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墨子言曰:古者王公大人为政国家者,皆欲国家之富,人民之众,刑政之治。然而不得富而得贫,不得众而得寡,不得治而得乱,则是本失其所欲,得其所恶,是故何也?子墨子言曰:执有命者以杂于民闲者众。执有命者之言曰:“命富则富,命贫则贫;命众则众,命寡则寡;命治则治,命乱则乱;命寿则寿,命夭则夭。命,虽强劲,何益哉?”上以说王公大人,下以驵百姓之从事。故执有命者不仁,故当执有命者之言,不可不明辨。然则明辨此之说,将奈何哉?子墨子言曰:言必立仪,言而毋仪,譬犹运钧之上而立朝夕者也,是非利害之辨,不可得而明知也。故言必有三表。何谓三表?子墨子言曰:有本之者,有原之者,有用之者。于何本之?上本之于古者圣王之事。于何原之?下原察百姓耳目之实。于何用之?废以为刑政,观其中国家百姓人民之利。此所谓言有三表也。

然而今天下之士君子或以命为有,盖尝尚观于圣王之事。古者桀之所乱,汤受而治之;纣之所乱,武王受而治之。此世未易,民未渝,在于桀纣则天下乱,在于汤武则天下治,岂可谓有命哉?

然而今天下之士君子或以命为有,盖尝尚观于先王之书。先王之书,所以出国家、布施百姓者,宪也。先王之宪,亦尝有曰“福不可请,而祸不可讳,敬无益,暴无伤”者乎?所以听狱制罪者,刑也。先王之刑,亦尝有曰“福不可请,祸不可讳,敬无益,暴无伤”者乎?所以整设师旅、进退师徒者,誓也。先王之誓,亦尝有曰“福不可请,祸不可讳,敬无益,暴无伤”者乎?是故子墨子言曰:吾当未尽数,天下之良书不可尽计数,大方论数,而五者是也。今虽毋求执有命者之言,不必得,不亦可错乎。

今用执有命者之言,是覆天下之义,覆天下之义者,是立命者也,百姓之谇也。说百姓之谇者,是灭天下之人也。然则所为欲义人在上者,何也?曰:义人在上,天下必治,上帝山川鬼神必有干主,万民被其大利。何以知之?子墨子曰:古者汤封于亳,绝长继短,方地百里,与其百姓兼相爱、交相利,移则分,率其百姓,以上尊天事鬼。是以天鬼富之,诸侯与之,百姓亲之,贤士归之,未殁其世,而王天下,政诸侯。昔者文王封于岐周,绝长继短,方地百里,与其百姓兼相爱、交相利,则。是以近者安其政,远者归其德。闻文王者,皆起而趋之。罢不肖股肱不利者,处而愿之,曰:“奈何乎使文王之地及我吾,则吾利岂不亦犹文王之民也哉。”是以天鬼富之,诸侯与之,百姓亲之,贤士归之。未殁其世,而王天下,政诸侯。乡者言曰:义人在上,天下必治,上帝山川鬼神必有干主,万民被其大利。吾用此知之。

是故古之圣王发宪出令,设以为赏罚以劝贤。是以入则孝慈于亲戚,出则弟长于乡里,坐处有度,出入有节,男女有辨。是故使治官府则不盗窃,守城则不崩叛,君有难则死,出亡则送。此上之所赏,而百姓之所誉也。执有命者之言曰:“上之所赏,命固且赏,非贤故赏也。上之所罚,命固且罚,不暴固罚也。”是故入则不慈孝于亲戚,出则不弟长于乡里,坐处不度,出入无节,男女无辨。是故治官府则盗窃,守城则崩叛,君有难则不死,出亡则不送。此上之所罚,百姓之所非毁也。执有命者言曰:“上之所罚,命固且罚,不暴故罚也;上之所赏,命固且赏,非贤故赏也。”以此为君则不义,为臣则不忠,为父则不慈,为子则不孝,为兄则不长,为弟则不弟。而强执此者,此特凶言之所自生,而暴人之道也。

然则何以知命之为暴人之道?昔上世之穷民,贪于饮食,惰于从事,是以衣食之财不足,而饥寒冻馁之忧至。不知曰:“我罢不肖,从事不疾。”必曰:“我命固且贫。”昔上世暴王,不忍其耳目之淫、心涂之辟,不顺其亲戚,遂以亡失国家,倾覆社稷。不知曰:“我罢不肖,为政不善。”必曰:“吾命固失之。”于《仲虺之告》曰:“我闻于夏人,矫天命,布命于下,帝伐之恶,龚丧厥师。”此言汤之所以非桀之执有命也。于《大誓》曰:“纣夷处,不肯事上帝鬼神,祸厥先神禔不祀,乃曰:‘吾民有命,无廖排屚。’天亦纵之弃而弗葆。”此言武王所以非纣执有命也。

今用执有命者之言,则上不听治,下不从事。上不听治,则刑政乱;下不从事,则财用不足。上无以供粢盛酒醴,祭祀上帝鬼神;外无以应待诸侯之宾客,降绥天下贤可之士;内无以食饥衣寒,将养老弱。故命上不利于天,中不利于鬼,下不利于人。而强执此者,此特凶言之所自生,而暴人之道也。

是故子墨子言曰:今天下之士君子,忠实欲天下之富而恶其贫,欲天下之治而恶其乱,执有命者之言不可不非,此天下之大害也。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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