是刺着頭。只管做將去底意思。
問。外有以極其規模之大。〈止。〉明德新民便是節目。止於至善便是規模之大與。
答。規模節目。有許多分屬說。而此與架一箇屋子相似。外面大體。是規模之大。裏面細間架。是節目之詳。
問。規模之大。必以外言之。節目之詳。必以內言之何與。
答。於中庸章句中。有曰其大無外。其小無內。則大之言外。小之言內。自是一般語勢。規模之大。豈非外乎。節目之詳。其非內乎。
問。補其闕略。闕與略不同與。
答。闕略二字。先輩多以專指補亡章言之。而闕與略旨意差殊。故又有以闕爲格致傳。補略則以誠意傳章下語當之。其意甚詳。如此看未知如何。
問。篇題學者必由是而學焉。則庶乎其不差矣。由是之是字。是指大學而言之乎。是指讀書次第而言之乎。
答。上文旣言古人爲學次第。繼言論孟次之。而結之以由是而學焉。則由是之是字。其非以讀書次第言之者乎。
問。經一章明德是心與性與。心性之外。別有所謂明德者與。
答。朱子語類有曰明德是心性中光明燦爛底物事。於章句曰人之所得乎天而虛靈不昧。以具衆理而應萬事者也。夫所謂虛靈不昧者是心也。所謂具衆理者是性也。而心之虛靈不昧者。其非明乎。性之具衆理應萬事者。其非德乎。
問。明德新民次第。是自家德十分明後。方可以做去新民否。
答。朱子曰且敎自家先明得盡然後。漸民以仁。摩民以義。又從以振德之。如此變化。他自解到極好處。此非說得明新次第底乎。
問。至善是求諸心。恐於天下事理。有不能盡底。
答。至善不是於明德新民之外。別有所謂至善也。是明德中也有至善。新民中也有至善。皆要到那極處。是至善。若使吾德之本明者極其明。而吾身之所止者極其善。則由身而家。由家而國。由國而天下。善敎行焉。善政施焉。無不革其舊而復其性。天下之明德。非一人之明德乎。一人之至善。非天下之至善乎。夫如是則至善之求諸心者。何患天下事理之有所不盡乎。
問。章句虛靈不昧云云。虛是指理而言。靈是指氣而言否。
答。盧玉溪之言曰虛者心之寂。靈者心之感。惟虛故具衆理。惟靈故應萬事。陳北溪之言曰人生得天地之理。又得天地之氣。理與氣合。所以虛靈。二說皆以兼動靜合理氣而言之。而未嘗以理與氣分屬於虛靈二字。豈非理外無氣。氣外無理而然耶。
問。章句上言事理之極。下言天理之極何也。
答。先儒吳氏之言曰自散在事物上言之則曰事理當然之極。自人心得於天者而言之則曰天理之極云云。此說猶未分曉。蓋單釋至善二字之義。則當曰事理當然之極也。統言明德新民之皆當止於至善者而言之。則當曰必其有以盡夫天理之極。然事理當然之極。其非天理之極處乎。
問。章句曰此三者。大學之綱領。至善在明德新民之中。而並列爲三綱者何與。
答。至善之於明新。猶信之於四端。四端雖不言信。而信字何嘗不並立爲五常耶。
問。知止有定之義。終難曉解。自靜至得。又以能字言之何也。
答。朱子語類曰旣見得事物有定理。而此心恁地寧靜。安在這裏。安安而後能慮。慮是事到手頭。更審一審者。而臨事又須硏幾審處。方能得所止云云。而此非工夫節目。是言功效次第。則五者之相因而見者。其不以能字言之乎。
問。物有本末。事有終始。本末終始。何必以事物分言與。
答。朱子曰明德新民是兩物。而內外相對。故曰本末。知止能得是一事。而首尾相因。故曰終始。
問。格物是就物而言。致知是自我而言。則格物致知。何以爲一串工夫也。
答。天下之物。莫不有理。皆須格過。如事親事君之道。鐘鼓律呂之節。進退揖讓之儀。遠而至於天地日月陰陽鬼神山川草木禽獸之理。皆是吾竆格之理。而纔明彼卽曉此。則此豈非一串工夫乎。
問。然則不曰竆理。而曰格物者何也。
答。若只以竆理言。則是懸空說。故曰格物。物是理之所寓而有據依下手處。故朱子曰是要人就事物上理會。如此方見得實體。
問。章句物理之極處無不到。到字有自此到彼之義與。
答。到者非自此到彼之謂也。如情到懇到之到是也。溪訓亦然。
問。章句曰意可得而實。心可得而正。可得二字之義。可得聞與。
答。可得二字。蓋謂知此理旣盡然後。意可得而實。非謂知已盡則不必加誠意之功也。意旣誠則心之用可得而正。非謂意已誠則不必加正心之功也。此所以以可得言之。而亦非了一節無餘然後。又了一節。此豈非知行二者之貴於並進乎。
問。傳首章曰顧諟天之明命。命是無形影沒把捉底道理。則如何是常目在之與。
答。顧諟者。只是常存此心也。方其未接也。固湛然淸明。及其遇事應接。此理隨處發見。只要提撕省察。念念不忘。此便是顧諟之意。語類又曰如子常見得孝。父常見得慈。與國人常見得信。此言最實。於學者工夫有依據底。
問。小註陳新安之言曰明德以此德本體之明言也。峻德以此德全體之大言也。本體全體。何以有異也。
答本體是言人之所受於天之本體也。全體是言此德全體之大。而全體之大。豈非本體乎。
問。傳二章苟日新云云。日新之工。重在前一句與。重在後兩句與。
答。朱子曰緊要在一苟字。首句是爲學入頭處。誠能日新。則下兩句工夫。方能接續。胡雲峯之言曰苟字是志意誠確於其始。又字是工夫接續於其終。以此觀之則日新之工。重在上句可知耳。
問。章句曰學者於此。究其精微之蘊。而又推類以盡其餘。如何是究其精微之蘊。如何是推類以盡其餘與。
答。仁敬孝慈信五者。人之所當止者。莫大於此。故就此五者之中。究其精微之蘊。如所以仁所以敬所以孝所以慈所以信之類是也。人之所當止者。不盡於此。故於此五者之外。又推類以盡其餘。如夫婦之別長幼之序。亦在於仁敬孝慈信之外也。
問。引淇澳詩末段曰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此指武公而言否。
答。淇澳詩固是贊武公辭也。而章句曰引詩而釋之。以明明明德者之止於至善。〈止。〉卒乃指其實而歎美之云云。則盛德至善之民不能忘者。豈可以武公當之乎。
問。傳四章大畏民志。纔着畏字。便非明明德之極盡處。
答。畏者非以刑辟畏㥘之也。是我之明德旣明。自然有以畏服民之心志。如虞芮爭田。不敢履文王之庭。成人不衰而聞子皋之爲宰。遂爲之衰者也。民之自然畏服者。豈非明明德之極盡處乎。
問。傳五章衆物之表裏精粗無不到。朱子旣曰理無精粗本末。而此云爾者何與。
答。理無精粗本末云者。蓋言理之在物。不以精粗本末而有間焉。則今曰衆物之表裏精粗無不到者。又何相反之有耶。此理之散在事物者。都要逐件竆究其理。若一事不理會。則此心闕一事之理。一物不理會。則此心闕一物之理。非揀精底理會而遺其粗。表底理會而遺其裏也。衆物之表裏精粗無不到者。其非理之無精粗本末者乎。
問。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竆之云云。經文物格而后知至者。卻是知至在後。此云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竆之者。致知又在格物前何也。
答。知元自有纔要去理會。便是這些知萌露。若懵然全不向着。安能去理會。須因其端而推致之。使四方八面千頭萬緖。無有不知。如孟子所謂知皆擴而充之。若火之始燃。泉之始達。擴而充之。便是箇致知意思。
問。此謂物格。此謂知之至也云云。不曰此謂致知在格物。而必曰此謂物格。此謂知之至者何也。
答。經文不曰欲致其知。先格其物。而必曰致知在格物者。以格物致知之不是兩項工夫也。盧玉溪之言曰格物致知。雖二事而實一事。故結之曰此謂物格。此謂知之至也。
問。傳六章所謂誠其意云云。傳文之例皆連兩事。而獨誠意一傳。上不連致知。下不連正心。獨立爲一傳者何也。
答。自修之首。故獨作一傳。
問。自欺自謙。如何是自欺。如何是自謙與。
答。自欺自謙。先儒說得甚詳。而語類曰自欺者。外面如此。中心有些子不願。只此便是二心。誠僞之所由分也。自謙者。外面如此。中心也是如此。表裏一般。然自欺自謙。皆自家心裏事。非他人所知而己獨知之者。所以君子就那獨處。便謹審其幾之發也。
問。傳七章不得其正云云。心之本體。亦有不得其正與。
答。章句曰一有之而不能察。則欲動情勝。而其用之所行。或不能不失其正。夫其用者。卽心之用也。心之本體則何嘗不正乎。
問。章句曰一有之一字。或主一番之一。或主四者之一。當何適從與。
答。一字之義。先輩論辨多矣。然四者之心。一番有之而不能察。則便不得其正矣。四者之中。一者有之而不能察。則亦不得其正矣。未詳其從何爲準。而一言而統四有。則以一番看得。語意尤備。
問。傳八章此謂身不修。不可以齊其家云云。八條目皆正結。而此獨反結何也。
答。此是明新際接處。故必變例言之與。蓋承經文反結之意。而以躳行對說推行處。有飜轉活法。反結所以尤有力焉。
問。傳九章引康誥條。此擧慈之一端。以明孝悌之義。而章句之意未詳。
答。朱子初年。以康誥一節。看作因慈之道。以明孝悌之道。故於或問中亦言孝悌雖人所同有。能守而不失者鮮。惟保赤子。罕有失者。故特卽人所易曉者以示之云云矣。晩年改章句曰引書而釋之。以明立敎之本。不假強爲。在識其端而推廣之。夫所謂立敎之本。是總言孝悌慈三者也。孝悌慈之道在於誠。而不假於強爲。故只在識其端倪之發見處而推廣之云爾。則章句說與或問不同。而識得康誥一節之總言孝悌慈。則章句措辭曉解分明。又何未詳之有乎。
問。其爲父子兄弟足法而後民法之。是以父子兄弟足法於我而言之與。抑父子兄弟足法於人而言之與。
答。先輩論此而或以父子兄弟足法於我者而言之。或以父子兄弟足法於人者而言之。然或問堯舜不能化其子。周公不能和兄弟。是如何。朱子答之曰聖賢是論其常。堯舜周公是處其變。以是觀之則是以父子兄弟足法於我者而言之也明矣。
問。傳十章絜矩之義。是絜而矩之之意與。是矩以絜之之意與。
答。絜矩之有兩說。亦多先輩論辨。而皆就章句中分揀說去。今不可指的一邊爲正論。章句曰亦可以見人心之所同。而不可使有一夫之不獲矣。是以君子必當因其所同。推以度物。使彼我之間。各得分願。則上下四旁。均齊方正而天下平矣。夫所謂因其所同者矩也。推以度物者絜也。此主矩以絜者之說也。所謂推以度物。使彼我之間。各得分願者絜也。上下四旁。均齊方正者矩也。此主絜以矩者之說也。二說雖殊。皆本諸章句而言之。則又安有矛盾之相反耶。
問。所惡於上無以使下云云。此章務在與民同好惡。而推廣絜矩之意。則只言惡而不言好者何與。
答。旣知所惡之無以於人。則可知所好之相與於人。而大凡推恕之工。多以所惡者而推度之。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施諸己而不願。勿以施於人之類是也。
問。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驕泰以失之。章句曰三言得失而語益加切。如何是語益加切與。
答。初言得失以衆言之。而不言所以得所以失。再言得失以善不善言之。而不言如何是善。如何是不善。三言得失以忠信驕泰言之。而始就心上密切處。判善利理欲之幾而言之。胡雲峯所謂前兩言得失。人心天命存亡之幾也。終言得失。吾心天理存亡之幾者。可謂說盡三得失加切之意也。
問。章下曰此章之義。務在與民同好惡云云。其下結之曰能如是則親賢樂利。各得其所者。何義與。
答。傳三章末節曰君子賢其賢而親其親。小人樂其樂而利其利。此言明德新民。止至善之效也。傳十章是言明新至善之極功。則其以親賢樂利而言者。非以是耶。
四書箚疑
编辑大學序氣質之稟云云。人之氣質。或淸或濁或粹或駁。則天地之氣。亦有邪正之雜乎。
昔朱門人問氣之始。亦有淸無濁。有純無雜否。答曰氣之始。固只有淸純。然運行騰倒到今日。其濁雜亦已久矣。退陶先生曰陰陽分而有順沴明暗之難齊。五行具而有多寡純雜之不一。以難齊之氣不一之運。紛綸交錯。升降往來於兩間。或相制勝。或相違背。千變萬化。成造化之功。其不能但有正而都無邪。亦勢所必至也。以是觀之。則人物之生。稟受之際。其淸濁粹駁偏正通塞之難齊不一者。又何足怪乎。
補亡章衆物之表裏精粗無不到云云。
先儒說以爲表也粗也。理之用也。裏也精也。理之體也。東儒說則或以爲在禽獸之理。表亦粗裏亦粗。或以爲理無精粗。在精則表裏皆精。在粗則表裏皆粗。三者之說。各有不同。而表裏精粗。莫不各有其理。在表則有表底理。在裏則有裏底理。在精則有精底理。在粗則有粗底理。朱子之說已是十分親切。更無餘蘊。不敢自信而信師說。
誠意章言好惡。修身章言好惡。平天下章言好惡。凡三言好惡。亦有意義與。
天下只有箇善之當好惡之當惡。而或不能實其好惡之心。則雖曰知其可好可惡。而夷考其行。與不識好惡者。何以異哉。此君子所以必審其善惡。而思誠其好惡。以之接人則無偏僻之好惡。推之天下。無循私之好惡。而誠意章非明德自修之首乎。修身章非新民交接之始乎。治平章非明德新民之終乎。此所以始言好惡於誠意章。再言好惡於修身章。重言好惡於治平章。則傳者之必以好惡二字。開端結末於明新始終者。吁亦親切而著明矣。
生財有大道。大學治平之道。何乃以生財爲主與。
退陶先生說曰民之所依者。莫切於利。利之所欲者。莫大於財。將以利終篇。而先言生財之道。以別義利之分。
以義爲利。君子諭於義。小人諭於利。則義之與利。不啻相反。而言義必言利者何與。
易曰利者義之和也。程子曰利者和合於義也。利之爲言。義之順便之謂也。凡事事物物。合義順便者。是謂利也。非如利欲之利。強合於便利之謂也。溪訓亦然。
論語主忠信。曾子三省之工。爲人謀處以忠言之。與朋友交處以信言之。今言君子之道而以主忠信言之。然則君子爲己之學。只主乎爲人謀與友交而已乎。
曾子三省之工。爲人謀而欲其盡己。故以忠言之。與友交而欲其以實。故以信言之。然忠信二字。所包至大。初不離乎日用常行之中。蓋人之初。都是一箇眞實之理。貫動靜徹始終。不可以須臾離者也。於動靜語默應事接物之際。無不各得其當然之實理。而成己成物。皆將自此而馴致然後。方可謂主忠信之人。若以三省之目而遽謂忠信之道。只在於爲人謀與友交而已。則夫子所謂言忠信蠻貊可行之忠信。大學所謂忠信以得之忠信。皆可謂只在於爲人謀與友交之間也耶。
本立而道生註曰仁道自此而生云云。
道是仁之道。而自此之此字。卽孝弟也。孝弟爲本根。如木之培植固而生理充旺。自此而仁民愛物。如木之枝節花葉自生也。此非所謂孝弟爲仁之本者耶。
言訒章註曰心常存故事不苟。事不苟故其言自有不得以易者。此是就三層說否。
此不是言心存然後事不苟。事不苟然後言不易也。只是此心常存則應事自不苟。出言自不易矣。
因不失其親。亦可宗云云。
如使今日交際。擇審其爲君子而依之。則他日我可宗而主之。非但因不失可親後。亦不失可宗。惡可不審其交際而輕因之乎。
顔子不遷怒章可怒在彼。己何與焉。今有人以不義之事。致禍於我。則其可以可怒在彼而恬然不之怒乎。
旣曰可怒則何嘗不之怒乎。雖怒而不以動於血氣故不遷。此非所謂義理之怒者耶。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吳氏曰逝字指道。斯字指水。竊恐太分析。若以逝字諭水流行之體。如斯。歎美之辭。如此看何如。
嘗觀退陶先生以吳說爲是。所謂天地之化。往者過來者續。無一息之停。乃道體之本然。此正說逝字處。其下云可指而易見云云。是說斯字。此豈非以吳說决案者耶。
子畏於匡云云。今有盜賊侵㬥。而求避則生全。不然則遇害。其可以其如予何而不以避乎。
匡人其如予何者。直是據理而言其必不能違天害己也。若以微服過宋等事觀之。聖人何嘗有遇害不避之理乎。
約之以禮。約我以禮。一以爲約束。一以爲知要。
朱子訓約要也。蓋約字初不帶人爲著工意。故訓以要字。程子以約之之之字。是涉著手意。故以束字言。而束與要。便相管攝轉解。恐不必取舍存刊也。
柴也愚云云。蓋言其生質之偏也。夫子之敎人。欲克其偏而歸於全也。而曾子竟以魯得道統之傳云云。
曾子之竟以魯得之者。由其魯鈍而用篤實之工也。傳道之責。只將篤實爲究竟法。何論其生質之偏全耶。
不求安飽者。志有在而不暇及也。
學者苟志於學。自家心裏。常有一箇緊底道理。則世間許多名利。皆不得一分動了。若暇及於外至榮辱。則不可謂志有在也。
古者言之不出。恥躳之不逮。此與言顧行行顧言。訥於言敏於行。其言也訒之意。得無異同與。
先輩論此而言默默行著最妙。夫言顧行行顧言。訥於言敏於行。其言也訒者。皆是恥躳之不逮之意。而出言之前。先恥其躳之不逮而不敢出言。則其所以致謹於言行樞機之間者。又不啻顧言顧行訥言敏行其言也訒之比也。
孟子善養吾浩然之氣。如何是浩然之氣也。
浩者是浩洋無竆之意也。夫大地積水之氣。源源發出。爲江河爲淮漢。滔天而不竆。比之於人則集義所生。而是氣之無所虧欠。無所撓屈。至大至剛而浩浩然不竆者。其非所謂浩然者耶。
其爲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乎天地之間。養者卽養於吾身者也。養於吾之一身而何以塞于天地也。
夫天地之氣。本自浩然。而人得以生。雖其軀殼區分。而混然中處。冲融無間。苟能直養而無虧剛大之體。則是氣也浩浩流通。上下混合。充塞瀰滿。而一箇軀殼限𨶑不得矣。如中庸所謂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者。其不以性理之無間於天人者耶。
必有事焉而勿正。程子曰必有事焉。〈止。〉主一之義。蓋忘則昏昧而雜擾。助則尋覓而安排。二者俱不得專一。故於勿忘勿助上。可以識得主一之義否。
必有事勿忘勿助。乃是主一之節度。使於此識取。何嘗於勿忘勿助上。可以默識主一之義耶。
夜氣章日夜之所息。平朝之氣。此似指已發。而註所謂湛然虛明氣像。似復指未發而言。
大山先生嘗論此而曰湛然虛明氣像。亦非專指未發而言。但言不爲朝晝牿亡時。心之本體呈露耳。
出入無時。莫知其鄕云云。明道以心有出入。爲非聖人之言。與伊川說不同何也。
伊川之言心豈有出入者。卽明道所謂心無出入之意也。而但以操舍言。故以出入言之者也。故退陶先生之言曰以出入二字。爲眞有出入看。故以爲非聖言。伊川謂心豈有出入。亦以操舍言。於是洞然無可疑耳。
體有貴賤云云。旣與耳目之類分大小。又以一指肩背。譬大小何也。
此章本以口腹爲小體。心志爲大體。然小體有形而易見。大體無形而難知。故更就有形之物。分大小貴賤而譬諭之。如梧檟樲棘。場師之貴賤而取譬焉。又卽吾身而就小體中而又分大小。則一指之小。肩背之大。判然易見而易知也。人若養一指而失肩背則豈不爲狼疾之不能顧者耶。均是小體中。猶不可養小而失大有如此者。况養口腹之小體而失心志之大體乎。此孟子所以善譬諭。能警動人處。
中庸序憂道學之失其傳云云。夫道統二字。卽此序之大關鍵也。凡三言道統。而獨於首句。變文言道學者何也。
中庸一書。是憂道學之作也。衰周以來。道學不明。統緖泯然。將至於失其眞而不傳矣。此子思所以憂深慮遠。筆之於書。以授孟子。則其所以明道學之正者。卽所以明道統之傳也。此朱夫子所以追本子思之意。拈出道學二字於序文引起之句。以明此學明而此道可明。此道明而此統可續。則文字間。互換說去者。可謂親切而無滲漏矣。故許東陽之言曰道統以有位言也。道學兼上下言。而言道統則學在其中。言道學則統不外焉。蔡虛齋之言曰道學以講道言也。道統以傳道言也。道學之有成者。始得與於道統。何嘗外道學而有所謂道統者耶。
率性謂道章句曰率循也。人物各循其性之自然。則其日用事物之間。莫不各有當行之路云云。
夫人物之生。旣得是理。則其日用事物之間。初非計較安排之所及。是則所謂道也。道不是從外糚定。只是循夫是性之自然而已矣。以人言之。循仁之性則親親仁民愛物。莫不以慈愛之理而爲道。循義之性則尊君敬長禮賢。莫不以斷制之理而爲道。循禮之性則辭讓節文。莫不以恭敬之理而爲道。循智之性則分別是非。莫不以知覺之理而爲道。以物言之。馬之性健。循馬之性則其道也可行。牛之性順。循牛之性則其道也可耕。以至雞之司晨。犬之司夜。虎狼之仁。蜂蟻之義。豺獺之禮。雎鳩之智。亦皆隨其性之所通而各有其道焉。此子思所以特下一率字。而程朱諸子又慮夫後人之認作人爲用力之義。故旣訓以率循也。而又曰率不是用力意。又曰率是就道上說。不是就行道人上說。大山先生率性謂道。說已詳盡。無餘蘊矣。更何容贅說於其間耶。
君子之道。費而隱。朱子語類中。有曰費是形而下者。隱是形而上者。子思之言費隱。何嘗有形上形下之分與。
費隱以道言。乃形而上之理也。以其顯而言則謂之費。以其微而言則謂之隱。非有二也。故曰體用一源。顯微無間。若專以形而下爲道之用。則便是以衣食作息視聽擧履爲道。而不知其義理準則之爲道。豈子思朱子之意耶。退陶先生嘗論此而曰朱子非以形而下爲費。因或人所擧形而上下兩言而言。故先說形而下者之廣。而乃曰形而上者。實行乎其間。無物不具。無處不有故曰費。則其說形而下者。正所以爲說形而上者設耳。實非以費字當形而下之物也。以是觀之則費隱之道。不可以分形上形下者明矣。
中庸是明理之書。而鳶魚鬼神章專就氣上說何也。
先儒或有言鳶魚之就氣上說。而章句旣曰子思引此詩以明化育流行上下昭著。莫非此理之用。則其不就氣上說亦明矣。鬼神之屈伸往來。雖是氣也。而其所以屈伸往來者。卽理之所以也。蓋理無形體。故必就有形物上體認出來。何嘗舍氣而別有所謂理者耶。
三近註勇之次次字。或作次舍看。或作次序看。
勇之次。上文旣曰通上文三知爲知。三行爲仁。則三知是知之次也。三行是仁之次也。三近是勇之次也。而次之爲次舍之次明矣。
誠者自成。而道自道註。誠者物之所以自成。道者人之所當自行。誠以心言本也。道以理言用也。於誠則必着所以字。於道則必着所當字何也。
就攷或問。蓋誠者初無在天在人之別。而在天爲理之實。在人爲心之實。此章大義所指。就在人上說來。則其曰誠者自成也。蓋就人分上發明人所以自成之實體。而其實體則只是本心存主之實體也。與其泛說懸空之理。不若就心上明其存主之實體爲襯貼故也。而誠以爲本則宜其以所以然之體言之也。道以爲用則宜其以所當然之用言之也。
誠者是中庸一篇之樞紐也。篇內屢言誠字。誠之不可揜。誠者自成。不誠無物。誠者天之道。誠之者人之道。意各不同何也。
誠字一也。而有以實理言。有以實心言。有以自然而言。有以着力而言。所謂誠之不可揜者。鬼神之實理也。所謂自成之誠無物之誠。人物之實心也。天道之誠。聖人之自然无妄也。人道之誠。學者之用力推行也。所指不同。義各逈殊。而誠之爲眞實无妄底道理者。又焉有異同之可言耶。
首章先言靜而後言動。末章先言動而後言靜。
中庸一書。始言一理。中散萬事。末復合爲一理。首章自天命之性。由性而道。由道而敎。漸次說出外。故先靜而後動。其下卻說許多萬事。到得末章。漸向一本上去。從顯說入微。從粗說向精。故先動而後靜。首尾相關。前後相應。程子所謂動靜無端者。非以是耶。
心經疑義
编辑心經贊不言禮智而曰中正何也。
朱子曰中正。尤親切。中是禮之得宜處。正是智之正當處。禮智說得猶寬。中正則切而實矣。蓋禮或有不中。智或有不正。而謂之中則無過不及而禮皆得中矣。謂之正則是非端的而爲智之實矣。
中正仁義。有體用之分。而太極圖說註。以中與仁爲動爲用。正與義爲靜爲體。答南軒,東萊兩書。皆以中仁爲靜爲體。正義爲動爲用。動靜體用之分。當何的從。
退陶先生嘗論此。而雜引朱子說以證之。曰自中與仁靜處。爲體而言。則正與義動處。便是用。自正與義靜處。爲體而言則中與仁動處。卻又爲用。以此推之則動靜無端。體用相資。而兩說雖殊。不害爲同歸矣。
人心道心云云。我東先輩之言曰人心不流於私欲。合於天理則爲道心。道心爲氣所掩。不能直遂則亦人心。又有訾其說者曰人心雖合於義理。而此特人心之聽命於道心者。不可喚作道心。道心雖不直遂。而此特道心之不中節。則不可喚作人心。二說之中。何者爲得與。
心一而已。其爲人爲道。只在毫釐頃刻之間。是故朱子觀心說曰自人心收回爲道心。自道心流逸爲人心。已有朱子定論。更有何說。
程子曰人心惟危。人欲也。道心惟微。天理也。道心之爲天理。固無間然。而人心之爲人欲。尙有可疑。朱子曰雖上智不能無人心。則豈可以人心卽歸之人欲哉。是以語類有曰人心本無不善。又曰危未便是不好。此可見朱子之微意。而及其爲延和殿奏箚。又卻以人心爲人欲者何也。
欲字有淺深之不同。程子對天理而說人心。故不得不屬之人欲。而這欲字淺。如孟子所謂耳目口鼻四肢之欲者是也。濂溪寡焉以至於無這欲字深。如易之窒慾之欲。丹書欲勝之欲是也。同一欲字。而聖賢之言。各有淺深。然介然之頃。一不自覺。則這欲之轉輾沉痼。其不爲悍馬銛鋒者幾希矣。朱子語類兩項說。蓋就其人所不能無中。說出其妙忽境界。要使學者。及此欲陷未陷之時。以致其約之之工。不使至於墮坑落塹之地。則此可見敎人精約之至意。而至於延和殿奏箚則極陳天理人欲之分於幾微毫忽之頃。蓋亦告君之辭。有不敢不盡。而與析字義敎人之體。有不同故爾。
眞西山謂敬靜爲一。敬靜可以分動靜與。
退陶先生說曰敬自兼動靜。不當與靜對分動靜。蓋自古聖賢主敬工夫。通貫動靜。不須言靜而自足。至周門有主靜之說。程門發靜坐之旨。皆是敎人主敬而藥其病也。何嘗以靜對敬而分說動靜耶。
敬以直內章附註只明人理。
學者不必遠求天理。近取諸身。只從人理上修明。則卽與天合。蓋易之乾卦言聖人之學。坤卦言賢人之學。惟言敬以直內。義以方外。敬義立而德不孤。至于聖人。亦止如是。此豈非天人之自合爲一者耶。
遷善改過章附註。留在心胷爲悔。朱子曰悔字難說。旣不可常存在胷中爲悔。又不可不悔。然則悔之亦難。不悔亦難。無乃是吝於改過而悔心長留與。
朱子曰做錯此事。他時更遇此事。或與此事相類。便須懲戒。不可再做錯了。蓋悔不可無。而但不可留滯。至於吝改與留悔。病證各異。用心不同。恐不可賺連爲一項病矣。
正心章附註曰心不可有一事。夫心者具衆理而應萬事。何可曰不可有一事也。
朱子曰事如何不思。但事過則不留於心可也。東萊之言曰所謂無事者。非棄事也。胷中常令安平和豫。則事至應之。自皆中節。心廣體胖。百疾俱除。以此觀之則不可有一事之有字。是有所之意也。何嘗心上都無思量計度也耶。
有懼心。亦是敬不足。若心有主宰。義理昭著。自無非理之動。而只由心無主宰。乘虛雜亂。致有懼懾不定之病與。
程子說此段有三項意思。首言燭理不明。又言氣不充。終言敬不足。以是觀之。則須是合此三項說。以求其病根之所由起。似不可以燭理一事。拖引爲敬中事也。
舍去如斯。達去如斯。朱子謂舍達只是一事。舍與達。何以爲一事與。
先輩論此而皆以兩項事看得。所以不解朱夫子只是一事之旨矣。及觀溪訓。羅大經鶴林玉露云達是智舍是勇。聞道爲達。死可爲舍。謂臨死生而不動心。其能舍命如此。乃是聞道而達於死生之理故能然。以此觀之則舍命而達於死生之理者。其非一事耶。
仁人心章小註程子曰著書則害道。夫著書要以發明道理。則著書而反害於道者何與。
著書則多言。多言未必當理。則自誤而誤人者多矣。故朱夫子嘗言延平李先生不著書不作文。頹然若田夫野老。此豈非恁地涵養。睟面盎背。自然有不可及者耶。
四勿箴習與性成。講錄曰我之習熟。與氣質之性俱成云云。
夫在我表裏工夫。習之純熟則便與本然之性。融會無間。不待勉強而自然。似不必以氣質之性言之也。
心箴投間抵隙。爲厥心病云云。
朱子說有曰外面有些罅隙便走了。外面罅隙。似指耳目手足而言。大山說曰心不能自主而役於形。則耳目手足投抵間隙而爲病。非謂耳目等之成間隙而使外邪投抵而成病也。之二說也。皆以耳目手足之投間抵隙言之。如何是耳目手足之投抵乎。無乃是口或不謹。目或妄視。耳或雜聽。手或不恭。足或不重。動靜一違天則。此便是耳目手足之投間抵隙與。
牛山章附註百起百滅而心固自若。夫所謂不起不滅。心之體也。方起方滅。心之用也。起亦心也。滅亦心也。則百起百滅之中。又安得本體之自若與。
胡氏所說起滅不是以出入言也。是以心之體用。寂感而言。故言能常操而存則其體也瑩然。其用也順理。雖起滅之多而此心自若不亂也。所謂不起不滅者。非是塊然不動。無所知覺也。又非百起百滅之中。別有一物不起不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