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九思堂集
卷五
作者:金乐行
1893年
卷六

黄尔直后干○甲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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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薄游文殊山下,四月始归,兄书在案,深愧阙复。光天族兄与兄期会追逐,见解之富,翰墨之锐,殆尽之而归,走之乐道而不能已者,尽不苟矣。抑朋友之义,不可徒相称誉而止;责辅之言,不必一向相推先而已。

窃有一说可以妄陈于乐取之下者。尝闻忠者尽己之谓,信者以实之谓,存乎心而发于言,见于事者也。就以兄之所短言之,存乎心者,或有歉于忠者乎?发于言者,或有背于信者乎?弟所以知兄之如此者,以所以待弟者知之也。视其所以,亦足矣,必观其所由,观其所由,已审矣,必察其所安,然后曰是君子也,然后曰是小人也,而人莫得以廋焉。是故夫子之言曰:“吾之于人也,谁毁谁誉?如有所誉者,其有所试矣。”又曰:“论笃是与,君子者乎?色庄者乎?”君子之于人,不轻毁而轻誉之也如此。毁之也,其心诚恶之也;誉之也,其心诚好之也。言与心不符者,非所谓“忠信”也。

前者弟与兄相奉堇一日,使弟虽真有可称者,造次间,兄未必尽得而知之,况其轻疏暗劣,灼然有不可掩者?使兄苟有穷理知言之实,亦当觑破无馀矣。乃兄之所以推扬于弟者,虽施之博学笃行之君子,亦不为贬,不知而如是,犹或可也,万一皮里称量,有不然者,岂非虚伪之甚者乎?

夫子论为学,首言“主忠信”。兄方步骤古人,欲自拔于流俗,必须先立其本,以毋失圣人垂教之意也。弟之以毁誉为言者,姑就其一事而论耳。

愿兄随处自捡,凡所以饬躬而接人者,皆令出于忠信,千万千万。感兄辱许以相规警之道,僭言及此,其愚亦甚矣。然诚欲得兄之相报耳,幸兄谅之。天时正热,伏惟兄侍馀学履增胜。

黄尔直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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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难穷厄之际,旧心依依,投书相问于绝海之外,益知信义出寻常万万。第承拜后时久,不相报谢,良足愧叹。

即者清和,伏惟侍省学履增福,瞻仰何已?私家祸变,有不忍向人道者,倘非圣德如天地,将无今日矣。惟是积毁馀气,呑吸瘴毒,疾病已种种,而有子无状,扶将失宜。乡家二千馀里,间以大海,老人安否,不以时闻,此又宽慰不得处。私情痛迫,尤何可喩?

来书以不相存讯于京城时为恨,此岂尊兄高义厚于后而薄于前哉?势固有然者矣。百星之赆,出于侍下屡空之中,非情深念切而能之乎?此地不用钱,故留救乡家之急,今以示意告大人耳。平常无事之日,相望于一道之内,而尚未能一入兰室,况此流离羁絷落落数千里外者哉?临书怅然,惟祝学日益进,侍奉日益休,以慰遐溯。

李学甫宗洙○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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顷复爱玩未已,此又不意垂问,感佩增深。就审霜风,侍学如宜,药物效良,阁况亦依昨,欣泻种种。

火生金之说,苏湖书甚好。盖火之燥即是金之质,长夏伏日,其干为庚,此类亦可验。然此可备一义而已,若正理则不得不从常说底次序。苏湖书备言此意,无容更赘。此公可谓横竖当理者,叹仰叹仰。

理气说,浅见初以为理通气局之说,殊不可废。盖气则竖看,有消息、盈虚、淳漓、衰旺许多断续时节,横看,有清浊、昏明、大小、阔狭许多区别界限。理却无此许多般样,特主宰是气而无所不尽。此恐为不相同处。及见苏湖书,又承左右辨诲,极通透绝渗漏,鄙拙何敢容喙于其间?只当熟玩两家说,待其契悟耳。何当奉既?凡百书不能尽。

李学甫戊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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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月卄二所赐书,至今阙谢,逋慢之罪,无所可逃。即玆新元,伏惟侍彩增庆,学味超胜,慰仰不任哀诚。

乐行等先考入地,忽已三朔而岁又新矣,哀霣罔极,已无可言。圹处又不恔于心,子于父母生事死葬,一一尽分,固不可责之人人。至于卜宅兆而安厝之一节,下贱皆能勉焉。顾乐行置亲肤于乱石破碎之中,使他人见者,亦为之愍然而乃独自便其体寝处,偃仰于涂墍之密室,不孝顽忍,一至此哉?初意虞祔毕后,即图迁改,又坐事力不逮,冬里已不成。新年又拘运气之说,将不免蹉过以待后年,深恐因徇纬繣,遂成千古之恨耳。

就中老母积毁馀气,苏完杳然,宿患眼疾,近复添苦,孥累又迭相告病,煎迫挠恼,无一可慰者,莫非罪戾无状所使然,奈何奈何?贱躯生非可喜,死非可惜而冥顽直一木石耳。居处啖食,无异平人,些少皮肤之疾,何足深虑耶?承谕过垂矜念,感愧兼至。

拜宾之节,面命书教,勤恳不已,不肖迷昧,冥行妄作。不曾发难求益,而辄蒙指教如此,幸甚幸甚。

遗事以私情,固不欲迁延时月以致后悔,朋友相爱之责,亦莫不然,而心魄遁丧,苦难收召日夕之间,委靡颓阘,欲自奋而不可得。且于此等之役,力量手势有不敢及者。以故益自沮蹙,知其不可已,而犹不能果焉。不才不敏甚矣,痛心奈何?痛心奈何?

柳叔远长源○癸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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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意惠书见坠,惊感无已。第承领晩后,修复此稽,想必赐讶矣。雪后寒酷,不审侍馀起居何如?衙安问,不胜欣耸。佥兄积月慕郁之馀,当作如何惊喜也?乐行老人有手指疔毒,自馀忧恼不一。就中痘火渐益围逼,前头恐无地可避,闷迫奈何?

示来《中庸》疑义,寡陋何足与问难?愧悚甚矣。然扶仲濯以辈皆自作暗然工夫,不肯向人吐尽其所存,寂不闻此等说话久矣。于今忽得之于叔远,幸甚幸甚。

乐行诚愚且妄,不自揆揣,苟有人以往复讲讨为事者,辄乐与之倾倒。今亦略不辞让,以浅见所及供答呈上。因此若得继有所闻,尤幸尤幸。

兄有美质俊才,其志又不欲只作场屋巨擘,探讨向上事如此,将来何可量也?邻居废学如乐行者,亦将相倚而自奋矣。年富力强,勉之勉之。闻仲氏兄送示《游山录》,其中无不可示外人者,幸一投惠如何?

签面称谓甚不当,世谊当以侪辈相处。或以一日之长,而加之以老兄之称,则亦所不必辞,至于云云字则决不敢当,切勿更如是,千万千万。

别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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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中庸、首章》章句曰“人物之生,各得其所赋之理,以为健顺五常之德”,五常之德即所谓“仁义礼智信”也。人固有仁义礼智之性,物亦有仁义礼智之德乎?虎狼之父子,蜂蚁之君臣,虽或有仅存而不昧者,然至于草木之无知无觉者,亦可谓有是德乎?

恐草木亦有健顺五常之德。

问:不睹不闻,先辈皆属未发说。然窃谓未发须兼戒惧说,恐不可只以不睹不闻而谓之未发,如何?

以不睹不闻为未发,恐无不可。

问:致中和章句,不曰“不失其守”而必曰“其守不失”,朱子下语之意,似不偶然。盖此段方说中和之极工,自不犯人力,故谓之其守不失,其意若曰其守自然而不失耳。若曰“不失其守”,则带得安排意思,如何如何?

所谕甚善。盖才涉安排,便不是未发之中,非但圣人地位为不然,如何?

问:子思以前,未有说静时工夫者,仲尼所谓“君子中庸”之中庸,亦是就动处言之,而朱子章句,兼说未发之中何也?

所以能时中者,以其有未发之中,故子思于首章,说未发之中。盖以中庸之中,兼体用,实子思之意也。如何?

问:逐章章下注,或有连书者,或有间一字书者,此朱子作传时立例也。其首章及中间更端处则必连书,其下章之发明此章而非别立话头者则必间一字书,令学者有所识别也。如何?

旧日所闻,盖亦如此。

问:《第十二章》“夫妇之愚”,作匹夫匹妇看似好,而章句必以居室之夫妇训之者何也?

章末造端乎夫妇为照应,恐无可议。

问:《第十三章》子曰“君子之道四,某未能一焉”,圣人非真不能也。而其章下注曰“道不远人者,夫妇所能,某未能一者”,圣人所不能,若真有所不能者何也?

道理无穷,圣人之心,恐亦有不自足者。

问:《九经章》。按《家语》“哀公问政,孔子对曰云云”,子思删“对”二字,中间哀公发问处,亦皆删之,详其笔削之意,亦非偶然。盖此章将以夫子之训,以接夫之统,若只作君臣答问之辞,则是哀公为主而夫子为客也。故于哀公则略之,于夫子则详焉。篇首“哀公问政”四字,特存其故实而已。谚解悬音,亦不作告君之辞而直如说及夫门人弟子之为者,亦以此也欤?

子思笔削,尽有意,盖所重在于明道而不在于问答耳。

问:智属知,圣人之事也;仁属行,贤者之事也。然非圣人,不能尽仁,虽贤者,亦有资于知,似不当有所分属。若曰“仁字不足以尽圣人而惟贤者当之”,则岂非小了仁字乎?

生知者未有不仁,故圣人分上,以智为主;仁者未必皆生知,故贤人分上,以仁为主,大体然也,如何?

问:“诚者自成而道自道”,章句分人物言之,终觉难晓。其下所训以心言以理言者,尤所未解。指摘见教如何?

物是捴说天下之物,而下文所谓“心”即其一物也。心无不实,方成得个心而道理皆从这里出,我当自行此道尔。如此言之,未知如何?

问:纯亦不已,程子解云“文王纯于天道”,又云“纯则无二无杂”,上下纯字之义,似相抵牾。上纯字乃合同之意,下纯字,方与朱子“纯一不杂”之意同,未知如何?两义自不相妨否?

说纯字,果似有异,而其归则同。说上下纯字,亦似抵牾,而亦未尝不归于一。盖文王之德,同于天道,故无二无杂也。寡见亦尝致疑,旋复如是活看,未知如何?

问:天道属圣人,人道属贤者。然圣人亦自兼天道人道,自其神化不测而言则为天道,自其品节制度处言则为人道,如何如何?

圣人兼人道,旧所未闻。所存者神,品节制度处,独非神化不测者耶?

问:至圣章,惟“文理密察”四字,各有训诂,以上四节,无所发明,以意推之,多有相妨。盖明与睿相近,裕与宽相近,温与柔相近,发强刚毅以下皆然。如欲逐字训解则当若何?《太极说》,中属礼,正属智,而此则皆属礼何也?

明是视之明,睿是心之通,宽是恢洪之意,裕是纡馀不迫之意,温是温和,柔是柔顺,虽相近而亦各自有一义,必欲逐字训解,则当有其说矣。中正与《太极图说》,其义自别,恐不必牵彼合此,如何?

问:谚解多有可疑处,若以至圣章论之,则其曰有临有容有执有敬有别,自是排比成文,各作一片。故章句亦谓之五者之德,而谚解则以有临一段,别作包头,其下方排比悬音,似失章句之意,如何?

章句以聪明睿智为气质,以下四者为仁义礼智之德,谚解句读似有所本,而毕竟文势相同,故章句又云“五者之德”。此等处,各就其地头看得,似不相妨。如《二十九章》“动而世为天下道”一节,亦此类也,如何?

问:朱子曰:“《中庸》始合而开,其开也有渐;未开而合,其合也亦有渐。”盖首章先说天命之性,次言戒惧之工,次言慎独之事,是渐渐开放去。末章先说谨独,次说戒惧,以极于无声无臭之域,是渐渐收敛入。或由体而达用,或由用而达体,脉络分明,条理井井,虽未能入其中得其味,而有时敛衽庄诵,亦觉胸中稍开,可知随人愚智,各有所得也。

长源幼而失学,又甚鲁钝,年已三十,尚未知此书头面,近欲收拾精神,一窥其藩篱,而世事多掣,不得专意诵习,只是一番看过而已,如是而其能有所得耶?今此所禀,又皆肤浅,不足烦溷。然若因此承教,有所开发,则何幸何幸?至其宏纲大旨,徒有望洋之叹,不能拈掇其一二,惟在执事之垂怜而提示之也。如何如何?

开合,不必就首末一章内推说。恐当以程子所谓“始言一理,中散为万事,末复合为一理”者言之如何?

所论诸条,皆见得精密,可想其用功之深,而苟非心通眼到,亦何能尔耶?不胜叹服。乐行废学已久,旧闻尽忘失之,何敢以上下往复为事?特以不遗辱询之意,有不可孤负者,揣摸供答,草草塞责,而寓中乏纸地,又无写手,不能以别纸精书以呈,谨就来幅空处塡还,极为唐突,主臣主臣。所答必多谬戾,幸更还教,以开茅塞,千万千万。所谕宏纲大旨,鄙陋尤何敢及?朱子之言曰“析之有以极其精而后合之有以尽其大”,高明用力之久,当自得之矣,并幸提示。

柳叔远别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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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草木亦有健顺五常之德,更为思绎,果有是理。莫是春而发生为仁,夏而繁茂为礼,秋而坚实为义,冬而归根为智,种种草木,各有其性而万古常如此,是信否?

若如此说,有知觉运动之禽兽仅通一路,而无知觉运动者却全五德,未知于理何如?且五德有则一齐本有,岂可曰春夏但为仁礼而无义智,至秋冬,方为义智而却无仁礼也?此可以言天地化育之序,而非所以论一物之性者也。如何?愚意恐万物之生,莫不本具五德,而其偏全通塞,特随其形气之如何耳。幸更思之。

问:未发说,终不能无惑。若直以不睹不闻为未发,则朱夫子所谓“睡未足时,被人惊觉,不知四到时节”,亦可谓之未发乎?盖既云未发,则有将发者存焉,恐不可指其冥然漠然者而遽谓之未发,如何?

朱子曰“不睹不闻,是万事皆未萌芽”,万事未萌,恐不得不谓之未发。但此未发者,必须照管提惺,不令昏昧放倒,然后方可为天下之大本,故有戒惧之功以养之。盖未发以时分地头而言,戒惧以工夫而言。故朱子曰“戒惧所以养其未发者”,恐只得如此看。

问:圣人所不能一段,所教诚然矣。然自圣人言之,则固当如此说,后人引之,以证所不能之端,则似或未安,如何?

圣人非心实自圣而故为是退托也。自家既云未能,则其心必有不自足者,后人依以为说,何至有未安?

问:圣人兼人道,鄙说非出臆见,详观《中庸》分天道人道处,各有指意。其泛论圣人之德则属之天道,如《卄二章》、《卄四章》之类是也。其论圣人品节而垂教者则属之人道,如《卄七章》、《卄八章》、《卄九章》之类是也。《卄七章》则中间说尊德性道问学工夫,犹可谓之学者事,至于《卄八章》、《卄九章》,是全说圣人之事则亦可谓学者事乎?

天道人道,本自《二十章》诚者诚之者而发端。不勉不思,从容中道者,属之天道,择善固执者,属之人道。其下章章句曰:“圣人之德,所性而有者,天道也;贤人之学,由教而入者,人道也。”夫由教而入者与所性而有者,其至之成功一也。然其始则有由教所性之别,故凡直称至诚至圣而赞叹之者则属之天道,其稍涉用工处则皆属之人道。《卄八章》是承上“为下不倍”而言,《卄九章》是承上“居上不骄”而言,所以属之人道也。若以品节制度而为人道,则《二十二章》“尽物之性”、《三十章》“宪章文武”、《三十二章》“经纶天下之大经”,何以为天道乎?幸更详之。

柳叔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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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因云谷兄往来,槩闻垩室动静。即日气力复何如?大坪尊府丈新有除命,肃行当在晦初云,欣贺之馀,旋以炎程驱驰为仰虑耳。

乐行老母积病馀惫尚未复,当此穷乏之日,调养倍艰,私闷奈何?盛稿久滞,极知未安,而不但颓懒未易卒业,亦以辱示之意,不可孤负。窃欲略效区区之见,随所疑箚记成草,亦已久矣,而或觊时月之间,见解有小进,所以至今迁就,今则太稽缓矣。玆奉呈本册,兼以所箚一纸附上,岂高明所论,实有浅陋所可间然者耶?聊以仰塞见责之意,且欲望一一批回,以决浅见之得失耳。

别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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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大学、首章》章句曰“欲其必自慊而无自欺也”,诚意章则自欺在自慊之先,而此则反之何也?盖毋自欺是工夫也,自慊是效验也。有是工夫,然后有是效验,此诚意章所以先自欺而后自慊也。若章句则自慊于实其心之义尤衬,故必先言自慊,而“毋自欺”之“毋”字则改以“无”,毋与无尽有别。毋属工夫,无属效验。

以自慊为效验,恐合更商。盖自慊与自欺相对,毋自欺则斯为自慊,自慊则斯无自欺,自慊作工夫说,似无不可。毋与无尽有别,然无恐亦非效验,似是工夫极至处耳。如何?

问:正心章章句“一有之而不能察”。按“一有”之“一”,或作四者之一,或作一偏之一,何说为得欤?

谨按传文四者之下,辄各言“不得其正”,盖有一于此则心已不正,不待四者之俱有矣。章句所谓“一有”,正解传文,鄙陋于此亦尝聚众说而反复之,终觉训为稳。

问:《中庸》篇题小注许氏曰:“程子谓不偏之谓中,固兼举动静云云。”窃以《或问》观之,程子之不偏,只说得中之体;吕氏之无过不及,只说得中之用。朱子则合二说言之,而许氏乃以说为兼举动静,不知何所据也?

谨按程子本以中庸之中言之,其意实兼举动静,而朱子特以未发之义取之,此恐是折衷处,故《或问》曰:“于未发之大本则取不偏不倚之名。”若程子本只说中之体,则当直言引用之意,不必曰取其名而已。以此观之,许氏说恐不至无所据,如何?

问:自戒惧而约之。永嘉刘氏曰“前段所谓戒惧,虽已是静,然谓之不睹不闻,只是身未与物接之时。至是则原其心体寂然不动之际而言,是存养工夫,自身而收敛,以至于心也,故言约之”,此说如何?

朱子论不睹不闻,有曰“照管所不到,念虑所不及”,则不睹不闻,已说心体寂然不动之际,刘氏说恐剩。

问:《十六章》小注“气之呼吸为魂,耳目鼻口为魄”。按魄者形之神也,魂者气之神也。目之能明,耳之能听,是形之神也,未有气之可言则固可专属之魄也。若口鼻则其能嘘能吸者,气之神也;其能别臭味者,形之神也,是可以兼属乎魂魄也,如何?

《语类》有曰“耳能听,目能视,为魄,其煖气为魂云云”,以此推之,口之知味,鼻之知臭是魄,其呼吸是魂,耳目口鼻之皆有魂魄可知矣。

问:“百物之精,神之著”。按释氏有形有死生,真性常在之言,吾儒辟之不遗馀力,而孔子乃有此云云何也?或者人之始死,其气发扬于上,不容遽尽,故有此光景感触之异,而未必其常存不灭者耶?

以魂魄游散言之,则始死与久远,固有不同者。然其洋洋如在则在乎人之感格,岂独始死者可感而远者不可感耶?观于禘祫之祭,可知矣。变而为鬼,则精气俱散,不可谓之有,致诚感召,则洋洋如在,不可谓之无,与释氏之说自不同,如何?

问:《二十章》“不勉而中,不思而得”。按经文不勉先于不思,而章句反之何也?盖圣人自诚明,则性之德,固先仁而后知也。此经文所以不勉在不思之前,然须是知得,乃能行得,朱子曰“安而行之,不用著力,然须是知得,乃能行得”,见八节小注。故第八节生知在安行之前。要之知行二者,可以交互言之而不可以执一论也。

所论固已得之。盖上文明善诚身及此节择善固执,皆先知后行,章句所以先言思后言得者,文势不得不如此。

问:《二十五章》谭氏曰:“诚之实理,可据曰德,可由曰道云云。”按合内外之道之道字与道德之道不同,若曰合内外底道理也,今以实理可由训之,恐未稳。且诚即实理也,若曰诚之实理,则实理之外,更别有诚乎?

谭氏说固可异,盛论所谓“合内外底道理”云者,亦未知其果如何?盖此是饶氏说,今谚解亦如此。然朱子说却不然,有曰:“成己成物之道无不备,故能合内外之道而得时措之宜。”以此观之,道字是实字,盖成己成物是内外之道,而皆吾性之所固有,故曰“合内外之道”尔,如何?

问:《二十六章》悠久。按“悠久”二字,恐皆兼内外。若曰“悠是外,久是内潘氏”,则当曰久悠,不当曰悠久也。盖悠是据始以要终者见《语类》,则固可兼内外说,而远以地之远近而言,则退溪先生曰:“远是以地言,如光被四表,格于上下之类。”是可言于外而不可言于内也,故必易以久字。久是随处常在之义亦见《语类》,则可以兼说于内外矣。详味章句,此意尤分明。章句曰“悠久即悠远也,兼内外而言也”,总说悠久而未尝言此是内彼是外,则何尝以悠字专属之外耶?又曰“本以悠远致高厚,而高厚又悠久也”,亦何尝以久字专属之内耶?

悠久与悠远意同,而上文则以验于外者言之,此则兼内外而言之,变远言久,故知其为兼内外。潘氏说,恐不可遽非斥之,如何?盛论又曰“远以地之远近而言,可言于外而不可言于内”,且引退溪先生说以证之。然朱子曰“悠远是自今观后,见其无终穷之意”,此有不合者,如何?

问:知风之自。按风字最难训,退溪先生以为设譬之意,而亦难晓。《或问》有曰“言语之得失,动作之是非,皆知其所从来云云”,言语动作是发宣于外者,故谓之风也欤?

风字,退溪设譬之训甚有味。盛论所谓“言语动作是发宣于外者”,正得其旨矣。

盛录义理精密,文字驯雅,爱玩叹服之馀,谨以浅见所未领会者十馀条,箚标呈上,仰希批回。此外诸条,无可间然矣。

柳叔远问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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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魂魄说谨闻命,但来教中“知味知臭”之“知”字,恐或未安。盖臭与味,才触鼻便有臭,才入口便有味。是口鼻之魄,所以能如是,而才著知字,便侵过魂之境界。是以朱夫子有曰“不可以知字为魂,才说知便是主于心也”,黄勉斋魂魄说,亦以知属魂。来教中“口之知味鼻之知臭”八字,改以口之于味鼻之于臭,未知如何?

知字果有病,依来示改之似稳。

问:批教曰“潘氏说恐不可遽非斥之”。按《语类》问“以存诸中者言,则悠久在高明博厚之前,以见诸用者言,则悠久在博厚高明之后云云”,先生答曰“云云”此说亦载本章小注,而上久字误作远。,据此则悠久二字,皆兼内外,自是朱子之旨,潘氏说恐不可从。

窃谓“悠远”之“悠”与“不息则久”之“久”,合而成文,故知其为兼内外。假令本文不曰悠久而曰悠远,亦将谓之兼内外乎?是可疑耳。

问:批教曰:“朱子曰‘悠远是自今观后,见其无终穷之意’,此有不合云云。”按《语类》问“悠与久字,其义各别”,先生曰:“悠是自今观后,见其无终穷之意,久是就他骨子里镇常如此之意云云。”退溪先生引此而答李宏仲问曰“《语类》只说悠久,未说悠远。然悠是以时言,远是以地言云云”,据此则本章小注删入《语类》处悠下远字,当为衍文,而来教引之,或别有所据耶?

小注远字之为衍文,承示破幸甚。悠远以著于外者言之,悠久兼内外而言之,固不同。然其字义,毕竟无异。远字果以地之远近而言,则朱子何不别而言之而只曰“悠久即悠远”也?但退溪先生说如此,谨当更思之耳。

柳叔远庚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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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谕两段,词理淹博,足见温习玩索之工,有积久沈浸之素,非掇拾言句,临时杜撰,如乐行者之比,披复累日,不胜叹服。夫以高明之见,加之以援证该洽,区区浅识,不宜更烦往复。然前此奉答,草略暗涩,无论得失,不足以悉见本意,今当一究其说,以听左右之终教之也。

盖自慊者何谓也?好善如好好色,恶恶如恶恶臭,此之谓自慊。此于几微初动之际,好恶向背之间,已有此意象,何待末稍究竟而后,乃可征而验之而遽以效验言之哉?

夫诚与不诚,判于自慊与不自慊,不自慊而为诚意工夫,愚之所未知也。工夫有始终有浅深,始而浅者,固是工夫,终而深者,亦不可谓非工夫也。毋自欺固是诚意工夫,自慊亦岂非诚意工夫耶?盖毋自欺是工夫方做处,自慊是工夫已成处。方做与已成,虽有间,其为工夫则同耳。况自慊与自欺相对,才无自欺,便自慊,又未必有浅深始终之可分乎?所谓“方做、已成”,亦非有时分先后,特其所就而言者,地头不同耳。

来谕以欲其自慊为工夫,已能自慊为效验,则窃恐工夫只在下一半欲之之际,而才到实践履处,便不是工夫,使人将有得少自足,画而不进之弊。此则恐不但为文义之失而已也。章句所谓“欲”者乃欲其工夫恰尽之谓,非方下工夫而预期效验之谓也。

至若“心广体胖”一节,尽是说意诚之验,而所谓“形容自慊之意”者,盖亦言其由自慊,故有心广体胖之验,恐非以心广体胖为自慊也。何以见其然也?既以心广体胖为意诚之验,而又谓自慊是意诚,则其不以自慊为效验也明矣。一事之中,各有工夫效验,固不无此理。若今所论,恐不当以此例槩之也。

小注中“正心诚意为工夫,心正意诚为效验”之说,未暇考见。然以《章句》、《语类》中凡说效验处观之,如经《一章》定静安虑得、传文治国章兴仁兴让作乱及《中庸、首章》天地位万物育、《九经章》道立不惑不怨不眩之类,皆因彼而有此,即此以证彼之谓,未尝有以一事分工夫效验者也。

今以此准之,意诚是知至之效,不可谓诚意之效;心正是意诚之效,不可谓正心之效;国治是家齐之效,不可谓治国之效;天下平是国治之效,不可谓平天下之效也。若以意诚心正为诚意正心之效,而又以为知至意诚之效,则工夫太短,效验太长。以工夫言,则比如截去自己腰膂,附益别人;以效验言,则比如割取他家境界,认作己有,理趣文义,俱未见其稳当也。鄙见如是,不敢不尽纵言及此,可否惟俟批回耳。

悠久之义,亦犹有疑晦者。盖此章自第三节以下,皆言至诚之著于外者,大体固然矣,而至于成物则非但著于外者之所为也。乃其存于中者,常久而充积,故著于外者,悠远而无穷,所以有此成物之功也。遗内而主外,则无以见成物之本,舍外而专内,则无以著成物之验。其变文为悠久,可谓缜密称停,该括内外。章句所谓“兼内外而言”者,正解本旨,何可谓推言外之意耶?既曰“兼内外而言”,则可见本文已兼内外而言。此即训诂之例,非言外之意也。

章句中固多说出言外之意者,如《首章》致中和条所谓“修道之教,亦在其中”一段及《九经章》好学近乎知条所谓“三近者勇之次”之类是也。详其文势与训诂自别,皆于元解之外,拖出新意,岂若此一句之直据本文而言之者耶?

其曰“悠久即悠远”何也?上下文悠远悠久,虽有在前在后之异,然以其分而言则同一科也。故曰“悠久即悠远”耳,非谓悠远亦兼内外也。但悠久二字合成一句,于内于外,不害其幷言悠久。此《语类》诸说所以不屑屑分属,然若其所从来则悠是征则悠远之悠,久是不息则久之久,自有不可诬者矣。

大抵朱子一生精力,在于章句、集注。其释义之法,一字一句,莫不衬贴本文,绝无闲剩语而上下相照,脉络相通,严密精巧,亲切的当,义理文字,毫发无憾。学者惟当就此熟读潜玩,以得其辞而达于其意,虽使朱子他说有抵牾于章句、集注者,亦容有舍彼取此之道,况后来诸儒之说乎?有可以发明朱子之意者,从之可也。其不合者,徒为诬朱子误后学之归,去之可也。如东阳许氏说自慊是诚意之效云者,妄谓在所当去。若潘氏潜室陈氏悠久之说,似可以发章句之意,故心窃爱之,虽承高明之深斥,而终不能决然舍之,岂迷滞之甚,不自觉其误耶?

仍窃妄有一说,朱子书及《语类》,固为义理渊薮。其论经传处与章句、集注相为表里者有之,推明章句、集注未尽之意者有之,有志于学而欲求经传之旨者,固不可不尊信而诵读。然皆出于一时往复问答之间,视章句、集注用尽一生之力者,亦有间矣。或有初晩彼此之异,或有记录传说之误。自门《语录》,已不免此,而以其经朱子磨勘,故后学皆能知所去取。若朱子书及《语类》,晩生既不及退溪之门而有所质正,则何敢以管窥蠡测,容一喙于其间哉?

然以章句、集注准之而万一有差殊处,不得不以章句、集注为主,而世之学者,往往以《语类》未定之说,援而合之于章句、集注,甚者或舍章句、集注而取《语类》,其弊反令章句、集注轻而《语类》为尤重。此于本末主客之分,固已未见其为得,而要其归不免为驱率前言,以从己意之科,此不可不念也。

今来谕所授据,固非此类,鄙陋妄说,非敢并疑左右。或恐一向广引博证,致累于说约之地,使末学辗转相效,其流之弊,或至于如上所云耳。与左右相与之义,自谓异于他人,罄竭至此,幸览而秘之,勿烦人眼,恐得罪于慎言阙疑之君子也。

年来志业俱荒,区区口耳之得,亦皆忘失,无可与朋友相往复者,似此云云,实为可笑。独以此心不至全丧,闻人好议论,犹知其可爱,而蒙贤者不遗,辱与之上下其论,私心窃自感幸。以此每得惠书,不觉欣然忘忧,不揆僭妄,乐为之酬报。此书纰缪,固望镌诲。外此如又有可论者,无以不可与语而绝之,源源见教,千万幸甚。

柳叔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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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书陆续,披玩感畅,随得随增。司谏丈车马还税,承来不胜惊喜。雨后秋气顿紧,不审长途撼顿之馀,体候不至伤损否?兄气力亦何如?膝下之戚,为之怛然,素知无丈夫子,当是弄瓦孩提。然一时惨恻,无间于男女大小,惟理遣,可以自抑耳,兄何待人言耶?

乐行将母依昨,馀无足烦,工夫效验之说承谕,不以鄙说为不可,自此或可自信。然徒尔讲说,无益于实得,须于日用间此心发处,常自体验,以审其自欺自慊之几,方是真实工夫,而于文义,亦将实见其所以然。如乐行者上面格致一节,已自阙齾,何敢径论诚意地头耶?此等说话,毕竟是鹦鹉之能言,左右提撕之力,正不能无望于贤朋友耳。

悠久兼内外之说,亦不可谓非紧要,况圣贤所以丁宁开说,辛勤注解之意,正欲使读之者,有以据此而得正义耳。今若看得错误,岂不负嘉惠后学之意耶?

来谕“微意”二字,与前书所谓“言外之意”者少有间,然以显言者而谓之微意,则虽曰改之,犹有旧意也。盖一章之内上下所言,若是一意,其文字不宜异同。子思何故既言悠远,而忽又变远言久也?朱子何故于上之悠远,不曰“兼内外”,而至于下之悠久,始曰“兼内外”也?此是明白易见处,不必多费思量。只但就此剖判,似甚直截,幸试更思之如何?

子思朱子已于大体说外之中,提起久字与内字,而未见其有伤于大体,何独至于后人解说而后,使大体致伤耶?大体说外而或源其内,大体说内而或推其外,此明道析理之恒言,何伤之有?

来谕又谓悠字带久字说,则不害为兼言内,久字带悠字说,则不害为兼言外。窃详不害云者,终不免有吝意,根荄未拔,磈磊未化,而姑且勉强迁就,应副人情。此则非所望于直谅之友也。

然悠字带久字说,则固为兼言内,而其所以为内者乃在久字而不在于悠字。久字带悠字说,则固为兼言外,而其所以为外者乃在悠字而不在于久字。盖以为外悠兼内久,内久兼外悠则可,而以为悠兼内久兼外则不可。况章句所谓“兼内外而言”者,初非谓彼兼此此兼彼也。特以本文云悠久,故以为既言外,又言内云尔。

其曰“高厚又悠久”者盖亦就高厚二字,兼言内外。上既曰兼内外而言,则至此一句,何可旋复鹘囵说耶?试观章句上下,有曰“存诸中者既久则验于外者,益悠远而无穷”,又曰:“本以悠远致高厚,而高厚又悠久也。”此正乐行前书所谓“一字一句,莫不衬贴本文,上下相照,脉络相通”者,而内久外悠,其分甚明,不曾相混。然上下文势,未见其不相贴,而经文亦未觉破碎,何必至于潘氏陈氏之说而非之耶?鄙见终始如此,不得不索言,幸更赐批勘也。

《语类》援证,非以高明为有俗学之弊,恐末流或至纷纭牵合故云尔。然《语类》虽有初晩彼此之异,而各是发明一义。圣贤之言,无非至理,兼取并观,以博其义理之趣,岂不善耶?但如论经传处,或与集注章句有不同,则不得不舍彼而主此也。月前往复,未及究竟,固不敢更觊他说,此亦不敢径自更端,容俟他日耳。

柳叔远壬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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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物为工夫,物格为功效,退溪先生说如此,无容更言。前日不曾熟读先生书,当往复时,又不能取考以质之,但将《章句》、《或问》,草草看阅而平日谬见,先已为主于胸中。故窃以为物格而后知至一节,即覆说上文之意《或问》中说。上一节,盖谓欲如彼者,必先如是也;下一节,盖谓如是,然后方可以如彼也。或从末以溯本,或原始以要终,而其实皆以工夫行程节次而言行程节次,亦朱子说。,初未必有意于说功效也。然所谓“如彼”者,固如是者之效也,故就两节而分之,则不得不以下一节属功效,此先儒所以有顺推功效之说也。虽然,下一节,实兼工夫功效而言。盖“而后”二字即工夫功效之界限也,在“而后”之上者是工夫,在“而后”之下者是功效,何也?

凡言工夫者以见今所做一事而言,此一事从头至尾,皆工夫也。从人之格而言则曰格物,从物之格而言则曰物格,以方格而言则曰格物,以已格而言则曰物格,其所就而言者不同,而其为格也则同。若以方格为工夫,已格为功效,则是以一事截作两段,而所谓“工夫”落在中半以下,其十分尽处,便不属工夫。然则所谓工夫造极之说,不免为语病,而从古圣贤工夫,皆不曾到极至处,其教人,亦将使之做到七八分便休,恐无此理。

若夫所谓“功效”者,以因此一事,致彼一事而言,彼一事即此一事之效也。譬诸饮食,自其始祭,至于虚口,皆饮食之事,不可以食毕为功效,至肠胃饱满,气力充健则乃其功效也。物格如食毕,知至如饱满,物既格则吾心之所知至焉,知至乃物格之效也。故曰“物格而后知至”,盖在“而后”之上者即所谓“此事”也,在“而后”之下者即所谓“彼事”也。若以“而后”上下皆为功效,则是无工夫而直有功效也。

此经之定静安虑得,承知至之后;《中庸》之形著明动变,承曲能有诚之后,未尝有上不言工夫而直言功效者。今此上一节,虽已言工夫,下一节,必冠之以工夫,然后承之以功效,方成文势。若于言首直举功效,则无乃太无曲折乎?凡此所疑,实前后鄙说差缪之根柢,故虽承教告之谆复,而终不能去其惑。

今知有先生说,既生晩,不得仰禀于丈席之下,则惟当熟复而慎思之,以求实知其所以然耳。但盛论数处,不无可疑者。经文首言明明德、新民、止于至善,以明大学之道,次言知止能得,又明止至善之道。盖谓明明德新民,皆当止于至善,而欲止于至善者,必先知止而后可也。

由此观之,知止一节是明德新民之所由以止于至善者也。今反以定静安虑得为首三句之功效,未知于本义何如也?退溪先生所谓“三纲领有工夫功效”云者,盖就首三句及第二节,各指其所主而言耳,非若盛论之以工夫功效倒置之也。又或先生之意,实以知止为工夫,定静安虑得为功效,而左右偶误解之,以累先生耶?此其可疑者也。

物格知至一节与定静安虑一节,文势虽同,而旨趣则异。定静安虑,是就功效中细分其次第者,故自知止至能得,其间不甚相远。若八条目则逐节有工夫功效,其始终阶级,又相截然,有不可一举而尽之者。

今必欲以物格以下皆为功效,故援彼而律此,诚如是也,物格知至之后,便都无事矣。何必更用毋自欺、慎其独之工而有四有、五辟之戒也哉?此又可疑者也?

格物为工夫,物格为功效,虽当从老先生之说,然意诚之为知至之效,心正之为意诚之效,亦不得不自为一说。意诚固为功效,又岂无诚之之工夫?心正固为功效,又岂无正之之工夫?

且以所示老先生历行郡邑之说言之,到龙城地界,固是历安东醴泉之功效,过龙城,又岂无行程工夫?到商山闻喜,固是历龙城之功效,过商山闻喜,又岂无行程工夫?一事而可为工夫,亦可为功效,明甚矣。而今乃曰“为工夫则不可复谓之功效,为功效则不可复谓之工夫”,此又可疑者也。

前日鄙说所谓“未有以一事分工夫功效”云者,乃谓不可以一事分作上下,截半属工夫,半属功效耳,非所谓“一事而可为工夫,亦可为功效”者也。然若“缉煕敬止”之云,亦恐有不然者。惟其连续光明也,故能无不敬而安所止。此所谓“缉煕为工夫,敬止为功效”者也,缉煕与敬止,判然为二事,而今乃曰一件事,此又可疑者也。

抑愚于三纲领工夫功效之说,又得一说焉。知止者,物格知至之事也;能得者,意诚以下之事也;明明德者,修身以上之事也;新民者,齐家以下之事也。以此言之,明明德、新民,皆属乎能得而为知止之功效。然明明德、新民,亦岂不自有工夫耶?一事而可为功效,亦可为工夫者,于此亦或可证矣。未知盛意以为如何也?

顷年余与叔远论《大学》工夫功效之说,往复再三。叔远于他条,略相颔可,独于物格条,得明证于退溪先生书,乃别作后论,并为书以投示之。自此不敢复争,但书不可不答,且欲毕陈谬见首末,使朋友知吾无忌医讳疾之意。又于彼说有可商量者,故草此书未及致,而以亲癠煼灼数月,竟至大故,遂不遑及讲说事。

今于迸伏寂寞中,偶阅故纸,得此稿。窃念既见先生说,而终泯默不自首,殊非畏圣贤之言之义。今虽不可追寄,亦当使叔远一知之,玆移录于乱稿之末。他日无事,与之相对,可披示之也。癸未六月既望书。

权景晦○庚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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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年十月辱书,至今未克仰复,言其所以,盖非一端。然要之颓懒不敏之罪居多,惭负何极?即日炎热犹酷,不审侍履何如?曾知今年当赴南省,卒无声闻,岂或坐停耶?抑经术理趣,不免为齐门之瑟也?殊令人介介耳。

乐行草土馀喘,忧厄未尽。自去秋以来,息儿僮指辈,屡染疠虐,偏老不宁其居,前后七八朔,以致衰病日甚,春夏间危谻者数矣。闷泣之私,何可胜云?

辱书陈义甚高,措辞甚确,使人惊玩无已。盖自有文字以来,学者往往能说出以下儒者所不及处。然其发之言语文字而无差缪者,亦自己见识功力所到尔,不可但以依仿前言能之也。

乐行于左右,尝幸数次奉际。然陋劣不足以窥见所存之浅深,独尝得之于屏谷丈席,其奖与期望,极不寻常。以是倾向愿从之意甚切,顾丧难凶矜,未能谋从颂。今以书辞验之,益信前辈果不轻许人也。

但书中推借无似处,太不近似,贤者未必故为此无实之言也。想以相从稀阔,故不知其实状,而以人事之常责之耳。盖以其尝在家庭之下,所以有渊源之云,以其常在流离之中,所以有增益之说,此自常人言之,固有是也。然以乐行为可以及此,则恐不免为苟誉也。既往勿说。目今内失严父之教,外不能从贤师友,日夕惟愦愦逐逐,不自便,即诡随耳。协力撑持,固所乐闻,奈无力可协何?

李景文为吾辈盟主,李学甫诸人是卒徒之雄者。贤者苟欲与同事,不患无人。纵不能源源相往来,亦须以书牍导意,庶几此道不至榛塞也。先进往矣,今日之责,惟在诸公,幸相与勉之,则创残罢病如乐行者,亦或有所鼔发而振作也。

修复此缓,实自绝于忠告善导之益。然不罪而更教之,亦所望也。别纸谬询,不敢不复,揣摸为说,必多谬误,并幸斤批。

别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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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虚字是指气言?指理言?试以卢氏说为如何?

虚灵是气之精爽。然朱子尝谓虚灵不昧四字,说尽明德之意。以此观之,理气混合之妙,亦可见矣。卢氏说中以虚为寂灵为感一段,恐是析体为用可疑。

问:“或不能不失其正”或字当活看,未必连上文“人所不能无”之意说耳。

“或”字似是照应上文,然活看如来谕亦尽好。

问:程子以瞻在前为不及,忽在后为过小注朱子说亦如此。,与集注不合。

恍惚无方体数语,恐正说颜渊本旨。

问:“逝者如斯”,先儒说不同。惟逝斯二字,皆兼道器包费隐云者,似精当。

圣人无二语,言水而道便在此,所引“逝斯二字,皆兼道器云者”恐是此意。

问:或谓孟子不及气质,然细考之,未尝不言。如人之性牛之性及仁义礼知命也,分明说禀性不同。

所论诚然,此意前辈已言之。

问:“所赋形气不同而有异”,不同说形气,有异指性否?以性为有异,则似近气质之性。

不同贴形气字,有异上应性字,文势无可疑者。气质所拘,虽有偏全厚薄之殊,然语其本则未始不为天命之性也如何?

问:生之序,从水说起;行之序,从木说起。生则已行,行则已生,其所以先后说起何也?

质之生也,轻清先而重浊后;气之行也,发生先而收藏后,此造化自然之理也。然质才生,气便行,非待五者俱生然后方始行得。盖生之序,特以阴阳奇偶相配之数分先后,非若流行者之实有相承之序也。故以生与行言之,行为重。此所以名之曰五行,如何如何?

权景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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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中历枉,未获从颂,至今耿耿在心,匪意伏承辱惠长笺,辞旨勤缛,感慰何可量也?常惧陋劣为侪友所疏弃,而乃蒙相往复如此,心窃欣幸,然亦不知其何以得此也。但推借过重,比拟非伦,是为愧汗万万。

即日雨雪连日,谨问侍省之馀,所慎加歇何如?疾患亦有轻重,如左右所苦,素知其不至于不堪书册之工,况外此而别有所用力者存乎?秋后冗干,不审何谓?若是捡禾稼蕫租籴等事,虽使圣贤处之,亦当随分应之而已。天理存亡,未必在此,若以为鄙贱之事而生厌恶之心,一切谢避,却令他人代之,此正是私意尔,如何?

乐行老人粗安,而息女出嫁者,来在家里,近因分娩,疾恙种种,作一挠念处耳。忧病煎迫外,百事都废弛,所谓“冗干”亦不能著实勾管。以此生计益旁落,事亡事存,无以如人。此是情理迫切处,不能不动心也。兼年来,被门内数三童蒙请问句读。其才性率钝劣,又苦不驯扰,使人极费心气,往往以此终日,不暇及他。然亦未见功效,深悔当初不量己分,自贻此累耳。日夕况味只如此,所谕闲居味道所得日富,可谓不著题之甚者。

相距稍间,相从稀阔,其不俯悉实状,无异也。然味道字,岂容加之于此汉?至以考业见期而与苏湖并称,则尤非智者之所宜言也。

所示为学之方、流俗之弊,皆极切至,叹服叹服。讲其所行,行其所讲,亦非今日吾辈所创说,从古圣贤教人之意,固已如此。然所讲者汎博而无要领,则其所行者,亦将浩浩茫茫,不得其门而入,此学之所以贵于知要也。

今高明乃能提纲挈领,极本穷源,以为用功之准的,信乎其所讲之知其要而所行之得其门也。内外不相应之病,固贤者自道也。然自先辈大人,其初亦不能免,此盖学者之通患也。惟随处省察,持之以久,工夫渐熟,地位渐高,则自当有左右逢原,表里如一之境,不可以急迫之心求之也。此意古人已烂熳言之,高明亦当自知之。然无以相报,诵言及此耳。

乐行者,孤露以来,益无善状,既不能专意书册,温理旧闻,又不得追逐朋友,掇拾緖馀,于所谓“口耳之学”,亦不敢希及,况进于此者,尤何可论?尝窃反而省之,方寸之间,匆匆扰扰,无一刻闲静时,实未知所谓“未发”者是何样境界,所谓“中”者是何等气象?

子思立言之旨,盖统论人之性情也,则未必圣贤独有之而众人不得与也。特以吾胸中极劳攘,故不见此时节耳。既已如此,无可奈何。姑且出于下策,欲试就发处,下零琐工夫,而或断或续,乍明乍暗,苦无究竟之日。以此益觉心中闷恼,宗杲师所谓“以病为药”者,深可惧也。假令如是而得力,终未免为枝叶末流之归,而于体用动静之分、轻重先后之序,皆若倒置而无伦,想为先觉者所窃笑。然力量地分,各自不同,未知此一般家计,亦不至大乖悖否乎?幸高明矜其所不及而有以辱教之也。

虚灵之说,精透完备,无容更赘。所谕不嫌于析体而嫌于析用,鄙意本如此,但下语不备,以致见疑耳。盖玉溪之说,在体而为析体为用,在用而为析用为体,破碎之讥,恐不过矣。但盛意以为知觉亦兼体用,则窃恐语意之间,少欠曲折,未知于古已有此说话否?孤陋寡闻,不敢判断为说。然“知觉”二字,毕竟是专指用。若言体时,须如所谓“有能知觉者而未尝有知觉”,方为宛转,如何如何?

《或问》中析合之说,不敏固尝疑之而未有所质,所以欲闻高明之见,今承谕及,正说出区区意思,令人洒然。苏湖之论,忠厚可服。然卢氏说,终非朱子正义,不如别作一说,以全其好耶。此老诸说,固多精密,如论表里精粗一段,是诸儒所不及处。然往往不无穿凿之病,或至于反失本意如此,可惜也。

五行生行之说,勉斋所论于二者次序,不相参差,诚圆活可喜。但以生之序,则水木为阳之穉盛,火金为阴之穉盛,而以行之序,则木火为阳之穉盛,金水为阴之穉盛,其不相值者一也。以生之序,则水一火二木三金四,而以行之序,则木次于水,火次于木,金次于火,其不相值者二也。以此言之,终不若各言其序如朱子之说耶。

然来教所谓“阴阳造化,错综不穷,横看竖看,无所不宜”者,尽至论也。今且就勉斋说而推之,水阴极而阳生,故可谓之阴盛而亦可谓之阳穉;火阳极而阴生,故可谓之阳盛而亦可谓之阴穉。木是阳之自有穉盛者,故可谓阳穉而亦可谓阳盛;金是阴之自有穉盛者,故可谓阴穉而亦可谓阴盛耶。

气之行者,以对待为序,冬与夏对,春与秋对,北与南对,东与西对,亦不害为一二三四之序耶。不然则所谓“生之序”便是行之序者,有窒碍处。若言生之序,而以木承水,以火承木,则是三生之木,进而侵二生之位,二生之火,退而占三生之位,而于一阴一阳交错相代之义,亦或有未尽者,如何?

至谓一二三四之序,特以奇偶多寡分之,则区区又不能无疑。万物之生,轻清者先而重浊者后,此自然之理也。试以先儒诸说,参互而推之。天地之初,只是一润湿之气,充满六合,而其动荡郁蒸之际,自有闪烁熏热之气,发于其中,此水火之所以最先而水又先于火者也。虚者渐实,软者渐刚,则于是乎木金生焉。而金比木又稍刚,结之愈大,积之愈厚,则于是乎土生焉。土者气之查滓而形质之最重者也。

此其先后之序,理势所宜然,而河图之数与之吻合。一居北水之位也,二居南火之位也,三居东木之位也,四居西金之位也,五居中土之位也。此其造化自然之妙,见于象数者如此,夫岂人为私意之所排定哉?勉斋必有的见深识,可以备师门未尽之旨者。然晩生末学,抱疑而莫之质焉,则为可恨耳。

抑物之理,其质已生,则其气便行,生与行,亦非判然为二涂也。四时之气,以主客微著为序,故木先于火,未土先于金。然木气方盛之时,已有火气,未土未旺之前,已有金气,此则又不可不知也。如何如何?

似此妄论,非相爱如吾兄者,不敢倾倒至此,幸恕其狂僭而逐一批示之,千万千万。前后书末,辄云付丙,未知何故?区区尝病吾侪以此等议论为暗中隐秘说话,不敢公传道之。此事寄在世间者,正如深夜残灯欲灭未灭,而又相与掩覆蔽遮之哉?况农者说农,工者说工,是其职也,何隐讳之有?设有骇笑之者,亦任之而已矣。无由对晤,临书倍切悬仰。岁除不远,惟祝侍奉增庆。

权景晦辛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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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书未及付谢,又蒙惠问,感愧交至。第承视官有所苦,至有后日之虞,不任惊仰。然新休鼎臻,自当勿药有喜,是所慰祝。

乐行逢新怀事,非平人比,兼以女息产忧,老人久寓他家,益无悰况耳。日夕愦愦碌碌,无足为朋友道者。惟是慕徒怀群之心,未尝自已,此或为秉彛未丧之一端。顾无缘追逐会合,尤令人介介也。

承谕近读朱子书,自觉义理之悦心,不啻刍豢之悦口,此是大工夫正知见。自忧盲废者且如此,如乐行者,亦可以知愧也。向时射策,多引书以取隽,故操觚弄墨之士,无不抄录,作场屋中奇货。然至其义理微密处,亦未有留意者,正刘歆所谓“今学者有禄利而尚不能明《易》”者也。比年以来,有司稍稍厌之,而举子遂以为弁髦,并与涉猎之工而无之,在圣贤之书,固不足为损益,而抑无复亵玩窃弄之辱,则又非不幸也。

然先生平日辛勤,费精力弊毫劳,掔布之天下者,不但为一时门下地,而吾辈漫不致意,藏之而不读,读之而不竭其力,则孤负甚矣。今当相与汲汲尊亲之,如子弟之侍父兄。吾党中李景文之徒,最知此意,今左右又益温理之,幸甚幸甚。然来谕云“暇时谩取而讽诵数过”,则窃恐其内实不然而发为言语者少差也。子思论道曰“不可须臾离也”,朱子之书即是道也,而可以暇而不以常,谩而不以敬哉?

书中辱责以相警,无以塞所须,妄言及此,不知者必以为狂,然高明当恕之矣。

间断不接续之患,亦吾辈所不免。然间断时,辄自觉其间断,则是乃所以接续也。惟高明益勉之,则吾道之幸也。乐行不读书久矣,无所思索,无可以仰报,如右所云,如鹦鹉之能言耳。承示,但极赧汗。

权景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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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日春暮,伏惟侍学增胜,屋子已了完否?随处存省之工,想不间断,无事时亦当亲近书册,近日新得,必有可闻者,而稍间,无由随即掇拾緖馀,第勤瞻仰。

来书责以称道非伦,不审此指鄙书中何语?然圣人不云乎?“如有所誉者,其有所试之矣”。乐行于贤者家居践履处,姑未及目击而身亲,至于言语书辞之间,思索之精、见识之高则盖已累试之矣,而反躬体验之实,亦可因之而略窥其一二。每得所论,辄为之蹶然以惊,懑然以服,自不觉其形于笔札,况朋友之道,虽以切偲相规为主,然讲论之际,可曰可否曰否即是忠告。若心知其善,而故避面谀之嫌,呑而不宣,强勉作意,必求索其疵瘢,以自托于责善之义,亦恐非圣人所谓“直道而行”者也。如何如何?

所谕就发处用工,此自劳攘特甚如乐行者,迫不得已,姑息救急之下策。高明乃就而为之推说,以明其非倒置,而至与之以知要。此正因其一路开通处,引而诱之,以庶几其沿流溯源,自下升高尔。然使愚迷者,遂以为准程,终身诵之,则岂不为指示者之累耶?

末段以不当一向推托而专用一边工夫,一转语结之,赖此可无推诿执殢于高明耳。但愚者前日之言,特揣摸拟议之云,实未尝真用一日之力,事之未至,或不无些少意思,及至应酬,辄败坏涣散,莫可收拾。乃知制外养内、约情合中,非颜子地位,亦未可轻议也。然亦何敢以此推托而便尔自画,以负同人相勉之意耶?

知觉之说,前此但见《中庸、序》“所以为知觉者不同”一句,及知觉从耳目上去是人心,从义理上去是道心等说,遂以勿斋程氏所谓“虚灵为体,知觉为用”者为得朱子之旨。至于张子性与知觉之说则又意性是体,知觉是用,正是分别体用处。及他言于未发时者,皆谓是炯然不昧,能知能觉者,而非方知方觉之谓也。自作见解,不曾有所质难,今蒙历举诸说以晓之,前日亦尝看读及此,卤莽阔略,全不觉察,可笑可愧。

盖心之所以为心,以其有知觉,舍知觉而言心,则非所谓心也。其不可阙于体而偏于用明矣,而许多年纪,此等寻常名义,尚未能晓解,况其隐赜渊微之旨乎?

但来教所谓“能所”,非但鄙书中无此语句,亦恐非彼此所论之本意。盖以知觉与事物二者,分内外主客,则正合看花折柳之喩,如今高明之说是也。以知觉一事,分体用动静,则比如能看与方看,能折与方折。鄙说固如此,盛意亦本就此争些子耳,今乃转而之他何也?

非事物之来,则心之用固无所由而见,如无花柳,则看与折非所论也。若是汎说义理固然,今日所论地头自别。只言看折,不及花柳,毫厘之间,正当消详。窃详来教,上下语意精密无可议,独以著此数字,故不惟有不尽人言之叹,亦不免自带累,幸更察之。

五行说,推说固好。又为之剥图以示之,理象俱著,虽以鲁钝之甚,亦觉了然,不胜叹服。但生行次序之同异,终不能无疑。盖既曰“递说阳一截,而后更说阴一截此来书中语”,则已非一二三四生出之序矣。何以曰“生之序便是行之序”而不害为一二三四之序也?以阳从阳,以阴从阴亦来书中语,是行之序,阴阳相间,先轻清而后重浊,是生之序,如此看得,颇似顺理。然勉斋言之,而高明之见,又默契焉,则是必有以也。愚诚有惩于知觉之说,不敢更为固必之论,姑且置之,万一他日知见稍进,当有以复思之耳。

但奇偶之说,不敢不复。一二三四固是奇偶,然其为奇偶,有自然之序,非姑借其数以托名而寓言也。若但以其数而已,则水可以为三,火可以为四,何必曰一生水二生火耶?既曰“天地之初,只是水与火对生来书中语”,则此果以数而已者乎。水火既为之始初,而木金土继此而生,则是乃所谓“次序”,而曰“非次序”何也?一之极为三,而三生木,二之极为四,而四生金此来书所引。自一而三,自二而四,亦未尝不为次序,而曰“非次序”何也?既欲置之,以俟他日,而犹敢𫌨缕如此可罪。然亦问之而已,非敢必遂己见也。

一生水而未成水,至五行俱足,待第六而后成水,此勉斋立论脊梁。今高明所以俯诘于庸陋者,亦以此为最紧要处。此而无说,则区区所辨,尽归脱空,而只据奇偶之论,虽使朱子复起,亦不能破矣。盖尝致疑于此,自得一说,而恐涉穿凿,不敢向人云云。

然窃念勉斋之论是,则朱子之说未明。以是常耿耿于心,后见《愚伏文集》中有同春问目,正论此一节,以为一二三四五之生者气也,六七八九十之成者质也。愚伏极称其善疑而善悟,此似是发明朱子之旨而可以答勉斋之说者,如何如何?高明试取而观之,以决其得失也。

喜怒哀乐、九经、达道之说,所论皆甚好,益见推究之不草草也。大抵圣贤之言,圆浑包涵,简约而周遍,广大而密微,学者患不得其义。苟得其义,上下左右,何往而非是物耶?如今所论,虽章句所未及,然以其所已著者,参互较量而有不背焉者,则当有以自信矣。

九经之说,提纲振领,条緖历历,诚可爱玩。乐行所以称道高明者,正在此等处。但凡看文字,不必一向如此立意,恐或有牵合支离之弊也,如何?喜怒哀乐,前日朋友间亦尝有此说,而区区所闻则有异于是者。圣贤立言之际,未必有意分配如是之巧也。特举其大纲,而凡所谓“情”者,无不该矣。

古人言情,其目不一,或有以六言之者,或有以五言之者,或有以四言之者,或有以二言之者。此等皆安知非一时偶然说去者耶?然亦不敢自以为必是,并当俟后更思耳。独孟子之言四端,程子之言七情,明言其数则不可谓无意义,然亦何可以此槩之耶?

别纸所示亦谨悉。不睹不闻,非专以耳目说,盖统言其未感物时尔。此宜活看,不可全靠文字面目,朱子诸说可见也。但不睹不闻一节,言存养之工;未发一节,言性情本然之德,所以下语命意之不同,然戒惧于不睹不闻之中者乃所以立大本也。若徒恃其未发而任之而已,则大本虽曰“本在于我”,而亦将忽忽不知其所在矣。以此推之,两节指意之所归,未始不同也。如何如何?

苏湖久不相闻,其地位非我辈人,已久矣。年来造诣,想益超绝,如愚当日见疏弃,惟贤者数相游从,则资益必不少也。学甫内行甚修,问学精笃,吾侪中如此辈,岂易得耶?计亦有苏湖之助也。近遭其本生亲丧,令人怛然。乐行亲旁堇遣,惟是一味愦愦,无分寸之进。不进则退,理势所必然,愧惧奈何?

权景晦壬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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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巧违,至今怅然,忽承惠书,感慰何可量也?仍审至寒,侍学俱胜,尤极欣仰。

乐行将母粗遣,而红疹火炽,家家忧戒。宅中能免此患,不妨硏书之工否?无事固不可不读书,人之精力气血,有强弱微盛之异,圣贤亦何尝强疾对卷耶?保惜身体,亦一大事,况吾景晦清羸多病,尤可慎也。

若读《朱书》,不可无《刊补》,恨无私藏,不得奉借耳。辱问疑义,正所谓“借视听于聋瞽”,不敢当不敢当。然朋友讲论之义,不容不相复以质之耳。

《与张钦夫》别纸所引“隔壁听”《刊补》有二说,而皆谓他人听议论如此尔,自好如此之云,非所闻也。“爱之所以不能尽仁”一句,不必别求其义,只以论仁说书所谓“仁者生之性而爱其情也孝悌用也”一段观之,亦可略会。如《论孟集注》所谓“心之德爱之理”,固未尝以一爱字尽仁之意也,如何?“爱之之理便是仁”一节,愚亦素未莹,尝妄疑“亦有亏欠”之有字是无字之误。不然,亏欠句绝,读作亏欠乎之义,无不可否?

《中和书》所疑亦尽然,盖此是未定之论。然以《中庸章句》所谓“必其体立而后用有以行则实非有两事”者观之,中与和不害为一段事耶。寂而常感,感而常寂,以上文意脉准之,谓是静中有动,动中有静,似无不可。盖此一段,亦未定之论,姑依本文看得无伤耶。

《大学》诚意、慎独,固未必不关于发之之后,然其紧要处,实在初动时。故《庸学章句》,皆著几字,几者动之微也。今当于此一字,著眼看如何?

《论语》“令色”之色,固主颜色而言,然推而言之,一身容貌,岂不统举耶?盖容貌邪正,必先见于色,色乃容貌之主。语势似当如是,如何?

“敬事而信”以下三句,只是言敬信节爱以时,而不及其方术云者,似切于杨氏之意,而说本于程子程子曰“论其所存,未及治具,故不及礼乐刑政”,姑主此意为得否?盖治国之事,莫大于礼乐刑政,而此特言敬信节爱以时则是以心言,非以事言也。如何如何?

凡此皆揣摸为说,幸还教之也。读书太密,伤于烦碎,固末学之弊。然如愚每患卤莽疏略,欲密而不可得,不敢以密为病也。体之身心,验之日用,使知行无相抵牾,是切要处。所谕令人警惕,此从古圣贤教人之大方,何用更质于人耶?惟高明益勉之则幸甚。如愚不但知不到,其所略知之者,亦不能行得一二,日用之间,颠倒乖谬,与不读数卷书者无择焉,可愧可愧。开正壶谷之行,倘蒙历顾,何幸如之?预企预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