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故河东节度观察使荥阳郑公神道碑文

唐故河东节度观察使荥阳郑公神道碑文
作者：韩愈　唐

本作品收录于《昌黎先生集》

河东节度使赠尚书右仆射郑公，葬在荥阳索上。^[1]元和八年六月庚子，太史尚书比部郎中护军韩愈刻其墓碑曰：

司马氏迁江南，有郑豁者，仕慕容垂国，为其太子少保。^[2]其孙简，当拓拔魏为荥阳太守。^[3]后简者号其族为“南祖”。南祖之郑入唐，有为利之景谷令者，曰嘉范，^[4]于公为曾祖；是生抚俗，为泗之徐城令；徐城生公之父曰洪，卒官凉之户曹参军。^[5]

公讳儋，少依母家陇西李氏，举止异凡儿，其舅吏部侍郎季卿，谓其必能再立郑氏。^[6]稍长，能自课学，^[7]明《左氏春秋》，以进士选为太原参军事。^[8]对直言策，拜京兆高陵尉。考府之进士，能第上下，以实不奸。樊仆射泽，以襄阳兵战淮西，公以参谋留府，能任后事。^[9]户曹殡于凉，凉地入西戎，自景谷、徐城，三世皆未还荥阳葬。公解官，举五丧为三墓，葬索东。徐城墓无表，公能幼长哀感，^[10]心求不置，以得旧人，指告其处。其后为大理丞、太常博士，迁起居郎、尚书司封、吏部二郎中，能官举其名。德宗晚节储将于其军，以公为河东军司马，能以无心处嫌间，卒用有就。^[11]贞元十六年，将说死，即诏授司马节，节度河东军，^[12]除其官为工部尚书、太原尹，兼御史大夫、北都留守。^[13]

公之为司马，用宽廉平正，得吏士心；及升大帅，^[14]持是道不变。部将有因贵人求要职者，公不用；用老而有功，无势而远者。削四邻之交贿，省姱嬉之大燕，^[15]校讲民事，^[16]施罢不俟日。用能以十月成政，氓征就宽，^[17]军给以饶。十七年，疾废朝夕，八月庚戌薨，享年六十一。天子为之不能临朝者三日，^[18]赠尚书右仆射。即以其年十月辛卯，葬索上。疾比薨，医问交道，比葬，吊赠赐使者相及。凡河东军之士，与太原之氓吏，^[19]及旁九郡百邑之鳏寡，^[20]外夷狄之统于府者，闻公之薨，皆哭曰：“吾其如何！”

公与宾客朋游饮酒，必极醉，^[21]投壶博弈，穷日夜，若乐而不厌者。^[22]平居帘阁，据几，终日不知有人。别自号“白云翁”。^[23]名人魁士，鲜不与善；好乐后进，及门接引，皆有恩意。^[24]

始娶范阳卢氏女，生仁本、仁约、仁载，皆有文行。二季举进士，皆早死；仁本为后子独存，不乐举选，年三十馀，始佐河阳军。后娶赵郡李氏，生三女。二夫人凡三男五女。长女嫁辽东李繁，繁亦名臣子，有才学。遗命二夫人各别为墓，不合葬。系曰：

士常患势卑，^[25]不能推功德及人；常患贫，^[26]无以奉所欲得。若郑公，勤一生以得其位，而曾不得须臾有焉。虽然，观其所既立，其可知已。呜呼哀哉！

注释

1. 今郑州荥阳有索水，即汉高帝与项羽战于京索者也。
2. 豁字君明，魏将作大匠浑五世孙。仕垂，为太常少卿。
3. 豁子温，燕太子詹事。生三子：晔号北祖，恬号中祖，简号南祖。
4. 简生季䯄，䯄子昞，昞四世孙嘉范。
5. 凉之，或作凉州。
6. 季或作李。谓下或有曰字，或谓作曰。其必作必其。
7. 课或作谋。今按：《蜀志·出师表》“自谋字”。《文选》，亦作“自课”，恐公用此语。
8. 大历四年第。
9. 兴元元年正月，以樊泽为山南东道节度使，泽奏儋为参军。
10. 公能下或有使字。或无哀字，云：“ 自少而长，求之不置也。”今按：心字当属下句。
11. 间或作问，非是，或无卒字。有就或作其说，非是。
12. 考《严绶传》：将说，李说也。或无即诏字。马下或无复出节字。
13. 贞元十六年十月，河东节度使李说卒，儋自本军行军司马，除检校工部尚书，充太原尹、北都留守、河东节度使。
14. 升或作升。帅或作师。
15. 姱或作夸。
16. 校讲或作讲校。
17. 氓或作赋，或作民。
18. 或无能字。
19. 军下或无之字，或作之军。氓或作民。
20. 河东节度府，管汾、辽、沁、岚、石、忻、代、宪，凡九州。
21. 与或作为。
22. 若或从阁、蜀本作苦。
23. 令狐楚尝为太原从事，《唐志》有表奏十卷，自号“白云孺子”，盖以媚儋也。
24. 与善属上句，好乐属下句。蜀本以善为其，而连好乐为句。又云：“名人魁士”，《吕氏春秋》语。
25. 常或作尝，下同。
26. 患下或有势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