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朝名臣言行录 (四部丛刊本)/卷第七之三

卷第七之二 五朝名臣言行录 卷第七之三
宋 朱熹 撰 景海盐张氏涉园藏宋刊本
卷第八之一

   七之三

    东染院使种公

  公名丗衡字仲平工部侍郎放之兄子

  以䕃𥙷将作监主簿历知泾阳县通判

  鳯州坐事流窦州徙汝州监徐州酒签

  书同州鄜州判官事迁内殿崇班知青

  涧城事庆历三年迁东染院使充环庆

  路兵马钤辖知环州五年卒年六十一

君少尚气节昆弟有欲㭊其家者君推资产

 与之惟取季父图书而已范公撰墓志

种丗衡尝知武功县用刑严峻杖人不使执

 拘之使自凭栏立塼上受杖杖垂毕足或

 落塼则更从一数之人亦服其威信或有

 追呼不使人执帖入郷村但以片纸榜县

 门云追某人期某日诣县廷其亲识见之

惊惧走告之皆如期而至

种丗衡知渑池县葺馆舎设什器乃至砧𦥑

 匕箸无不毕备客至如归由是声誉大振

 县旁山上有庙丗衡葺之其梁重大众不

 能举丗衡乃令县干剪发如手搏者驱数

对于马前云欲诣庙中教手搏倾城人随

 往观之既至而不教谓观者曰汝曹先为

 我致庙梁然后观手搏众欣然趋下山共

举之须㬰而上其权数皆此类

康定元年春夏戎犯延安我师不利朝廷

 以堡障众多有分兵之患其间远不足守

 者即命罢之寇骄而贪益侵吾疆百姓被

 其毒君时为大理丞任鄜州从事建言延

 安东北二百里有故宽州请因其废垒而

 兴之以当寇冲左可致河东之粟右可固

 延安之𫝑北可图银夏之旧有是三利朝

 廷从之以君董役事君胆勇过人虽俯逼

 戎落曽不畏惮与兵民𭧂露数月且战且

 城然处险无泉议不可守凿地百有五十

 尺始至于石工徒拱手曰是不可井矣君

 曰过石而下将无泉耶尔其屑而出之凡

 一畚偿尔百金工复致其力过石数重泉

 果沛发饮甘而不耗万人欢呼曰神乎虽

 虏兵重围吾无困渇之患矣用是复作数

 井兵民马牛皆大足自兹西陲堡障患无

泉者悉仿此大蒙利焉既而朝廷署故宽

 州为青涧城授君内殿承制知城事

种丗衡初至青涧城逼近虏境守备单弱刍

粮俱乏丗衡以官钱贷商旅使致之不问

所出入未几仓廪皆实又教吏民习射虽

僧道妇人亦习之以银为射的中者辄

 之既而中者益多其银重轻如故而的渐

 厚且小矣或争徭役优重亦使之射射中

 者得优处或有过失亦使之射射中则释

 之由是人人皆能射士卒有病者常使一

 子视之戒以不愈必笞之抚养羌属亲入

其家得欢心争为之用寇至屡破之部落

 待遇如家人有功者或解所服金带或撤

 席上银器遗之比数年青涧城遂成冨彊

 于延州诸寨中独不求益兵运刍粮

胡酋苏慕恩部落最强丗衡皆抚而用之尝

 夜与恩饮出侍姬以佐酒既而丗衡起入

 内潜于壁隙窥之慕恩𥨸与侍姬戏丗衡

 遽出掩之慕恩惭惧请罪丗衡𥬇曰君欲

 之邪即以遗之由是得其死力诸部有贰

 者使慕恩讨之无不克

青涧东北一舎而远距无定河河之北有虏

 寨虏常济河为患君屡使属羌撃之往必

 破走前后取首级数百牛羊万计未尝劳

 士卒也故功多而费寡建营田二千顷岁

 取其利募商贾使通其货或先贷之本速

 其流转岁时间其息十倍乃建白城中刍

 粮钱币曁军湏城守之具皆不烦外计一

 请自给有兀二族受夏戎伪署君遣人招

 之不听即使慕恩出兵诛之死者半归者

半尽以其地曁牛羊赏诸有功其僣受伪

署如兀二族者百馀帐咸股栗请命纳其

 所得文劵袍带由是属羌无复敢贰君戒

 诸族各置烽火夏戎时来抄掠则举烽相

 告众必介马而待之破贼者数四

初种丗衡在青涧为属吏所讼不法事按验

皆有状鄜延路经略使庞公奏丗衡披荆

𣗥立青涧城(⿱艹石)一一拘以文法则边将无

 所措手足诏勿问及徙知环州将行别庞

 公拜且泣曰丗衡心肠铁石也今日为公

 下泪矣

庆历三年春范文正公巡边至为环庆经略

 使知环州以属羌多怀贰心密与元昊通

 以种丗衡素得属羌心而青涧城巳完乃

 奏徙丗衡知环州以镇抚之有牛奴讹素

 屈强未尝出见州官闻丗衡至乃来郊迎

 丗衡与约明日当至其帐慰劳部落是夕

 雪深三尺左右曰奴讹凶诈难信且道险

 不可行丗衡曰吾方以信结诸胡可失期

 邪遂冒雪而往既至奴讹尚寝丗衡蹴起

 之奴讹大惊曰吾丗居此山汉官无敢至

 者公了不疑我邪帅部落罗拜皆感激心

 服记闻〇又名臣传云丗衡佯醉卧其帐中奴讹与其妻环侍不敢离左右既醒而谓曰我醉卧此尔

 何不杀我奴讹泣曰是何言耶惟有一死可报吾父尔自是属羌无不恱服

泾原葛怀敏定川之败戎马入纵于渭予领

 庆州蕃汉兵往扼邠城又召君分援泾原

即时而赴羌兵从者数千人属羌为吾用

自此始君曰羌兵既可用矣乃复教土人

习弧矢以佐官军吏民有谋某事辞某事

者君咸使之射从其中否而与夺之坐过

 失者亦用此得赎吏农工啇无不乐射焉

 繇是縁边诸城独环不求増兵不烦益粮

 而武力自振夏戎闻属羌不可诱土人皆

 善射烽火相望无日不备乃不复以环为

 意

环原之间属羌有明珠灭臧康奴三种最大

 素号撗猾抚之则骄不可制攻之则险不

 可入常为原州患其北有二川通于夏虏

 二川之间有古细𦝫城庆历四年参知政

事范文正公宣抚陜西命丗衡与知原州

 蒋偕共城之丗衡先遣人说诱夏虏以故

 未及出兵争之丗衡以钱募战士昼夜板

 筑旬月而成乃召三种酋长谕以官筑此

 城为汝御寇三种既出其不意又援路已

 绝因而服从丗衡在役所得疾明年正月

 甲子卒属羌朝夕聚哭其柩者数日青涧

 环州吏及属羌皆𦘕像事之八子古诊咏

 谘谔䜣记𧨏

始元昊寇边王师屡挠虏之气熖益张常有

 并吞关中之意其将刚浪㖫号野利王某

 号天都王各统精兵于别都天都失其姓名元昊倚

 以为腹心凡所以能胜我军皆二将之䇿

 也种将军方城青涧谋有以去之有王嵩

 者本青涧僧将军察其坚朴诱令冠带因

 出师以贼级予之白于帅府表授三班借

 职充经略司指使且力为办其家事凡居

 室骑从衣食之具悉出将军嵩感恩既深

 将军反不礼以奴畜之或掠治械系数日

 嵩虽不胜其苦卒无一辞望将军将军知

 可任以事居半年召嵩谓之曰吾将以事

 使汝吾戒汝所不言其苦虽有甚于此者

 汝能为吾卒不言否嵩泣对曰嵩贫贱无

 状蒙将军恩教致身荣显常誓以死报而

 未知其所况敢辞捶楚乎将军乃草遗野

 利书书辞大抵如丗间问起居之仪惟以

 数句隐辞如尝有私约而劝其速行之意

 书于尺素且膏以䗶置衲衣间密缝之告

 嵩此非滨死不得泄如泄之当以负恩不

 能成吾事为言并以𦘕龟一幅𬃷一篰为

 信俾遗野利嵩受教至野利所居致将军

 命出𬃷龟投之野利知见侮𥬇曰吾素竒

 种将军今何儿女子见识度嵩别有书索

 之嵩佯目左右既而荅以无有野利不敢

 匿乃封其信上元昊数日元昊召野利与

 嵩俱西北行数百里至一大城曰兴州先

 诣一官寺曰枢密院次曰中书有数胡人

 𮦀坐野利与焉召嵩廷诘将军书问所在

 嵩坚执前对稍稍去巾栉加执缚至于捶

 楚极苦嵩终不易其言又数日召入一官

 寺厅事广楹皆垂班竹箔绿衣小竖立其

 左右嵩意元昊宫室也少顷箔中有人出

 又以前问责之曰若速言死矣嵩对如前

 乃命曵出诛之嵩大号且言曰始将军遣

 嵩密遗野利王书戒不得妄泄今不幸空

 死不了将军事吾负将军吾负将军箔中

 急使人追问之嵩具以对乃禠衲衣取书

 以进书入移刻始命嵩就馆优待以礼元

 昊于是疑野利阴遣爱将假为野利使使

 于将军将军知元昊所遣未即见命属官

 日馆劳之问虏中山川地形在兴州左右

 言则详迫野利所部多不能悉适擒生虏

 数人因令隙中视之生虏能言其姓名果

 元昊使将军意决乃见之将军燕服据案

 坐属官皆朝衣抱文籍凫雁侍左右于是

 賔赞引使者出拜使者传野利语将军慢

 骂元昊而称野利有心内附乃厚遣使者

 曰为吾语若王速决无迟留也度使者至

 嵩即还而野利巳报死矣将军知谋巳行

 因欲并间天都又为置𥙊境上作文书于

 版以吊多述野利与天都相结有意本朝

 悼其垂成而失其文杂纸币伺有虏至急

 𤑔之以归版字不可遽灭虏人得之以献

 元昊天都以此亦得罪元昊既失二将久

 之始悟为将军所卖遂定讲和之䇿焉西

 师既平天子录诸将功元帅蔽将军不以

 闻将军不自辨至于终身嘉祐元年其子

 古诣匦诉之事下御史府按验如古状不

 诬诏付史官于是士大夫始知将军之功

 将军果决纵撗有城府不测人也举秦之

 人皆能道之吕与叔文集后记闻笔谈所载与此小异疑当以此为正

初洛苑副使种丗衡在青涧城欲遣僧王嵩

 入赵元昊境为间召与之饮谓曰虏若得

 汝考掠求实汝不胜痛当以实告邪嵩曰

誓死不言丗衡曰先试之乃䌸嵩于庭而

掠之数百嵩不屈丗衡曰汝真可也时元

昊使其妻之兄弟寗令之舅野利旺荣及

刚浪㖫分将左右厢兵最用事丗衡使嵩

为民服赍书诣旺荣且遗之𬃷及画龟旺

荣锁嵩囚地牢中且半岁所会元昊欲复

归中国而先耻自言乃释嵩囚使旺荣遗

 边将书遣教练使李文贵送嵩还曰曏者

 种洛苑书意欲更求通和邪边将送文贵

 及嵩诣延州时庞公为经略使巳奉朝旨

 招纳元昊始遣文贵往来议其事奏嵩除

 三班借职

宝元中党项犯边有明珠族首领骁悍最为

 边患种丗衡为将欲以计擒之闻其好击

 鼓乃造一马持战鼓以银裹之极华焕密

 使谍者阳卖之入明珠族后乃择骁卒数

 百人戒之曰凡见负银鼓自随者并力擒

 之一日羌酋负鼓而出遂为丗衡所擒又

 元昊之臣野利常为谋主守天都山号天

 都大王与元昊乳母白姥有隙岁除日野

 利引兵巡边深渉汉境数宿白姥乘间乃

 譛其欲叛元昊疑之丗衡尝得蕃酋之子

 苏吃曩厚遇之闻元昊尝赐野利宝刀而

 吃曩之父得幸于野利丗衡因使吃曩窃

 野利刀许之以縁边职任锦袍真金带吃

 曩得刀以还丗衡乃唱言野利巳为白姥

 譛死设𥙊境上为𥙊文叙岁除日相见之

 欢入夜乃火烧纸钱川中尽明虏见火光

 引骑近边窥觇乃佯委𥙊具而银器千馀

 两悉弃之虏人争取器皿得元昊所赐刀

 及灰炉中见𥙊文已烧尽但存数十字元

 昊得之又识其所赐刀遂赐野利死野利

 有大功死不以罪自此君臣猜贰以至不

 能军平夏之功丗衡计谋㞐多当时人未

甚知之丗衡卒乃录其功赠观察使

王荆公言于 神宗曰人不堪扰只如今岁

 一教则何由得精臣以为唯有修种丗衡

 之法诱令边人皆知习兵可使抗敌则兵

 可省边备不待劳费而自足要如丗衡有

 智略能用间精密则难得若但如丗衡诱

 边人习兵中人皆可以为之 上曰教人

 勇择才武者入宿卫此亦可以诱边人习

 兵但令边将为如此事湏宽假之勿拘以

 文法彼乃可为对曰诚当宽假察则当详

 密若但宽假而察不能详密则小人因縁

 废法乱纪更为边害不可不谨也凡今责

 边将则所急者不过数条其馀则一切可

阔略如此则人材易得就最所急者是使

边人自知习兵先王能以中国礼乐兼夷

 狄所长此所以能胜夷狄使边人知习兵

乃亦所谓兼夷狄之所长也要在举人之

 所利者以加之于习兵之人不待令而自

劝矣且丗衡独以一守私为之尚能如此

 今又上承朝廷所以利道之者众则其见

 效又当倍于丗衡矣王荆公日录


五朝名臣言行录卷第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