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六必酒经
卷二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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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必酒经卷二

制造红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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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麹江西为第一,福建为第二,我浙台温为第三。江西、福建制法,用白粳米一石五斗,水浸一宿,炊饭摊微温,入红麹母三斤,研细拌匀,并作一处。以帛覆盖,热即去帛,摊开觉微温,急堆起,又密覆。次日分作三堆,过一时,分作五堆。再一时,合作一堆。又过一时,分作十五堆。稍温又作一堆。如此数次,分之以泄其热,合之以助其发。第三日,用大桶贮新汲水,以竹箩盛麹,蘸湿,又作一堆,如前法作一次。第四日如前又蘸。若麹半沉半浮,再依前法作一次又蘸。麹尽浮则成矣,取出晒干。台温制法,用红粳米一石六斗,炊饭摊微温,盛竹大箩内,用江西红麹母三升,研细,和酒醋拌匀。以蒲席密盖,次日热即去之。将饭分作四十簸,天寒置入密室,谓之进洞。天煖恐其伤热,置于空堂阴凉之处。第三日,以小竹箩盛麹,用水蘸湿一次,堆起,候煖即摊开,待冷复堆起,再摊开,以麹微燥为度。第四日两蘸,上午一蘸,下午一蘸,堆摊如前。第五日,用蜊灰水三蘸,早晨一蘸,旁午一蘸,日晡一蘸,堆摊如前。以后再蘸,俱用灰水。麹蘸以灰水,则色赤而麹坚。大约寒时十馀蘸,使麹易红。煖时十馀蘸,不致过热。温凉时八九蘸为则,当看麹粒之浮沉,察天时之寒热而蘸之,亦不拘定以蘸摊为限也。夫制红麹吃紧之法,耑在初罨之际,时刻体探。欠罨则麹母尚未刻饭,麹有生米,兼有恶气,谓之盖暴。过罨则麹饭伤。热,米粒细缩,谓之黄暴。至贮入竹簸蘸摊之功,亦有伤冷伤热之误,法与初罨相同,故粒大红绽而色娇者为上,粒小细缩而色枯者为下。伤冷米生而不红者,伤热麹□而酒酸。善酿者,当知制麹为至要也。

酝酿三白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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酝酿三白用水淋饭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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淋饭,古谓脚饭,即今浆板酵水之法也。饭炊熟,用大桶二口,连蒸舁于架上。取新汲水,将饭淋冷,蒸底淋出之水,以冷为度。倘饭未淋冷,则酒浆即酸。夏月淋宜极泠,淋下之水,不必回淋。春月、秋月,淋水十分,回淋三分。冬月,淋水十分,回淋五分。天气严寒,淋水九分,回淋六分。漉干拌药必须将饭𢵡实。如遇天气严寒,先将瓮底用汤汤热,除其寒气。对周即发的限十二时⾠为度。凡淋吃紧之法,专在度量天时,留心淋水回汤之功,得法则浆美,失法则浆恶。天和而回淋太煖则浆酸,天寒回淋而饭未煖则浆迟,天寒回淋而饭过热则麹死而浆绝。近今又设添汤回、破水回、淘饭做,不若酌用原淋之水为稳。至酒瓮裹盖之法,譬如人之穿衣,天寒穿厚衣,天凉穿薄衣,天热则赤身。天寒瓮边裹以草荐,覆以草盖,严寒再加草荐,再加草盖,以助其煖。天凉裹以草荐,覆以草盖,浆来沸急,去其草盖,换以篾盖,以泄其热。天热酒瓮不必裹盖,朱翼中酿法:脚饭不用水淋,以冷汤搓饭,令饭松散,不致成块,拌麹入瓮,亦妙法也。

造三白老酒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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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斗精糯一石八斗,先将糯一石四斗,水浸炊饭,照依前法,按时淋回。用白药二十八两,研细拌饭,实置瓮中,中间挖一井子,直见瓮底。瓮边四围及瓮面亦照前法裹盖。对周即发,有春蚕食叶之声。俟井中浆满,每日酌浇四围一二次。至第五日,再用糯米四斗,按时投饭,加麦麹三十斤,水三百斤,和入前浆搅匀,发急开爬。至七日缇齐,盛于坛内,封贮两月,可榨酒五百斤左右。

造三白新酒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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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斗精糯一石八斗,先将糯一石四斗,淋拌均照前法。天寒第五日投饭,天煖第四日投饭。再浸米四斗,按时投喂,加麦麹十五斤,水三百斤,和入前浆搅匀,发急开爬。酿至七日,可榨酒四百八十斤左右。如天煖不投,第四日加水一百四十斤,酿四日,可榨酒二百四十斤左右。夫投饭米数,察天时,遵风俗,似难一则,但酒以投者为佳。近有三白老酒,全用淋饭,四周增麹破水,并不投喂,耑嗜酒鲜,不辨味美。唯杭省老酒,参以绍法,喂饭米浸八日左右,故杭酒之味与绍酒不殊。至淋饭应用白药,和药制造者则井中浆满,不和药者则井中浆半。我台陈万和白药,配制极善,酒人当因地制宜,酌而用之可也。

问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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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酒之法,《礼》经六言尽之矣。苐恐分晰其词,而不能引申其意,则泥古不通,终无补于习斯业者,因仿诸书问答例,曲为传之。

  问:各省造酒、名酒出于何处。

曰:四方风俗,诸家酒材,殊难尽识。酒之法千变万化,酒之名累万盈千,或以舆图名,或以药物名,不可言而尽也,姑就余之所见闻者一一论之。我浙绍酒最佳,制麹用水不用蓼,不用药,酿法极精,色清味醇,香且美焉,故酒行天下,首推第一。宁波酒,麹糵参用,色白味正。杭省酒,麹糵对和,色清味鲜。金华酒,自古擅名,制麹用蓼不用药,味美色金,价有上、中、下三则。福建福州酒,耑酿三酘五酝,味厚色金。江西麻姑酒,以泉得名,而麹用药。安徽太平延寿益酒,香馥甘浓。江苏镇江百花酒、常州惠泉酒,兰薰麝越,自成馨逸。金陵瓶酒,味美有灰。淮南绿豆酒,麹有绿豆,能解酒毒,别调氤氲,不与人同。山东秋露白,色清味烈。山西汾酒、葡萄酒,甘芳酷烈。广东火迫酒,又香𧉮酒、直隶沧酒、南和酒,颇见甘浓。秦蜀酒,用黍秫药麹,姜⾟桂辣,蜜甜胆苦,悉在其中。我台宁老酒,无灰酒也,制麹用蓼不用药,蓼亦清香解毒,饮酒至醉,不头痛,不口燥,医家用以治疾,极为精良,酒色如金,甘脆香浓。余家制麹,小麦粉拌以新汲水,酿酒采汲它泉溪流诸水,故酒色如镜,芬芳遒爽,不亚于绍酒也。王楙《野容丛谈》云:凡酒色清味重而甜者为圣,色金味醇而辛者为贤,色黑味醨而酸者为愚。以糯觞为君子,黍觞为中庸,麦觞为小人。

  问:酝酿之法,能遵《礼记》月令六言,遂毋差贷乎。

曰:其法固良,而神而明之,又存乎其人。若素遵其法,而一时偶失权宜,致有踈误,亦未可知。然曲肱既久,自知其酒受病之由,决不至一误而再误也。

  问:气运否泰,与酒合符,其果然乎。

谚曰:穷三缸,富一缸。酒与酱、靛是也。语虽不经,亦俗谚之可证也,然则酒随气数,信有之矣。且余微谙星学,吉凶屡合,尤为可凭。素称南董者,遇否当节其米麹,遵法求精,初习酒业者,处逆当停其经营,守时而动,否则心向数背,法与酒违。

  问:酒宜洁净,猝遇秽恶,可无碍乎。

谚曰:尸房产室,酒家大忌。盖尸气极毒,经过树木,概不开花发秀,五谷种子亦然。故酒近之则味恶,盖血露极秽,酒近之则色变,裹榨不出。贾思勰酿酒,酘饭用只日,不用偶日,狗⿏不许近前,其精严洁净如此,污秽之气可不慎欤。

  问:四时酝酿,以何时为是。

曰:冬月寒时为是。腊月酝酿,谓之老酒,谓大酒,谓昔酒,可经数十年而不坏。春秋酿成即鬻,谓小酒,谓新酒。十月造酒为上时,谓之桑落酒。《诗》云:“为此春酒,以介眉寿。”乃上时之酒也。夏月非酝酿之候,倘或强而为之,亦平原督邮耳。

  问:司斗糯米一石,用麹该若干,用红麹该若干,用白药该若干。

曰:每糯一石,全用麦麹十八斤,全用红麹六斤,全用白药二十两。腊月老酒用麦麹,秋月新酒用红麹,十月用麦麹、红麹各半,春月用白药、麦麹各半。绍兴老酒,全用麦麹。邻省老酒,用麦麹,而参用白药。新酒全用白药,亦有间用麦麹者。均良法也。朱翼中用罨麹、风麹各半。张进供御酒,用杏仁麹六十两,香桂麹四十两。大抵腊月老酒,用麹宜重,麹力胜则酒可久留,寒暑不侵矣。

  问:黄酒用司斗糯米一石,浸时渗水若干,饭重若干,投水若干,糟粕若干,烧酒若干,糟滓若干,乞相授以法,相语以利。

曰:糯重一百四十斤左右,渗水六十斤左右,摊饭重二百斤左右,淋饭重二百六十斤左右。摊饭投水一百九十斤左右,淋饭投水一百三十斤左右。榨酒二百五十斤左右,糟重七十斤左右,火酒十斤左右。烧过糟滓,《前汉食货志》云:糟酨灰炭,给工器薪樵之费,饲豕倍之。新酒仿此,可以类推。

  问:古法湛炽,必需卯酉二时,天寒亦可如是乎。

曰:卯酉谓日月出入门户,古人立法,义有取尔。春秋早冬,斯时日煖夜寒,夜半蒸炊,收清凉之气,昧旦下酿,避阳气之烈。然腊月水冷米坚,浸之不透,则炊之不熟,似难一律酝酿,当随机通变,遵法化用。

  问:麦麹美恶,何以知之。

曰:麦麹出包时,看其色衣,尝其气昧,即知其麹之美恶矣。恐阅历未深者,骤难区别,可将出草之麹,每蓬收晒另贮,先行试酿一瓮,初澄酒味如何,久酿酒味如何,麹之美恶判然矣。倘麹恶而仍用之,是一分之患,酿成十分之祸。

  问:白药酿酒何如。

曰:白药以体轻质坚为良,红斑黑色不堪用。出罨收晒后,亦应试酿一瓮,视其发法之缓急。得法白药,一日对周而浆来。对周未至而浆来,对周已至而浆不来,皆为次麹。伤热则浆早,伤冷则浆缓。酒人淋饭回汤,法已精耑,而酒味反劣,非酿工之拙,实药之病也。

  问:红麹酿酒何如。

曰:看其麹粒,即知之矣。麹粒细缩,由于初罨之太热,或由进洞之太热,以致酿酒色浑味酸,裹榨不清。故工酿者,于八九两月,将需用之麹,全数齐办。夫红麹以红过米心者为佳,若天热之时,麹未进洞,其麹微有米心未化者,却无伤热之病。晒燥红麹亦应另贮,先行试酿。

  问:同是麹糵,酿酒味有厚薄,何故。

曰:造酒以麦麹为主,天寒用麦麹,天热用米糵,此一定之法也。然麦麹纯阴,性纯力厚,能化糟,故酒多味醇而糟少。米糵属阳,性急力薄,不能化糟,故酒少味薄而糟多。

  问:米泔可酿酒否。

曰:泔水,米汁也,宜按时弃取。天寒用之,天煖弃之。缘泔性易酸,春秋和煖之时,用泔和酿,恐泔之转瞬即变,而害酒之酸也。冬月寒冷之时,泔不易酸,米经久浸,泔味极浓,澄清和酿,则酒味𬪩酽,酒可久陈。况三浆四水,古法皆然,岂可弃真汁而用清水乎。独喂饭酒,天寒泔水皆不用。

  问:何为合酵。

余闻朱翼中曰:春秋温和,酿酒自能起发,不必用酵。冬月寒冷,酒发颇难,所以用酵。其法取酒瓮正发酒醅,撆取漉干,用麹粉对拌微湿,悬挂阴干,谓之干酵。酿酒前一日,每瓮用干酵三升,以温水浸之,和入麹饭同投,酿酒易发。或于投饭时,每瓮用正发酒醅三四杓拌和,尤捷。或于酿酒前七日,预造三白酒娘,俗名浆板。每瓮用正发酒醅十斤,和饭同投,酒人谓之传醅,又谓借醅,胜于用酵也。

  问:酒饭入瓮,何时应热,何时应冷。

余闻朱翼中曰:寒时如人体,温凉时令微冷,热时令极冷。俗云:“寒天投热饭,热天投冷饭。”本此意也。夫酒之香者在饭,酒之甜者在饭,酒之酸者亦在饭。腊月严寒,应投热饭,热则发急而酒香。《话林》云:抱瓮冬醪。言冬月酿酒,令人抱瓮,速成而味香,故言酒之香在饭也。倘天寒而投冷饭,则酒不发,不发则甜,故言酒之甜在饭也。深秋早冬,饭宜微冷,似冷而尚未冷透也。但十月天气寒热难定,投饭之法,最难安置,应冷莫热。饭冷而天煖,酒自能发。饭冷而天寒,用醅即发。夫造桑落酒之得其法,与不得其法者,皆在投饭之妙尔。旱秋春仲,饭宜极冷,已冷而再行迟缓也。和暖之时,冷饭入瓮,对周无有不发。愚拙酒人,胆小才踈,不量天时,恐饭冷而酒不发,急投熟饭,是酒人害酒之酸,故言酒之酸在饭也。

  问:按时投饭,已知之矣。开爬之法,可得闻与。

曰:当按其所造何酒,察其时候冷暖何如。假如春月秋月,台红摊饭新酒,米浸一夜,投饭极冷,无热气之可泄,俟对周起发,用爬一搅,待浆转煖而频搅之,可如淋饭新酒之不必用爬也。唯冬月老酒、新酒,投饭甚热,必须耑其心智,相时而动,当知得失利病,在于一爬。若用爬太早则酒甜,用爬太迟则酒酸。试特举按时开爬之法而历言之,如天气小寒发急开爬,天气大寒对周有奇开爬,天气极寒可至第三日开爬,夫均是爬也。喂饭老酒之爬,与摊饭老酒不同。同是摊饭老酒之爬,我浙之绍兴与宁台则又有不同,何也,在于浸米之久与不久耳。我浙绍兴老酒,摊饭法也,米浸半月左右,投饭后,覆以草盖,对周听其发,自瓮底响至瓮面,嚧尽酸浆烂饭之气,谓之听爬。揭盖看其纹裂,将次倾斜,饭折心破,谓之看爬。探其瓮面煖气上升,是开爬之候也,方可用爬搅打。尝其鲜味,谓之头爬。二爬、三爬仍要浆煖。过煖频搅,微煖缓搅,必须头爬味甜,二爬三爬宜微甜而味涩。四爬宜浆冷而味苦,终归辛醇。天寒则七日酒澄,天煖则九日而酒澄矣。我浙上江、宁波、台温等处诸酒,亦摊饭法也,米浸两日左右,或浸一日左右,投饭后听其发声,看其缓急。如天煖发急,未至对周即可开爬,日夜频搅,待酒冷而爬停。唯极寒天气,爬法可与绍酒相同。盖宁台酒米,未经久浸,质梗性坚,麹力不能一时透入饭心,故开爬宜嫩,以免米心受郁而作酸。设遇酒有甜味,用麹颇重,甜能自退。且酒至三爬之后,仍复转煖,不如绍酒之一煖即止也。酒人若以宁台爬法用于绍兴则酒呆,以绍酒爬法用于宁台则酒酸矣。至喂饭老酒,脚米俗名浆板。俱浸一夜,喂饭米或浸半月左右,或浸七八日左右,或浸二三日左右,或浸一日左右,各随水土之性而酿之,不可泥于一也。如天寒五日投饭,天煖四日投饭。投入脚饭发紧迎甜之顷,不可脚嫩早喂,不可发过迟喂。俟味苦发急,微见裂痕,即可开爬。二爬、三爬确按天时,浆煖急搅,浆冷缓搅。七日则酒澄矣。合而论之,喂饭爬易,摊饭爬难,而绍兴摊饭之爬为尤难也。

  问:冬令大寒,已投热饭,忽行夏令,未悉不致受酸否。

曰:天时寒热,人所难测,运有定之法,遇难定之天,是天有时而变,法亦当因天而变。盖热饭既投,酿法已定,惟在开爬宜早,二爬、三宜速,泄其热气。倘酒浆热,一瓮可分作二瓮,或用冷水灌入坛中,密包放入瓮底,以除其热,自不致于酸矣。

  问:冬行夏令,投饭宜冷,骤遇严寒,如何可以免甜乎。

曰:酒伤热则酸,伤冷则甜。伤热固图其所难,伤冷恐忽其所易,投饭后,遇极寒,瓮宜密盖,瓮外再再草穰遮护,助其煖气。至开爬宜迟,俟对周。对周不动,至二日。二日不动,尽三日。头爬开后,发不甚急,速增麹糵,催其盛发,自可免于甜矣。

  问:摊饭酒已经受酸,有法可解乎。

曰:酒之受酸者有三,天煖饭热一也,天煖爬迟二也,制麹失法致害酒酸三也。当尝其酸味之浅深,全酸之酒只可蒸烧及酱园醉腐之用,无可解也。书载石灰治诸酸之酒,灰宜水漂,经年累月,去其醎苦之味,方可度酒,却难久存,酸当复还。夫酒之美者,一曰醇,二曰辛,三曰香。酒之恶者,一曰酸,二曰淡,三曰全甜。独甜可重酿,淡可和浓,全酸莫治也。

  问:摊饭酒味甜如蜜,久酿不回,有法可救乎。

曰:酒受病于甜者有四:天寒饭冷,一也。天寒爬早,二也。天寒米未浸透,蒸之不熟,三也。天气极寒,麹不加增,四也。如遇有酣酒,即造三白脚饭,第五日投水后加麦麹,不必喂饭,侯脚饭发盛时,将甜酒榨清,搀和再酿。如摊饭酒发盛时,亦可搀和,甜除而酒味佳矣。

  问:三白脚饭不发,奈何。

曰:饭未熟不发,白药无力不发,严寒伤冷亦不发,回淋太热汤死白药亦不发,均莫治也。至于第三日,不必再望浆来,急尝瓮中脚饭,有无变酸,照依摊饭法,加清水,用麦麹和酒醅,催其即发,毋庸投饭。或作喂饭,分投各瓮。

  问:寒天摊饭酒,全不起发,奈何。

曰:非饭生、饭冷,即麹性无力,皆酒人不谙于法,致有不起之病也。此酒上江可治,下江莫治。盖上江酒米,未经久浸,饭硬性强,在瓮沉溺十数日,亦无伤于酒。再增麹糵,重和酒醅,用大竹筒灌入滚水,插入瓮心,以引其发。如饭有生米,是误而又误,当澄清即榨,万难久酿。下江酒米,曾经久烂,饭糊浆酸,不但酒甜,变生浊气,殊不堪闻矣。

  问:酒自投饭起,酿至何日为熟。

曰:周官以沉齐为熟。俗以缇齐封盖,如盎齐另灌坛中,即可封叠。夫酒欠酿则味苦,欠酿则不香,过酿则味涩。我浙摊饭老酒,自投饭起,酿至三月为熟。朱翼中论喂饭老酒,十月造酒二十日熟,十一月造酒一月熟,十二月造酒五十日熟,均良法也。至新酒谓之事酒,方事于慒漉也,俗名不定酒也。温凉时十馀日为熟,热时七八日为熟。若醅面如蜂窠眼子,拨动无声,有酒涌出,便可上榨。盖煖天非酿酒之候,久则变酸矣。虽然天时有寒热,南北气候有不同,酒之成熟有早晚,亦不可拘定日数。善酒者,辨五齐之名,识三酒之物,尝醇醨,应酿与不应酿,可为得全于酒矣,返道任情,劳而无获。

  问:火酒起于何时。

曰:自古论酒诸书,并无火酒之名。黄酒始于黄帝,火酒,至元时始创其法,及明李时珍先生,增注其法,发明其旨,而火酒之新义出矣。南人暑月饮之,北人四时饮之。我浙烧酒,将榨干糟粕实置瓮中,用瓮覆盖,俟糟再发,寒则月馀蒸烧,热则随榨随蒸。爬松入蒸,以镴器盛水覆于蒸上,蒸外用器承取滴露。初露味烈谓镜面,中露味醇谓细花,三露味薄谓粗花,露流无味则撤之。斟酌弃取,入瓮和匀,以色清浓烈为佳,以满杯堆花为真,谓之糟烧。糯酿三白醴酒,和糟入蒸,谓糯烧。诸麦和白药酿蒸,谓麦烧。凡五谷菓食及酸坏之酒,均可烧酒。医家治疾,以糟烧为良。北人以黍稷药麹酿蒸,谓高粱烧,香清味烈,胜于南方糟烧。近日山东、江南、两湖、山、陜等处,制酿极善,而山东之济南,湖北之汉阳,称为第一。《本草》载暹罗烧,以烧酒复烧二次,入珍宝异香,其坛用檀香数十斤,薰如黑漆,然后入酒,封埋土中,三年取用,除积病,杀蛊毒。

  问:浸米用酸浆,何也。

曰:〈释名〉酸浆,炊粟米饭,热投冷水中,五六日味酢,生白衣,类浆,故名。凡麦黍等类均可制浆,饮者调中引气,通关开胃。《周官》浆人,掌共王之六饮,水、浆、醴、凉、医、驰。注:水,井泉水。浆,以水和米之。醴,醴清也。凉,糗饭杂水者。医,当作醷,梅浆也。酏,以黍为粥也。北山朱翼中《酒经》载有卧浆,发明制造酸浆之法,其义颇详,然亦备而罕用。酸浆多浆臭,无香辣之味。四时均可制浆,酿酒时,将酸浆漉出煎熟,如糯米一石,淘净后,以酸浆二斗,和水浸米,沥干炊饭酿酒。近今酸浆之法,俱未制造。独绍兴老酒则化而用之,酿秫浸至半月之久,米泔澄清和酿,其泔浆即为酸浆,故绍酒味美于回。

  问:制麹可以不必用绿豆否。

曰:绍兴制麹不用绿豆,然用豆亦是,不用豆亦是。麹用绿豆,不过解酒之毒。小麦粉十分,外加绿豆一分,或煮糊,或磨粉,和入麦粉同揉,豆多则酒味硬薄少蕴藉耳。

  问:糙糯酿酒无妨否。

曰:米以精为良,以糙为劣。米精饭软,麹力易克而易化。米糙饭硬,麹力难克而难化。且米精酒醇,米糙酒苦,故米必取精也。

  问:用水浸米,以何水为是。

曰:水者,酒之滋味所由生,当悉其水上之性而用之。水清者其性灵,久浸则味美。水浊者其性蠢,久浸则味恶。故欧阳公曰:“酿泉为酒,泉香而酒冽。”其斯之谓欤。按陆羽《茶经》山水上,江水次,井水下。盖井水纯阴,源暗流滞,不能如山泉江河之水,源流高远,胚胎元气,得天地之精英者也。山水用其甘,必源出高山。江水用其洁,必精明不淆。井水用其清,必择郊外常汲者。均可浸米。陆羽又品天下名水二十种,列我浙天台石梁千丈瀑布水为第十七,馀水未及品题。田艺蘅〈水论〉以浙江潮汐近地,难免斥卤,故不得与帘水南𤃩诸泉⿒,可谓尽于论水矣。我浙酿泉之佳者,杭省西湖水,绍兴东浦水,俱属山泉,沿洄数百里,性灵水活,各州县相距辽远,岂能易得,藉在人之因地制宜耳。吾乡南郊外溪,源自天台石梁瀑布分注。近郭南溪,由龙宫马嶴诸村山水夹注,汇流百馀里,渗入它泉,清洁甘美,与西湖、绍兴水相为伯仲。惜僻处海陬,载在县乘,不入图经,善水者,当不以余言为诬矣。

  问:九酝酒,是何酿法。

曰:九者,老阳之数,九酝以九酘而言。酒至九酘,酒之终也。且麹糵之烈性尽去,滓汁之泛沸极熟,古人立法,义深意远。其法于十月寒时,初下炊糯米一石,用白药二十两,照法拌匀入瓮。至第七日,二酘炊米五斗,饭摊微冷,加白面风麹二十斤。三酘炊米三斗,加麹二十斤。应配之麹,已酘毕矣。四酘、五酘、六酘各炊米三斗。七酘、八酘、九酘各炊米一斗。前后共酘糯二石。二酘必须七日,加水五十斤,方可酘饭,酘早则味苦。二酘以后,挨次侯发,在于一二日之内,均可酘饭,毋致势不相及,务宜善看麹势强弱,如麹势尚强,只酘饭,不增麹。如势弱,酘饭后,再增麹。至第九酘麹势已退,不必增麹。酘至一月为度,俟沸止醅澄,盛于坛中,封贮两月,可榨酒三百斤左右。如摊饭九酝,用麦麹而不用白药,初下炊糯一石,添白面风麹十五斤,加水五十斤。二酘候发即投,不必七日。后酘照依前法,用麹亦照前法。

  问:我浙粟米,亦可酿酒否。

曰:南北风土虽异,粟米质性均属相同。然我浙亦有粘者、有不粘者,粘者可酿酒,惜酒味硬薄,有粟米之气。余尝以粘粟酿酒,每瓮粟米一石,参用糯米一石,和其气味,因糯粒粗难透,粟粒细易溃,故先浸糯后浸粟,不致粟米之脱力也。

  问:春水味薄,酿酒可另有法乎。

曰:春月酿酒为下时,盖春水味薄,季春之水其味尤劣。如糯米一石,冬时下酿,用水十分。节届季春,只用水九分,则酒味自浓,可与冬水并美矣。

  问:酒果有阴阳五行之义乎。

曰:然。好酒将熟,能随潮汐而转,合阴阳也,此陈藏器先生之酒论也。以余绎之,不特备阴阳之义,且有五行之质,而有五味五性存焉。一曰水,水泉也。二曰火,火齐也。三曰木,酸浆也。四曰金,酒熟气烈而作辛。五曰土,土爰稼穑,秫稻是也。此非酒有五行之质乎。然既有其质,则各有其味,润下作咸,炎上作苦,曲直作酸,从草作辛,稼穑作甘,此非酒具五行之味乎。既各其味,又各一其性,水性智,火性礼,木性仁,金性义,唯土主信,是以饮酒至醉,贤愚尽率其天真。故《说文》曰:酒者,就也,所以就人性之善恶也。余又考之《子华子》曰:盈于天地之间,而充物者,唯此五行也。又《易解》曰:五行盖交相成者也,水火金木不得土,土不得是四者,皆不能成。盖酒非五行相生之功,无从制造。酒非五行相克之妙,不成正味。酒本以土为尊,仍能辗转克制水火金木之味,自成甘美。而土复生金,故酒至辛而成焉。倘酒成之后,收贮不精,复又生变,言之不尽矣。善酿者,若不明此五行相生相继,相克相治之理,不成佳酝。故酒之辛者,谓土旺金相。酒之淡者,谓金旺水相。酒之酸者,谓水旺木相。酒之苦者,谓木旺火相。酒之醇者,谓火旺土相。大隐翁论酒,有阴阳五行之义,却未发明五行生克变化之妙。余故于前人所未及者,谬为陈之。

  问:何为三白。

曰:水白、米白、麹白,谓之三白,即喂饭老酒法也。自古酿酒以酸浆为祖,近今有以三白为祖者,因其作法精巧,多有成功,可免踈误。故江浙两省,多用喂饭之法,而摊饭间或用之,惟绍酒耑用摊饭之法。大抵摊饭酒味醇厚,喂饭酒味鲜爽,法皆可遵,特三白为近今时尚云尔。

  问:酿酒既备阴阳五行生克变化之理,则沽酒何以孔圣不食。

曰:按《周官》孔疏:功沽谓善恶。是酒之善者为功。恶者为沽也。毛氏《诗》注:谓一宿酒为酤。则沽为一宿酒,薄可知矣。然郑康成注《鲁论》,训“沽”为榷沽之沽。《朱子集注》以沽为买。诸解似异,但《前汉书》论语孔子当周衰乱,酒酤在民,恐薄恶不诚,是以疑而弗食。据此,则沽字解虽异而义自通,所以沽酒不食,正以不能如法酿造,酒必薄恶之故耳。

  问:桂花露,是何制法。

曰:此祖汉武帝作金盘承露之法也。桂花开时,用精糯一斗,酉时汤米蒸炊,薄摊收露如糜。次早拌江南饼子麹二两,白面风麹二两,实置甑中。又每夜收露,七日酒成。采浥露半开桂花升许,蒸令气上,承取滴露,和入酒中。或将桂花和饭同酿。芳香袭人,世所未有。余读姚合诗:“味轻花上露,色似洞中泉。”其斯之谓与。

  问:甘露浆,是何酿法。

曰:按大食国收露之法,秋露浓时,精糯一斗,涤净炊饭,薄摊收露如糜。次早拌江南饼子麹二两,白面风麹二两,宝置甑中。日藏夜露,不可遇雨,七日酒成。预于三日前,取三陈老酒十馀斤,用镴器小蒸,以老酒入蒸,蒸取酒汗。甘露浆三分,和酒汗一分。或用堆花烧酒,随和随饮,四体融恬,风味如仙。

  问:酒多奇异,有诸。

曰:崔豹《古今注》青田酒:乌孙国有青田核,莫测其树,核大如斗,注水即成酒。刘章得二核,可供二十人之饮。冯贽《云仙杂记》二色酒:白酒中有墨花,斟于器中,花亦不散。《汉书.礼乐志》百末旨酒,注:百草花之末也,杂入酒中,故香且美焉。东方朔《神异经》西北荒中有玉馈酒,酒泉注焉,上有玉樽、玉笾,取一樽,一樽复生焉,饮之长生不老。干宝《搜神记》狄希中造千日酒,刘元石沽饮之,至家大醉,人以为死,葬之。经三年,希曰:元石应醒矣。往问之,遂命掘冢破棺。石醒,曰:快哉醉我也,日高几许矣。《梁书.刘杳传》贵阳呈乡有千里酒,饮之至家始醉不醒。《梁书.扶南国传》顿逊国有酒树,似安石榴,采其花入瓮中,数日成酒。《唐书.阿陵国传》俗以椰树花为酒,其树生花长三尺馀,大如人脑,割之取汁以成酒。《五代史.附录》于阗以蒲桃为酒,又有紫酒、青酒,不知所酿。《宋史》三佛齐国有花酒、椰子酒、蜜酒,皆非麹糵所酿,饮之亦醉。郭宪《洞冥记》瑶琨酒,有瑶草如麦,割之以酿酒,其味极醇,饮一合三日不醒。此皆奇异事,非酒槽所能为也。

  问:酿酒果善,虽醉无伤乎。

曰:酒能养生,亦能伤生。凡面麹之酒,少饮则和血行气,壮神御寒,遣兴消愁,辟邪除秽。若过饮则反是。朱子曰:以醉为节可也。《说文》醉者,各卒其度量,不至于乱也。邵尧夫诗云:“美酒饮教微醉后。”此得饮酒之妙,所谓醉中趣,壶中天者也。若夫沉湎无度,濡首酣身,其害可胜言哉,此大禹所以疏仪狄,周公所以著酒诰,为世示戒也。

  问:酿酒之法,仅如是乎。

曰:此亦一得之愚耳。自阅历以来,凡有所闻,靡不采录,深愧糟粕陈言,无裨实用,岂敢效汝阳王之秘而不宣乎。但梓匠轮舆,与人规矩,不能使人巧。朱翼中云:酒法深远,非冥搜不足以发其义,酒术精微,非三昧不足以善其事。又云:父子一法,而气味不同,亲手自酿,而色泽迥异,此虽酒人亦不能自知其故也。惟愿善酿者,赐以校雠,匡所未逮,是余之厚幸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