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十 三朝北盟会编
卷九十一 靖康中帙六十六
卷九十二 

起靖康二年四月七日丙寅尽九日戊戌

七日丙寅,张邦昌令寺观建圣夀节道场。

张邦昌遣蒋师愈等致书于大元帅。

邦昌遣蒋师愈、蔡琳、程僎等赍咨目于康王曰:“邦昌伏自拜违,已而北去,所遭祸难,不可备详。仰惟王慈,必蒙矜悯,昨自燕山九月馀日,金师再举之后,杳不闻䚽,至冬腊月二十日还阙,以今年正月十五日还城外,方知国家祸变之酷,主上蒙尘于郊外,凡使人一行,尽留不遣。二月七日,又闻宣金酋之令,遂迁二帝、皇太子及太上皇皇后以下后妃、嫔御、诸王公、帝姬并宗室近属皆行,六宫遂空,既而又欲洗城,焚烧宗庙社稷,百万生灵,分为鱼肉,俄然俾推异姓,方免屠城,庙社、景灵宫乃不烧毁,寻奉少帝御笔,付孙傅等,令并依元帅指挥,为万民计,无拘旧分,妄为祸福,速招连累,于时公卿士大夫号恸军前,以救君父,而邦昌对二太子哀号擗踊,以身投地,绝而复苏,虏执酋命,终莫能回,度非口舌可争,则以首触柱,求死不能,又縁甲士防护,昼夜监守,虽欲引绳挥刃,赴井䧟河,求不可得,岂谓城中之人,相与逃死,乃嫁大祸于一身,变出不图,死安足惜!忽刘彦宗等赍城中文字,与吴幵、莫俦俱至,邦昌则诃责彦宗,又对众骂城中文武百官为自免之计,逼人以首恶之名,皆受国恩,一旦如此,曽不如蛇雀尚知报恩!我若有兵,定与大金相抗,不共戴天!彦宗等语塞而退,邦昌遂不复饮食六七日,垂死而百官陈述祸福,谓:‘事已至此,虽臣民尽死,莫能回二帝之迁,惟有从权,且与承当此事,则存宗庙,保社稷,景灵像设皆得无虞,而一城文武百官,亿万生灵,皆得性命,可为后图,岂非忠孝之大也?若坚持一节以就死地,而坏了后事,累及二帝,岂得为忠臣乎?’邦昌身为宰辅,世荷大恩而不能报,主辱而不能死,复何面目以见士民!然念兴复之计,有在于从权,以济大事,故遂忍死于此,欲追二帝之还而报之殿下也!兹幸虏骑已退,道路可通,故差刑议曹之婿蒋师愈、本府内知蔡琳、承务郎程僎赍此以明本心。今则社稷不隳,庙主如故,祖宗神御皆幸存全,伏惟殿下盛德在躬,四海系望,愿宽悲痛以幸臣民,续次别差谢克家等间道赍玉宝一纽诣行在,当别贡陈。初夏方暄,更乞倍保玉重,邦昌无任瞻望激切之至。四月五日,邦昌惶恐咨目上覆康国大王殿下。”幕府寻询师愈等所以差来之因,师愈等曰:“邦昌先差两番使臣——李兴、潘景焘等,未回,闻有帅府探兵入城,逻者得之,邦昌问来历,乃知王在济州,故遣师愈等来。”

大元帅咨目答邦昌。

咨目曰:“构咨目上太宰相公阁下:天降大祸,不使构前期殒㓕,而使闻君亲之流离,见宗族之荡覆,肝心摧裂,涕泪不禁,穷天下之楚毒,不足为喻,便欲引绳伏刃,而二圣之銮舆未复,四方将士忠愤,责以复仇大义,集兵数逾百万,谕使邀迎,率皆向应,蚤夜以觊,闻人足音而跫然,念与相公去岁同处贼营,从容浃月,自谓知心,故北来之事,闻流言而不信,士大夫将佐亦皆云尔。今奉来教,备陈始终,有伊尹之志,达周公之权,然后知所期之不谬,天或悔祸,可觊二圣之复,所谕遣谢克家之意,读之愕然失措,其何敢承?愿皆缄藏内府,责在守者,俟銮舆归而上之。九庙不毁,生灵之获全,相公之功,已不愧于伊周矣!构方身率士卒,图援父兄,愿相公恊忠尽力,奉迎二圣复还中都,克终伊周之志,构虽身膏贼手,受赐而死矣!气令渐𤍠,伏惟钧候,动止康裕,方寸方乱,修谢不能多及。构咨目上太宰相公阁下。”遣成忠郎黄永锡赍诣邦昌投下,且令观变。

邦昌遣其甥——吴何,赍邦昌咨目于大元帅。

蒋师愈等到帅府之日,邦昌又遣其甥——吴何,及国之元舅——韦渊亦到,赍邦昌咨目称臣,其大略言:“内封府库以待大王邦。颜子曰:‘子在,回何敢死?’邦昌所以不死者,以君王之在外也。”王喜悦,召吴何饮以酒,赐金十铤以𠖥之。何往日同王奉使斡离不寨中,至是,王与之叙旧不忘。

宗室叔尚领兵到京城。

宗室——敦武郎叔尚,领兵七千到阙,屯于青城,号赵大王。小人初未知叔尚起兵之因,但闻宗室以兵至,亦颇欣喜。

八月丁卯,邦昌赐学校之士恩,各有差。

监察御史马伸状申太宰相公,速行改正。

“伏见逆胡不靖,劫二帝北行,且选立太宰相公,使主国事,相公所以忍死就尊位者,自信虏退,必能复辟也;忠臣义士,不即捐生就死,城中之人,不即生变者,亦以相公必能立赵孤也。今虏退多日,吾君之子,已知所在,狱讼讴歌,又皆归往,相公尚处禁中,不反初服,未就臣列,道路传言,以谓相公外挟强虏之威,使人游说康王,且令南遁,然后据有中原,为久假不归之计。伸知相公必无是心,但为虏人未远,因循未能尽改,虽然如此,亦大不便,盖人心未孚,一旦喧哄,虽有忠义之志,相公必不能自明,满城生灵,反遭涂炭,孤负相公初心矣!伏望相公速行改正,易服归省,庶事禀取太后命令而后行,仍速迎奉康王归京,日下开门,抚劳四方勤王之师,以示无间,应内外赦书,施行恩惠,收人心等事,权行拘收,候立赵氏了日,然后施行,庶㡬中外释疑,转祸为福,伊周再生,无以复加!如以伸言为不然,即先次就戮,伸有死而已,必不敢辅相公为宋朝叛臣也!谨具,申太宰相公,伏候钧旨。”申时,奉钧旨:一切改正。

兵马大元帅府移檄郡邑。

檄曰:“见危致命者,忠臣之心;视死如归者,烈士之勇。凡在率土,世沐湛恩,今陈沥血之辞,庶致捐躯之效。昔上皇禅位,下诏责躬,事出忱诚,人皆恻隐。恭惟皇帝遵飬潜邸,十有五年,克俭克勤,博通经史,天下延颈,莫不归心,及受禅之初,金人大入,许割三镇,乃肯退师,皇帝念祖宗之故疆,乃陵寝之重地,请计租赋之入,以为岁币之常,乃曰渝盟,实惟求衅,再操戈而诣阙,遂鼔众而乘墉,至于屈己称臣,露章引咎,初敛兵而不下,诡曰通和,既邀驾以出临,乃辄留驻,且既已降诏而割地,民畏左衽而拒关,又为隙端,以肆贪欲。今者二圣太子、诸王近臣,皆质贼营,悉将北去,考之自昔,未有或然,臣子之心,痛彻骨髓,某昨奉睿旨,充兵马大元帅,倡义率众,影从响答,数百万众,奋怒而前,内揆人心,可知天意,逼逐狂虏,今玆已行,而强抑臣僚,俾僣位号,天怒人怨,曷能安居?已遣大兵,紏合诸郡,把扼险阻,焚绝河梁,或迎击于前,或追蹑于后,期于埽清万里,迎还两宫,外帅臣监司,郡守县令,其统骁锐之众,使坚忠义之心,抚柔良之民,毋忘归戴之旧,凡关津之出入,谨于防奸,或文书之往来,审于办诈,以报皇朝之涵养,以底天下之治安,报德赏功,决非空言,三辰在上,实闻斯言。檄书到日,晓示军民,教令知悉。右。札付某处。”先是,二日雕印檄书,至八日封角,行下淮浙、荆湖、二广等路帅臣监司,并付发运司;京西、川陕路帅臣监司,并付宣总司,仰火急星夜施行。

九日戊辰,邦昌召侍从职事官议事,晩降手书,请元祐皇后垂帘听政,邦昌行太宰事。

书曰:“以身徇国,盖常质于军前,忍死救民,姑从权于辇下,幸外兵之悉退,使初志之获伸。载惟遭变之非常,本济皇图于有永,今则保存九庙,全活万灵,社稷不隳,衣冠如故,奉迎太母,实追少帝之玉音,表正万邦,犹假本朝之故事。盖以敌方退舎,兵未越河,尚虞殿后之师,或致回戈之举,据今间探,渐已北还,既祸乱之稍纾,岂权宜之敢久?延福宫太后,宜遵依元奉钦圣宪肃皇后诏旨,上尊号曰元祐皇后,入居禁中。縁遣使康邸,未审行府所在,军国庶务,不可旷时,恭请元祐皇后垂帘听政,以俟复辟,予位冢宰,实总百工,誓殚朴忠,以辅王室,惟天心之悔祸,起帝胄以应期,二帝虽迁,赖吾君之有子,多方时乂,系我后之新猷,邦其永孚于休,予亦有辞于世。”
《回天录》曰:先是,吕好问在諌垣,累论元祐皇后当复位号,是日面奏曰:“元祐皇后废处瑶华宫,当今孝治之世,宜复故位。”上矍然曰:“便当出制耶?”奏曰:“昨钦圣临朝时,已复故位号。崇宁再废,议者纷然,盖姑有去妇之义,叔无废嫂之理。元祐皇后于陛下乃伯母也,今若尊崇,不当出制,但宜举行钦圣已行之命耳。”先是,同知枢密院孙公傅、签书枢密院张公叔夜,奏瑶华宫在旧城之外,贼虏时时入寇,元祐皇后所处非宜。二十三日,始徙于延宁宫。二年正月,车驾幸青城,三月二日,延宁宫火,元祐皇后傍偟无所归,步入相国寺前军器少监孟忠厚家,忠厚来相见,吕谕之曰:“将来兵退,非先还元祐皇后不可!元祐皇后听政,则人知复赵氏矣。”忠厚惶惧曰:“今女真尚猖獗,国家唯有家姑一人,女真知之,则复取去矣!望姑俟之。”三月末,女真军有去意,吕即启邦昌曰:“宜速尊崇元祐太后。”邦昌乃定议上尊号曰元祐皇太后。四月四日,闻邦昌手书乃改曰“宋太后”,吕曰:“此事发端于予,若云‘宋太后’,则人心疑惧,必以予谋为非。”遂以疾在告,不与其事。是晩,孟忠厚密携张邦昌上元祐皇后札子来,具述兴复之事,乃知前日之事,或有教之者,畏祸故也。五日,元祐皇后入延福宫,吕又启张邦昌归政故事,邦昌曰:“以军退未远,欲俟别日。”吕云:“时不可失!”至九日申未间,遂召百官,太后以是日入禁中。

始开诸城门。

围城半年,至是诸门始开。正当围闭之际,士民多病夜眼,日中如故,毎至黄昏时,则眼不能视物,谓之夜眼,或以谓城门久闭,气不宣达之故也,治之之法,用水调蛤粉,往往一服而愈。

邦昌追回诸路赦文,并收初四日立宋太后手书不用。

遣冯澥、李回为奉迎使副。

权知枢密院兼领尚书省事王时雍、权门下侍郎吕好问、权中书侍郎徐秉哲、权尚书右丞李回、权同知枢密院吴幵、权签书枢密院莫俦,奏乞各还旧职,奉面旨:依,各还旧职,依旧且兼权见领职事。

韦寿隆乞罢给事中,奉面旨:依旧徽猷阁待制、宫祠。

先是,三月二十三日,奉面旨:文武差权事人,令尚书省事出札子,请给恩数,依正官法。时诸公皆欲作真两府,坐绣鞍、重盖,喝门下中书枢密者盈道,莫俦喝道者凡数百人。及初八九间,事体一变,自知不可侥幸,乃入札子乞免,正官法带旧职兼权,于是撤伞去鞍,呵从稍减,人皆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