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 中兴小纪
卷三十一
卷三十二 

起绍兴十三年正月尽十四年十二月

绍兴十三年岁次癸亥,春正月,癸巳,诏祖宗朝,殿幄悉用纯彩,后来寖多文绣,今当屏去,止用绯、黄二色,既而知信州叶三省乞宣付史馆,上未允。左仆射秦桧曰:“此陛下盛徳事,合付史馆。”于是桧等仰叹真所谓示敦朴以先天下者也。三省,桐庐人也。

戊戌,加上徽宗尊谥曰“体神合道骏烈逊功圣文仁徳宪慈显孝皇帝”。

先是,阴云欲雪,己亥,上亲飨太庙,日霁雾澄,皆诚孝所格,礼部侍郎王赏请付宣史馆,从之。

壬子,上谓宰执曰:“近有士人进说,以为《春秋》无褒,议论似偏,恐非圣人本意。”程克俊曰:“观《春秋》命名,正寓褒贬赏罚之意。”上以为然。

二月己巳,上谓宰执曰:“古今琴制不同,各有所寓。朕近出意,作盾様,示不忘武备之意。”于是秦桧等称赞。时殿中侍御史晋江李文会以朝廷方守和议,不言兵,乃奏仁义之说,曰:“陛下文徳,柔远兼爱南北之民,仁也;昔金人猖獗,陛下毅然请行,既即位,犹念二圣远狩,宵旰图治,宗庙再安,义也。愿陛下力行此道,天下幸甚。”庚子,上谓宰执曰:“文会力陈二义甚善,朕今录一本,置之几案,欲常观鉴。”

己卯,宰执奏福建安抚使叶梦得措画弭盗之事,上曰:“盗之窃发,多縁守令非人,掊克所致,宜令帅司条具,凡有害于民者,除之。”自此梦得或招捕,或诱之相戕,三策并用,然颇与监司相异,至交奏其事,监司谓盗魁林元仲必不可致,既而梦得遂招致之,又俞彻明必再叛,万少隆必大炽,而梦得处之皆定,异议遂息。此据叶梦得《行述》

三月,礼部侍郎王赏奏将来郊礼,宿斋处及祭等事。乙未,上谓宰执曰:“三年郊礼,止一宿,毋枉费人力,只随宜绞缚,务从简省。”秦桧等曰:“兹诚陛下盛徳之事,臣等敢不奉诏。”

言者谓:“自元丰始广景灵宫,以奉祖宗衣冠之游,即汉之原庙也。自艰难以来,庶事草创,而原庙神游,犹寄永嘉,四孟荐飨,旋即便朝设位,未副广孝之意,望命有司择地,仿景灵旧规,以建新庙,迎还列圣睟容,庶几四孟躬行献礼,用慰祖宗在天之灵。”丁酉,诏礼部太常寺讨论申省,既遂建于新庄桥之西,其地乃故刘光世妻向氏所献。庚戌,上曰:“将来郊祀,诣景灵宫,可权宜乘辇,此去十里,若乘辂,则拆民居必多。”盖上爱民之诚如此。

言者以谓:“吏部告身在官告院,其监官但置籍授吏,而弗预书告,万一奸弊,无由察知,乞亦命书告。”甲寅,诏从之。

兵部侍郎程瑀言:“将来郊祀,用国初大驾仪,伏总一万一千二百馀人,除已有黄麾半仗及玊辂法物仪仗外,见阙金、象、木、革四辂,望下所属制造。”诏以缬代绣,仍差兵部郎官钱时敏、军器监刘才邵、主簿宋贶,同监视之。贶,歙县人也。

辛酉,宰执奏上殿官范正国论广南盐事,上曰:“法必有弊而后改,若未见其弊,遽议更作,非特无利,必至为害。凡法皆然,不止盐也。”

癸酉,以右諌议大夫罗汝楫为御史中丞。

前知漳州韩岊请复孝悌力田科,丙子,上曰:“汉有此科,固可以厚风俗。然祖宗时,未尝行,宜令讲究,不可轻易创立。”岊,侯宫人也。

两浙漕臣张淑献相度秀州华亭县,宜置闸以捍盐咸潮事。

丁亥,宰执奏事,上曰:“数日来,太后趣行册命中宫之礼,朕乞太后降一指挥,太后不肯,云:‘我但以家事,岂豫外庭。’太后知国体,故重如此。”秦桧等曰:“太后有定命,陛下奉行可也。”

五月癸亥,中书舍人杨愿请依唐乾元及国朝故事,诏天下置放生池,祝圣夀。乙亥,诏诸路监司措置申省。

先是,诏立圣节紫宸殿上夀仪已成,丁丑,天申节,百官上夀如仪,知大宗正、权主奉濮王事士夽言:“自前嗣濮王仲湜权奉神貌,安于绍兴府之光孝寺,今欲以法堂权充园庙。”从之。

临安府并属县并狱空,甲申,诏奨守臣敷文阁待制王㬇。㬇,珪孙也。

六月戊子,诏知兴元府、川陜宣抚司都统制杨政,令仍改为四川宣抚司都统制。

临安府宗子学生师闵、师颜讼教官鲍同不法事。己丑,上谓宰执曰:“此乃论师长,恐起告讦之风,可送宗司拘管。教官湏先正己,然后可以率人,若自为不法,人岂服之?鲍同令本府体究,果有不法,亦当黜之。”既而体究,上所论多不实,上曰:“朕不罪同,师闵、师颜湏与行遣。”秦桧奏乞送大宗正士夽庭训,同不可为教官,欲罚铜,对移别职,从之。

殿中侍御史李文会论江阴军佥幕蔡楶不法事,壬辰,上谕宰执曰:“不按发,监司湏当行遣,天下事台谏安能尽知?监司乃朝廷耳目之官,岂可容纵不举?且与降官,自知所畏矣。”

鄂州御前都统制田师中奏:“诸军统制等官有老病者,已蒙朝廷与差遣离军,今不可阙官。”乃诏锋军统制李道为前军统制,馀以次陞焉。

初诏权任鬻度牒,至是,夀星寺乞每岁拨放。

诏以故岳飞宅葺为太学。

丁酉,端明殿学士、佥书枢密院事程克俊求去位,壬寅,诏依前职,提举洞霄宫。

甲辰,宰执拟差太学官,上曰:“师儒之任,尤当遴选,湏得心术正者为之,将以经旨谕后进。万一有邪说,学者从而化之,为害非细。”秦桧曰:“谨遵圣训。”

翰林学士秦梓引疾乞退,辛亥,以为龙图阁学士、知宣州。

先是,诏守臣到任半年,具上民间利害及边防五事,癸丑,上谓宰执曰:“近观诸处所奏,固有法已该载,亦有一方之便,朝廷未知者,宜委都司详之,其便民者即与行,无事虚文也。”

初,徽猷阁学士胡舜陟知静江府,因奉诏捕郴贼骆科馀党,以馈饷不继,与广西转运副使吕源有隙,舜陟劾源沮军事。时有府吏徐竿者,因获罪,舜陟杖而逐之,竿乃阴求舜陟之失,得其邕州买马折阅事,以告源,源即诬奏舜陟受金,且以书抵秦桧,言舜陟非笑朝政,桧素恶舜陟,遂入其言,差大理寺丞袁柟、燕仰之于静江府制勘,竿亦对狱,舜陟入狱二十日,至是死,人皆冤之,竿归才及家而卒,既而舜陟妻汪氏诉于朝,上曰:“舜陟是从官,兼罪未至死,勘官不可不绳,柟、仰之并送吏部。”柟等送吏部在明年二月,今聫书之

是月,资政殿学士张徴卒。

时䖍冦扰江西及闽广,而州县多无备,又官兵有常屯,不敢越他界,以故贼得往来如志,环数千里,民被其害。于是殿中侍御史李文会言:“州县事同一家,愿令三路帅臣、监司共议,合兵将以据要冲,仍定期会共为掩袭,使贼出辄遇兵,则窜无所逃,庶易殄灭。”从之。

秋七月己未,复置国子监书库官一员。

礼部、太常寺修定景灵宫四孟朝献仪,诏从之。

温州进士蔡大中上书,论人主诚心等十事,谓当有始有终,其说颇有理,诏与永免文解。辛酉,上谓宰执曰:“朕观史书,自古人君未见有始无终而能长久者也。”秦桧曰:“‘终始惟一,时乃日新’,有始有终,乃圣人日新之徳。”上曰:“然以唐太宗之明,而魏郑公有不克终之戒,终始惟一,古所难也。”

帯御器械吴益,以皇后受册,陈乞恩数,丁卯,上谕宰执,令依例与之,上曰:“皇后甚严,无例事必不敢乞,皇后意欲除内祠,且令闭门读书也。”

壬申,宰执奏池州都统制王俊申乞将官申任,上令枢密院约束诸军,拣去老弱,存其强壮,日加训练,以备朝廷不测,差官按试,上曰:“此事今日所当为者,异时缓急调,恐误事也。”

时国学新成,试补生员,四方来者甚众,㡬六千人,丙子,掲榜取徐骧等三百人。骧,浦城人。

时上出孟飨,有唐突者四人,其一乃宗子,为注籍事,八月乙酉朔,上谓宰执曰:“既来唐突,恐须有说。且令其近属保明,若是宗室,不可使之失所,不然,须与行遣,既到朕前,当别其是非也。”

乙未,诏有司检太宗幸学,曽令学官讲经,及各有恩例故事。

川陜宣抚副使郑刚中进金一万两,己亥,上谓秦桧曰:“顷年张浚曽献金三万两,是时钱物有馀,卿可谕与刚中,不须循旧,有馀则进,若取于民,不可也。”

旧制:三年科举,川、广、福建例先诸路一月引试。至是,言者以谓:“驻跸吴会,则福建为甚近,恐试下举人或冒名再试他州,请以八月五日锁院。”诏从之

初,奉使洪皓、张邵、朱弁自金国归,上眷皓厚,尝曰:“虽苏武不能过也。”是月,除皓徽猷阁直学士、提举万夀观、权直学士院。时金人取赵郴辈三十家,诏悉归之,皓言:“昔韩起买环于郑,郑,小国也,能引义不与。金既限淮【按疑有脱误】,官属皆吴人。留不遣,盖虑知虚实也。彼方困于蒙古【原作蒙兀姑。今改正】,示强以尝中国,若遽从之,彼将谓秦无人而轻我矣。”又言:“王伦辈以身徇国,弃之不取,缓急何以使人?”至是,皓见秦桧,又言:“张浚敌所惮,乃不得用?”又言:“钱塘暂驻毕,而景灵宫、太庙皆极土木之工,示无中原意耶?”桧不悦。

兵部侍郎程瑀迁尚书。

九月丁巳,宰执奏江东提刑洪兴祖欲进石碑事,上曰:“石碑安用?不善刻者,皆失其真。学书惟视笔法、精神。朕得王献之《洛神赋》墨迹六行,置之几间,日阅十数过,觉于书有所得。近已写《尚书》终篇。学字若便写经,不惟字进,而经亦熟。”秦桧曰:“平时诸生,未有能写经一部,此仰见圣学之不倦也。”

御史李文会论徽猷阁直学士、提举万夀观、权直学士院洪皓,以谓皓在朝必生事,亦因及宇文虚中事。甲子,上谓宰执曰:“朕尝观书,见臣之事君不可有二心,臣而有二心,《春秋》之所不恕。”乃诏皓以本职出知饶州。

丁卯,以御史中丞罗汝楫为吏部尚书。

戊辰,上曰:“诸处有癃老废疾之人,依临安府例,令官司养济,穷民无告,王政之所先也。”

以兵部尚书程瑀为龙图阁学士、知信州。

太府寺丞张子仪言:“乞三岁考守令,以户口复业、登耗为陞黜之典。”己巳,乃诏淮东京西监司,岁终取州县所増户口以闻。

知司郎官梁弁以病乞祠,是月,司业高闶因经筵讲毕,奏曰:“国学落成,臣奉诏试补诸生㡬六千人。自中兴以来,虽三年省闱,亦未有如此之盛。”上曰:“乍脱干戈,人皆向学,此诚可喜。”闶曰:“近来场屋不无怀挟假授之弊,目前顿革,皆不敢犯。”上曰:“朕亦闻之,此美事也。”闶曰:“臣待罪学官,见此美事,诸生以谓陛下方偃武修文,与太祖初定天下之时同符,辄举建隆故事,愿陛下讲临雍之礼。”言未毕,上曰:“已令讨论矣。”盖是时上已有幸学之意,闶未之知也。

先是,闶请修监学法,以元丰法为主,诏敕令所参修,至是成,冬十月己丑,太师左、仆射秦桧上之。

秘书丞严抑言:“《国朝会要》,仁宗时,自建隆修至庆历,神宗时,自庆历修至熙宁,而后来尚未编集,事无所考,望令儒臣续而为书。”抑又言:“浑仪之制,祖宗所留意。渡江以来,阙然无有。乞下太史局重创。”皆从之。抑,归安人也。

时景灵宫成,祖宗帝后神御,初自温州海道迎来,上曰:“此事至重,朕甚虑之。及闻出陆上,心始安。”秦桧曰:“念祖宗如此,益见圣心之孝诚也。”至是逹行在,上乃诣天章阁西殿,告迁徽宗及显恭、显肃二后神御。乙未,并奉安于景灵宫。

侍御史李文会论新除国子监丞石延庆轻儇无行,丁酉,上曰:“太学风化之本,使此人充监官,何以取重于士人?”即诏罢之。

辛未,宰执奏差郡守,上曰:“其中有老不任事者,又无显过可论,第千里之民受其害尔!朕尝与言官说此。”秦桧曰:“有不奉行诏令,如朝廷免税,仍旧催科者,皆縁守非其人也。”上曰:“如此者,当惩一二人,自惧矣。”

秘阁修撰张九成与径山主僧宗杲为莫逆交,时缁流之赴宗杲者,皆百舍重趼,凡二千馀众,径山虽巨刹,至无所容,宗杲更敞千僧阁以居之,而九成往来其间。左仆射秦桧恐其议己,故言者论九成、宗杲谤讪朝政,诏九成落职,谪居南安军,而宗杲编管衡州。先是,九成寓盐官县僧刹,一夕梦水陆远行,至一城郭,亦寓小刹,似悒悒不乐,及至南安皆如所梦。十二月甲申,九成私识之。

辛卯,宰执奏禁止江西私铸钱事,上曰:“卿等见钱様否?此事更不成钱,皆消钱而私自铸者,当严禁止,公私皆不得用,不然盗铸愈多,尤费力也。”

自建炎中罢内辔库,是日始诏复置。

新知永州熊彦诗上言,欲依嘉祐、治平故事,补中监学生命词,给绫纸,从之。

甲午,上诣景灵宫行恭谢礼,乙未,再诣。

皇后迁葬,父母欲青石作墓前羊虎。己亥,上谓宰执曰:“此石出平江,朕不欲行下郡邑,恐科率于民,只支钱付守臣王铁,依市价置买。卿等可谕与之。”铁,南昌人也。

大金国遣右宣徽使完颜日晔、秘书少监马谔来贺正旦,己酉,见于紫宸殿,贡金注椀、金盘各一,金盏四、杂色绫罗纱縠三百、良马六,上谓宰执曰:“今次使人来,事体皆正,大体既正,则小节不足较。观金人之意,和议必湏坚久。”秦桧曰:“此皆陛下御得其道。”上曰:“非卿学识过人,坚主和议,岂能至此?”自是使命往复不绝,而岁贡物数,亦无増损。

初北使之来也,命户部尚书张澄馆伴,是礼久不讲,澄颇知旧制,凡使人入见,及谢辞、燕犒、赐予之仪,澄皆𫝊之,悉合朝度,遂为定式。至是以澄兼权兵部尚书。

先是,䖍州有统兵官程师回,本蕃将,来降时,诏归北境人,而师回有兵数百人,惮不欲行,守臣薛弼谕之曰:“公从卒多不可芘,公能遣此,属朝廷必多公,芘不遣矣。”师回即承命,既而省符趣师回就道,遂去,师回舟行过大孤山,舟人告毋作乐,恐龙怒,师回故命其徒奏蕃乐,少顷,黒云四合,有物涌波间,目如金盘,师回射中其目,即还入水,风亦息,安流而济,人皆服其勇也。

绍兴十四年岁在甲子,春正月,戊午,衢州龙游县士民举知县黄钺有政绩,乞令再任,下两浙漕司究其实,至是漕司奏钺无治状可称,且有违法事,为人所诉。庚午,上谓宰执曰:“此必计会来,不可从也。朕尝谓天下惟在赏罚,若赏当贤,罚当罪,则人知劝沮,天下无不治。朕每留意民事,如县令治状显著,不特再任,便当拔擢,方欲激劝也。”

癸酉,以侍御史李文会为中丞。

殿前都指挥使杨存中请刺本军人,以防诸处互招,仍乞严赐约束。丙子,太师、左仆射秦桧奏:“旧有二法:一招别军人,并依军法,此太重难行;一立赏许人告,以犯人所请,计𧷢坐罪,将校取旨,此法可行。”上曰:“善。立法不贵太重,而贵必行,法必行,则人莫敢犯矣。”

二月庚辰,诏太学养士三百太少,宜更増二百人。

秦桧与参知政事万俟卨一日同奏事,退坐殿庐,中批上旨,除某官,吏钤纸尾进,卨曰:“偶不闻圣语。”桧怒,于是御史中丞李文会、右谏议大夫詹大方,皆论卨违诏,除职与郡,而给事中杨愿驳奏。丙午,乃以卨提举太平观。己酉,文会又论中书舍人刘才邵、祠部郎官王观国,皆附卨以进,亦诏与外任。大方,建徳人也。

以资政殿学士、新知建康府楼炤为佥书枢密院事。

时左仆射秦桧方専政,而军监陈康伯于桧有旧,澹然无求,桧虽称其靖重,然常越次用他人,是月,始迁康伯为吏部侍郎,盖欲遣之出疆。康伯,弋阳人也。

三月甲午,宰执奏镇江府御前都统制王胜军中减放兵数,上曰:“昨尝指挥诸军减放人数,令即招填,可严戒目下招足,不然,恐暗损军额,缓急误事,宜预备之也。”

时皇太后修宅,有起居民处,诏临安府守臣张叔献倍支搬挈之费,及对拨官屋,毋令失所。

丁卯,宰执奏故将官刘实死事,特给文历以养其弟通事,上曰:“实骁勇忠实,昨在淮西遇敌,力战有功,朕闻其死,为之不食者一日。”秦桧曰:“陛下记功恤孤如此,将士安得不尽死节以图报乎?”

己巳,上幸太学,祗谒先圣先师,止辇于大成殿门外,步趋登降,执爵灌献,注视貌像,翼翼钦慕,复览太祖、真宗、徽宗所制赞文,又命有司悉取从祀诸赞,并录以进。遂升堂,颁手诏,示乐育详延之意,赐诸生坐,命国子司业高闶讲《易·泰卦》,学官、内外舍生推恩有差,复幸养正、持志二斋,顾诸生肄业之所,徘徊久之,即除闶礼部侍郎。言者以为盛事,请宣付史馆,从之。于是上亲制《文宣王赞》曰:“大哉宣圣,斯文在兹,帝王之式,古今之师,志则《春秋》,道由忠恕,贤于尧舜,日月其誉,维时载雍,戢此武功,肃昭盛仪,海宇聿崇。”闶奏曰:“陛下颁示御制宣圣赞文,形容盛徳,无愧于古。”上曰:“唐明皇尝作赞文,乃斥先圣先师之名,非尊儒重道之意。”闶曰:“此尤见圣学高出前代帝王之上。”既又御制七十二子赞,其序略曰:“朕兹幸太学,延见诸生,因作《文宣王赞》,机政馀间,历取颜回而下七十二人,亦为制赞。”并刊石置于太学。

夏四月己卯,宰执奏太史局制浑仪,乞依旧例差官,秦桧曰:“在廷之臣,罕能通晓。”上曰:“此事阙典,已即宫中制成小范,可以测日晷夜度,以枢星为则,盖枢星,中星也,非久降出,当以为式,但广其尺寸尔。”桧曰:“固天纵之将圣,又多能也,圣主有焉。”于是命桧提举修制。

辛巳,上谓宰执曰:“昨日苏籕上殿,乞以近世儒臣所著讲说纂而成编,以补唐之《正义》,其言甚当。若取善者颁诸学官,使学者有所宗一,则师王安石、程頥者,不至纷纭矣。”秦桧因乞禁野史,上曰:“此尤为害事,如靖康以来,私记极不足信。上皇有帝尧之心,禅位渊圣,实出神断,而一时私传以为事由蔡攸、吴敏矣。上皇曽谕宰执,谓:‘当时若非朕意,谁敢建言,必有族灭之祸。’”楼炤曰:“上皇圣谕亦尝报行,天下所共知也。”桧曰:“近时学者,不知体者,谓司马迁作谤书,然《武纪》但尽记时事,不敢自立议论。臣尝委史局官撰神宗史志,有一日而成者,轻率如此,岂可用也。”上曰:“朕向尝论范冲修《徽宗实录》,惟当记政事之大可为法者,其细事自不必书。大抵史官湏有经学,乃可用也。”

北境泗州移文杨州,约发人数,丁亥,上谓宰执曰:“但令杨州回报去,朝廷见依誓书津遣。盖誓书所载,淮北遣归者,取其愿也。卿等谓如何?”桧曰:“如此诚便。”楼炤曰:“早来桧所论,仰符圣训。”上曰:“人情不相远,理之所在,自然契合。”

福建群盗未灭,而海贼朱明炽甚,是日诏统制官张守忠往讨之,上曰:“民愚为盗,不足平,第忧被驱胁者,虽释其罪,纵之归业,生理已荡析矣。”

时秘书省所校祖宗《实录》犹多舛误,戊戌,诏令再校,后更有差,即具名以闻。

南蕃来贡,是日诏广西经略司,依旧例于横山寨管设,遣之回。

五月辛亥朔,宰执奏诸路已置放生池,上曰:“此事固善,但恐妨细民渔采,所害亦大。止令元有处复旧可也。”

李文会、詹大方同论资政殿学士、佥书枢密院事楼炤不可以居政涂,甲子,炤罢,依旧职提举太平观。

乙丑,以御史中丞李文会为端明殿学士、佥书枢密、兼权参知政事。

先是,经筵讲毕,上谓礼部侍郎高闶曰:“向来张九成尝问朕云:‘《左传》载一事,或千馀言,《春秋》只一句书之,此何也?’朕答之云:‘圣言有造化,所以寓无穷之意。若无造化,即容易知,乃常人言尔。’”闶曰:“说《春秋》者虽多,终不能发明,正如窥造化也。”上曰:“九成所问极是。”闶曰:“陛下答语亦极是。”既而秦桧奏事,上问及九成,桧疑闶荐之,时给事中杨愿亦在经筵,桧呼愿询其事,丙寅,言者论闶,遂罢去。

时有宗室子攸献文,欲换文资,上曰:“朕固欲宗室向学,然文资岂可侥幸?湏令后省试策乃可也。”

己卯,以右谏议大夫詹大方为御史中丞。

右正言何若请进君子,退小人,丙午,上谕若曰:“朕擢卿为谏官,正要别君子小人,何时无小人,但时察而去之,乃不害治矣。”若,江宁人也。

是月,大金国主亶生子,诏其境内童行有籍于官者,悉度为僧,道士亦如之。

秋七月,庚戌朔,新知濠州李观民上殿,上戒令毋招集流亡,戊午,上复以语宰执,俾申谕之。

初,端明殿学士王伦为大金国所留,居河间府者六年,金欲用之为平栾三路转运,伦不从,是日被缢而死,未㡬,其子述,仗北人访其骨,得之以归,其后上尝语宰执曰:“伦虽不矜细行,乃能死节,此为难也。”{{|*得骨而归,在是冬,上语在十月}}

先是,诸军请衣赐,所差使臣多弊易取良缣,而军所得皆怯薄者,庚申,始诏户部,委官封记,仍令总领所差官偕本军使臣同领,以绝其弊。

秘书省旧有提举官,见《麟台故事》,先是,少监游操言肇建新省,望依故事。壬戌,乃诏以礼部侍郎秦熺兼之。操,建阳人也。丙子,上幸秘书省,赐本省,诏略曰:“仰惟祖宗,肇开册府,累朝名世之士,由是以兴,一代致治之原自此而出,朕一新史馆,亲御榜题,肆从望幸之诚,以示右文之意。”于是本省及实录院官,各进一秩。

八月癸巳,吏部尚书、兼侍读罗汝楫请外,丁酉,除龙图阁学士、知严州。既而以刑部侍郎周三畏兼权吏部尚书。

庚子,殿中侍御史汪勃言:“国学初建,方众拭目以观取舍,今次举场,乞谕诸生,俾皆知正习。”甲辰,上谓宰执曰:“勃所论极善,曲学臆说,诚害经旨,抑之,则人之心术自正矣。”勃,黟县人也。

户部侍郎晁谦之言:“议者谓自古来,理财用之臣,皆无善终。所以近世习而成风,不复以理财为言。臣以为不然,聚敛而兴利,固非所宜,如经常赋以足国裕民,又安可缓?今日官物多陷失,而州县漫不加省,宜有以救其弊而革之,至于劝农,欲垦无遗利,督抚欲输无逋期,广储蓄之计以备水旱,遵茶盐之法以通商贾,凡若此者,宜悉令条上。”谦之,任城人也。

显谟阁待制、提举明道宫葛胜仲,自绍兴初筑室于宝溪之上,奉祠累任,至是十有四年,辛亥,卒。胜仲,江阴人,在宣和间为大司成,以文鸣于世,及卒,士悼惜之,其后谥曰文康。

庚申,上因与宰执论治道,秦桧曰:“数十年来,止是臣下互争胜负,致治道纷纷,今当平其胜员之端,以复庆历、嘉祐之治,乃国家之福。”上曰:“正与朕意合。如是,则宗社有无穷之庆矣。”

辛酉,四川宣抚副使郑刚中言:“欲分利路为两路,西路以吴璘,东路以杨政,并充安抚使,其金房开逹安抚使郭浩,欲除落经略二字,文、成、阶、凤等州,带沿边安抚,亦合除落。”从之。上因曰:“川陜地远,为将尤难,璘统兵有法,肯为朝廷出死力,诸将所不及也。”时和议方坚,而璘独严备,日为敌至之虞,故西路之兵为天下最。初,璘与政共佐其兄玠守蜀,同心协力,义均手足,至是分镇蜀门,政虽贵亚于璘,而执门下之礼益恭,世颇贤之此据璘、政墓志

壬戌,宰执奏大理寺词诉事,上曰:“皆官吏弛慢所致,可委长吏亲察之。如非其人,即与沙汰。又狱吏但以诸州吏充,逐时更易,漏泄狱情,非便宜,令吏久于其职,不可替也。”

先是,赵鼎在潮州,有编管人王文献与鼎相见,历问行朝事宜,因及礼部侍郎高闶。闶,鼎所厚也。鼎又尝语守臣龚宽,称文献切直,令纵其自便,鼎复以钱米馈之。初闶患近世礼学不明,凶礼尤甚,尝著《厚终礼》,鼎因以书寓文献逹闶,求所作《厚终礼》,文献至行朝,闶已罢去,文献偶坐事送临安府,鞫之,狱具,文献与宽皆已行遣,于是中丞詹大方请窜鼎以御魑魅,使天下晓然知其终身不齿。壬申,上谓宰执曰:“可迁之远地,庶其门生故吏知不复用。”于是移鼎吉阳军安置。宽,建阳人也。时鼎子汾力乞侍行,鼎不使之,以无事而俱死瘴地,手批付之曰:“绍圣初,吕微仲丞相谪岭南,惟一子曰景山,爱之,不令同行,而景山坚欲随去,不可却,既至䖍,将过岭,吕顾其子泣曰:‘吾老矣,罪如此,万死何惜?汝何罪,欲俱死瘴乡耶?我不若先死,使汝䕶䘮而归,吾犹有后也。’吕遂纵饮而死。吾不令汝侍行,亦吕之意。”微仲,大防字也。

时秦桧用事久,职台諌者,多其耳目,每荐进,必先谕以己意,桧尝谓秘书郎张阐曰:“君久次,欲以台中相处,如何?”阐曰:“丞相茍见知,老死秘书幸矣。”桧默然。先是席益为潭师,尝辟阐,置之幕下,而桧初罢相,益盖有力,故深憾之。至是,殿中侍御史汪勃论阐借助附益,冬十月,戊寅朔,宰执奏其事,有诏罢阐,桧因言:“近臣学者多说《春秋》,乃不知孔子作经本意在尊王而已,盖盛则周召佐之,衰则桓文扶之,使桓文不僭,与周召何异?”上曰:“《春秋》盖为诸侯之僭也,学者明其纲领,方逹圣经之旨,若泛然无主,徒诵其文何益哉?”

宣州守臣秦梓遣官军入魔冦巢穴,擒俞一等殆尽。戊子,诏梓与通判赵公智,各迁一秩。

壬辰,上谓宰执曰:“祖宗《实录》多有不必书者,谓之实录,盖纪其实,可为后世之法也。”

以工部尚书莫将为敷文阁学士、知福州。

十一月戊申朔,以御史中丞詹大方为工部尚书。

癸丑,以给事中杨愿为御史中丞。

壬戌,上谕宰执曰:“冬至,假内,朕欲阅战士,稍精者优赏,庶诸军不至怠惰。”秦桧曰:“陛下不忘武备如此,将见人百其勇也。”

先是,观文殿学士朱胜非自罢相居湖州,尝就除知本州,既而得提举洞霄宫,食祠禄八年,寓天圣僧舍,杜门却扫,留心内典,与世事相忘,乙亥,卒。

时吏部阙官,壬申,宰执乞以军器监赵子厚暂权侍郎,秦桧曰:“今日宗室当崇奖之,令聚于朝。”上曰:“如曽中第,不生是非之人,寺、监、秘书省皆可处之。祖宗不用作宰执,其虑甚远,可用至侍从而止。”桧曰:“欲置宗学以教育之。”乃令讨论旧法。

是月,金国黄龙府之北大雪,色如血赤,至暮方消。

十二月,户部郎官边知白乞临安及诸郡复置漏泽园,诏可,上曰:“此仁政所先。”知白,吴县人也。

新知明州秦棣,乞戒守臣无好奇以生事,无玩习以旷官,辛巳,上谕宰执曰:“郡守之职,惟奉法宣化为急,正不当尔。”棣,桧弟也。

戊子,中丞杨愿、殿中侍御史汪勃、右正言何若交论端明殿学士、佥书枢密院事李文会邪险害政,不协众望,乃言编管人王文献缔结,俾之游说,又私养台吏,伺台中章疏,枭心虺志,无所不为,文会亦请罢,丁酉,诏文会落职,提举太平观。既而愿等又论文会荐冒官人陈洵于奉使王师心,滥转四资,遂贬筠州。勃,歙县人也。师心,金华人也。

辛丑,时诸路多献资馀,独潼川路漕臣杨椿无所献,尝曰:“今疮痍未瘳,愧不能裕民力,其忍掊克以资进身耶?”故一路无横敛之扰。是年,改椿本路提点刑狱,吏有抑配官盐,而盗其赢者,椿按治之。椿,眉山人也。

大金国主亶改元皇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