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百二十四 三朝北盟会编
卷二百二十五 炎兴下帙一百二十五
卷二百二十六 

起绍兴三十一年正月十四日丁亥尽其日

绍兴三十一年正月十四日丁亥,夜雪有雷。侍御史汪澈上疏。【旧校云:按前卷编至二十九年止,此卷接以三十一年,所载正月丁亥夜风雷雨雪云云,与正史同,岂三十年内无一事可纪耶?且如遣虞允文贺正旦、徐度贺生辰之类,似宜大书特书者,而此编无之,卷数虽连,当有缺页无疑】

丁亥夜,风雷雨雪,一夕交作。是春大寒,雨雪异常,人情疑畏,侍御史汪澈奏言:“《春秋》鲁隐公时,大雨震电,庚辰大雨雪,孔子以八日之间再有大变,谨而书之。今一夕之间而二异皆见,此阴盛也。今臣下无奸萌,戚属无乖刺,无尾大之势,无女谒之私,意者殆为夷狄乎?天心仁爱陛下,故以此示警,欲陛下思患而豫防之,愿陛下饬大臣,常谨边备。”寻有旨,令侍从台谏条具消弭灾异之术,防守盗贼之宜,澈复备陈灾异之由,因言十二事,如置使上流以总军务、益李宝兵以备海道、拨置沿江帅守、収拾两淮人民等,皆其急务。

校书郎王十朋札子,乞用人先人望。【旧校云:以《梅溪集》校】

“臣一介小官,不识忌讳,不知朝廷事体,爱君忧国,出于天性,妄怀嫠不恤纬之心。窃闻道路汹汹,咸谓虏情不可测,有南下牧马,巢穴汴都,窥伺江淮之意,庙堂之上,帷幄之臣,必有料敌决胜之策,臣不得而知,然议者以谓边奏有警,则群臣失色相顾,闻稍宁息,则恬然便以为安,且谓敌有内难,势必不来。夫不恃我之有备,而幸敌之有难,其谋国之术,亦疏且怠矣!自建炎至今,虏情未尝不内相残贼也,然一酋毙,一酋出,其势愈炽,曷尝为中国利哉?要在所以自备如何尔!我先有备,敌虽彊而不足畏,我茍无备,敌虽有难,幸之何益?彼或不以有难为畏,乘我稍怠,长驱而来,其将何以御之耶?臣以为御戎之策,莫急于用人,用人之要,莫先于人望,盖知人之术,自古所难。萧何不生,孰能荐韩信于未知名之日?孟轲复出,亦必取士于国人皆曰贤;晋悼公以民誉而用六卿,遂成复霸之业;东晋以人心而起谢安石,遂成破敌之计。国家宝元、庆历之间,西夏叛命,仁宗皇帝以经略安抚之任,付之韩琦、范仲淹,二人雅有时望,军中有‘一韩一范,西贼破胆’之谣,兵不大用而元昊臣服。元祐[1]中,用文彦博、富弼为相,朝士相贺,仁宗皇帝曰:‘古之用人,或以梦卜,茍不知人,当从人望,梦卜岂足凭耶!’元祐初,相司马光,辽人、夏人相戒曰:‘中国相司马矣,谨无生事。’人望之[2]能服人如此。今若内外士夫军民,口无异辞,咸谓有天资忠义,材兼文武,可为将相者,有长于用兵,士卒乐为之用者,今又投闲置散,无地自效,或老于蕃郡,以泯没其材,内为谗邪之所媢疾,外为敌人之所窃笑,天下舆情,愤闷抑郁,臣愿陛下断然为社稷计,起而用之,以从人望,可以作士气,可以慰人心,可以寝敌人之谋,可以图恢复之计,陛下纵未即大用之,亦宜付以江淮重任,自当一面,为国长城,亦可无西顾忧矣。臣又闻范仲淹初以言事,尤为宰相吕夷𥳑所恶,斥逐于外,西方用兵,仁宗始思用仲淹,夷𥳑荐之亦力,仲淹果能成功,夷𥳑不失为贤相,陛下当以仁宗之心为心,大臣当以夷𥳑为法,相与任用天下贤才,以为排难解纷之计,天下幸甚!社稷幸甚!乞以旧宰执侍从之臣,名节素著,或守远藩,或食祠禄,或以休致,或在谪籍,并宜起废,置诸朝列,其声名风采足以耸动一时,谋谟措画必有大过人者,诸将有以骁勇称善战者,亦宜分置于荆襄江淮间,以为爪牙藩屏,用贾谊众建诸侯而少其力之法,以驾驭之,如是则异人辈出,可以供任使矣。猛虎在山,藜藿为之不采,国有人焉,难当自消,臣以为御戎之策,莫大于此。”

校书郎冯方札子,论措置之策。

“臣闻道路之言,以为虏人将有败盟之意。臣窃谓议论定,然后可以言措置,措置定,然后可以言成败。何谓议论定然后可以言措置?今之议者,不知以和为可保欤?欲和者在我,制和者在彼,彼初无礼义也,利则旋来,否则且已,自败榷埸以后,日急一日,广有调发,别无邀求,不可窥测,若曰添岁币,则彼之互市之所入,岁以钜万计,略不顾惜,议者犹欲以赵元昊待之,谓绝岁币可以使之坐困,添岁币可以使之弭伏,亦已疏矣!若曰遣泛使,则将命往来,不过谨守常议而已,互相堤防,例不敢分外出一语,虽百辈何益?况吾之国势未振,使人无不少假借,虽有富弼者,决不能与虏交口辨事也。若曰吾奉事之惟谨,彼将有所不忍,则史册所载小国之事强国,其谨亦多矣,齐王事楚,楚襄王事秦,非不谨也,秦[3]岂以谨故,不加兵哉?臣愚反复熟论,以为虏人之必来,如盛夏之必热,但未必在三伏之日也。昔魏遣于谨伐梁,是时元帝方与群臣讲《老子》,或曰魏兵且至,丁卯罢讲,或曰魏不来,庚午复讲,而江陵受围,而缚手无策,急召王僧辩于建康,王琳于湖州,未至而城墟矣!初,朱买臣在围中,按剑进曰:‘惟斩宗懔、黄罗汉,可以谢天下!’帝曰:‘曩实吾意,宗、黄何罪?’臣尝读其书而悲之,今日之事,议论贵乎一定,措置欲其万全,宵衣旰食,与腹心大臣日夜谋所以立国之道,使不至仰人求活,则彼此安静,来则有以待之,勿以今日之报急而焦劳,明日之报缓而闲暇,孟子曰:‘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未闻以千里畏人者也!’又曰:‘君子创业垂统,为可继也。若夫成功,则天也。君如彼何哉?强为善而已矣!’何谓措置定然后可以言成败?不知两淮已有备否?议者皆曰:‘结民社矣。’夫民社者,保聚可也,应援可也,辎重可也,独不可迎敌耳!建炎三年冬,虏人再攻淮甸,是时兵民无虑十五万,虏兵才万人,来去自若,如入无人之境,责之迎敌,必如陜西之弓箭手而后可也。臣欲乞以见耕之田,蠲其赋役,率为亩二百而出一兵,不可,则三百,又不可,则四百,足以招之而止,未耕之田又加优焉,大扺使为兵者常逸,为民者常劳,磨以岁月,可使有勇,州县所蠲一钱,朝廷与之一钱,不过捐十万缗,得万兵矣,县官养万兵,岁不下百万也,虽然官军不振,则兵民不能自立,不知两淮已有兵否?建炎二年二月二日,虏人渡淮,明日次杨子桥,若复乘虚,一日一夜,长驱临江,则江南人心动摇矣。朝廷近以武臣典郡,然所遣皆无兵马,虽韩、彭何益?臣愚乞以营田为名,择见管军统制官之循良者,全军出守,因而耕作,而入其租,増置通判,以莅民事,然后命宿将中为民属望,可以附众,可以威敌者,使两淮营田,如此则形势强,藩屏固,欲守则守,欲战则战,败则可以削,走则可以诛矣。臣无任昧死,纳忠之至。”
湘山樵夫《绍兴正人论》【旧校云:湘山樵夫,不知何人,岂畏秦桧之姿而自讳其姓氏耶?按二百二十八卷载《中兴遗史》曰:河北进士梁勋,夜行昼伏,归朝上书,言北事极详,且言金人必举兵,秦桧怒,押赴惠州编管,桧死,朝廷取勋,已死矣!至是人恩勋之忠义云。余谓勋初登一第,非若魏公诸贤,有官守言责可比,乃力阻和议,至触怒权奸而死,其大节为尤不可及,惜乎其所上之书不传也,此纪见遗,因论及之】:张浚和议之初,浚即移书执政,力责其非,屡上札子,力伸前议,言愈切,坐言章,谪连州,久之移永州。 赵鼎坐和议不合,罢相,后谪吉阳军,薨于贬所。 胡铨和议之初,铨上言乞斩秦桧、孙近、王伦,除名,编管新州。 胡寅任起居舍人,上疏力言金虏不可议和,坐言章谪新州。 连南夫知泉州,上表贺大金许割河南,其略云:“不信亦信,其然岂然。”又云:“虽虞舜之十二州,昔皆吾有,然商于之六百里,当念尔欺。”言章劾之,落职放罢。 张戒入文字,论秦桧十事、救胡铨等,罢。 常同縁不附和议,久不得差以死。 吕本中坐不附和议,言章罢中书舍人。 张致远坐不附和议,罢给事中。 魏矼任吏部侍郎,差馆伴虏使,矼入文字云:“时任御史日,常论和议之非,今难以专对。”秦桧招矼至堂中,问其所以不主和议之意,矼具陈虏情难保,桧云:“公以智料敌,桧以诚待敌。”矼云:“是则是,相公以诚待敌,恐敌人不以诚待相公。” 张绚坐不肯议虏使朝见礼仪,补外。 曽开坐不附和议,罢礼部侍郎。 李弥逊坐不附和议,罢礼部侍郎。 晏敦复任吏部侍郎,疏论和议最为剀切,罢尚书,出知衢州。 王庶专主用兵之议,罢枢密副使。 毛叔度,临安府司户参军,专论虏使难测,和议不可保,对移嘉州司户。 范如圭以书责秦相主和议,罢校书。 汪应辰上书论和议,罢正字。 许忻以不附和议,降两官。 方廷宝坐不附和议,迁宗正少卿。 韩训任澧州推官,上万言书论和议,编管循州。 陈鼎上万言书云:“虏人今日败盟,乃朝廷之福也!使虏盟未败,即他日之祸,有不可支持者,愿乘此败盟之际,早为自治之策。”送吏部,与合入差遣。 许时行论和议,引及分羮之事,罢。 李光附会和议,除参知政事,庚申,虏人败盟,复夺河南之地,罢参知政事。 洪皓乞不发南归之人,言章出知饶州。 沈长卿坐上贺李光启曰:“搢绅竞守和亲,甘出娄敬之下策,夷狄难以信结,孰虞吐蕃之劫盟?与其竭四海以奉豺狼之欢,何至屈万乘而下穹庐之拜!”除名,编管化州。 张焘坐率侍从论和议,补外。 陈康伯任吏部侍郎,接伴虏使,设香案望拜,亦令康伯拜,康伯辞以不得旨,不敢拜,言章论罢。 陈括任大理寺丞,王伦使金国,辟括为副,括曰:“今朝廷多事,欲遣某使金国,臣子之义,岂敢固辞。若朝廷遣台省诸公,某愿为之副,如欲令某副王伦之行,则某必不敢奉命也!”罢谪浙东监酒税。 陈刚中任寺丞,以贺胡铨之谪,其略云:“屈膝请和,知庙堂御侮之无策,张胆论事,喜枢廷经远之有人。身为南海之行,名若泰山之重。”又云:“知无不言,愿请上方之剑,不遇故去,聊乘下泽之车。”送吏部,差知赣州安远县。【旧校云:按《郡斋读书志》云:《绍兴正人论》一卷,共一百十八人姓名,与其获罪之因,此所载不及数十人,疑下有脱𥳑】

  1. 原文及四库本俱作“元祐”,《梅溪集》作“皇祐”。又考《宋史·宰辅表》文彦博、富弼为相于嘉祐年闲
  2. 据《梅溪集》补
  3. 据四库本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