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衍义 (四库全书本)/全览1

大学衍义 全览1 全览2


  钦定四库全书     子部一
  大学衍义       儒家类
  提要
  等谨案大学衍义四十三卷宋真徳秀掇徳秀有四书集编已著录是书因大学之义而推衍之首曰帝王为治之序帝王为学之本次以四大纲曰格物曰致知曰正心曰诚意曰修身曰齐家各系以目格物致知之目四曰明道术辨人材审治体察民情正心诚意之目二曰崇敬畏戒逸欲修身之目二曰谨言行正威仪齐家之目四曰重妃匹严内治定国本教戚属中惟修身一门无子目其馀分子目四十有四皆征引经训参证史事旁采先儒之论以明法戒而各以己意发明之大旨在于正君心肃宫闱抑权幸盖理宗虽浮慕道学之名而内实多欲权臣外戚交煽为奸卒之元气凋弊阅五十馀年而宋以亡徳秀此书成于绍定二年而进于端平元年皆阴切时事以立言先去其有妨于治平者以为治平之基故大学八条目仅举其六然自古帝王正本澄源之道实亦不外于此若夫宰驭百职综理万端常变经权因机而应利弊情伪随事而求其理虽相贯通而为之有节次行之有实际非空谈心性即可坐而致者故邱濬又续补其阙也乾隆四十六年五月恭校上
  总纂官纪昀陆锡熊孙士毅
  总 校 官陆 费 墀




  大学衍义序
  臣始读大学一书见其自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至于治国平天下其本末有序其先后有伦盖尝抚卷三叹曰为人君者不可以不知大学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大学为人君而不知大学无以清出治之源为人臣而不知大学无以尽正君之法既又考观帝王之治未有不本诸身而达之天下者然后知此书所陈实百圣传心之要典而非孔氏之私言也三代而下此学失传其书虽存槩以传记目之而已求治者既莫之或考言治者亦不以望其君独唐韩愈李翺尝举其说见于原道复性之篇而立朝论议曽弗之及盖自秦汉以后尊信此书者惟愈及翺而亦不知为圣学之渊源治道之根柢也况其他乎臣尝妄谓大学一书君天下者之律令格例也本之则必治违之则必乱近世大儒朱熹尝成章句或问以析其义宁皇之初入侍经帷又尝以此书进讲愿治之君傥取其书玩而绎之则凡帝王为治之序为学之本洞然于胸次矣臣不佞窃思所以羽翼是书者故剟取经文二百有五字载于是编而先之以尧典皋谟伊训与思齐之诗家人之卦者见前圣之规模不异乎此也继之以子思孟子荀况董仲舒杨雄周敦颐之说者见后贤之议论不能外乎此也以上论帝王为治之序尧舜禹汤文武之学纯乎此者也商高宗周成王之学庶几乎此者也汉唐贤君之所谓学已不能无悖乎此矣而汉孝元以下数君之学或以技萟或以文辞则甚谬乎此者也以上论帝王为学之本上下数千载间治乱存亡皆繇是出臣故断然以为君天下之律令格例也虽然人君之学必知其要然后有以为用力之地盖明道术辨人材审治体察民情者人君格物致知之要也明道术之目有四曰天性人心之善曰天理人伦之正曰吾道异端之分曰王道霸术之异辨人材之目亦有四曰圣贤观人之法曰帝王知人之事曰奸雄窃国之术曰憸邪罔上之情审治体之目有二曰徳刑先后之分曰义利重轻之别察民情之月亦有二曰先灵向背之由曰田里戚休之实崇敬畏戒逸欲者诚意正心之要也崇敬畏之目有六曰修己之敬曰事天之敬曰临民之敬曰治事之敬曰操存省察之功曰规儆箴戒之助戒逸欲之目有五曰沉湎之戒曰荒淫之戒曰盘游之戒曰奢侈之戒而先之以总论者所以兼戒四者之失也谨言行正威仪者修身之要也二事无其目重妃匹严内治定国本教戚属者齐家之要也重妃匹之目有四曰谨选立之道曰赖规儆之益曰明嫡媵之辨曰惩废夺之失严内治之目有四曰宫闱内外之分曰宫闱预政之戒曰内臣忠谨之福曰内臣预政之祸定国本之目有四曰建立之计宜蚤曰谕教之法冝豫曰嫡庶之分宜辨曰废夺之失冝监教戚属之目有二曰外家谦谨之福曰外家骄溢之祸四者之道得则治国平天下在其中矣每条之中首以圣贤之明训参以前古之事迹得失之鉴炳然可观昔者入侍迩英盖尝有志乎是比季以来屏居无事廼得翻阅经传彚而缉之畎亩微忠朝思暮绎所得惟此秘之巾笥以俟时而献焉其书之指皆本大学前列二者之纲后分四者之目所以推衍大学之义也故题之曰大学衍义云臣徳秀谨序



  大学衍义札子
  中奉大夫新除权户部尚书真徳秀札子奏臣闻圣人之道有体有用本之一身者体也达之天下者用也尧舜三王之为治六经语孟之为教不出乎此而大学一书繇体而用本末先后尤明且备故先儒谓于今可见古人为学次第者独赖此篇之存而论孟次之盖其所谓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者体也其所谓齐家治国平天下者用也人主之学必以此为据依然后体用之全可以默识矣恭惟陛下有高宗之逊志时敏有成王之缉熙光明即位以来无一日不亲近儒生无一日不讲劘道义自昔好学之君未有加焉者也臣昨值龙飞之初获陪讲读之末尝欲因大学之条目附之以经史纂集为书以备清燕之览匆匆去国志弗之遂而臣区区爱君忧国之念虽在畎亩未尝少忘居闲无事则取前所为而未遂者朝夕编摩名之曰大学衍义首之以帝王为治之序者见尧舜禹汤文武之为治莫不自心身始也次之以帝王为学之本者见尧舜禹汤文武之为学亦莫不自心身始也此所谓纲也首之以明道术辨人材审治体察民情者格物致知之要也次之以崇敬畏戒逸欲者诚意正心之要也又次之以谨言行正威仪者修身之要也又次之以重妃匹严内治定国本教戚属者齐家之要也此所谓目也而目之中又有细目焉每条之中首之以圣贤之典训次之以古今之事迹诸儒之释经论史有所发明者录之臣愚一得之见亦窃附焉虽其铨次无法论议无取然人君所当知之理所当为之事粗见于此陛下亲政之始而臣书适成为卷四十有三为帙二十有二辄因召对冒昧以闻伏望圣慈察臣一念爱君之笃矜臣十年用功之勤特降睿旨许臣投进而陛下于机政之暇讲读之馀赐以览观其于体用之学不无秋毫之补取进止九月十四日三省同奉圣旨疾速投进
  右札送新除权户部真尚书端平元年九月十五日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一
  宋 真德秀 撰
  帝王为治之序
  尧曲虞书篇名典者常也曰若稽古帝尧曰若发语辞曰字与粤越通用稽考也言考古之帝尧其事云云也曰放勲放至也亦广大之意如放乎四海之放勲功也钦明文思安安钦敬也思去声允恭克让允信也克能也光被四表格于上下被及也四□四外也格至也工天下地也克明俊德以亲九族明明之也俊大也以用也九族高祖至玄孙之亲九族既睦平章百姓既已也睦和辑也平均也章明也百姓畿内之民也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昭亦明也协合也于美也变化也时是也雍和也
  臣按此章纪尧之功德与其为治之次序也自鸿荒以来羲农黄帝数圣人作皆有功于生民而尧之功为尤大故曰放勲亦犹孔子称尧曰巍巍乎其有成功也钦明文思尧之德也钦谓无不敬明谓无不照文谓英华之发见思谓意虑之深远安安与所勉强之意言其德性之美出乎自然不待用力所谓性之者也允恭克让尧之行也恭非饰貌故曰允恭让非强为故曰克让所谓安而行之者也积诸中者深厚则发乎外者光明故能覆冒四表而昭格两间此所谓帝者之德也克明俊德言能明其大德也钦明文思者众德之目大德则其总名也明俊德者修身之事亲九族者齐家之事所谓身修而家齐也九族既睦平章百姓所谓家齐而国治也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所谓国治而天下平也明曰昭明明之至也和曰协和和之极也曰于变则无民之不化无俗之不美雍雍乎如岁之春所谓帝者之治也先言克明俊德谓尧能自明其德次言百姓昭明谓民亦有以明其德也德者人之所同得本无智愚之间凡民局于气禀蔽于私欲故其徳不能自明必赖神圣之君明德为天下倡然后各有以复其初民德之明由君德之先明也夫五帝之治莫盛于尧而其本则自克明俊德始故大学以明明德为新民之端然则尧典者其大学之宗祖欤
  皋陶谟亦虞书篇名皋陶舜之圣臣谟其所陈之谋也曰慎厥身修思永慎敬谨也厥其也永长也惇叙九族惇厚也叙次也庶明励翼庶明谓众贤也励勉也翼辅也迩可远在兹迩近也可远谓可推而及远也兹此也
  臣按皋陶为帝陈谟未及他事而首以慎修其身为言盖人君一身实天下国家之本而谨之一言又修身之本也思永者欲其悠久而不息也为人君者孰不知身之当修然此心一放则能暂而不能久必也常思所以致其慎者今日如是明日亦如是以至无往而不如是夫然后谓之永不然则朝勤而夕怠乍作而遽息果何益哉后世人主有初而鲜终者由不知思永之义故也谨则常敬而无忽思则常存而不放修身之道备于此矣然后以亲亲贤贤二者继之九族吾之屏翰也必有以笃叙之使均被其恩众贤吾之羽翼也必有以劝励之使乐为吾助身为之本而二者又各尽其道焉则自家可推之国自国可推之天下其道在此而已中庸九经之序其亦有所祖欤
  伊尹作伊训商书篇名伊尹汤之圣相汤孙太甲立又相之曰今王嗣厥德嗣继也今王指太甲谓继成汤之德也罔不在初初谓即位之初立爱惟亲立敬惟长始于家邦终于四海
  臣按此即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序也成汤盖躬行之故伊尹举之以训太甲也欲继成汤之德当在嗣位之初初焉不谨未有能终者也德惟何爱亲敬长是也人君之于天下当无所不爱而立爱则自亲始当无所不敬而立敬则自长始二者爱敬之本也本既立则自家而国以及于天下无不在吾爱敬中者茍无其本而逆施焉则其爱为悖德其敬为悖礼岂先王出治之道哉
  诗思齐之二章思齐大雅篇名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刑者仪刑之刑寡妻嫡妻也御治也
  臣按此诗之序曰文王所以圣也说者谓文王世有贤妃之助故能成其圣德然后妃之所以贤则又本于文王之躬化故诗人歌之曰刑于寡妻言文王之德仪于闺门也闺门正矣次及于兄弟以治于家国无不正焉其本皆自文王之身始孟子举此诗以告齐王而断之曰言举斯心加诸彼而已文王非人人化之也修吾身于此而其效自形于彼故当是时内而后妃有躬俭节用之德无险诐私谒之心公子皆信厚王姬亦肃雍则化行于家矣中林武夫莫不好德汝坟妇人勉夫以正则化行于国矣视尧典之言若出一揆此帝王之所以同道欤
  周易也家人卦名彖曰孔子辞家人女正位乎内男正位乎外男女正天地之大义也家人有严君焉父母之谓也严尊也君长也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而家道正正家而天下定矣象曰亦孔子辞风自火出家人君子以言有物而行有恒卦体离下巽上离火也巽风也上九威如吉象曰威如之吉反身之谓也
  臣按家人一卦皆言治家之道二以阴爻居内卦之中女正位乎内之象也五以阳爻居外卦之中男正位乎外之象也古者为宫室辨内外男子居外凡梱外之事属焉女子居内凡梱内之事属焉各有攸主不相侵紊自士庶人以上皆然而人君之家所系为尤重故礼有之曰天子听男教后听女顺天子听外治后听内职古者于男女内外之辨其严如此岂私意为之哉天阳为健主生覆于上地阴为顺主形载于下此天地之正理也男以刚健为德而所职者断制女以柔顺为德而所职者奉承男女各得其正则合乎天地之理矣一失其正则悖乎天地之理矣治家以严肃为本父母者一家之君严则家政举不严则家政坏然所谓严者非猛暴之谓也父尽父之道子尽子之道推之兄弟夫妇莫不尽其道上下肃然无或少紊如此则家道正人君之家正推之于天下无不正者故曰正家而天下定矣卦体内离外巽故言风自火出君子观此卦之象知天下之事莫不由内而出以家与国言则国之治乱自家而出以身与家言则家之正否自身而出故治国在于正家而正家又在于反身吾身言行一有不谨则无以律其家矣故言必有物物谓有其实也行必有常常谓有常度也言行必谨吾身修矣推之家国无不可者上九一爻复言治家之道严威则吉圣人虑后世昧其本旨或以猛暴为威不知治身弗严以威加人未有能服之者故以反身言之欲人君自反其身一言一动凛然不茍是则所谓威如也合彖象而观则家为天下之本身又为家之本盖断断乎有不可易者
  大学礼记篇名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亲当作新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治平声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
  臣按尧典诸书皆自身而推之天下至于先之以格物致知诚意正心而后次之以修其身则自大学始发前圣未言之蕴示学者以从入之涂厥功大矣
  中庸亦礼记篇名孔子之孙子思所作也子思名伋曾子之门人也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经者经纬之经曰修身也尊贤也尊犹敬也亲亲也上亲字谓亲睦之也下亲字宗族内外之称敬大臣也体群臣也体言体恤之如其身也子庶民也庶众也言以子视其民也来百工也来如招来之来柔远人也柔谓抚柔之柔怀诸侯也怀犹念也修身则道立尊贤则不惑亲亲则诸父昆弟不怨诸父谓伯父叔父也昆兄也敬大臣则不眩眩惑也体群臣则士之报礼重子庶民则百姓劝来百工则财用足柔远人则四方归之怀诸侯则天下畏之齐明盛服非礼不动所以修身也去䜛远色贱货而贵德所以劝贤也尊其位重其禄同其好恶所以劝亲亲也官盛任使所以劝大臣也忠信重禄所以劝士也时使薄敛所以劝百姓也日省月试既廪称事既读曰饩所以劝百工也送往迎来嘉善而矜不能所以柔远人也继绝世举废国治乱持危朝聘以时厚往而薄来所以怀诸侯也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所以行之者一也
  先儒吕大临曰天下国家之本在身故修身为九经之本然必亲师取友然后修身之道进故尊贤次之道之所进莫先其家故亲亲次之由家以及朝廷故敬大臣体群臣次之由朝廷以及其国故子庶民来百工次之由其国以及天下故柔远人怀诸侯次之此九经之序也视群臣犹吾一体视百姓犹吾子此视臣视民之别也
  朱熹曰修身道立以下言九经之效也道立谓道成于己而可为民表所谓皇建其有极是也不惑谓不疑于理不眩谓不迷于事敬大臣则信任専而小臣不得以间之故临事而不眩也来百工则通功易事农末相资故财用足柔远人则天下之旅皆悦而愿出于其涂故四方归怀诸侯则德之所施者博而威之所制者广矣故曰天下畏之
  或问九经之说奈何朱熹曰不一其内则无以制其外不齐其外则无以养其中静而不存则无以立其本动而不察则无以胜其私故齐明盛服非礼不动则内外交养而动静不违所以为修身之要也信䜛邪则任贤不専徇货色则好贤不笃贾捐之所谓后宫盛色则贤者隐微佞人用事则诤臣杜口盖持衡之势此重则彼轻理固然也故去䜛远色贱货而一于贵德所以为劝贤之道也亲之欲其贵爱之欲其富兄弟婚姻欲其无相远故尊位重禄同其好恶所以为劝亲亲之道也大臣不亲细事则以道事君者得以自尽故官属众盛足任使令所以为劝大臣之道也尽其诚而恤其私则士无仰事俯育之累而乐趋事功故忠信重禄所以为劝士之道也人情莫不欲逸亦莫不欲富故时使薄敛所以为劝百姓之道也日省月试以程其能既廪称事以偿其劳则不信度作淫巧者无所容惰者勉而能者劝矣为之授节以送其往待以委积以迎其来因能授任以嘉其善不强其所不欲以矜其不能则天下之旅皆悦而愿出于其涂矣无后者续之如周武王立夏商之后己灭者封之如齐桓公封卫国治其乱使上下相安持其危使大小相恤朝聘有时而不劳其力贡赐有度而不匮其财则天下诸侯皆竭其力以蕃卫王室而无倍畔之心矣凡此九经其事不同然总其实不出乎修身尊贤亲亲而已敬大臣体群臣则自尊贤之等而推之也子庶民来百工柔远人怀诸侯则自亲亲之杀而推之也至于所以尊贤而亲亲亦曰修身之至然后有以各当其理而无所悖耳曰亲亲而不言任之以事者何也曰此亲亲尊贤并行不悖之道也茍以亲亲之故不问贤否而轻属任之不幸而或不胜焉治之则伤恩不治则废法是以富之贵之亲之厚之而不曰任之以事是乃所以亲爱而保全之也若亲而贤则自当置之大臣之位而尊之敬之矣岂但富贵之而已哉观于管蔡监商而周公不免于有过及其致辟之后则惟康叔𥅆季相与夹辅王室而五叔者有土而无官焉则圣人之意亦可见矣曰信大臣而无以间之故临事而不眩使大臣而贤也则可其或不幸而有赵高朱异虞世基李林甫之徒焉则邹阳所谓偏听生奸独任成乱范雎所为姤贤嫉能御下蔽上以成其私而主不觉悟者亦安得而不虑耶曰不然也彼其所以至此正坐不知九经之义而然耳使其明于此义而以修身为本则固视明听聪而不可欺以贤否矣能以尊贤为先则所置以为大臣者必不杂以如是之人矣不幸而或失之则亦亟求其人以易之而已岂有知其能为奸以败国顾犹置之大臣之位使之姑以奉行文书为职业而又恃小臣之察以防之哉夫劳于求贤而逸于得人任则不疑而疑则不任此古之圣君贤相所以诚意交孚两尽其道而有以共成正大光明之业也如其不然将恐上之所以猜防畏备者愈密而其为眩愈甚下之所以欺罔蒙蔽者愈巧而其为害愈深不幸而臣之奸遂则其祸固有不可胜言者幸而主之威胜则夫所谓偏听独任御下蔽上之奸将不在于大臣而在于左右其为国家之祸尤有不可胜言者矣呜呼危哉
  熹又曰一者诚也一不诚则九者皆为虚文矣臣按九经之说朱熹尽之矣或谓大学先言诚意正心而后修身中庸九经之序乃自修身始何耶曰齐明盛服非礼不动此所谓敬也敬则意诚心正在其中矣熹之以一为诚何也曰天下之理一则纯二则杂纯则诚杂则妄修身不一善恶杂矣尊贤不一邪正杂矣不二不杂非诚而何故舜曰惟一伊尹曰克一中庸曰行之者一
  孟子曰人有恒言皆曰天下国家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
  臣按孟子谓天下国家乃世人常常称道之言而不知国乃天下之本家乃国之本身又家之本其言盖有序也本犹木之根本根固而后枝叶盛为治本末亦犹是也然大学言心而此不言心者盖诚意正心皆修身之事言身则心在其中矣
  孟子曰道在尔而求诸远尔近也事在易而求诸难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
  臣按战国之时学道者不求之近而求之远不知尧舜之道不离于徐行后长之际而仁义之实止在乎尊亲敬长之间图事者不求之易而求之难不知辟土地朝秦楚有甚于縁木求鱼而老吾老幼吾幼则天下可运之掌故孟子切切以告时君欲其反求之吾身而不责效于天下盖人君能亲其亲则人亦莫不亲其亲能长其长则人亦莫不长其长举天下之人而各亲亲各长长则和顺辑睦之风行而乖争陵犯之俗息天下其有不平者乎是亦由一家以达天下之意
  荀子名况请问为国曰闻修身矣未尝闻为国也君者槃也槃圆而水圆君者盂也盂方而水方君者源也源清则流清源浊则流浊
  臣按荀况之意谓君身正则臣民亦正故多为之喻如此亦有指哉
  董仲舒汉武帝时人建元初以贤良对策曰为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四方正远近莫敢不一于正而亡有邪气奸其间者奸犯也是以阴阳调而风雨时群生和而万民殖
  臣按仲舒之论自孟子之后未有及之者盖朝廷者天下之本人君者朝廷之本而心者又人君之本也人君能正其心湛然清明物莫能惑则发号施令罔有不臧而朝廷正矣朝廷正则贤不肖有别君子小人不相易位而百官正矣自此而下特举而措之耳夫天之与人本同一气人事正则正气应之此善祥之所由集也人事不正则邪气应之此灾异之所由臻也其本在人君之一心而已呜呼可不谨欤
  扬子名雄字子云汉成哀问大儒著法言或问大曰小问远曰迩未达曰天下虽大治之在道不亦小乎四海虽远治之在心不亦迩乎
  臣按道即理也天下虽大同此一理人君所为循理则治悖理则乱故曰治之在道四海虽远同此一心人君心正则治心不正则乱故曰治之在心一理可以贯万事治大不在小乎一心可以宰万物治远不在迩乎
  周惇頥惇頥字茂叔道州营道人本朝熙宁元丰间以郎官为监司著太极图说通书得孔孟之微指曰治天下有本身之谓也治天下有则家之谓也则犹凖也本必端端本诚心而已矣则必善善则和亲而已矣端正也诚实也亲谓父子兄弟夫妇之属和犹睦也家难而天下易家亲而天下疏也家人离必起于妇人故睽次家人以二女同居而志不同行也睽家人皆易之卦名也睽卦兑下离上兊少女也离中女也二女同居而异志故为睽乖之象尧所以釐降二女于妫汭舜可禅乎吾兹试矣釐理也降下也妫水名汭水北舜所居也是治天下观于家治家观身已矣身端心诚之谓也诚心复其不善之动而已矣复反也不善之动妄也妄复则无妄矣无妄则诚矣故无妄次复而曰先王以茂对时育万物深哉无妄复亦二卦名
  臣按惇頥之言与前圣实相符契盖心不诚则私意邪念纷纭交作欲身之修得乎亲不和则闺门乖戾情意隔绝欲家之正得乎夫治家之难所以甚于治国者门内尚恩易于揜义世之人固有勉于治外者矣至其处家则或狃于妻妾之私或牵于骨肉之爱鲜克以正自检者而人君尤甚焉汉高帝能诛秦灭项而不能割戚姬如意之宠唐太宗能取孤隋攘群盗而闺门惭徳顾不免焉盖疏则公道易行亲则私情易溺此其所以难也不先具难未有能其易者汉唐之君立本作则既已如此何怪其治天下不及三代哉夫女子阴柔之性鲜不姤忌而险诐者故二女同居则猜间易生尧欲试舜必降以二女者能处二女则能处天下矣舜之身正而刑家如此故尧禅以天下而不疑也身之所以正者由其心之诚诚者无他不善之萌动于中则亟反之而已诚者天理之真妄者人为之伪妄去则诚存矣诚存则身正身正则家治推之天下犹运之掌也惇頥之言渊乎旨哉












  大学衍义卷一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二
  宋 真德秀 撰
  帝王为学之本
  尧舜禹汤文武之学
  大禹谟虞书篇名纪大禹所陈之谋谟帝曰来禹此舜命禹之辞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朱熹曰上古圣人继天立极而道统之传有自来矣其见于经则允执其中者尧之所以授舜也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者舜之所以授禹也尧之一言至矣尽矣而舜复益之以三言者则欲以明夫尧之一言必如是而后可庶几也夫心之虚灵知觉一而已矣而以为有人心道心之异者以其或生于形气之私或原于性命之正而所以为知觉者不同是以或危殆而不安或微妙而难见尔然人莫不有是形故虽上智不能无人心亦莫不有是性故虽下愚不能无道心二者杂于方寸之间而不知所以治之则危者愈危微者愈微而天理之公卒无以胜人欲之私矣精则察夫二者之间而不杂也一则守其本心之正而不离也从事于斯无少间断则道心常为一身之主而人心每听命焉则危者安微者著而动静云为自无过不及之差矣夫尧舜禹天下之大圣也以天下相传天下之大事也以天下之大圣行天下之大事而授受之际丁宁告戒不过如此则天下之理岂有以加于此哉
  臣按人心惟危以下十六字乃尧舜禹传授心法万世圣学之渊源人主欲学尧舜亦学此而已矣先儒训释虽众独朱熹之说最为精确夫所谓形气之私者指声色臭味之欲而言也性命之正者指仁义礼智之理而言也声色臭味之欲皆发于气所谓人心也仁义礼智之理皆根于性所谓道心也今即人主一身言之宫室之欲其安膳服之欲其美与夫妃嫔侍御之奉观逸游田之乐此人心之发也是心为主而无以裁制则物欲日滋其去桀纣不远矣知富贵之不可恃而将之以忧勤知骄侈之不可肆而节之以恭俭知旨酒厚味为迷心之鸩毒思所以却之知淫声美色为伐性之斧斤思所以远之此道心之发也是心为主而无以汨丧则理义日充其去尧舜不远矣人心之发如铦锋如悍马有未易制驭者故曰危道心之发如火始然如泉始达有未易充广者故曰微惟平居庄敬自持察一念之所从起知其为声色臭味而发则用力克治不使之滋长知其为仁义礼智而发则一意持守不使之变迁夫如是则理义常存而物欲退听以之酬酢万变无往而非中矣盖主于中则曰道心形诸用则曰中道本非二事也欲学尧舜者其惟用力于此乎
  益稷亦虞书篇名禹曰都都美也帝慎乃在位帝曰俞俞然也禹曰安汝止惟几惟康几微也康安也其弼直惟动丕应徯志丕大也徯待也以昭受上帝天其申命用休申重也休美也
  臣按禹既以谨之一言戒帝矣犹谓未尽其义又为三言以敷析之安汝止者谓安其心之所止也人之一心静而后能动定而后能应若其胶胶扰扰将为物役之不暇又何以宰万物乎先儒谓心者人之北辰辰惟居其所故能为二十八宿之纲维心惟安所止故能为万事之枢纽然欲其常安则有道焉几者念虑萌动之初康者治安愉佚之际几微之不察则喜怒哀乐有时而失节治安之不戒则般乐怠敖有时而或肆如是而欲安所止其可得乎曰安止曰几康者圣人养心之要法也心得其养则能慎乃在位矣又必辅弼之臣莫非正直则内外交养无时而不安非惟人应之天亦应之矣舜以精一执中告禹禹复以安止几康告舜用功若异而归宿实同欲知舜禹之学者合而玩之可也
  仲虺之诰商书篇名仲虺汤之左相作此以告成汤曰德日新万邦惟怀怀谓心归之也志自满九族乃离志者心之所存也满骄盈也离散也王懋昭大德建中于民建立也中者无过不及之谓以义制事制裁制也以礼制心垂裕后昆予闻曰能自得师者王谓人莫己若者亡好问则裕自用则小
  臣按此仲虺勉汤之辞欲其于身心用其功也德修于身者日新而不已则万邦惟怀所谓多助之至天下顺之也心之所存者骄盈自足则九族乃离所谓寡助之至亲戚畔之也日新则日进一日尧舜兢业之事也自满则日怠一日后世人主不克终之事也治乱之分在此而已懋昭大德即所谓日新其德也懋者欲其常勉昭者欲其常明此心无时而不勉则其德无时而不明懋之一言乃其机栝也大学所引汤之盘铭即其事也懋昭大德者修身之事大学所谓明明德也建中于民者以身率人之事大学所谓新民也中者民性之本然惟因物有迁故失其正圣人以一身为民之极使望而趋之皆归于中此所谓建中于民也然其道岂有他哉以义制事以礼制心而已盖事有万端未易裁处惟揆之以当然之理则举措适当无一事之不中矣心有万虑未易执持惟内主于敬而视听言动不敢肆焉则周旋中礼而无一念之不中矣已之中乃民之所由中也夫王者所以为法后世者义与理而已道备于身而无阙则法垂于后而有馀然必不恃己之善以资夫人之善乃可以兴反是则危亡之道也虚心好问则天下之善皆归于我岂不裕乎矜能自任则一己之善其与几何岂不小乎成汤圣人也而仲虺勉之以学丁宁切至有如此者后之人主可不深味其言
  伊尹作咸有一德亦商书篇名作此以告太甲曰惟尹躬暨汤咸有一德躬身也暨及也咸皆也又曰德惟一动罔不吉德二三动罔不凶又曰终始惟一时乃日新又曰德无常师主善为师善无常主协于克一协合也
  臣按孟子曰汤之于伊尹学焉而后臣之又曰汤武身之也则成汤之圣盖由学入而其所以有一德者伊尹辅佐之力也伊尹至此又举以告太甲焉一者何纯而不杂常而不息之谓也吉凶者善恶之应人之秉德也纯善而能常则动无非吉矣不纯乎善而人欲参之不常乎善而人欲间之则二三其德则动无非凶矣易以日新为盛德先儒谓人之学不日进则日退故德不可以不日新不日新者不一害之也始勤而终怠始敬而终肆以一出一入之心为或作或辍之事德何自而新乎终始之间常一不变则德日以新矣然德无定名有凶有吉将何所择而师之要当主其善者以为师善者斯德而不善者非德也善无定体将何所择而主之要当以协于一者为主一者斯善而不一者非善也天下之理凡出于一者无有不善如乍见入井之孺子而恻隐兴焉此时未有他念之杂一而善也才有纳交要誉之心则不一而非善矣故考德者以善为主而择善者又以一为主太甲悔过迁善之后伊尹又虑其择善未精执德不定而转移于他日故特作一德之书以告之而精要莫切于此数语呜呼惟精惟一舜将逊位而后以告禹咸有一德伊尹将告归而后以告太甲付授丁宁之意如此为人君者可不味斯言乎
  周公作立政周书篇名公作此以戒成王文王惟克厥宅心宅心谓安宅其心乃克立兹常事司牧人以克俊有德
  臣按文王之宅厥心即大禹所谓安汝止也尧舜以来累圣相传一本乎此成王即政之始周公恐其知文王之治法而未知文王之心法也故作此书以立政为名所陈皆命官用人之事而必以宅心为先盖用人乃立政之本而宅心又用人之本也夫政事之修废由用人之得失为人君者孰不知之而用舍之间鲜不易位者心无定主而是非邪正得以眩之故也文王惟能安定其心故能立此常事司牧之人皆贤而有德者心犹水然挠而浊之不见山岳渊澄弗动毛发烛焉惟至公可以见天下之私惟至正可以见天下之邪惟至静可以见天下之动文王之用人所以皆适其当者由其能宅心之故也文王生知之圣若无所事乎学而其所谓克宅心者是乃文王之学也然不曰克宅厥心而曰克厥宅心者亦犹皋谟不曰慎修厥身而曰慎厥身修也读者其可以辞害意哉
  洪范周书篇名洪大也范法也言治天下之大法惟十有三祀武王即位之十三年也商曰祀周曰年箕子义不臣周故仍称祀王访于箕子箕子殷父师也武王胜殷杀纣立纣子武庚以箕子归而访问之箕国也子爵也王乃言曰呜呼箕子叹辞惟天阴隲下民阴默也隲升也相协厥居相助也协合也我不知其彝伦攸叙彝常也伦理也攸所也叙次也箕子乃言曰我闻在昔鲧堙洪水汨陈其五行鲧禹之父也堙塞也汨乱也陈列也帝乃震怒帝即天也主宰之谓震动也不畀洪范九畴彝伦攸斁畀与也畴类也斁败也鲧则殛死鲧治水九载功用弗成舜殛之于羽山而死禹乃嗣兴禹鲧之子也舜举之以代鲧嗣继也兴起也天乃锡禹洪范九畴锡亦与也彝伦攸叙初一曰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以其流行于天地之间故曰行次二曰敬用五事一曰貌二曰言三曰视四曰听五曰思次三曰农用八政一曰食二曰货三曰祀四曰司空五曰司徒六曰司冦七曰宾八曰师师兵也农厚也次四曰协用五纪一曰岁二曰月三曰日四曰星辰五曰历数协合也以人占天欲其协合也次五曰建用皇极建立也皇君也极至也立极于上使人望而从之故曰建用次六曰乂用三德一曰正直二曰刚克三曰柔克治人之道用此三者故曰乂用次七曰眀用稽疑曰择建立卜筮人所以稽决疑惑故曰明用次八曰念用庶徴曰雨曰旸曰燠曰寒曰风曰时徴验也念谓念念在此次九曰向用五福一曰夀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攸好德者所好者善也考终命者得正而终也向慕也威用六极一曰凶短折二曰疾三曰忧四曰贫五曰恶六曰弱凶短折则夀与考终之反也疾与忧则康宁之反恶与弱则攸好德之反六极之极谓穷极也与皇极之义不同威犹畏也臣按武王克商之初未遑他事首以彝伦之叙访于亡国之臣访云者不敢召而就问之也彝伦者治天下之常理先后本末各有自然之理非人之所为乃天之所设也天之于民既默陟之于善又助合其厥居然君师治教之责则于我乎属我乃未知常理之次叙焉此所以问于箕子也尧忧洪水使鲧治之鲧不能因性顺导顾乃堤而塞之以激其势水既失性火木金土从而汨乱盖水者五行之首一行乱则五者皆乱矣五行天之道鲧汨而乱之则逆乎天矣故天动威怒而不与以大法九畴鲧以殛死禹继而兴随山濬川行所无事而水患以平天乃以大法九畴与之神龟负文出于洛水龟所负者数尔大禹圣人心与天通见其数而知其理因次之以为九类即今九畴是也初一至次九即所谓彛伦也五行者天之所生以养乎人者也其气运乎天而不息其财用于世而不匮其理则赋于人而为五常以天道言之莫大于此故居九畴之首五事者天之所赋而具乎人者也貌之恭言之从视之明听之聪思之睿皆性之本然也必以敬用之则能保其本然之性不以敬用之则貌必至于嫚言必至于悖以视听则昏且窒以思虑则粗且浅而本然之性丧矣五者治身治心之要以人事而言莫切于此故居五行之次身心既治然后可施之有政食货生民之本衣食既足不可忘本故有祀焉司空居民既得其安矣又有司徒之教焉教之而不从者又有司冦之刑焉接远人以礼而威天下以兵凡此皆所以厚民生故曰农用八政民政既举则钦天授人有不可后于是继以岁月日时星辰历数之纪推步占验必求以合乎天故曰协用五纪皇者君之称极者极至之义标凖之名位乎中而四方所取则也故居人君之位者由一身而至万事莫不尽至而后可以为民之极建者立之于此而形之于彼之谓故曰建用皇极至于正直刚柔之施又必视时之治否因俗之强弱君当揽权无使威福之移于下臣当循法无使颛恣而僣乎上为治之道无越乎此故曰乂用三德国有大事必先详虑于己而后谋之于人人不能决则又诹之卜筮以诀之于天天人相参事无过举所以保其极而不失也故曰明用稽疑五事之得失极之所以建不建也然何从而验之观诸天而已雨旸燠寒风皆以其时则建极之验也五者常而无节则不极之验也天人相应若影响然人君所当念念而致察也故曰念用庶征皇极建则举世之人皆被其泽而五福应之故尧舜之民无不仁且夀者此人君之所当向慕也故曰向用五福皇极不建则举世之人皆蒙其祸而六极随之故桀纣之民无不鄙且夭者此人君之所当畏惧也故曰威用六极洪范九畴六十有五字尔而天道人事无不该焉原其本皆自人君一身始此武王之问箕子之言所以为万世蓍龟也
  礼践阼篇大戴礼篇名武王践阼三日阼者君之阶故人君即位谓之践阼召师尚父而问焉即太公望曰黄帝颛顼之道存乎曰在丹书王欲闻之则斋矣斋三日王端冕师尚父亦端冕奉书而入王东面而立师尚父西面道书之言曰敬胜怠者吉怠胜敬者灭义胜欲者从欲胜义者凶凡事不强则枉弗敬则不正枉者灭废敬者万世王闻书之言惕若恐惧退而为戒书于席之四端为铭焉于几于鉴于盥槃于楹于杖于帯于履屦于觞豆于户牖于剑弓矛为铭焉
  臣按武王之始克商也访洪范于箕子其始践阼也又访丹书于太公可谓急于闻道者矣而太公望所告不出敬与义之二言盖敬则万善俱立怠则万善俱废义则理为之主欲则物为之主吉凶存亡之所由分上古圣人己致谨于此矣武王闻之惕若戒惧而铭之器物以自警焉盖恐斯须不存而怠与欲得乘其隙也其后孔子赞易于坤之六二曰敬以直内义以方外先儒释之曰敬立而内直义形而外方盖敬则此心无私邪之累内之所以直也义则事事物物各当其分外之所以方也自黄帝而武王自武王而孔子其皆一道欤以上叙尧舜禹汤文武之学或谓尧舜而下皆生知之圣今以学言何哉盖生而可知者义理之源尔若夫治己治人之法固不能无待于学也传称尧舜禹汤莫不有师考之论语则信而好古者孔子之所自许也学之不讲者孔子之所尝忧也又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也又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不如丘之好学也则虽生知之圣未有不从事于学者然自商以前未有学之名观书所载数圣人之心传面命与君臣之间胥训胥告者无非学也愿治之主诚即其全书而熟复之则千载圣学之源流将了然于胸中彊勉力行二帝三王之盛可以企及也今特撮其大要著之于篇以见学者有本云












  大学衍义卷二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三
  宋 真德秀 撰
  帝王为学之本
  商高宗周成王之学
  书说命商书篇名说傅说也筑于傅岩之野高宗梦得之立之为相作说命三篇王曰来汝说台小子旧学于甘盘台予也小子高宗谦称也甘盘商贤臣既乃遁于荒野入宅于河自河徂亳暨厥终罔显遁隐也徂往也河亳皆地名暨及也罔无也显明也尔惟训于朕志训教也若作酒醴尔惟麹糵若作和羮尔惟盐梅尔交修予罔予弃予惟克迈乃训迈行也乃汝也说曰王人求多闻时惟建事建立也学于古训乃有获获得也事不师古师法也以克永世克能也永长也匪说攸闻匪非也惟学逊志务时敏逊谦抑也务専也敏𨒪也厥修乃来允怀于兹允信也怀念也兹此也道积于厥躬积聚也厥其也躬身也惟敩学半敩教也念终始典于学典常也厥德修罔觉罔无也觉犹知也监于先王成宪监视也先王谓成汤宪法也其永无愆永长也愆过也惟说式克钦承式用也克能也钦敬也承奉也旁招俊乂旁广也俊贤也乂谓有治人之才也列于庶位庶众也位职也
  臣按高宗之为太子也学于甘盘学未大成而甘盘遁归荒野自河而亳不知所终高宗自失甘盘茫然无所于学既得傅说遂命之以续甘盘之业尔惟训于朕志者望说以格心之事也酒非麹糵不成羮非盐梅不和人君非贤者修辅无以进其德汝交修我而无弃我我能行汝之教高宗之望于说者如彼其切说其可忘言乎王人所以求多闻者是惟立事而已学必施于事然后为有用之学不然则所闻虽多果何为哉古训者古先圣王之训若书之典谟是也学必求之古训然后有得若读非圣之书其何益乎获者得之于已也学必自得然后为功不然则道自道我自我犹未尝学也人君行事当以古人为师若自任己意不师古昔而能长治久安者无是理也于是又言为学之要惟在逊志时敏逊志者卑逊其心虽有如未尝有也时敏者进修及时日新而又新也凡人之害干学者骄与怠而已骄则志盈善不可入怠则志惰功不可进逊则不骄敏则不怠所修之道自将源源而来如井之泉愈汲愈有矣夫人孰不知此然体之不诚则虽得易失惟信之深念之笃然后道积于厥功积犹积善之积今日造一理明日又造一理今日进一善明日又进一善持久不替则道积于身身即道道即身浑然无间矣于是又言敩之与学各居其半我之所教仅能半之高宗于此尤当自力必也一念终始常在于学无少间断然后德之所修有不知其然而然者曰终始不曰始终者学无止法也上言道之积下言德之修者以理言之是谓道以所得言之是谓德非有二也说论为学之方至矣犹虑高宗未知所法则又勉之以成汤为法成汤既盛矣德犹恐其有惭过必改而不吝傥能视其成法安得有愆君德既修然后大臣可举其职招贤能以列庶位说其敢不敬承乎学之一字前此未经见也高宗与说始言之遂开万古圣学之源其功亦大矣哉
  敬之群臣进戒成王之诗维予小子不聪敬止日就月将就成也将大也学有缉熙于光明缉续也熙广也佛时仔肩佛音弼辅也时是也仔任也肩负也示我显德行
  臣按成王即政之初群臣进戒首以敬之敬之为言成王则谓予小子不聪而未能敬方期日有所就月有所将其道何由惟学而已盖学则有缉熙光明之功凡人之性本自光明大学所谓明德是也惟其学力弗继是以本然之光明日以暗晦今当从事于学犹妇功之绩接续而不已以广吾本性之光明然辅弼吾使能当此负任则群臣之责也愿示我以显明之德行使晓然知用力之方此成王虑学之难进故望于群臣者如此德者行之本行者德之发成王之学惟欲充其性之光明进其身之德行岂后世务外者比哉
  以上叙商高宗周成王之学臣按二君初非圣人之资惟其知学之本故能克己蹈道卒为商周令主后世未有及之者学之有功于人如此哉
  帝王为学之本
  汉高文武宣之学
  汉高帝初定天下太中大夫陆贾时时前称说诗书帝曰乃公居马上得之乃公帝自称也安事诗书贾曰马上得之宁可以马上治之乎文武并用长久之术也乡使秦已并天下修仁义法先圣陛下安得而有之帝有惭色谓贾曰试为我著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及古成败之国贾乃祖述存亡之证凡著十二篇每奏一篇帝未尝不称善称其书曰新语
  先儒胡宏曰贾之对宜曰陛下之得天下非専马上之力也盖陛下本以宽大长者受怀王入关之命为天下除残贼所过亡掳掠赦秦降王子婴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约法三章父老唯恐陛下不为秦王庶几三代得天下之仁项王负约王陛下于蜀汉陛下忍而就国用萧何为相养其民以致贤人収用巴蜀还定三秦项羽贼杀义帝陛下举军缟素告诸侯而伐之庶几三代取天下之义不龌龊自用多大略得英雄心师张良任陈平将韩信庶几尧舜禹汤文武知人之明镇抚百姓下令军士不幸死者更为衣衾棺敛转送其家庶几尧舜禹汤文武哀鳏寡恤孤独之政此数者陛下所以得天下也今天下已定愿陛下退叔孙通聘鲁二生使与张良四皓及如臣者共论所以承三代之宜定一代大典以幸天下以诏万世使陆贾有是对而汉祖用其言则必六宫有制适庶有辨教养子弟有法后夫人嫔妇各得其所矣又安有戚夫人为人彘赵王如意淮阳王友梁王恢之皆不得其死哉又安有审食其凟乱宫闱之丑而吕氏至于族灭后世世有外戚之祸哉则必制国有法荆王贾楚王交代王喜齐王肥不封数十县而伏羲神农黄帝尧舜禹汤文武及皋陶伊傅周吕之裔得血食矣则必体貌大臣萧相国不系狱黥布陈豨卢绾韩王信不背叛矣则必不袭秦故尊君抑臣而朝廷之上制礼以道谦尊而光乾刚不亢臣道上行致天也于交泰而大臣可以托天下委六尺之孤矣则必封建诸侯藩垣屏翰根深蒂固难于倾拔可以正中国四夷之分不至畏匈奴与之和亲而手足倒置矣则必复井田之制不至后世三十税一近于貊道富者田连阡陌僭拟公侯而贫民冤苦失职矣则必侍御仆从罔匪正人有疾病不枕宦者卧临弃天下公卿大夫受顾命妇寺不得与而大正其终矣臣按胡宏之论深中当时之失盖贾虽有修仁义法先圣之言而其所陈不过秦汉间事安能举其君于帝王之隆哉此宏之所以深惜也
  汉文帝时贾谊为长沙王傅岁馀文帝思谊征之征召也至入见上方受釐坐宣室釐福也宣室殿名上因感鬼神事而问鬼神之本谊具道所以然之故至夜半文帝前席古者君臣皆席地而坐故坐久相亲则前席既罢曰吾久不见贾生自以为过之今不及也
  臣按文帝之问贾谊及于鬼神之本鬼神者何阴阳造化之谓也帝之问及此其有意穷理之学乎谊具道所以然之故帝为之前席其必深有感于心矣惜史氏之不载也然鬼神之事至难言也在孔门惟季路问事鬼宰我问鬼神其他门人高弟大抵问仁问孝问政而已盖幽明二致而其理一原知仁义则知阴阳能尽性则能至命谊之对亦尝及此否邪厥后新垣平以诡诈进帝为之惑是未尝知鬼神之情状也帝有穷理之心而谊无造理之学故君德成就终有愧于古吁可惜哉
  武帝即位举贤良文学之士制曰朕欲闻大道之要至论之极董仲舒对曰彊勉学问则闻见博而知益明彊勉行道则德日起而大有功
  臣按彊勉学问者致知之事也彊勉行道者力行之事也中庸曰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学问思辨皆求以知之笃行则所以行之也又曰人一能之已百之人十能之已千之者彊勉之谓也仲舒之学盖有见于此而帝不能用也惜哉
  又曰曽子曰尊其所闻则高明矣行其所知则光大矣高明光大不在乎他在乎加之意而已愿陛下设诚于内而致行之则三王何异哉
  臣按武帝之于道徒闻而不尊徒知而不行此其受病之本故仲舒箴之高明以智识言光大以事业言古之圣王有所闻则必尊不徒闻而已也有所知则必行不徒知而已也故充其智识则高明见诸事业则光大由其有求道之诚故也使帝能用其言设诚于内而致行之不徒为闻道之名要必有履道之实则其所至讵可涯也哉
  又曰尧发乎诸侯舜兴乎深山非一日而显也盖有渐以致之言出于己不可塞也行发于身不可掩也言行君子之所以动天地故尽小者大谨微者著诗云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故尧兢兢日行其道而舜业业日致其孝善积而名显德章而身尊积善在身犹长日加益而人不知也积恶在身犹火销膏而人不见也
  臣按西汉儒者惟一仲舒其学纯乎孔孟其致君亦必以尧舜盖自七篇之后未有及此者使帝置仲舒于左右承弼之地必能以二帝三王之道日陈于前绳愆纠缪格其非心安得有极意奢淫之失穷兵黩武之祸又安得惑邪臣之譛兴巫蛊之狱而致父子隔绝阙庭流血之变哉故剟三策之言尤切者著于此以见武帝虽有志于学而实不知所以学为可惜也
  倪宽见武帝语经学上曰吾始以尚书为朴学弗好及闻宽语可观乃从宽问一篇
  臣按典谟训诰誓命之文凡百篇皆人主之轨范也武帝初以为朴学弗好既失之矣及闻宽说可观又止从问一篇则是其弗好如故也然圣经之蕴无穷随其所入皆必有获百篇之书无所不备使帝于其一篇果尝深玩而服膺焉修己治人亦有馀用而帝之行事未见有一与书合者是亦徒问而已果何益哉
  武帝诏求能为韩婴诗者征蔡义上召见说诗甚悦之擢为光禄大夫给事中进授昭帝
  臣按武帝悦蔡义说诗既引以自近又使授其子意亦美矣然不知义之讲说其果能有得诗人之指邪夫诗三百以关雎为首重风化之源也而武帝之卫后以讴者进李夫人以倡进大本如此他可知矣故穷奢极欲则非鸳鸯之义重赋横敛则昧硕䑕之戒以天旱为乾封安有云汉之恐惧用䜛言杀太子不监青蝇之罔极孔子曰诵诗三百不达于政虽多亦奚以为武帝近之矣
  宣武高才好学年十八师受诗论语孝经
  元康元年诏曰朕不明六艺谓诗书礼乐易春秋也郁于大道郁不明也大道谓先王之道是以阴阳风雨未时其博举吏民厥身修正通文学明于先王之术宣究其意者各二人宣通也究穷也孝元帝为太子柔仁好儒见上所用多文法吏以刑名绳下刑谓刑法名谓名家者流考核名实者也绳束也尝侍燕从容言陛下持刑太深宜用儒生帝作色曰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且俗儒不达时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于名实不知所守何足委任乃叹曰乱我家者太子也
  臣按宣帝之诏以阴阳风雨之未时由其不明六艺暗于大道盖人君不明经不知道则无以正心而修身一念之不纯一动之失中皆足以奸阴阳之和故洪范以雨旸燠寒风之时为肃乂哲谋圣之应五者之不时为狂僣豫急蒙之应人主之一心与天地相为流通而善恶吉凶之符甚于影响盖如此后世人主鲜或知者而帝独知之可谓卓然有见矣然其所举吏民之厥身修正通文学明先王之术者乃寂无闻焉夫正身明道之士诚世之所鲜有使帝果以诚求之岂无一二近似者出为帝用夷考当时惟一王吉粗欲建万世之长策而举明主于三代之隆帝已视为迂阔矣使子思孟子生乎其时皇皇于仁义而不汲汲于功利其与帝枘凿将有甚焉者然则正身明道之士窥见此指其肯轻为帝出哉夫以德行仁者王以力假仁者霸其为道若白黒之异色清浊之异流不可杂也杂则黒与浊者终胜矣帝乃以霸王道杂为汉家之制度可乎且帝尝受论语矣语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又曰子为政焉用杀则夫子之意是欲人君纯任德教也又尝立书春秋于学官矣孔子定书纪文武成康之政为后世法而春秋尊王道黜霸术是夫子之意正欲人君纯用周政也帝乃曰德教不可任周政不可用则是论语不必受书春秋不必立也俗儒是古非今固不足用独不当求真儒而用之乎以俗儒不达时宜而并儒之通世务者弃之是因噎而废食也以高材好学之君而择术如此是以励精为政虽能致一时之治而刑馀周召法律诗书卒不免基后来之祸惜哉
  以上叙汉高文武宣之学



  大学衍义卷三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四
  宋 真德秀 撰
  帝王为学之本
  汉光武明帝唐三宗之学
  光武受尚书通大义东观记云受尚书于庐江许子威大义略举因学世亊召桓荣入说甚善之每朝会辄令荣敷奏经义帝称善帝每日视朝日仄乃罢数引公卿郎将讲论经理夜分乃寐皇太子见帝勤劳不怠承间谏曰陛下有禹汤之明而失黄老养性之福愿頥爱精神优游自宁帝曰我自乐此不为疲也太子显宗也
  臣按光武早为儒生及即位孜孜经术又如此宜其光复旧物身致升平视少康周宣盖庶几焉惜其时儒臣作辅如伏湛侯霸軰皆章句书生未明乎古人格心之业故在位三十馀年虽鲜有过事而以无罪废正后易太子则有愧刑家之义以直谏杀大臣则有乖从谏如流之美盖其所学未至于明善诚身之地故于父子夫妇君臣之际不能无可憾者焉圣学不明虽有不世之资如光武者迄不能追帝王之盛然则人主之于务学其可茍也哉
  显宗孝明帝十岁通春秋光武奇之既为皇太子师事博士桓荣学通尚书及即位尊以师礼乘舆常幸太常府令荣坐东靣设几杖会百官及荣门生数百人天子亲自执业每言辄曰太师在是既罢悉以大官供具赐之后三雍成三雍谓明堂灵台辟雍拜荣为五更更谓耆老而更事者每大射养老礼毕帝辄引荣及弟子升堂执经自为卞说谓卞语而讲说也诏曰三老李躬年耆学明五更桓荣授朕尚书诗曰无徳不报无言不雠其赐荣爵关内侯
  臣按先儒胡寅以为显宗事师之意百千年鲜有其俪可谓人主之高致惜乎桓荣授经专门章句不知仲尼修身治天下之微旨故其君之徳业如是而止斯言当矣抑臣窃谓学者所以治性情者也故先汉名儒匡衡有言治性之道必审已之所有馀而强其所不足故聪明疏通者戒于太察寡闻少见者戒于壅蔽勇猛刚强者戒于太暴仁爱温良者戒于无断湛静安舒者戒于后时广心浩大者戒于遗忘若显宗者岂无所当戒者乎传称帝性褊察好以耳目隐发为明公卿大臣数被诋毁近臣尚书至见提曵帝尝受书于师矣书之称尧曰允㳟称舜曰温㳟称文王曰徽柔懿㳟是皆以㳟为贵也曰御众以宽又曰宽绰厥心是又以宽为贵也帝于二者两皆失之既无容人之度又失遇下之礼然则又何贵于学乎先儒有言未读是书犹是人也既读是书亦犹是人也则为不善读矣其殆显宗之谓邪
  肃宗孝章帝少宽容好儒术其为太子也受学于张酺元和二年东巡酺为东郡太守帝幸东郡引酺及门生掾吏会庭中先备弟子之仪使酺讲尚书一篇然后修君臣之礼
  臣按章帝尊经事师之意不愧前人又能戒显宗之苛切事从宽厚奉母后以孝遇同姓以恩惠养元元除去苛法后之议者以长者称虽其天资之美亦其学之力也惜其时师臣如张酺者虽质直守义数有谏正然其所学不过章句之业况又以严见惮不得久在左右故所以辅成徳美者如是而止考之本纪在位仅十有三年而年止三十有三岂无逸之戒亦或有所忽耶惜哉
  唐太宗身属櫜鞬风纚露沐然锐情经术即王府开文学馆召名儒十八人为学士与议天下事既即位殿左置弘文馆悉引内学士番宿更休听朝之闲则与讨古今道前王所以成败或日昃夜艾未尝少怠
  臣按后世人主之好学者莫如唐太宗当战攻未息之馀已留情于经术召名儒为学士以讲摩之此三代以下所无也既即位置弘文馆于殿之侧引内学士番宿更休听朝之暇与讨古今论成败或日昃夜艾未尝少怠此又三代以下之所无也故陆贽举之以告德宗谓言及稼穑艰难则务遵节俭言及闾阎疾苦则议息征徭此所以致贞观之治也我朝列圣盛时妙选名儒环侍经幄迩英崇政延访从容夜直禁中不时召对所以缉熙圣学开广睿聪其与贞观实同一揆夫昼访足矣又必加以夜对何也人主一心攻者甚众惟声与色尤易溺人昼日便朝荐绅俨列昌言正论辐凑于前则其保守也易深宫暮夜所接者非貂珰之軰即嫔御之徒纷华盛丽杂然眩目奇技淫巧皆足荡心故其持养也难此夜对之益所以尤深于昼访与圣明在上傥有志于帝王之事业则贞观之规模与我祖宗之家法不可以不复
  太宗尝谓侍臣曰梁武帝惟谈苦空元帝为周师所围犹讲老子此深足为戒朕所好者惟尧舜周孔之道如鸟之有翼鱼之有水不可暂无耳
  臣按太宗深鉴萧梁之失不取老释二氏而惟尧舜周孔之道是好可谓知所择矣然终身所行未能无愧者以其嗜学虽笃所讲者不过前代之得失而于三圣传授之微指六经致治之成法未之有闻其所亲者虽一时之名儒而奸䛕小人亦厕其列安得有佛时仔肩之益故名为希慕前圣而于道实无得焉其亦可憾也夫
  太宗尝曰人主惟有一心而攻之者甚众或以勇力或以辨口或以谄䛕或以奸诈或以嗜欲辐辏攻之各求自售人主少懈而受其一则危亡随之此其所以难也臣按秦汉以后号为贤主修身寡过则或有之其知从事于此心惧奸佞之乘其隙则未有如太宗者惟其中有所主故封徳彛宇文士及权万纪之徒皆不得而惑然数者均为易入而嗜欲又其最焉古先圣王惟此之畏故朋淫于家益之所以戒舜也无皇耽乐周公之所以戒成王也太宗能严奸佞之防而未能脱嗜欲之阱闺门之内既多惭徳而武才人狐媚之惑卒基异时移鼎祚翦宗支之祸焉盖由天资之高有以知夫众攻之原而学力之浅卒无以胜其最甚之害故智及之仁不能守之也近世儒生有为心箴者曰茫茫堪舆俯仰无垠人于其间眇然有身是身之微太仓稊米参为三才曰惟心耳往古来今孰无此心心为形役乃兽乃禽惟口耳目手足动静投间抵隙为厥心病一心之微众欲攻之其与存者呜呼几希君子存诚克念克敬天君泰然百体从令箴虽常言然深切于正心之学故录焉
  玄宗明皇帝开元中谓宰相曰朕毎读书有所疑滞无从质问可选儒学之士使入内侍读卢怀慎荐太常卿马怀素乃以怀素为左散骑常侍与褚无量更日侍读每至阁门令乘肩舆以进或在别馆道远听于宫中乘马亲送迎之待以师傅之礼
  开元中置丽正书院聚文学之士或修书或侍讲以张说为修书使以总之有司供给优厚中书舎人陆坚以为无益于国徒为縻费欲奏罢之张说曰自古帝王于国家无事之时莫不崇宫室广声色今天子独延礼文儒发挥典籍所益者大所损者微陆子之言何不达也帝闻之重说而薄坚
  臣按明皇初政好学右文其盛如此可谓美矣使当时得一真儒在辅导弼谐之地日以尧舜三王之道六经孔孟之言陈之于前必格物以致其知则于是非邪正之辨了然不惑而张九龄李林甫之忠邪不至于用舎倒置矣必诚意以正其心则于声色货利之诱确乎不移而惠妃太真之蛊媚王珙宇文融之聚敛不得进矣必修身以正其家则于父子夫妇之伦朝廷宫寝之政各尽其道安得有信䜛废杀三子之祸又安得有禄山凟乱宫闱之丑哉奈何张说之流不过以文墨进无量怀素亦不过章句儒帝虽有志于学而所以讲明启沃者仅如此是以文物之盛虽极于开元而帝心已溺于燕安女子小人内外交煽根本日蠧欲其无祸乱得乎故人君之学茍不知以圣王为师以身心为主未见其有益也
  宪宗留意典坟毎览前代兴亡得失之事皆三复其言又读贞观开元实录见太宗撰金镜书及帝范玄宗撰开元训诫帝遂采尚书春秋史汉等书君臣行事可为龟镜者集成十四篇曰君臣道合曰辨邪正曰戒权幸曰戒微行曰任贤臣曰纳忠諌曰慎征伐曰重刑法曰去奢泰曰崇节俭曰奖忠直曰修徳政曰諌畋猎曰录勲贤分为上下卷目曰前代君臣事迹以其书写于屏风列之座右
  臣按宪宗玩意经籍集其事以为龟鉴用意美矣然平蔡之后骄侈遽形裴度以忠直见疏李逄吉以谗谄用皇甫鏄程异以羡馀进是邪正未尝辨贤臣未尝任也忠谏未尝纳勲贤未尝录也土木兴则反于节俭聚敛行则乖于徳政凡所谓十有四条无一不悖戾者其故何哉盖居中而制万事者心也古先圣王必于此乎用力故一心正而万事莫不正宪宗知监前代成败之迹而不知古人大学之源藩镇未平犹能勉强策励一旦奏功侈然自肆屏障虽在志虑已移视之为虚器矣由其心之不治故也当时群臣独一裴垍能进正心之说而心之所以正者亦莫之及焉徒举其纲而不告以用力之地是犹教人以克己复礼而不语以视听言动之目其能有益乎故为人臣而不知大学未有能引其君以当道者
  以上叙汉光武明帝唐三宗之学
  帝王为学之本
  汉魏陈隋唐数君之学
  汉元帝多材艺善史书鼓琴瑟吹洞箫自度曲被歌声分刌音忖节度穷极幼眇少而好儒及即位徴用儒生委之以政贡薛韦康迭为宰相而上牵制文义优游不断孝宣之业衰焉
  臣按人君之学不过修己治人而已元帝于此二者未尝致意而所好者笔札音律之事纵使极其精妙不过胥吏之小能工瞽之末伎是岂人君之大道哉昔颜渊问为邦夫子以放郑声语之今帝之所好者吹洞箫自度曲正所谓郑声也先儒谓其音悲哀能令人意思流连怠惰骄淫皆从此出元帝之资本非刚明者又重之以此好则其志气頺靡日以益甚安有振迅兴起之理宜其牵制文义优游不断卒基汉室之祸也
  魏文帝魏武曹操之子虽在军旅手不释卷少诵诗论及长备历五经史汉诸子百家之言靡不毕览所著书论诗赋凡六十篇史臣陈夀曰文帝天资文藻下笔成章博问彊识才艺兼该若加之旷大之度励以公平之识迈志存道克广徳心则古之贤主何远之有
  臣按文帝之为太子也与一时文士若王粲阮瑀诸人游号建安七子帝及粲等所为文章至今具在其藻丽华美则诚有之揆诸风雅典诰则罪人也夫旷大之度公平之识迈志存道克广徳心此皆人君所当勉者而帝也为嗣则喜见颜色居䘮则燕乐不衰薄同气之恩杀无宠之配以玩好而求远物以私憾而僇谏官是于所当勉者不知勉矣书论诗赋文士之末技尔非人君所当务也而乃侈然自衒谓莫已若识度如此其为史氏所讥宜哉
  后魏王珪问博士李先曰天下何物可以益人神智对曰莫若书籍珪曰书籍有几如何可集对曰自书契以来世有滋益至今不可胜计茍人主所好何忧不集珪遂命郡县大索书籍悉送平城
  臣按大学之道以致知为首正欲开聪明而发智识也魏珪中材之君初未尝学而有益人神智之问可谓切问矣李先莫如书籍之对亦可谓善对矣然则书契以来世有滋益人主所好何忧不集则失之甚也夫古今之书籍虽多其切于君徳治道者六经而已尔论孟而已尔六经之大义人君皆所当闻然一日万几无遍读博通之理茍颛精其一二而兼致力于论孟大学中庸之书间命儒臣敷陈历代之得失则其开聪明而发智识者亦岂少哉惜乎李先凡陋之儒智不及此徒使魏王以聚书为美而无得于书求神仙滥刑戮溺声色卒以无道殒其身是虽图书山积果何益于万一哉
  唐文宗性俭素听朝之暇惟以书史自娱声乐游畋未尝留意
  臣按文宗可谓好学之君矣而卒无救于祸败者易曰君子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徳使文宗而知此义则玩乾健以养其刚体离丽以养其明既刚且明则于威福之权必能别白何至柔懦不立听用匪人使阉寺之势益张甘心以赧献自比其于书史了无毫分之得正坐以之自娱故耳夫好书而以之资空谈销永日鲜有不为文宗者
  后汉灵帝好文学自造皇羲篇五十章因引诸生能为文赋者并待制鸿都门下后诸为尺牍及工书鸟篆者皆加引召遂至数十人侍中祭酒乐松贾䕶多引无行趋势之徒置其间憙陈闾里小事帝甚悦之待以不次之位
  臣按词赋小技扬雄比之雕虫篆刻壮夫且耻为之况人主乎赋犹无用况书篆末艺乎灵帝名为好学而所取乃尔夫人主不可轻有所好所好一形群下必有伺其意指者故虽文赋书篆亦为小人媒进之阶况他乎惟游心经术恬澹寡欲则奸邪无得而窥灵帝昏乱之君无足论者特以为来世之鉴云
  陈后主叔宝以宫人有文学者为女学士仆射江总虽为宰辅不亲政务日与尚书孔范等十馀人侍上游宴后庭谓之狎客上毎饮酒使诸妃嫔及女学士与狎客共赋诗互相赠答采其尤艳丽者被以新声群臣酣歌自夕达旦日以为常其后隋伐陈获叔宝以归从隋文帝饮赋诗及出帝目之曰以作诗之功何如思安时事乎
  隋炀帝善属文不欲人出其右薛道衡死帝曰能更作空梁落燕泥否王胄死帝诵其佳句曰庭草无人随意绿复能作此语邪自负才学毎骄天下之士尝谓侍臣曰天下皆谓朕承藉绪馀而有四海设令朕与士大夫高选亦当为天子矣
  臣按陈隋二君号为工于词艺者一则因是而君臣相狎一则因是而君臣争胜卒底乱亡然则帝王之于词章皆非所当作乎曰虞帝敕天之歌大禹朽索之训成汤宫刑之制虽非有意于为文而炳炳琅琅垂耀千古此人君所当法也若大风之安不忘危犹可见英主之远虑金镜之任贤去不肖亦足以昭示子孙揆之帝王抑其次也若夫雕镂组织与文士争一日之长固可羞己况于淫䙝猥陋如陈隋之君乎臣故著此以为人主溺心词艺者之戒
  以上叙汉魏陈隋唐数君之学





  大学衍义卷四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五
  宋 真徳秀 撰
  格物致知之要一
  明道术
  天理人心之善
  汤诰商书篇名成汤作此以告万方曰惟皇上帝降𠂻于下民皇大也上帝即天也降下也若有恒性若顺也恒常也克绥厥猷惟后克能也绥安也厥其也猷道也后君也
  臣按成汤此言可谓知君师之职矣盖天能与人以至善之性而不能使之全其性能使人全其性者君师之任也汉儒以𠂻为善臣谓𠂻即中也天之生民莫不各赋之以仁义礼智之徳浑然于中无所偏倚是所谓𠂻也自天所降而言则谓之𠂻自人所受而言则谓之性非有二也然天之降于人者初无智愚之间而人之受于天者清浊纯驳随其所禀有不同焉必赖君师之作顺其有常之性而开迪之舜之徽五典周之教六徳六行皆其事也性本至善因而教焉是之谓顺若其本恶而强教以善则是逆之而非顺之也观若之一言则人性之善可知矣猷者道也道即性也以体而言则曰性以用而言则曰道其实一也顺其性使安其道非君不能何谓安父安于慈子安于孝知其自然而不可易与其当然而不容己然后为安成汤有天下之初即以此自任臣故曰可谓知君师之职也厥后秉彛受中之言相继而发至于孔孟性善之理益明而开万世性学之源则自成汤始呜呼圣哉
  诗烝民尹吉甫作此美周宣王曰天生烝民烝众也有物有则则法也民之秉彝秉执也彝常也好是懿徳懿美也
  臣按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道者理也器者物也精粗之辨固不同矣然理未尝离乎物之中知此则知有物有则之说矣盖盈乎天地之间者莫非物而人亦物也事亦物也有此物则具此理是所谓则也以人言之如目之视耳之听物也视之明听之聪乃则也君臣父子夫妇长幼物也而君之仁臣之敬子之孝父之慈夫妇之别长幼之序乃则也则者凖则之谓一定而不可易也古人谓规矩凖绳衡为五则者以其方圆平直轻重皆天然一定之法故也夫物之所以有是则者天实为之人但循其则耳如视本明视而不明是失其则也听本聪听而不聪是失其则也君当仁君而不仁是失其则也臣当敬臣而不敬是失其则也然此一事之则尔若为人而不能全乎为人之理是失其所以为人之则而非人矣彝而言秉何也浑然一理具于吾心不可移夺若秉执然惟其有此故于美徳无不知好者仁义忠孝所谓美徳也人无贤愚莫不好之不仁不义不忠不孝所谓恶徳也人无贤愚莫不恶之观乎此则知性之善矣当更合后章孟子之言观之
  刘康公曰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谓命也
  臣按刘子之所谓中即成汤之所谓𠂻盖天地自然之理而人得之以生者是所谓天命之性也
  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臣按程頥曰阴阳气也所以阴阳者道也朱熹亦曰阴阳迭运者气也而其理则所谓道盖阴阳二气流行于天地之间来往循环终古不息是孰使之然哉理也理之与气未尝相离继继而出莫非至善成之在人则曰性焉理无不善性岂有不善哉性善之理虽至孟子而益明然其源实出乎此
  乾文言孔子所作曰元者善之长也元大也始也亨者嘉之会也亨通也嘉美也利者义之和也利宜也贞者事之干也贞正固也君子体仁足以长人嘉会足以合礼利物足以和义贞固足以干事君子行此四徳者故曰乾元亨利贞
  朱熹曰元者生物之始天地之徳莫先乎此故于时为春于人则为仁而众善之长也亨者生物之通物至于此莫不嘉美故于时为夏于人则为礼而众美之会也利者生物之遂物各得宜不相妨害故于时为秋于人则为义而得其分之和贞者生物之成实理具备随在各足故于时为冬在人则为智而为众事之干干木之身枝叶所依而立也凡此天徳之自然也又曰以仁为体则无一物不在所爱之中故足以长人嘉其所会则无不合礼使物各得其所利则义无不和贞固者知贞之所在而固守之所谓知而勿去者也故足以为事之干凡此人事之当然也又曰干四徳元最重贞次之非元无以生非贞无以终非终无以为始不始则不能成终如此循环无穷所谓大明终始也又曰非君子之至健无以行此故曰乾元亨利贞
  臣按四徳之说朱熹尽之世之昧于理者皆言天与人二今以此条观之则人之与天未尝不一也盖在天则为元亨利贞而在人则为仁义礼智元亨利贞理也生长收藏气也有是理则有是气仁义礼智性也恻隐羞恶辞让是非情也有是性则有是情天人之道吻合如此又曷尝有二邪然天无心而人有欲天惟其无心也故元而亨亨而利利而贞贞而又元通复循环未尝间断元亨是发出故曰通利贞是收敛故曰复于穆之命终古常新人惟其有欲也故恻隐之发而残忍夺之辞逊之发而贪冒杂之羞恶之发而茍且间之是非之发而昏妄贼之于是乎与天不相似矣学者当知天有此徳吾亦有此徳屏除私欲保养正性则吾之一身通体皆仁随触而应无非恻怛即天之春生意盎然而物物欣悦也吾之动容周旋莫不中礼三千三百灿然明备即天之夏生意畅达而物物嘉美也吾之所以利物者皆合于义即天之秋生意凝实而万宝得遂其性也吾之所以贞固有守者足以根本万事即天之冬生意潜藏而造化所由以出也贞固所以为智者惟知之明故守之固智所以配冬者义发于外而智藏于中也人之与天其果二乎哉而况人君有天之徳又居天之位则善端萌动者元也善端发达者亨也推而泽物俾各获所者利也心既溥物还复寂然者贞也虽一日之顷一念之微四者无乎不在然徳虽固有非刚健则不能行夫惟自强不息与天同运人欲不得以间之然后终始万物与天同功矣义理之源莫大于此惟圣明玩心焉
  中庸曰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朱熹曰命犹令也性即理也天以阴阳五行化生万物气以成形而理亦赋焉犹命令也于是人物之生因各得其所赋之理以为健顺五常之徳所谓性也率循也道犹路也人物各循其性之自然则其日用事物之间莫不各有当行之路是则所谓道也修品节之也性道虽同而气禀或异故不能无过不及之差圣人因人物之当行者而品节之以为法于天下则谓之教若礼乐刑政之属是也盖人之所以为人道之所以为道圣人之所以为教原其所自无一不本于天而备于我学者知之则其于学知所用力而自不能已矣
  臣按人之五常本于天之五行五行运于天而人得之以为性木仁火礼金义水智土信各有攸本故自昔言性者曰五常而已熹乃益之以健顺何邪盖阳之性健木火属焉在人则为仁礼阴之性顺金水属焉在人则为义智而土则二气之冲和信亦兼乎健顺故周敦頥曰五行一阴阳也阴阳不在五行之外健顺亦岂在五常之外乎
  或问中庸首章之义朱熹曰天之所以赋予万物而不自已者命也吾之得乎是命以生而莫非全体者性也故以命言之则曰元亨利贞而四时五行庶类万化莫不由是而出以性言之则曰仁义礼智而四端五典万物万事之理莫不綂于其间盖在天在人虽有性命之分而其理则未尝不一在人在物虽有气禀之异而其理则未尝不同又曰天命之性仁义礼智而已循其仁之性则自父子之亲以至于仁民爱物皆道也循其义之性则自君臣之分以至于敬长尊亲亦道也循其礼之性则㳟敬辞逊之节文皆道也循其智之性则是非邪正之分别亦道也盖所谓性者无一理之不具故所谓道者不待外求而无所不备所谓性者无一物之不得故所谓道者不假人为而无所不周又曰天命之性率性之道皆理之自然而人物之所同得者也人虽得其形气之正然其清浊厚薄之禀亦有不能不异者是以贤智者或失之过愚不肖者或失之不及而得于此者亦或不能无失于彼惟圣人之心清明纯粹天理浑然无所亏缺故能因其道之所在而为之品节防范以立教于天下使夫过不及者有以取中焉盖有以辨其亲疏之杀而使之各尽其情则仁之为教立矣有以别其贵贱之等而使之各尽其分则义之为教行矣为之制度文为使之有以守而不失则礼之为教得矣为之开导禁止使之有以别而不差则智之为教明矣然亦未始外乎人之得乎天者强为之也
  臣按子思言天命之性即汤之所谓降𠂻其言率性之道修道之教即汤之所谓克绥厥猷惟后前圣后贤更相发明如出一口而朱熹之论性曰仁义礼智其论道与教亦必曰仁义礼智其视佛老之学以空寂为性以虚无为道管商之徒以刑名功利为教者孰真孰妄孰是孰非可不辨而明矣
  滕文公为世子滕国名文公者定公之世子也将之楚过宋而见孟子孟子道性善道言也言必称尧舜世子自楚反反还也复见孟子孟子曰世子疑吾言乎夫道一而已矣成覸谓齐景公曰成覸齐人景公齐君彼丈夫也我丈夫也吾何畏彼哉颜渊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颜渊孔子弟子名回公明仪曾子弟子曰文王我师也周公岂欺我哉今滕绝长补短将五十里也犹可以为善国书曰若药不瞑眩厥疾不瘳书说命之辞瞑眩犹昏愦也以毒药攻疾故昏愦而后愈瘳愈也
  程頥曰性即理也天下之理原其所自未有不善喜怒哀乐未发何尝不善发而中节即无往而不善发不中节然后为不善故凡言善恶皆先善而后恶言吉凶皆先吉而后凶言是非皆先是而后非
  朱熹曰性者人所禀于天以生之理也浑然至善未尝有恶人与尧舜初无少异但众人汨于私欲而失之尧舜则无私欲之蔽而能充其性尔故孟子与世子言毎道性善而必称尧舜以实之欲其知仁义不假外求圣人可学而至而不懈于用力也又曰时人不知性之本善而以圣贤为不可企及故世子于孟子之言不能无疑而复来求见盖恐别有卑近易行之说也孟子知之故告之曰夫道一而已矣以明古今圣愚本同一性前言已尽无复他说也又曰孟子既告世子以道无二致而复引成覸等三言以明之欲世子笃信力行不当复求异说也又曰滕国虽小犹足为治但恐安于卑近不能自克则不足以去恶而为善尔孟子言性始见于此而详具于告子之篇然默识而旁通之则七篇之中无非此意其所以广前圣之未发而有功于圣人之门程子之言信矣臣按性善之说程朱尽之其曰性即理也乃自昔圣贤之所未言万世言性之标凖也熹谓七篇之中无非此意者如言仁义言四端盖其大者也至于因齐王之爱牛而劝之以行王政亦因其性善而引之当道也以此推之他可识矣
  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掌上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怵惕惊动貌恻伤之切也隐痛之深也非所以纳交于孺子之父母也内结也非所以要誉于乡党朋友也要求也非恶其声而然也声名也由是观之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羞耻己之不善也恶憎人之不善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辞解使去己也让推以与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是知其善而以为是非知其恶而以为非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有是四端而自谓不能者自贼者也谓其君不能者贼其君者也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茍能克之足以保四海茍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
  朱熹曰天之生物各付一性性非有物只是浑然一理之在我者耳故性之所以为体亦惟仁义礼智信五者天下之理无出于此五者之中所谓信者真实无妄之理也仁义礼智皆真实无妄故信不必言仁义礼智四者于中各有分别不可不辨盖仁是温和慈爱之理义是断制裁割之理礼则㳟敬撙节之理智则分别是非之理凡此四者具于人心乃性之本理方其未发漠然无形象之可见及其发而为用则仁者为恻隐义者为羞恶礼者为㳟敬智者为是非所谓情也四端云者犹有物在中而不可见必因其端绪发见于外然后可得而寻性之理虽无形而端绪之发则可验故由其恻隐所以必知其有仁由其羞恶所以必知其有义由其㳟敬所以必知其有礼由其是非所以必知其有智使其本无是理于内则何以有是端于外所以有是端于外必知其有是理于内而不可诬也仁义礼智既见得界限分明又须知四者之中仁义是对立门庭盖仁仁也而礼则仁之著义义也而智则义之藏犹春夏秋冬虽为四时其实不过一阴一阳而已春夏皆阳之属秋冬皆阴之属也故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仁义虽对立而成两然仁则生生之意实贯通周流乎四者之中故仁者仁之本体礼者仁之节文义者仁之断制智者仁之分别正如春之生气贯彻四时春则春之生夏则春之长秋则春之收冬则春之藏故程子曰四徳之元犹五常之仁偏言则一事专言则包四者正谓此也自四而两自两而一则统之有宗会之有元天地之理固然也
  臣按朱熹四端之说盖先儒所未发至论不忍人之心则曰天地以生物为心而所生之物因各得天地生物之心以为心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也至㢤言矣盖天地造化无他作为惟以生物为事观夫春夏秋冬往古来今生意流行何尝一息间断天地之心于此可见万物之生既从天地生意中出故物物皆具此理何况人为最灵宜乎皆有不忍人之心也然人有是心而私欲间断故不能达之于用惟圣人全体本心私欲不杂故有此仁心便有此仁政自然流出更无壅遏天下虽大运以此仁而有馀矣孟子恐人未能自信也故指发见之真切者以觉悟之夫孺子未有所知而将入于井乍见之者无间贤愚皆有恻怛伤痛之心方其此心骤发之时非欲以此纳交非欲以此干誉又非以避不仁之名也仓猝之间无安排无矫饰而天机自动此所谓真心也赋形为人孰无此心茍无此心则无人矣然则所谓无者岂其固然哉私欲蔽塞而失其本真耳孟子始言恻隐之心至此乃兼羞恶辞让是非而言者盖仁为众善之长有恻隐则三者从之矣恻隐不存则三者亦何有哉夫四肢人所必有四端亦然而昧者不察自谓不能是贼其身又谓吾君不能是贼其君贼犹贼仁贼义之贼言为祸害之深也然仁义礼智其分量甚大而端绪甚微茍不推广其端则何以充满其量必也因其发见之微随加展拓使人欲无所障碍而天理得以流行犹始然之火引之而煌煌始逹之泉疏之而浩浩仁义礼智庶几充满其本然之量而不可胜用矣茍惟不然天理方萌人欲旋窒是乍然者遽息而方逹者随堙欲愈蔽而端愈微虽有不忍人之心必无不忍人之政矣夫四端在人一也充之则足以保四海不充则不足以事父母是以帝王之治光宅天下丕冒海隅而后之人主或以天下之大而不能以悦其亲之心或以迩声色信谗邪而至于黜其配杀其子同此四端也充与不充而已耳此章之要在于识本心之正加推广之功至于保四海则自然之效验也四端之论虽首唱于孟子而条贯统纪则至朱熹而大明圣明优游玩索而力行之则天下幸甚
  告子曰告子名不害孟子弟子也性犹杞柳也义犹杯棬也以人性为仁义犹以杞柳为杯棬杞柳二木名杯棬饮器也孟子曰子能顺杞柳之性而以为杯棬乎将戕贼杞柳而后以为杯棬也戕伐也贼害也如将戕贼杞柳而以为杯棬则亦将戕贼人以为仁义与率天下之人而祸仁义者必子之言夫率犹驱也
  臣按告子之说盖谓人性本无仁义必用力而强为若杞柳本非杯棬必矫揉而后就也吁何其昧于理之甚耶夫仁义即性也告子乃曰以人性为仁义如此则性自性仁义自仁义也其可乎夫以杞柳为杯棬必斩伐之屈折之乃克有成若人之为仁义乃其性之固有孩提之童皆知爱亲即所谓仁及其长也皆知敬兄即所谓义何勉强矫拂之有使告子之言行世之人必曰仁义乃戕贼人之物将畏惮而不肯为是率天下而害仁义其祸将不可胜计此孟子所以不容不辨也
  告子曰性犹湍水也决诸东方则东流决诸西方则西流人性之无分于善不善也犹水之无分于东西也孟子曰水信无分于东西无分于上下乎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今夫水搏而跃之可使过颡颡额也激而行之可使在山是岂水之性哉其势则然也人之可使为不善其性亦犹是也
  臣按告子杞柳之喻既为孟子所辟则又小变其说而取喻于湍水盖前说专指人性为恶至是又谓可以为善可以为恶而借水以明之不知水之性未尝不就下虽搏之过颡激之在山可暂违其本性而终不能使不复其本性也人之为不善者固有之矣然其所以然者往往为物欲所诱利害所移而非其本然之性也故虽甚愚无知之人詈之以恶逆斥之以盗贼鲜不变色者至于见赤子之入井则莫不怵惕而救之朱熹以为性本善故顺之而无不善本无恶故反之而后为恶非本无定体而可以无所不为也斯言尽之矣
  公都子孟子弟子曰告子曰性无善无不善也或曰性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是故文武兴则民好善文武谓周之文王武王幽厉兴则民好暴幽厉谓周之幽王厉王或曰有性善有性不善是故以尧为君而有象象舜之弟尧之臣也以瞽瞍为父而有舜瞽瞍舜之父也以纣为兄之子且以为君而有微子启王子比干微子比干皆纣叔父又为之臣今曰性善然则彼皆非与孟子曰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乃所谓善也若夫为不善非才之罪也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㳟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㳟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尔矣故曰求则得之舎则失之或相倍蓰而无算者倍一倍也蓰五倍也算数也不能尽其才者也诗曰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夷夷与彝通用好是懿徳孔子曰为此诗者其知道乎故有物必有则民之秉彝也故好是懿德
  朱熹曰情者性之动也人之情本但可以为善而不可以为恶则性之本善可知矣又曰才犹材质人之能也人有是性则有是才性既善则才亦善人之为不善乃物欲䧟溺而然非其才之罪也又以为有物必有法如有耳目则有聪明之德有父子则有慈孝之心是民所秉执之常性也故人之情无不好此懿徳者以此观之则人性之善可见而公都子所问之三说皆不辨而明矣
  臣按公都子学于告子者也故以性善为非而设二者之说以辟孟子孟子不与之辨独以性之发见者言之盖所谓性者仁义礼智而已然未发之前无兆朕之可见惟感物而动为恻隐为羞恶为㳟敬为是非然后性之本可识盖四者情也而其本则性也由其性之善故发而为情亦善因情之善而性之善可知矣夫善者性也而能为善者才也性以体言才以用言才本可以为善而不可以为恶今乃至于为不善者是岂才之罪哉䧟溺使然也夫四者之心所以人人皆有者由其具仁义礼智之性故也铄者以火销金之名火之销金由外以至内也性则我所固有非自外来独患夫人之弗思弗求尔夫物有求而弗得者在外故也性则求其在我者何不得之有本然之才初无限量极天下之善无不可为者今乃善恶相去之远由不能尽其才也曰思曰求而又曰尽此孟子教人用功之至要烝民之诗其说己见前章合而观之可也
  曹交问曰曹交曹君之弟人皆可以为尧舜有诸孟子曰然交闻文王十尺汤九尺今交九尺四寸以长食粟而已如何则可曰奚有于是亦为之而已矣有人于此力不能胜一匹雏胜堪也匹鸭也鸭之雏也则为无力人矣今曰举百钧则为有力人矣一百二十斤为钧百钧一万二千斤然则举乌获之任是亦为乌获而已矣乌获古有力人夫人岂以不胜为患哉弗为耳徐行后长者谓之弟疾行先长者谓之不弟夫徐行者岂人所不能哉所不为也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子服尧之服诵尧之言行尧之行是尧而已矣子服桀之服诵桀之言行桀之行是桀而已矣曰交得见于邹君可以假馆愿留而受业于门邹国名孟子邹人也曹交是时亦在邹曰夫道若大路然岂难知哉人病不求尔子归而求之有馀师
  臣按人皆可以为尧舜或古语或孟子所尝言曹交疑而问之孟子曰然者所以明其必然也交乃以形体之长而材能之短自歉夫圣人之所以圣者岂形体之谓哉人皆有是性故皆可以为尧舜独患其不为耳且以负重譬之能胜乌获之任是亦乌获也茍能为尧舜之事岂非尧舜乎力之强弱有限故有不胜之患若性之善则未尝有限岂以不胜为患乎又以行之徐疾明之夫长㓜之序天实为之徐行后长者循乎礼之当然故谓之弟疾行先长者则悖乎理而非弟矣夫徐行至易也岂人所不能以其不为故䧟于不弟之罪以是而思则凡理之当为者无不可为其善不善之分独在于为不为耳世之言尧舜者往往失之过高故孟子直以一言断之曰孝弟而已矣谓其止于是也夫幼而爱亲长而敬兄人性所同为尧舜者能尽此性而已孟子又恐曹交终疑其难也则又告之以服尧服诵尧言行尧行是尧而已矣言其为之无不至也交以受业为请又告以道者人所共由犹九轨之涂坦然易见所患者人不求之耳归而求之于事亲敬长之间本性之真随处发露师在是矣其示人深切如此而世之人犹以性为不善而安于暴弃者岂不重可叹哉
  孟子曰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也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也亲亲仁也敬长义也无他达之天下也臣按良谓本然之善也善出于性故有本然之能不待学而能本然之知不待虑而知观人之幼而爱亲长而敬兄则可知矣亲亲之心逹之天下即所谓仁敬长之心逹之天下即所谓义然则仁义岂出于孝弟之外哉斯理也孟子盖屡言之其为天下后世虑者切矣
  以上论天性人心之善
  或谓以此为人君致知之首何也曰人君之于道所当知者非一而性善尤其最焉盖不知己性之善则无以知己之可为尧舜不知人性之善则无以知人之可为尧舜故孟子于滕世子之见曹交之问皆以是告焉庶几其道得行使君为尧舜之君民为尧舜之民也不幸邪说放纷正理衰熄当时之君无能尊信其言者未几而荀卿氏出则为性恶之说于是李斯本之以相秦斯荀卿弟子刬灭先王之礼教一以严法峻刑毒天下由其以人性为恶故也片言之误流祸至此岂不哀哉或谓性固然也然求之天下其能为善者无几何也曰此气质之异而非性之罪也先儒张载尝言之矣曰形而后有气质之性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盖天之所以与人者莫非纯粹至善之理此所谓天地之性也人之受之则所值之气不同或清而纯或浊而杂故其性亦随而异此所谓气质之性也天地之性则无不善气质之性则有善有不善焉然茍有以反之则虽不善者可复而善然则反之之道奈何曰由治己而言则有学由治人而言则有教闲邪存诚克己复礼此治己之学也学之功至则己之善可复矣道徳齐礼明伦正俗此治人之教也教之功至则人之善可复矣若夫以己之性为不善而不以圣人之道治其身是自暴者也以人之性为不善而不以圣人之道治其民是暴天下者也故系其说如此惟圣明详玩之



  大学衍义卷五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六
  宋 真徳秀 撰
  格物致知之要一
  明道术
  天理人伦之正兼言五者大伦
  大学礼记篇名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
  臣按大学之道在止于至善为人君为人臣以至与国人交各有所当止止云者必至于是而不迁之谓也以君道言之有一毫未至于仁不可以言止知仁之当为而或出焉或入焉亦不可以言止何谓仁克己复礼仁之体也爱人利物仁之用也为人君者内必有以去物欲之私使视听言动无一不合乎礼外必有以广民物之爱鳏寡孤独无一不遂其生此所谓仁也必有是体然后其用行焉故圣人论仁莫先于克己也人君为天下民物之主痒疴疾痛孰非同体故君道必主于仁而为仁必极其至所谓止于至善也自古帝王独称尧舜为至仁者以其兼体用之全无纤微之间故也若宋襄以不禽二毛为仁梁恵以移民移粟为仁是特区区之小善耳其可以言至乎其可遽止于是乎以此推之则臣之敬子之孝父之慈与国人交之信皆以极至为当止之地若夫以貎恭为敬以从令为孝以长恶为慈以小谅为信而曰止于是焉则非臣之所敢知也
  晏子曰晏子名婴字平仲齐景公大夫也君令臣共父慈子孝兄爱弟敬夫和妻柔姑慈妇听礼也君令而不违臣共而不贰父慈而教子孝而箴兄爱而文弟敬而顺夫和而义妻柔而正姑慈而从妇听而婉礼之善物也物犹事也
  臣按君令臣共以下皆礼之当然也然君以出令为职要必不违于理然后人心服而令必行否则言悖而出亦悖而入未见其能令也臣之事君以恭为夲然必忠诚不二然后可贵否则外有事君之礼内有嫚上之心未见其能恭也父慈而不能教则败其子子孝而不能箴则陷父于不义兄能爱弟矣又必有切磋之益如朋友之相资不然则义揜于恩其失为徒爱弟能敬兄矣必又有和顺之美使情意相亲而无间不然则礼胜则离其失为徒敬夫之于妇贵乎和协茍不知义则溺爱而失其刚非夫道也妇之于夫贵乎柔巽茍不由正则狃说而流于淫非妻道也君臣而下皆以二徳相济惟姑之于妇一于慈而从妇之于姑一于听而婉盖妇姑相与专主于和柔而无取于刚劲故与前四者不得不异也礼之善物谓八者之礼于事为善也不然则得其偏而无相济之美其得为善乎晏子之言上下均所当知故录焉
  孟子曰人之有道也饱食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圣人有忧之使契为司徒教以人伦圣人谓舜契臣名司徒掌教之官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臣按舜典帝之咨契曰百姓不亲五品不逊五品即五者之大伦也汝作司徒敬敷五教在宽春秋传亦曰舜举八元使布五教于四方父义母慈兄友弟㳟子孝孟子所称即其事也当舜之时既命后稷教民稼穑五榖既熟有以养民之生矣养而不教则民不知义又何以别于禽兽哉人之有道谓其各有秉彛之性也父子之亲君臣之义夫妇之别长幼之序朋友之信皆人性所自有舜之命官敷教亦因其有而导之耳非强之以所无也经传论人伦之道非一然各以一言而尽其要未有如孟子者呜呼旨哉
  汉白虎通义章帝时论五经同异于白虎殿作此书三纲者何谓也谓君臣父子夫妇也六纪者何谓也谓诸父兄弟族人诸舅师长朋友也故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何谓纲纪纲者张也纪者理也大者为纲小者为纪所以张理上下整齐人道也人皆怀五常之性有亲爱之心是以纲纪万化若罗网之有纲纪而万目张也
  臣按三纲之名始见于此非汉儒之言古之遗言也盖天下之事众矣圣人所以治之者厥有要焉惟先正其本而已本者何人伦是也故三纲正则六纪正六纪正则万事皆正犹举网者提其纲纪而众目毕张也若纲纪不正虽事事而理之犹整乱丝其能治乎即三纲而言之君为臣纲君正则臣亦正矣父为子纲父正则子亦正矣夫为妻纲夫正则妻亦正矣故为人君者必正身以綂其臣为人父者必正身以律其子为人夫者必正身以率其妻如此则三纲正矣繇古洎今未有三纲正于上而天下不安者亦未有三纲紊于上而天下不危者善计天下者亦察乎此而已矣
  以上论天理人伦之正一
  明道术
  天理人伦之正通言人子之孝
  孝经爱亲者不敢恶于人敬亲者不敢慢于人爱敬尽于事亲而德教加于百姓此天子之孝
  臣按孝之为孝不出爱敬二者而已推爱亲之心以爱人而无所疾恶推敬亲之心以敬人而无所慢易则天下之人皆在吾爱敬中矣爱敬尽于事亲非求以律人也躬行于上而德教自形于下天下之人无不皆爱其亲矣其守岂不约乎其施岂不博乎故曰此天子之孝
  子曰昔者明王之以孝治天下也不敢遗小国之臣而况于公侯伯子男乎故得万国之懽心以事其先王此言天子之孝治国者不敢侮于鳏寡而况于士民乎故得百姓之懽心以事其先君此言诸侯之孝治家者不敢失于臣妾而况于妻子乎故得人之懽心以事其亲此言大夫之孝夫然故生则亲安之祭则鬼享之是以天下和平灾害不生灾害谓水旱饥馑之属祸乱不作祸乱谓甲兵寇戎之属故明王之以孝治天下也如此诗云有觉徳行四国顺之
  臣按此章亦推爱亲之心以爱人之意能爱人则人亦爱之故天子则得万国之懽心诸侯大夫亦各得其人民之懽心人心懽悦则亲心亦为之懽悦以奉养则亲安以祭祀则鬼享幽明无二致也其效至于天下和平而无灾祸之兴盖人和则天地之和亦应其始推爱亲之心以及人其终享爱人之福以及亲所谓孝治天下也如此后世人君盖有暴虐其民结怨稔祸至于危其亲以及宗庙者然后知圣人之言真百世之蓍龟也
  子曰昔者明王事父孝故事天明事母孝故事地察察著也长幼顺故上下治天地明察神明彰矣彰亦明矣故虽天子必有尊也言有父也必有先也言有兄也宗庙致敬不忘亲也修身慎行恐辱先也宗庙致敬鬼神著矣孝弟之至通于神明光于四海无所不通
  臣按父母者子之天地天地者人之父母其实一也故事父孝则事天之理明事母孝则事地之理察明察云者谓昭然显著洞悟于心也夫父兮生我母兮育我此所谓子之天地也大哉乾元万物资始至哉坤元万物资生此所谓人之父母也事父母之道无他全其所以与我者而已故乐正子曰天之所生地之所养无人为大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归之可谓孝矣不亏其体不辱其先可谓全矣故壹举足而不敢忘父母壹出言而不敢忘父母人子之孝未有大于此者然则事天地之道亦岂有异是乎夫人有此身则有此心有此心则有此性此天地之所与我者也五常万善本来全具一毫有亏是嫚其所与矣故孟子曰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成汤所以顾𬤊天之明命者正恐瞬息之不存非所以事天也文王所以陟降在帝左右者正恐跬步之或违非所以事天也即是而观事父母事天地岂有二道乎天下之道其妙而不可测者谓之神显而不可欺者谓之明吾之事天明事地察则天地神明所以鉴临在上者昭著而不可揜即下文通乎神明之义也长幼指兄弟而言孔子既言孝又兼言弟故谓虽天子之贵所尊者父而所先者兄然自宗庙致敬以下则惟言孝而已未始及于弟也盖孝弟一心孝既至则弟亦至矣天人一理通乎神明则亦光乎四海矣此盖推言孝弟之极功为人君者所当深体也
  易蛊卦名初六初爻阴画干父之蛊蛊事也其字从虫从皿虫之食皿败坏之象故以治事为治蛊也有子考无咎厉终吉象曰干父之蛊意承考也臣按程頥之传以为子干父蛊之道能堪其事则为有子而其考得无咎不然则为父之累故必惕厉则得终吉臣谓昜虽通言人子之道其在王者承祖考之业则干蛊之尤大者也茍或忘敬畏之心而萌嫚易之志其终凶可知矣若唐之玄宗宪宗始初清明中兴帝业祖考有光焉其后志骄以怠浸弗克终则反吉而为凶矣吉凶之分由敬嫚之异其可忽哉
  九二干母之蛊不可贞象曰干母之蛊得中道也臣按程頥之传以为子之于母当以柔巽辅导之使得于义不顺而致蛊则子之罪也从容以将顺岂无道乎以妇人言之则阴柔可知若伸已刚阳之道遽然矫拂则伤恩所害大矣亦安能入乎在乎屈己下意巽顺将承使之身正事治而已故曰不可贞固尽其刚直之道如是乃中道也臣谓人君之事母后尤不可不知此义
  孟懿子问孝懿子鲁大夫仲孙何忌子曰无违樊迟御迟孔子弟子子告之曰孟孙问孝于我我对曰无违樊迟曰何谓也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
  臣按朱熹之说以为生事葬祭事亲之始终具矣礼即理之节文也人之事亲自始至终一于礼而不茍其尊亲也至矣臣尝推衍其说以为昏定而晨省冬温而夏凊出告而反靣下气怡声问衣燠寒疾痛疴痒而敬抑搔之出入则或先或后而敬扶持之饮食则问所欲而敬进之有命之应唯敬对进退周旋谨齐升降出入揖逊不敢哕噫𡁲咳欠伸跛倚睇视不敢唾洟此生事之礼也丧三日而殡凡附于身者必诚必信此死葬之礼也及时将祭君子乃斋防其邪物讫其嗜欲耳不听乐心不茍虑必依于道手足不茍动必依于礼散斋七日以定之致斋三日以齐之斋者精明之至然后可以交神明此祭之礼也自天子而至于庶人其物之隆杀不同然礼之所得为者则不容一毫之不尽也故孝经曰君子之事亲也居则致其敬养则致其乐病则致其忧丧则致其哀祭则致其严五者备矣然后能事亲五者之名不同而礼所当为则一论语孝经皆圣人亲笔凡为人子者少违斯言其可立于天地间乎故合而著之
  孟武伯问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
  臣按先儒之说谓武伯之为人必多可忧之事者故夫子以此告之欲其体父母之心知所以自爱也臣谓此虽为父母俱存者言然不幸而不终养者其可㤀此盖父母之生我其望于我者何如也顾不能谨身自爱而致疾焉无乃嫚父母之遗体而孤父母所以望我之意乎自士庶人以上皆所当知至人主之身宗庙社稷之所托其责尤重而所以挠乱其血气戕伐其寿命者尤非一端故汉文帝尝骑驰下峻坂袁盎谏曰陛下纵自轻奈高庙太后何此言足以深儆之矣为人主者傥能体孔子之言凡可以致疾者必敬必戒庶其免于不孝之责乎
  子游问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
  臣按父母至重也犬马至轻也孔子以至轻喻至重所以深警世人之以养为孝者子游圣门高弟宜不至是然一念之微少以能养为足则已堕不敬之域矣非必轻忽简慢而后谓之不敬也故记礼亦曰养可能也敬为难
  子夏问孝子曰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谓父兄先已而生也曽是以为孝乎
  臣按此言承顺父母之颜色为难至于服劳能养特其末耳盖父母之颜色有惨有舒为人子者所当潜观默察其色愉则其心乐固可以自慰若其色少有异焉其可不兢兢焉愓愓焉自省且自责乎庆云𠂀雨天之喜也迅雷烈风天之怒也善事天者必于此焉察之父母者子之天地察之可不谨乎如此而后知色难之义
  礼记为人子者听于无声视于无形
  臣按此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之意也盖孝子之心惟恐纤介之差须臾之失故其潜观嘿察至于如此非诚于事亲其能若是乎
  孝子之有深爱者必有和气有和气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严威俨恪非所以事亲也
  臣按爱根于中者深然后发于气动于色见于容者如此非可以伪为也严威俨恪居上临下之容施之亲则厉矣故曰非所以事亲
  仁人之事亲也如事天事天如事亲
  臣按此与孝经明察之指略同先儒张载作西铭即事亲以明事天之道大略谓天之予我以是理也莫非至善而我悖之即天之不才子也具人之形而能尽人之性即天之克肖子也祸福吉凶之来当顺受其正天之福泽我者非私我也予之以为善之资乃所以厚其责譬之事亲则父母爱之喜而不忘也天之忧戚我者非厄我也将以拂乱其心志而增其所不能譬之事亲则父母恶之惧而不怨也即此推之亲即天也天即亲也其所以事之者岂容有二哉夫事亲如天孝子事也而孔子以为仁人盖孝之至则仁矣张载之论极其精微臣姑举其槪如此必欲深穷其指自当即全书而熟覆也
  公明仪问于曾子曰夫子可以为孝乎曽子曰君子之所谓孝也者先意承志论父母于道参直养而已安能为孝乎
  臣谓父母之意未形而能逆之于其先逆犹迎也父母之志已形而能承之于其后非深于孝爱以父母之心为心者不能喻者开说晓譬之谓为人子者平时能以理开晓其亲置之于无过之地犹臣之事君格其非心而引之当道也其视有过而后谏者功相百矣故曽子犹难之
  父母有过下气怡色柔声以諌谏若不入起敬起孝说则复谏不说与其得罪于州闾乡党宁孰谏孰即熟字父母怒不说而挞之流血不敢疾怨起敬起孝
  臣按起者悚然兴起之意孰者反复纯熟之谓不谏是陷其亲于不义而得罪于州里等而上之诸侯而不谏则使其亲得罪于国人天子而不谏则使其亲得罪于天下是以宁孰谏也怒而挞之犹不敢怨况下于此者乎谏不入起敬起孝谏而怒亦起敬起孝敬孝之外岂容有他念哉岂容一息忘哉是说也圣人已著之论语矣曰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善事亲者当合二书而思焉
  亲有疾饮药子先尝之医不三世不服其药
  臣按春秋书许世子止弑其君买传曰许悼公疟饮世子止之药而卒书曰弑其君者止不尝药也先儒胡安国以为夫子之所慎者三疾居其一季康子馈药而未达则不敢尝敬谨其身如此而于君父可忽乎止不择医而轻用其药药不先尝而误进于君是有忽君父之心而不谨矣此篡弑之萌坚冰之渐而春秋之所谨也故加以大恶而不得辞此春秋除恶于微之意也然则侍亲之疾者其可不以许止为戒
  子曰孝子之丧亲也哭不偯气竭而息声不委曲礼无容不为容仪言不文服美不安闻乐不乐食旨不甘此哀戚之情也三日而食教民无以死伤生毁不灭性此圣人之政也丧不过三年示民有终也为之棺椁衣衾而举之陈其簠簋而哀戚之擗踊哭泣哀以送之卜其宅兆而安厝之为之宗庙以鬼享之春秋祭祀以时思之生民之本尽矣死生之义备矣孝子之事亲终矣
  臣按经传之言丧亲惟此为略备居丧者当深体焉
  子曰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
  中庸曰期之丧达乎大夫期周年之服也王公绝期故曰达乎大夫三年之丧达乎天子父母之丧无贵贱一也
  滕定公薨定公滕君世子谓然友曰世子定公之子是为文公然友其傅也昔者孟子尝与我言于宋于心终不忘今也不幸至于大故吾欲使子问于孟子然后行事然友之邹问于孟子孟子曰不亦善乎亲丧固所自尽也曽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可谓孝矣诸侯之礼吾未之学也虽然吾尝闻之矣三年之丧齐疏之服飦粥之食齐衣下缝也不缉曰斩衰缉之曰齐衰也疏麄也麄布也飦糜也䘮礼二日始食粥既葬乃疏食自天子达于庶人三代共之然友反命定为三年之丧父兄百官皆不欲曰吾宗国鲁先君莫之行吾先君亦莫之行也至于子之身而反之不可且志曰丧祭从先祖曰吾有所受之也谓然友曰此文公谓也吾他日未尝学问好驰马试剑今也父兄百官不我足也恐其不能尽于大事子为我问孟子然友复之邹问孟子孟子曰然不可以他求者也孔子曰君薨听于冢宰冡宰六官之长君薨子不听政以冡宰摄国事歠粥靣深墨即位而哭百官有司莫敢不哀先之也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君子之徳风也小人之徳草也草尚之风必偃尚与上通偃伏也是在世子然友反命世子曰然是诚在我五月居庐未有命戒百官族人可谓曰知及至葬四方来观之颜色之戚哭泣之哀吊者大悦
  臣按三年之丧自唐虞三代未有改者春秋之世此礼废坠于是宰予欲短丧而孔子责其不仁子思作中庸亦谓自期而下贵贱有殊父母之丧则一而已尔方滕文公用孟子之言欲行其礼则父兄百官哗然争之及违众而行又以为知礼何耶盖以为不可行者蹈常袭故之陋见而以为知礼者秉彝好徳之良心也夫欲报之徳昊徳罔极正虽终身之丧未足以纾无穷之悲其所以三年而止者特圣人立为中制使不可过焉耳而世降教失虽以东鲁文献之邦犹不能行何怪于滕之父兄乎然文公一以身先之则幡然而悟天理之在人心者固不可泯也自汉文率意变古始为易月之制然详其遗诏盖为吏民设景帝嗣君也乃冒用其文自短三年之制岂非万世之罪人乎其后晋武欲复古制而尼于群臣之邪说独后魏孝文断以不疑孝文偏安之主也犹能行此可以中国而弗若乎臣故备列圣贤之言使后世有考云
  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臣按先儒之说以为父在得观其志而奉承之父没能观其行而继述之又必三年无改于父之道然后为孝夫父之道善者当守之终身不善者当亟改之何三年之有意其所谓三年无改者必在所当改而可以未改故不忍于遽改耳若不顾事理之重轻于茹哀衔恤之中而改其所可未改者无复谨重之心则于事未必有益而于孝则大有亏矣孔子之言盖必有为而发为人子者处此随其所遇而以义制之可也以人君言之武王继文王之志则终身无改者也宣王承厉王之烈则不待三年而改者也若可继虽不若文而当改又不如厉则孔子所谓三年无改者也二十七月之期迅若奔电人子于此惟尽追慕之诚姑泯改为之迹不亦善乎臣故推而明之以广先圣言外之指
  曽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
  臣按先儒以为慎终者丧尽其礼追远者祭尽其诚上之所为既厚而民亦从而归厚故大学曰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其机如此
  礼记曰霜露既降君子履之必有凄怆之心非其寒之谓也春雨露既濡君子履之必有怵愓之心如将见之臣按孝子无一念不在其亲故因霜露之降而感焉因雨露之濡而感焉若将见之此诚之极孝之至也
  致齐于内散齐于外齐之日思其居处思其笑语思其志意思其所乐思其所嗜齐三日乃见其所为齐者祭之日入室僾然必有见乎其位僾者微见貌周还出户肃然必有闻乎其容声出户而听忾然必有闻乎其叹息之声是故先王之孝也色不忘乎目声不绝乎耳心志嗜欲不忘乎心致爱则存致悫则著著存不忘乎心夫安得不敬乎君子生则敬养死则敬享思终身弗辱也臣按此章于人子之思亲可谓尽形容之妙矣非诚孝之极安能至此而程頥乃谓思其居处思其笑语此孝子平日思亲之心非齐也齐不容有思有思非齐也齐者湛然纯一方能与鬼神接盖齐与戒异当七日之戒凛然祗惧容有思焉及齐三日则湛然纯一无所思矣此齐与戒之分也致爱则存致悫则著者盖爱慕之极俨乎其若存诚悫之极昭乎其有见此鬼神之常理也其可不敬乎敬则有不敬则无矣故亲在而养必以敬亲没而享亦以敬亲之存没有异而孝子之敬则同夫如是则终身弗辱其亲矣
  文王之祭也事死者如事生思死者如不欲生忌日必哀称讳如见亲祀之忠也
  君子有终身之丧忌日之谓也故忌日不乐
  臣按忌日之名始见于此父母之丧虽久至于忌日则必以居丧之礼处焉终吾身而后已古之圣王能尽其道者其惟文王乎
  父母之所爱亦爱之父母之所敬亦敬之犬马尽然而况于人乎
  臣按孝子爱敬之心无所不至故凡父母之所爱敬者虽犬马之贱亦爱敬之况人乎哉姑举其近者言之若兄若弟吾父母之所爱也吾其可以不之爱乎若薄之是薄吾父母也若亲若贤吾父母之所敬也吾其可不之敬乎若嫚之是嫚吾父母也推类而长莫不皆然若晋武惑冯𬘘之谗不思太后丁宁之言而疏齐王攸唐高宗溺武氏之宠不念太宗顾托之命而杀长孙无忌若二君者皆礼经之罪人也
  孔子曰身也者亲之枝也敢不敬与不能敬其身是伤其亲
  曾子曰身也者父母之遗体也行父母之遗体敢不敬乎
  臣按论语曾子之言曰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正此意也
  礼记曰孝子如执玉如奉盈盈满也洞洞属属然洞洞空无他念也属属者相续连也如弗胜如将失之
  臣按子之身出于父母本一体而分焉犹枝之出于干也伤其枝则伤其干矣持身之不敬宁不伤其亲乎故曽子战战兢兢以终其身盖敬奉遗体不敢以少慢也凡为人子者皆所当然而人主之身为尤重祖宗之基业于我乎托也庙祏之神灵于我是依也然则一言动一举措其可忽乎曽子临渊履冰之言记礼执玉奉盈之喻宜深体之
  孟子曰事孰为大事亲为大守孰为大守身为大事亲事之本也守身守之本也不失其身而能事其亲者吾闻之矣失其身而能事其亲者吾未之闻也
  曽子曰树木以时伐焉禽兽以时杀焉夫子曰断一树杀一兽不以其时非孝也
  臣按仁孝同源故孝者必仁而仁者必孝木不妄伐兽不妄杀此仁也亦孝也若断之杀之不以其时则是无复仁心矣安有不仁而能孝者耶武王数纣之罪曰暴殄天物人君享天下之奉茍徇其侈欲之心用物无节是则所谓暴殄也是则所谓不孝也物犹如此况于骨肉之亲民生之类其亲之仁之又当何若邪秦二世疏忌同姓七公子矺死于社汉武以一马兴师暴骨万里之外其为一木一兽不既多乎此又不孝之尤者也臣故推衍其说以广曾子言外之意
  以上论天理人伦之正二














  大学衍义卷六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七
  宋 真德秀 撰
  格物致知之要一
  明道术
  天理人伦之正帝王事亲之孝
  尧典曰有鳏在下田虞舜鳏无妻之名在下谓卑贱也虞氏舜名父顽父瞽瞍心不则徳义之经为顽母嚚母瞽瞍后妻舜继母也口不道忠信之言为嚚象傲象舜后母弟名傲慢不友也克谐以孝谐和也烝烝乂不格奸烝进也乂治也奸恶也 史记舜父瞽瞍盲而舜母死瞽瞍更娶妻而生象象傲瞽瞍爱后妻子常欲杀舜舜避逃及有小过则受罪顺事父及后母与弟日以笃谨
  臣按舜以一身处顽父嚚母傲弟之间而能谐和以孝俾其善日进恶日泯非至诚之积薫蒸浸灌何以有此先儒曽巩引诗烝之浮浮为譬其意以为甑之炊也火然于下其气相续故能通彻于上舜之积诚感父亦犹是也其说得之矣
  帝初于历山山名舜微时所耕往于田日号泣于旻天旻闵也于父母负罪引慝慝恶也祗载见瞽瞍祗敬也载事也䕫䕫齐栗齐庄敬也栗战栗也䕫䕫庄敬战栗之貌瞽亦允若允信也若顺也
  臣按舜以不获于父母之故号泣于天自负其罪不敢以为父母之罪自引其慝不敢以为父母之慝其诚于孝如此宜其卒能感动也
  孟子曰天下大悦而将归已视天下悦而归已犹草芥也惟舜为然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不顺乎亲不可以为子舜尽事亲之道而瞽瞍底豫底致也豫顺也瞽瞍底豫而天下化瞽瞍底豫而天下之为父子者定此之谓大孝臣按舜之所值者至难事之亲也然积诚感动犹能使之底豫况其不如瞽瞍者乎故瞽瞍底豫而天下之为人子者皆知无不可事之亲而各勉于为孝此所谓天下化也昔豫章罗从彦论此曰只为天下无不是底父母谏议陈瓘闻而善之曰惟如此而后天下之为父子者定彼臣弑君子弑父者常始于见其有不是处尔呜呼罪已而不非其亲者仁人孝子之心也怨亲而不反诸己者乱臣贼子之志也后之事难事之亲者其必以舜为法
  万章问曰舜往于田号泣于旻天何为其号泣也孟子曰怨慕也万章曰父母爱之喜而不忘父母恶之劳而不怨然则舜怨乎曰长息问于公明高长息公明高弟子公明高曽子弟子曰舜往于田则吾既得闻命矣号泣于旻天于父母则吾不知也公明高曰是非尔所知也夫公明高以孝子之心为不若是恝恝无愁之貌我竭力耕田共为子职而已矣父母之不我爱于我何哉帝使其子九男二女百官牛羊仓廪备以事舜于畎亩之中天下之士多就之者帝将胥天下而迁之焉为不顺于父母如穷人无所归天下之士悦之人之所欲也而不足以解忧好色人之所欲妻帝之二女而不足以解忧富人之所欲富有天下而不足以解忧贵人之所欲贵为天子而不足以解忧人悦之好色富贵无足以解忧者惟顺于父母可以解忧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艾美好也有妻子则慕妻子仕则慕君不得于君则热中热中躁急心热也大孝终身慕父母五十而慕者予于大舜见之矣
  臣按孟子可谓知大舜之心矣盖穷天下之可欲皆外物也圣人视之如浮云然得丧去来不以介意惟不顺于父母则以为己之大罪而不敢自恕人知舜怨之为怨独孟子知其怨乃所以为慕慕之为言爱之深思之切也五十始衰礼所谓不致毁之时也大舜于此犹慕焉圣人纯孝之心不以老而衰也扬雄亦曰事父母自知不足者其舜乎盖舜虽已顺其亲而其心常若不足此其所以为终身之慕
  礼记子曰舜其大孝也与徳为圣人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宗庙飨之子孙保之子孙谓虞思陈胡公之属历三代为诸侯故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禄必得其名必得其寿故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笃焉材质也笃厚也故栽者培之栽植也培养也倾者覆之诗曰嘉乐君子宪宪令德宜民宜人受禄于天保祐命之自天申之诗大雅假乐之篇宪诗作显申重也故大德者必受命臣按舜以圣人之徳居天子之位其福禄上及于宗庙而下延于子孙此所以为大孝也然舜所知者孝而已若禄位名寿则天实命之非舜有心于得之也孔子以天之眷舜如此因言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质而加厚焉其本固者雨露得以滋培之其本倾者风雷得以颠覆之其培之也非恩之也其覆之也非害之也咸其自取焉尔又引诗以明之以见大徳者必受命知舜徳为圣人尊为天子宗庙飨之子孙保之然后为大孝则夏商后王不敬厥德而至于覆宗绝祀者其为不孝可知
  子曰武王缵太王王季文王之绪缵继也太王王季之父王季文王之父壹戎衣而有天下戎衣甲胄之属言一著戎衣以伐纣即有天下也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宗庙飨之子孙保之武王末受命末谓老武王有天下时已老矣周公成文武之德追王太王王季上祀先公以天子之礼先公后稷公刘之属子曰武王周公其达孝矣乎达通也天下之人通言其孝也夫孝者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春秋修其祖庙祖宗之庙陈其宗器先世所藏之重器若周赤力天球之属设其裳衣先祖之遗衣服祭则设之以授尸也荐其时食四时之食各有其物践其位行其礼奏其乐敬其所尊爱其所亲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之至也
  臣按此章称武王周公亦犹前章之称舜也大抵为人君以光祖宗遗后嗣为孝周自太王实始翦商至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而武王遂成之躬衣戎服诛独夫受而有天下此武王之继志述事也周公追王太王王季祀先公以天子之礼又制礼作乐使世世子孙奉承宗庙之祀事死如生事亡如存此周公之继志述事也舜之孝如天之不可名故曰大武王周公之孝天下称之无异辞故曰达后世人主有志于孝治者当合大舜文武周公之事而考之盖大舜以瞽瞍为父处人伦之变者也文王以王季为父处人伦之常者也舜文所遇不同而其心则一使舜遇文王之时必能尽处常之道使文王遇舜之时亦必能尽处变之方所谓易地则皆然也至于继志述事则当持守而持守固继述也当变通而变通是亦继述也凡此皆人主所当知臣故推衍其说以广中庸言外之指
  文王之为世子朝于王季日三鸡初鸣而衣服至于寝门外问内竖之御者曰今日安否何如内竖小臣之属掌外内之通命者御如今小吏直日内竖曰安文王乃喜及日中又至亦如之及莫又至亦如之其有不安节则内竖以告文王文王色忧行不能正履王季复膳然后亦复初食上必在视寒煖之中在察也食下问所膳问所食者命膳宰曰末有原末犹勿也原再也已进者勿有所再进应曰诺然后退武王帅而行之不敢有加焉文王有疾武王不说冠帯而养说与脱同文王一饭亦一饭文王再饭亦再饭旬有二日乃间间犹瘳也
  臣按文武二圣人事亲之孝如此真万世帝王之法也故传礼者述其事以为世子之记汉文帝之为代王太后尝病不解衣交睫者三年药非口尝不进盖其天质之美故能庶几盛王之孝文帝亦贤矣哉
  汉高帝诏曰人之至亲莫亲于父母故父有天下传归于子子有天下尊归于父此人道之极也前日天下大乱兵革并起万民苦殃朕亲被坚执锐平暴乱立诸侯偃兵息民天下大安此皆太公之教训太公高帝父也王侯卿大夫已尊朕为皇帝而太公未有号今上尊太公为太上皇九年淮南王梁王赵王楚王朝未央官置酒前殿上奉玉卮为太上皇寿曰始大人常以臣无赖赖利也无利入于家也不能治产业不如仲力仲高帝兄力勤也今某之业所就孰与仲多殿上群臣皆称万岁大笑为乐
  唐太宗贞观三年突利可汗入朝上谓侍臣曰往者太上皇以百姓之故称臣于突厥朕尝痛心今单于稽颡庶几可雪前耻四年李靖擒颉利可汗以献上皇闻之叹曰汉高祖困白登不能报今我子能灭突厥吾托付得人复何忧哉上皇命置酒凌𤎆阁酒酣上起舞公卿迭起为寿
  臣按汉高帝归尊于父唐太宗雪父之耻可谓孝矣惜也高帝未央之宴哆音侈又昌者反然以功业自矜有夸其父之意而太宗之初起借助突厥因而臣之长其桀骜之态后来之雪耻仅足以赎前过而已况其父子昆弟之间惭徳为多功烈虽盛瑜终不能以揜瑕也
  太宗尝谓近臣曰吾今日生日世俗皆为乐在朕翻成伤感今君临天下富有四海而欲承颜膝下永不可得此子路有负米之恨也诗云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柰何以劬劳之日更为宴乐乎因泣数行下左右皆悲明皇开元中以生日宴百官于花萼楼每岁八月五日为千秋节布于天下咸令宴乐寻又移社就千秋节臣按范祖禹曰太宗不以生日宴乐以为父母劬劳之日也乾曜等以人主生日为节又移社以就之夫节者阴阳气至之候不可为也社者国之大祀不可移也明皇享国既久骄心寝生乾曜等不能以义正君每为谄媚以逄迎之其得为名臣乎臣谓太宗之思亲发于真诚至今读者犹为之感怆明皇君臣上骄下谄大陈燕享创立节名后世沿循遂成故典臣子以此为尊其君固已末矣人主亦从而忘其亲其可乎哉近代以来士大夫又以其尊君者而尊用事之臣馈遗之珍歌颂之侈视人主之生日殆远过焉又何义也法太宗之诚监开元之失而杜人臣交私黩货之源其必自圣君始
  肃宗上元元年平两京迎上皇自蜀归京师居兴庆宫上时自夹城往起居上皇亦间至大明宫内侍李辅国素微贱虽暴贵用事上皇左右多轻辅国辅国意恨且欲立奇功以固宠乃言于上曰上皇居兴庆宫日与外人交通陈元礼上皇侍卫大将高力士内侍久事上皇谋不利于陛下上泣曰圣皇慈仁岂容有此对曰上皇固无此意其如群小何陛下当为社稷大计消乱未萌岂得徇匹夫之孝且兴庆宫垣墉浅露非至亲所宜居大内深严奉迎居之与彼何殊又得杜绝小人荧惑圣听如此上皇享万岁之安陛下有三朝之乐庸何伤乎上不听兴庆宫先有马三百匹辅国矫敕取之才留十匹上皇谓高力士曰吾儿为辅国所惑不得终孝矣辅国又令六军将士号哭叩头请迎上皇居西内上泣不应辅国遂矫称上语迎上皇游西内至睿武门辅国将射生五百骑露刅遮道曰皇帝以兴庆宫湫隘迎上皇迁居西内上皇惊几坠遂如西内居甘露殿所留侍卫兵才尫老数十人陈元礼等及旧宫人皆不得留左右辅国与六军大将见上请罪上迫于诸将乃劳之曰卿等恐小人荧惑防微杜渐以安社稷何所惧也高力士流巫州陈元礼勒致仕上皇日以不怿因不茹荤辟谷浸以成疾上初犹往问安既而上亦有疾但遣人起居其后上稍悔恶辅国欲诛之畏其握兵竟犹豫不能决
  二年五月初李辅国与张后共谋迁上皇于西内是日端午山人李唐见上上方抱幼女谓唐曰朕念之卿勿怪也对曰太上皇思见陛下亦如陛下之念公主也上泫然泣下然畏张后尚不敢诣西内明年改元宝应建巳月上皇崩
  臣按肃宗之平长安也上皇自蜀还都曰朕为五十年太平大子未为贵今为天子父乃贵耳此元结之颂所谓宗庙再安二圣重欢者也岂不盛哉徒以内侍握兵妄为谗间而迫迁之谋出焉其所以然者肃宗柔懦无断故张后辅国得以劫之以天子之贵而不能芘其父使抑郁无聊遂以致疾肃宗之罪于是乎通天矣方其少在东宫本以孝名倘能励干纯之徳绝柔道之牵当辅国进言之时奋发威断明谕诸将斥其离间父子之罪执而戮之命驾西宫俯伏谢过二帝懽然和气充塞彼爪牙之士不过为辅国所迫耳人谁无父子之情若告戒明切必将幡然悔悟孰肯舎仁孝之天子而从悖逆之内侍哉帝乃泯然无所开晓但有垂涕而已将士见帝不言未必不谓实己心许而不欲形之于口此辅国之计所以得行也大抵奸贼之臣离人骨肉率以利害惑其主使疑情动于中徊徨顾虑欲为自保之计然后堕其机阱肃宗之不能力却胁迁之请者亦以辅国所陈有以动其疑情故也疑情萌则惧心作保身之念胜则爱亲之志衰肃宗之罪正坐于此吁可戒哉
  以上论天理人伦之正三



  大学衍义卷七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八
  宋 真徳秀 撰
  格物致知之要一
  明道术
  天理人伦之正长幼之序
  孟子万章曰父母使舜完廪捐阶完治也捐阶谓去其梯瞽瞍焚廪使浚井出从而揜之揜盖也象曰谟盖都君咸我绩史记曰使舜上涂廪瞽瞍从下纵火焚廪舜乃以两笠自捍而下去得不死后又使舜穿井舜穿井为匿空旁出舜既入深瞽瞍与象下土实井舜从匿空出去谟谋也盖盖井也舜所居三年成都故谓之都君咸皆也绩功也象不知舜已出故欲以杀舜为己功也牛羊父母仓廪父母以此归之父母也干戈朕朕我也古者君臣通称琴朕弤朕弤雕弓也二嫂使治朕栖二嫂尧二女也栖床也象往入舜宫舜在床琴象曰郁陶思君尔忸怩郁陶犹菀结也忸怩惭色也舜曰惟兹臣庶汝其于予治臣庶谓其百官也舜喜其来见故云不识舜不知象之将杀已与曰奚而不知也象忧亦忧象喜亦喜此孟子言曰然则舜伪喜者与此万章言曰否彼以爱兄之道来故诚信而喜之奚伪焉此孟子言
  臣按象欲杀舜之迹明甚舜岂不知之然见其忧则忧见其喜则喜略无一毫芥𦷾于其中后世骨肉之间小有疑隙则猜防万端惟恐发之不蚤除之不亟至此然后知圣人之心与天同量也世儒以帝尧在上二女嫔虞象无杀舜之理故以孟子为疑不知孟子特论大舜之心使其有是处之不过如此岂必真有是哉
  万章问曰象日以杀舜为事立为天子则放之何也孟子曰封之也或曰放焉放犹置也犹今言安置万章曰舜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兜于崇山杀三苗于三危殛鲧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诛不仁也象至不仁封之有庳国名有庳之人奚罪焉仁人固如是乎在他人则诛之在弟则封之曰以下孟子言仁人之于弟也不藏怒焉藏匿其怒不宿怨焉宿蓄其怨亲爱之而已矣亲之欲其贵也爱之欲其富也封之有庳富贵之也身为天子弟为匹夫可谓亲爱之乎敢问或曰放者何谓也此万章言曰象不得有为于其国天子使吏治其国而纳其贡税焉故谓之放岂得暴彼民哉虽然欲常常而见之故源源而来不及贡以政接于有庳此之谓也此孟子言
  臣按圣人不以公义废私恩故不以象之恶而不与之以富贵亦不以私恩废公义故使之不得有为于其国以暴其民舜之于象仁之至义之尽也
  诗皇矣之三章大雅篇名维此王季因心则友则友其兄兄谓㤗伯以国让王季者也则笃其庆笃也厚载锡之光锡予也受禄无䘮丧亡也奄有四方奄大也㤗伯见王季之生文王知天命之必在王季故去而适吴太王没而不返而后国传于王季周道大兴
  臣按王季之友㤗伯也盖其因心之本然非以其让已而后友之也昆弟至情出于天性岂有所为而为之乎使㤗伯未尝有让国之事王季之所以友之者亦若是而也夫王季之友不过尽其事兄之道耳岂有心于求福哉闺门之内敬顺休洽固产祥𬯎祉之基也故厚其庆而锡之光受天之禄而有天下天之报施其亦明矣后世如汉显宗以东海王彊逊已而友之唐明皇以宋王成器逊已而友之其友虽同而所以友之则异盖王季之心无所为而然者也显宗明皇之心有所为而然者也此天理人欲之分而汉唐之治所以不若周之盛与
  常棣燕兄弟也小雅篇名闵管蔡之失道故作常棣焉管叔蔡叔皆文王子管叔周公兄也蔡叔周公弟也武王封武庚为殷后使管叔蔡叔监之武王崩管叔挟武庚以叛周公相成王诛之其一章曰常棣之华卾不韡韡常棣棣也今郁李花鄂相承甚力故以喻兄弟韡韡光明貌凡今之人莫如兄弟二章曰死丧之威兄弟孔怀三章曰脊令在原兄弟急难脊令雝渠也飞则鸣行则揺首尾相应喻兄弟相救于急难其相应如是也四章曰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阋狠也御禁务侮也兄弟虽内阋而外御
  臣按周公使二叔监殷二叔以殷畔公既奉行天讨矣使他人处此必且疾视同姓惟恐疏弃之不亟而公作此诗以燕兄弟方绸缪反复谓如常棣华鄂之相依脊令首尾之相应虽忿阋于门墙之内至有外侮则同力以御之怆然闵恻之至情温然笃叙之深恩溢于言外其后有周世赖宗强之助王室之势安于磐石虽历变故而根本不摇襄王怒郑欲以狄师伐之其臣富辰谏曰兄弟虽有小忿不废懿亲今天子不忍小忿以弃郑亲其若之何襄王不从果召狄难呜呼后世王者欲知兄弟相须之切其于是诗可不深味之乎
  行苇忠厚也大雅篇名其一章曰敦音团彼行苇敦聚貌行道也苇芦类牛羊勿践履方苞方体苞箨也体成形也维叶泥泥叶初生柔泽貌戚戚兄弟戚戚内相亲也莫远具尔莫无也具俱也
  臣按先儒吕祖谦曰彼行苇之方苞方体其叶泥泥然其可使牛羊践履之乎戚戚兄弟其可疏远而不亲近乎忠厚之意蔼然见于言语之外毛氏以戚戚为内相亲唯体之深者为能识之臣谓祖谦之说善矣使人主能深体此章之指则虽一草一木且不敢轻于摧折也况骨肉之戚而纵寻斧乎此诗二章以下皆言燕乐兄弟之事然必有此心为之本然后燕乐不为虚文不然非所知也
  角弓父兄刺幽王也小雅篇名不亲九族而好谗佞骨肉相怨故作是诗也骨肉谓族亲也以其父祖上世同禀血气而生如骨肉之相附骍骍角弓骍骍调和也翩其反矣翩反貌兄弟婚姻无胥远矣远疏远也尔之远矣民胥然矣尔之教矣民胥俲矣胥皆也俲仿也此令兄弟绰绰有裕令善也绰宽也裕饶也不令兄弟交相为愈不令不善愈病也民之无良相怨一方受爵不让至于已斯亡
  臣按先儒之论以为弓之为物其体往来张之则内向而来弛之则外反而去骨肉之亲亲之则附疏之则离亦如角弓翩然而反也然则兄弟婚姻其可使相疏远乎夫人君风化之本尔远其亲则民亦皆然矣尔之教如此则民亦皆效之矣尔指幽王而言也人之性固有笃于善而不为风化所移者然不移者寡而移之者多故必令善兄弟而后能宽裕而不变若不善之兄弟本自薄恶上又教之则交相为病当愈甚矣于是民之失其良心者虽细微之故亦相怨憾一方犹一事也专利欲得其受爵者无复推逊之意至争夺以取亡皆由上之化故也后世人主诚惩角弓之刺则于兄弟之亲可不厚其恩意乎
  葛藟诗王风篇名王族刺平王也平王周东迁之君周室道衰弃其九族焉其一章曰绵绵葛藟在河之浒绵绵延长貌葛藟二物生山谷间今在河浒非其性也终远兄弟谓他人父谓他人父亦莫我顾二章曰终远兄弟谓他人母三章曰终远兄弟谓他人昆昆兄也
  杕杜诗晋风篇名刺时也刺晋昭公君不能亲其宗族骨肉离散独居而无兄弟将为沃所并尔沃曲沃也有杕之杜杕特生貌杜赤棠也其叶湑湑湑胥上声言润泽也独行踽踽踽巨上声言无所亲也岂无他人不如我同父嗟行之人胡不比焉比亲也人无兄弟胡不佽焉佽音次助也二章曰岂无他人不如我同姓其后昭公果为晋人所弑而曲沃武公据晋而为诸侯
  臣按角弓葛藟杕杜三诗正常棣行苇之反也周幽王不亲九族民亦尤而效之所谓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也故诗人刺之曰尔若是则民将争夺而致乱亡矣平王疏远其兄弟而以他人为父兄所谓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也故诗人晓之曰尔疏其所亲亲其所疏人亦将莫我顾矣晋昭公独居而无兄弟所谓寡助之至亲戚畔之也故言人无兄弟何不与行道之人相亲附乎何不求他人相佽助乎以此三诗与常棣行苇参玩则成周之所以兴幽平之所以坏晋昭之所以灭亡皆灼然可见矣
  春秋传隐元年初郑武公郑国名武谥也娶于申国名曰武姜武谥姜姓生庄公及共叔段共邑叔字段名庄公寤生惊姜氏故名曰寤生寤寐中生因以为名遂恶之爱共叔段欲立之亟请于武公公弗许及庄公即位为之请制姜为之请也制邑名公曰制岩邑也岩险也虢叔死焉虢叔旧虢君制乃虢之邑虢叔恃险而亡他邑唯命请京京亦邑名使居之谓之京城大叔祭仲郑大夫曰都城过百雉国之害也古者谓封子弟之邑曰都城方丈曰堵三堵曰雉一雉之墙长三丈高一丈先王之制大都不过参国之一三分国城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不合法度非制也君将不堪公曰姜氏欲之焉辟害对曰姜氏何厌之有不如早为之所无使滋蔓蔓难图也蔓草犹不可除况君之宠弟乎公曰多行不义必自毙毙陨也子姑待之既而大叔命西鄙北鄙贰于己鄙郑边邑贰谓两属公子吕郑大夫曰国不堪贰君将若之何言国邑不可以两属也欲与大叔臣请事之若弗与则请除之无生民心言叔久不除则国人生他心公曰无庸将自及言无用除祸将自及大叔又收贰以为己邑前两属邑今皆取以为己邑至于廪延邑名言侵地益多也子封曰厚将得众子封公子吕字厚谓土地广大公曰不义不昵厚将崩不义于君不亲于兄非众所附虽厚必倾昵亲也大叔完聚完城郭聚人民缮甲兵具卒乘步曰卒军曰乘将袭郑袭掩其不备也夫人将启之启开也言开导其来公闻其期曰可矣命子封帅车二百乘以伐京古者兵车一乘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京叛大叔段京邑人叛之也段入于鄢亦邑名公伐诸鄢大叔出奔共共亦邑名书曰郑伯克段于鄢谓孔子书于春秋也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称郑伯讥失教也穀梁传曰段弟也而弗谓弟公子也而弗谓公子贬之曰段失子弟之道矣贱段而甚郑伯也何甚乎郑伯甚郑伯之处心积虑成于杀也
  先儒胡安国曰用兵大事也必君臣合谋而后动则当称国命公子吕为主帅则当称将出车二百乘则当称师三者咸无称焉而专目郑伯是罪之在伯也夫君亲无将段将以弟篡兄以臣伐君必诛之罪也而庄公特不胜其母焉尔曷为纵释叔段移于庄公举法若是失轻重哉曰姜氏当武公之时尝欲立段矣及公既没姜以国君嫡母主乎内段以宠弟多才居乎外国人又悦而归之恐其终将轧已为后患也故授之大邑而不为之所纵使失道以致于乱然后以叛逆讨之则国人不敢从姜氏不敢主而大叔属籍当绝不可复居父母之邦此郑伯之志也王政以善养人推其所为使百姓兴于仁而不偷也况以恶养天伦使陷于罪因以翦之乎春秋推见至隐首诛其意以正人心示天下为公不可以私乱也其后公没未几而嫡奔庶立公子互争兵革不息其祸憯矣乱之初生也起于一念之不善有国者所以必循天理而不可以私欲灭之也
  汉文帝初即位淮南王长高帝少子孝文之弟自以为最亲时高帝子唯二人在骄蹇数不奉法上宽赦之三年入朝甚横从上入苑猎与上同辇常谓上太兄归国益恣不用汉法六年谋反事觉迺使使召至长安丞相张苍等杂奏长所犯不轨当弃市臣请论如法制曰朕不忍置法于王其与列侯吏二千石议列侯吏二千石臣婴等曰皆曰宜论如法制曰其赦长死罪废勿王有司奏请处蜀严道卭邮于是尽诛所与谋者迺遣长载以辎车令县次传爰盎谏曰上素骄淮南王不为置严相傅以故至此且淮南王为人刚今暴摧折之臣恐其逢雾露道死陛下有杀弟之名奈何上曰吾特苦之耳今复之长谓侍者曰吾以骄不闻过故至此迺不食而死县传者不敢发车封至雍雍令发之以死闻上悲哭谓爰盎曰吾不用公言卒亡淮南王盎曰陛下迁淮南王欲以苦其志使改过有司宿卫不谨故病死于是上迺解曰将奈何曰斩丞相御史以谢天下迺可上即令丞相御史逮诸县不发封馈侍者皆弃市以列侯葬淮南王于雍置守塜三十家后封长子四人为侯民有作歌歌淮南王曰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上闻之曰昔尧舜放逐骨肉鲧及共工皆尧同姓周公杀管蔡天下称圣不以私害公天下岂以为我贪淮南地邪迺追谥为厉王置园如诸侯仪十六年上怜淮南王废法不轨自使失国早夭立王三子王淮南故地
  臣按淮南王长之死非文帝意也方丞相御史条奏其罪请论如法复下列侯二千石议又请论如法于是始不获已废勿王且迁之蜀欲其思过自改而已岂有意于杀之哉及其既死哀矜愍悼既为诛不发封之吏又以礼葬之置守冡家尽侯其诸子其后闻布粟之谣虽自知无愧于天下然犹赐谥置园如诸侯仪帝于是可谓得亲亲之谊矣虽然帝于待淮南则不得为无过矣易曰童牛之牿音谷元吉言牛之童者角未能触而制之则为力也易方长之擅杀列侯也三年入朝杀辟阳侯审食其固已桀骜难制矣帝于此时当使吏治其国而留之长安选名儒通经术有行谊者朝夕陪辅道之以先王之训典而威之以汉家之明刑幸而有悛则复使之国否则或徙之小邦或降之通侯长必悔艾思有以自复帝既赦而弗诛又不闻有所训敕即使之归国于是益骄且横是谄长于恶也其后不从贾生之谏而辄王其诸子则又失之盖长非无罪而死者也帝诚怜之而侯其子亦足以奉祀矣汉之列侯食其租税而已其力不能为乱而乃瓜分淮南之壤悉王其三子王则地大民众其权可以为乱正贾谊所谓擅仇人以危汉之资卒启后来淮南衡山之祸是于失之中又重失焉其视舜之于象仁义两至者为何如邪臣故谓后世不幸有处亲戚之变者唯当以大舜为法
  唐太宗贞观十年诸王荆王元景等皆太宗弟也之藩上与之别曰兄弟之情岂不欲常相共处邪但以天下之重不得不尔诸子尚可复有兄弟不可复得因流涕呜咽不能已
  臣按太宗此言其殆有感于隐巢之事乎昆弟至情虽不幸怵于利害或有时而忘之然天理之真终有不可揜者使能因此心之发而知夫天理之不可昧则见之于事必有充其实者矣惜太宗之不能也孟子谓有四端者知皆扩而充之太宗眷眷音眷于诸王之别所谓恻隐之心而不知所以充之斯其可憾者与
  唐明皇帝素友爱初即位为长枕大被与兄弟同寝听朝之暇多从诸王游在禁中拜跪如家人礼饮食起居相与同之于殿中设五幄与诸王更处其中谓之五王帐宋王成器尤㳟谨未尝议及时政与人交结帝愈信重之故谗间之言无自而入宋王成器本明皇之兄先已立为太子明皇为临淄王定内难成器遂力辞储位睿宗许之立临淄为太子
  范祖禹曰文王孝于王季故友于兄弟睦于大姒故慈于子孙以及其家邦至于鸟兽草木无不被泽者推此心而已矣先王未有孝而不友友而不慈者也至于后世帝王或能于此则不能于彼何哉非其才不足以为圣贤不能举斯心加诸彼而已明皇以藩王有功成器居嫡长而能辞位以授之故明皇之心笃于兄弟盖成器之行有以养其友爱之心是以能全其天性而谗间之言无自入焉呜呼茍能充是心则仁不可胜用也至于为人父则以谗杀其子开元末明皇以武惠妃之譛废太子瑛鄂王瑶光王琚皆为庶人寻赐死为人夫则以嬖黜其妻明皇嬖武惠妃废王皇后为人君则以非罪殄戮其臣下明皇杀御史周子谅是则不能充其类也茍不能充其类则为善岂不出于利心哉
  以上论天理人伦之正四










  大学衍义卷八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九
  宋 真徳秀 撰
  格物致知之要一
  明道术
  天理人伦之正夫妇之别
  礼记孔子侍坐于哀公哀公曰敢问人道孰为大对曰古之为政爱人为大所以治爱人礼为大所以治礼敬为大敬之至矣大昏为大大昏国君昏礼大昏既至冕而亲迎亲之也亲之也者亲之也是故君子兴敬为亲舍敬是遗亲弗爱不亲弗敬不正公曰冕而亲迎不已重乎孔子愀然作色而对曰合二姓之好以继先圣之后以为天地宗庙社稷之主君何谓已重乎天地不合万物不生大昏万世之嗣也君何谓已重焉天地合而后万物兴焉夫昏礼万世之始也取于异姓所以附远厚别也易曰正其本万物理失之毫厘缪以千里故君子慎始也春秋之元谓书元年元者始也诗之关雎礼之冠昏易之乾坤皆慎始敬终云尔
  臣按礼传数条皆言昏姻之礼凡人皆所当知况人君处至尊之位其择配也将以继先圣之后为天地宗庙社稷之主其可不味孔子之言以致谨重之意乎
  易坤文言曰阴虽有美含之以从王事弗敢成也地道也妻道也臣道也地道无成而代有终也
  臣按阳者天道也夫道也君道也阴者地道也妻道也臣道也故在天道则乾始之坤生之阳主岁功而阴佐阳以成岁在人道则夫主一家之事而妻佐之天子主天下之事诸侯主一国之事而后夫人佐之君臣亦然妻之与臣虽有善美含而晦之从其事而不敢尸其功亦犹地道代天终物而成功则归之天也详玩此指则为人之妻者其可以擅家之柄为人之臣者其可以擅国之柄乎书称牝鸡之晨惟家之索又称臣而作福作威玉食则害于家凶于国其指一也呜呼可不戒哉
  小畜卦名畜止也九三舆脱辐夫妻反目象曰夫妻反目不能正室也
  臣按程頥曰三以阳爻居不得中而密比于四阴阳之情相求也又昵比而不中为阴畜制者也故不能前进犹车舆说去轮辐而不可行也阴受制于阳者也而反制阳如夫妻之反目也反目谓怒目相视不顺其夫而反制之未有夫不失道而妻能制之者也三自处不以道故四得制之不使进犹夫不能正其家室故致反目也臣观自昔柔暗之主若唐高宗受制于武氏不足怪也隋文创业之君而亦受制于独孤何哉由自处之不正故耳自处不正然后妻得制之頥之言可以为永鉴也已
  归妹卦名妹少女之称归嫁也此卦震上兊下震长男兊少女也故曰归妹彖曰归妹天地之大义也天地不交则万物不兴归妹人之终始也说以动所归妹也征凶位不当也无攸利柔乘刚也臣按归妹卦体长男在上少女在下若得其正者然震动也兊说也故程頥谓以说而动未有不失正者又曰男女有尊卑之序夫妇有倡随之礼此常理也茍不由常正之理徇情肆欲惟说是动则夫妇渎乱男牵欲而失其刚妇狃说而忘其顺如归妹之乘刚是也所以凶无所往而利也夫阴阳之配合男女之交遇理之常也然从欲而流放不由义理则淫邪无所不至伤身败徳岂人理哉归妹之所以凶也臣谓乘者陵跨之谓柔乘刚妇乘夫此逆理乱常之事故圣人深以为戒云
  记郊特牲妇人从夫者也幼从父兄嫁从夫夫死从子夫也者夫也犹丈夫也夫也者以知帅人者也知与智同
  家语孔子之书曰女子者顺男子之教而长其理者也是故无専制之义而有三从之道
  臣按妇者坤道也故以柔顺为贵而无专制之义夫者乾道也故以刚健为贵而有帅人之智帅人者谓其刚眀果断可以统御乎人也士大夫则统制一家诸侯则统御一国天子则统御天下无二道也为妇而刚彊则妇不妇矣为夫而柔弱则夫不夫矣夫也者夫也谓其当尽丈夫之道也孟子谓无违夫子以顺为正者妾妇之道至于居广居立正位行大道而富贵贫贱威武所不能移夺者然后谓之大丈夫于此可见夫与妇之分矣
  以上论天理人伦之正五
  大禹谟曰后克艰厥后后君也艰难也臣克艰厥臣政乃乂黎民敏徳
  定公问一言而可以兴邦有诸孔子对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几期也人之言曰为君难为臣不易如知为君之难也不几乎一言而兴邦乎曰一言而丧邦有诸孔子对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人之言曰予无乐乎为君唯其言而莫予违也违逆也如其善而莫之违也不亦善乎如不善而莫之违也不几乎一言而丧邦乎臣按大禹言君臣之道蔽之以克艰之一言可谓至矣盖以为艰则存敬畏之心以为易则启骄逸之志此治乱安危之所自分也孔子告定公之言其与大禹若出一揆万世君臣之药石也言不可以若是其几者谓未可若是必期其效也然知为君之难则邦必兴唯予言而莫敢违则邦必丧是又必然而可期者也子思之告卫侯曰君之国事将日非矣君出言自以为是而卿大夫莫敢矫其非卿大夫出言自以为是而士庶人莫敢议其非此所谓唯其言而莫予违也茍如是未有不亡者呜呼可不戒与
  益稷虞书篇名帝庸作歌曰敕天之命惟时惟几敕戒也几微也乃歌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股肱谓臣元首谓君百工熙哉熙广也皋陶拜手稽首飏言拜手首至手稽首首至地言尽敬于君大言而疾曰飏曰念哉率作兴事率縂率也慎乃宪宪法度也钦哉钦敬也屡省乃成钦哉乃赓载歌赓续也载始也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又歌曰元首丛脞哉丛脞烦碎也股肱惰哉万事隳哉隳坏也臣按此章系于命䕫典乐之后盖当是时治定功成礼乐大备和气浃于天壤之间凤仪兽舞有不召自至者帝舜则曰天命靡常可戒而不可恃也真情所发见于咏歌唯时者谓无时而不戒也惟几者谓无微而不戒也天道难谌理乱安危相为倚伏斯须敬畏之不存则怠荒之所自起毫发几微之不察则祸乱之所自生帝将作歌先言所以歌之意也帝之意责成于臣故谓股肱喜然后元首起而百官之事熙焉喜谓乐于有为起谓有所作兴也皋陶之意则归重于君谓事虽作于百官而总率作兴者君也法度之已定者不可不谨守之事功之已成者不可不数省之守之不谨则定者坏省之不数则成者亏敬哉敬哉不可忽也此亦先言欲歌之意也于是续成其歌曰元首明则股肱良而庶事康又歌曰元首烦碎则股肱惰而万事隳范祖禹尝论之曰君以知人为明臣以任职为良君知人则贤者得行其所学臣任职则不肖者不得茍容于朝此庶事所以康也若夫君行臣职则丛脞矣臣不任君之事则惰矣此万事所以隳也斯言得之然帝之歌本为敕天命而作君臣唱和乃无一语及天者修人事所以敕天命也后之人主宜深体焉
  自克艰以下皆言君臣之道
  洪范周书篇名箕子作也惟辟作福惟独也辟君也福谓庆赏之类惟辟作威威谓刑罚之类惟辟玉食玉食谓珍贵之食臣无有作福作威玉食臣之有作福作威玉食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国而汝也人用侧颇僻人谓有位之人侧颇僻皆不平不正之意民用僣忒僣谓僣上忒差也
  臣按此箕子为武王陈万世君臣之大法也福威者上之所以御下玉食者下之所以奉上也曰惟辟者戒其权不可下移曰无有者戒其臣不可上僣也夫君臣上下之分如天冠地履之不可易臣而福威则盗上柄矣臣而玉食则儗上之奉矣大夫为此则害于家诸侯为此则凶于国臣民尤而效之亦将倾邪而妄作僣忒而逾分矣孟子所谓不夺不餍者理固然也或谓吴楚僣天子鲁之三家尝僣诸侯不闻其害与凶何邪曰惠迪吉从逆凶顺乎道即吉逆乎道则凶也臣而僣上即所谓害即所谓凶也况吴楚之篡杀相寻而季孟之家臣继叛又非凶害而何吁洪范九畴箕子受之大禹大禹受之于天片言只辞莫非天理而可违乎以此坊民犹有窃弄威福如齐田氏选物上第尽归私室如汉董贤者
  诗萚兮郑国风剌忽也昭公名君弱臣彊不倡而和也萚兮萚兮风其吹女叔兮伯兮倡予和女萚兮萚兮风其漂女漂犹飘也叔兮伯兮倡子要女要法也
  臣按春秋传昭公之立祭仲用事所谓臣强者指祭仲而言也君尊臣卑天下之定分卑者宜弱而反强者由尊者当强而反弱也尊者何以弱柔懦而不自立怠惰而不自振此其所以弱也君既弱矣威福之权必有所归此臣之所以强也君倡臣和天下之常理君既弱不能司出令之权而其臣自相倡和而不禀于君萚兮萚兮风其吹女诸大夫处强臣之中犹萚之遇风危坠而不能自保也于是叔伯相语自为倡和自结党与以为避祸之计盖知上之不足赖也国势至此所谓吾末如之何也已矣为人君者其可不以乾健自励也哉
  狡童剌忽也不能与贤人图事权臣擅命也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彼狡童兮不与我食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臣按萚兮之刺曰臣强而已至此则一国之权尽归祭仲生杀予夺仲得专之其强又益甚矣夫天下未尝无贤虽权臣用事之时亦必有不肯阿附者人君能即而图之其势犹有可回之理若齐之权在田氏而有晏婴使景公能与婴图之田氏未必能遂其篡国之志鲁之权在季氏而有子家羁使昭公能与羁图之季氏未必能成其逐君之谋二国之权不可以复收由二臣之言不见于用也此诗盖当时贤者所作贤者不见遇于君而无自绝之意故虽不与言不与食而幽忧愤切至于不能餐不能息焉其心之忠厚何如哉使昭公能与斯人图之必将有以处此而昭公莫之能也未几祭仲得以窃废立之权逐忽如弃梗置突如易棋突厉公也其渐非一日矣先儒以目君狡童为非礼臣以为此发愤怒骂之辞辞虽不逊而其心则至惓惓也读者毋以辞害意云
  孔子曰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自诸侯出盖十世希不失矣希少也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执国命陪臣大夫之家臣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
  臣按是时季氏以大夫而专鲁国之政阳虎以家臣而专季氏之政孔子之言盖伤之也天无二日尊无二上天下之事惟天子得专之故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而诸侯不能干焉天下无道则天子不能有其柄而诸侯得以窃之矣诸侯犹不可专况大夫乎大夫犹不可专况家臣乎春秋之世齐晋秦楚迭主夏盟礼乐征伐不出于天子世变至是盖可伤矣未几而诸国大夫专权自用礼乐征伐又不出于诸侯既而家臣窃弄而政令复不出于大夫名分凌夷舛逆日甚其可伤益甚焉然非道而得亦必以非道而失逆理愈甚则失之愈速故诸侯窃天子之柄少有十世而不失者自馀则或五世或三世少不失者以理言之大槩如此曷若三代盛时天子之下以至家臣各安其分历数百年而无祸哉既又言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盖是时诸侯之政多在大夫如鲁之三家晋之六卿齐之田氏皆以人臣专国而国人公议皆所不与故重言之以见政在大夫决非可久之道也自秦罢侯置守诸侯不得以擅天子之事宜若海内之势归于一尊而内重之埶成当国用事之臣又得以窃其柄如汉之莽操魏之师昭至于篡国莽之祸及其身操始三传而司马氏窃取之司马氏再传而天下多故兵难相寻去亡无几质诸先圣之言殆若符契吁可戒哉
  孔子曰禄之去公室五世矣政逮于大夫四世矣故夫三桓之子孙微矣三桓者季氏叔孙氏孟氏皆桓公之子故曰三桓
  臣按此章专为鲁而言也鲁自文公薨公子遂杀子赤立宣公赤嫡也宣公庶也而君失其政至此历五公矣自季孙宿专国政历四世至桓子而为阳虎所执夫禄去公室而政归大夫大夫之埶宜益强也而三家之子孙乃反微弱而不振何邪盖以臣僣君者逆理乱常之事其能久乎善乎先儒苏轼之说曰强生于安安生于上下之分定今诸侯大夫皆陵其上则无以令其下矣故皆不久而失之也呜呼其亦可为后世人臣颛国者之戒欤
  以上言君臣之名分虽严而上下之交不可无礼故以君使臣之礼继之
  定公问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对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臣按君以敬待其臣是之谓礼臣以诚事其君是谓之忠二者皆职分所当然非相为伪也然君使臣以礼则臣事君以忠亦理之必然也意者定公之于使臣容有未能尽礼者故孔子以是告之而语意浑然又若非有为而发者此其所以为圣人之言与
  孟子告齐宣王曰君之视臣如手足视犹待遇也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冦雠王曰礼为旧君有服何如斯可为服矣曰谏行言听膏泽下于民有故而去则君使人导之出疆又先于其所往去三年不反反还也然后收其田里此之谓三有礼焉导之出疆一也先于其所往二也三年不反然后收其田里三也如此则为之服矣今也为臣谏则不行言则不听膏泽不下于民有故而出则君搏执之谓拘系之不容去也又极之于其所往极穷也如晋锢栾盈与诸侯盟勿受之使其穷无所归也去之日遂收其田里此之谓冦雠冦雠何服之有
  臣按战国之君以爵禄奔走士大夫无复遇臣之礼其臣亦怀利茍从无复事君之忠故孟子以此深警齐王也昔鲁穆公问于子思曰为旧君反服古与子思曰古之君子进人以礼退人以礼故有旧君反服之礼也今之君子进人若将加诸膝退人若将坠诸渊毋为戎首不亦善乎又何反服之有孟子之告齐王即子思之告穆公者也然其辞益峻切矣揆诸前章孔子之言可以见圣贤气象之分虽然孟子为齐王言则然也而所以自处则不然也千里见王不遇故去而三宿出昼齐邑名未尝有悻悻之心犹幸王之一悟而追己也曷尝以冦雠视其君哉故曰孟子为齐王言则然而所以自处则不然也
  以上总言君臣交际之礼
  明道术
  天理人伦之正君使臣之礼
  鹿鸣诗小雅之篇名周文武时诗燕群臣嘉宾也既饮食之又实币帛筐篚以将其厚意然后忠臣嘉宾得尽其心矣其一章曰呦呦鹿鸣呦呦和声也食野之苹苹今𬞟蒿也我有嘉宾鼓瑟吹笙笙瑟燕乐也吹笙鼓簧吹笙之时鼓笙中之簧承筐是将筐篚属所以行币帛也承以藉之篚以贮之人之好我示我周行周行大道也
  臣按诗之所谓嘉宾指群臣之与燕者也于朝则曰君臣于燕则曰宾主先王以礼使臣之厚也如此鹿食苹则相呼呦呦焉而乐君臣宾主之相乐亦犹是也夫君之资于臣主之资于宾果为何事哉欲闻道义而已故饮食以享之琴瑟以乐之币帛以将之则庶乎好爱我而示我以道矣夫贤者岂以币帛饮食为悦哉婚姻不备则正女不行礼乐不备则贤者不处故必如是然后示我以道焉此诗凡三章皆叙燕乐嘉宾之意今姑摘首章以见先王之待其臣如此士之死职宜矣中庸曰体群臣则士之报礼重讵不信夫
  礼记曰君子式黄发君子谓人君也人君乘车有所敬则凭其轼故武王式商容之闾黄发老人也下卿位卿位卿之朝位君出过之而上车入未至而下车
  臣按式黄发所以敬老下卿位所以尊贤古者不卑其臣也如此汉世待宰相御坐为起在舆为下或其遗意与
  国君不名卿老世妇卿老上卿也上卿贵故曰卿老世妇两媵也
  臣按国君之贵卿老世妇皆其臣妾而不名之所以示敬也汉世待大臣之有勲徳者赞拜不名意本如此
  五官之长曰伯谓为三公者其摈于天子曰天子之吏摈相之辞天子同姓谓之伯父异姓谓之伯舅称之以父与舅亲亲之辞也九州之长入天子之国曰牧毎一州之中天子选诸侯之贤者以为之牧也天子同姓谓之叔父异姓谓之叔舅
  臣按古者天子待公侯之礼亲之尊之至于如此眂后世有间矣
  礼记卿大夫疾君问之无算言屡往无数也士壹问之君于卿大夫比葬不食肉比卒哭不举乐为士比殡不举乐比及也卒哭葬后之祭殡敛也
  仪礼坐抚当心要节而踊此君临臣䘮之仪抚谓抚其尸也
  春秋传晋荀盈卒未葬晋侯饮酒乐膳宰屠蒯趋入曰君之卿佐是谓股肱股肱或亏何痛如之
  臣按古者君视臣如手足故其疾也忧之至焉其死也恤之至焉礼记而下三条可见其略而乡党亦有君视臣疾之文曰东首加朝服拖绅则疾而见君之礼也卫有太史柳庄社稷之臣也献公闻其死释祭而吊之荀盈未葬而晋侯饮乐则屠蒯以为讥世降春秋君臣之间爱且敬犹若此三代之盛从可知矣古道既沦斯礼扫地然唐太宗之于房杜魏三臣其疾也忧恻之其亡也愍悼之极君臣终始之遇杜如晦疾笃上自临视既薨上毎得佳物辄思如晦遣赐其家久之语及如晦必流涕后忽梦如晦若平生敕所御馔往祭房玄龄疾笃上令肩舆上殿至御座侧乃下相对流涕因留宫中小愈则喜形于色加极则忧悴病笃上自临视握手与诀悲不自胜魏徴寝疾上与太子同至其第抚之流涕问所欲言后数日上梦征若生平及旦而奏征薨而于张公谨之殁虽辰日不为之辍哭视古盖庶几焉太宗亦贤矣哉
  汉文帝时贾谊上疏曰人主之尊譬如堂群臣如陛众庶如地故陛九级上廉远地则堂高级等也廉侧隅也陛亡级廉近地则堂卑高者难攀卑者昜陵理埶然也故古者圣王制为等列内有公卿大夫士外有公侯伯子男然后有官师小吏延及庶民等级分明而天子加焉故其尊不可及也里谚曰欲投䑕而忌器此善喻也䑕近于器尚惮不投恐伤其器况贵臣之近主乎廉耻礼节以治君子故有赐死而无戮辱是以黥劓之罪不及大夫以其离主上不远也礼不敢齿君之路马蹴其刍者有罚见君之几杖则起遭君之乘车则下入门则趋君之宠臣虽有过刑戮之罪不加其身者尊君之故也此所以为主上豫远不敬也所以体貌大臣而厉其节也今自王侯三公之贵皆天子之所改容而礼之也古天子之所谓伯父伯舅也而令与众庶同黥劓髠刖笞㐷弃市之法然则堂不无陛乎廉耻不行大臣无廼握重权大官而有徒隶无耻之心乎又曰主上遇其大臣如遇犬马彼将犬马自为也顽顿音钝无耻集音缬正作奊诟无节集诟谓无志分也廉耻不立且不自好茍若而可故见利则逝见便则夺主上有败则因而挻扇平声之矣主上有患则吾茍免而已立而观之耳有便吾身者则欺卖而利之耳人主将何便于此又曰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废者不谓不廉曰簠簋不饰坐污秽淫乱男女无别者不曰污秽曰帷薄不修坐罢音疲软不胜任者不谓罢软曰下官不职故贵大臣定有其罪矣犹未斥然正以謼音呼之也尚迁就而为之讳也遇之有礼故群臣自憙音喜去声婴以廉耻故人矜节行上设廉耻礼义以遇其臣而臣不以节行报其上者则非人类也故化成俗定则为人臣者主耳忘身国耳忘家公耳忘私利不茍就害不茍去唯义所在上之化也故父兄之臣诚死宗庙法度之臣诚死社稷辅翼之臣诚死君上守圉捍敌之臣诚死城郭故曰圣人有金城者此物此志也彼且为我死故吾得与之俱生彼且为我亡故吾得与之俱存夫将为我危故吾得与之皆安顾行而忘利守节而伏义故可以托不御之权可以寄六尺之孤此厉廉耻行礼谊之所致也
  臣按皋陶赓歌而舜拜之益进昌言而禹拜之周公献卜而成王拜之古者圣帝明王以礼遇其臣者盖若此自秦而后尊君卑臣之礼日以益甚于是君之于臣直谓名位足以牢笼之禄利足以鼓舞之臣不能无求于我而我可以无藉于臣君亢然自尊于上如天地神明之不可亲臣退焉自卑于下如仆隶趋走之唯恐后上下之情日以乖隔而乱亡之祸至易之所谓上下不交而天下无邦者也故因孔子使臣以礼之言上引周诗下及贾谊之论以见君之待臣不可不以礼云
  以上论天理人伦之正六



  大学衍义卷九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十
  宋 真徳秀 撰
  格物致知之要一
  明道术
  天理人伦之正臣事君之忠
  子曰君子之事君也进思尽忠退思补过将顺其美将犹承也匡救其恶匡正也故上下能相亲
  按进谓入见其君则思尽己之忠退谓出适私室则思补君之过无一时一念之不在君也有善焉承顺之使之益进于善有恶焉正救之使之潜销其恶此爱君之至者也臣以忠爱而亲其君君亦谅其忠爱而亲之非古昔盛时臣主俱贤无此气象也后世人臣有尽其忠爱而君反以为仇者吁可叹哉
  子路问事君子曰勿欺也而犯之犯者犯颜之谓非陵犯之犯也臣按伪言不直谓之欺直言无隐谓之犯欺与犯正相反故夫子之告子路使勿欺而犯之以全其事君之直戒其欺君之伪也礼记谓事君有犯而无隐与此略同
  子曰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
  臣按道者正理也大臣以正理事君君之所行有不合正理者必规之拂之不苟从也道有不合则去之不苟留也或谓不合则去毋乃非爱君之意乎曰此所以为爱君也君臣之交盖以道合非利之也道不合而弗去则有茍焉徇利之志是使君轻视其臣谓可以利笼络之也君而轻视其臣何所不至惟大臣者能以道为去就则足以起其君敬畏之心敬畏之心存而后能适道臣故谓不合而去乃所以为爱君也
  孟子将朝王齐宣王也王使人来曰寡人如就见者也有寒疾不可以风朝将视朝不识可使寡人得见乎对曰不幸而有疾不能造朝明日出吊于东郭氏东郭氏鲁大夫其家有䘮故孟子吊之公孙丑孟子弟子曰昔者辞以病今日吊或者不可乎曰昔者疾今日愈如之何不吊王使人问疾医来孟仲子孟子之从兄弟学于孟子者也对曰昔者有王命有采薪之忧古者有疾自称曰不能采薪谦辞也不能造朝今病小愈趋造于朝我不识能至否乎使数人要于路曰请必无归而造于朝不得已而之景丑氏宿焉景丑氏齐大夫景子即景丑氏曰内则父子外则君臣人之大伦也父子主恩君臣主敬丑见王之敬子也未见所以敬王也曰孟子言叹辞是何言也齐人无以仁义与王言者岂以仁义为不美也其心曰是何足与言仁义也云尔则不敬莫大乎是我非尭舜之道不敢以陈于王前故齐人莫如我敬王也
  臣按孟子是时在宾师之位故其君有就见之礼宣王托疾而要其朝敬贤之心不笃故孟子亦托疾而不往也景子但知闻命奔走为敬其君不知以尭舜之道告其君者乃敬之大者也仆隶之臣唯唯承命外若敬其君然心实薄之曰是何足与言仁义此不敬之大者也齐人之敬君以貌孟子之敬君以心故曰齐人莫如我敬王也
  孟子曰责难于君谓之忠陈善闭邪谓之敬吾君不能谓之贼
  范祖禹曰人臣以难事责于君使其君为尭舜之君者尊君之大也开陈善道以禁闭君之邪心唯恐其君或陷于有过之地者敬君之至也谓其君不能行善道而不以告者贼害其君者也
  孟子曰人不足与适也适音谪义亦同政不足间也间犹非也惟大人为能格君心之非格正也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君正莫不正一正君而国定矣
  臣按程頥曰天下之治乱系乎人君之仁不仁耳心之非即害于政不待乎发之于外昔者孟子三见齐王而不言事曰我先攻其邪心心既正而后天下之事可得而理也夫政亊之失用人之非知者能更之直者能諌之然非心存焉则事事而更之后复有其事将不胜其更矣人人而去之后复用其人将不胜其去矣是以辅相之职必在乎格君心之非然后无所不正而欲格君心之非者非有大人之德则亦莫之能也而故侍讲张栻亦曰格之为言感通至到也书曰格于上帝盖君心之非不可以气力胜必也感通至到而使之自消靡焉所谓格也臣谓頥栻之言深得孟子本指故略著于此云
  孟子曰君子之事君也务引其君以当道志于仁而已臣按孟子此言盖谓事君者不在用兵广地而在于善其君之身心当道谓其动合于理也志仁谓心在于仁也君之所行皆合乎理而其心常在于仁则虽土地之狭不害于兴汤文所以由七十里百里而王天下也君之所行不合乎理而其心不在于仁则虽土地之广不能保其有楚之所以六千里而为仇人役也然道之与仁非有二也以事之理而言则曰道以心之德而言则曰仁孟子告齐梁诸君一曰仁二曰仁正欲其志于此也心存于仁则其行无不合道矣事君者其可不知此
  春秋传齐景公至自田晏子侍晏子名婴字平仲齐之贤大夫子犹驰而造焉子犹梁丘据也齐嬖臣字子犹公曰唯据与我和夫晏子对曰据亦同也焉得为和公曰和与同异乎对曰异和如羮焉水火醯醢盐梅以亨鱼肉亨与烹同言用六物煮鱼肉以为食也𬊤之以薪𬊤音战犹然也宰夫和之和去声调也济其不及以泄其过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君臣亦然君所谓可而有否焉臣献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谓否而有可焉臣献其可以去其否是以政平而不干民无争心故诗曰亦有和羮既戒既平鬷假无言鬷总也假大也时靡有争此商颂烈祖之篇本言祭事晏子引之以为如和羮之既戒备既均平则总大政不待于言而时人自无争者今据不然君所谓可据亦曰可君所谓否据亦曰否若以水济水谁能食之言只用水而不以醯醢盐梅和之则不可食也若琴瑟之専一谁能听之琴瑟皆乐也必有五音十二律然后声和而可听若専用一音一律则不可听矣同之不可也如是臣按古昔盛时明良会聚不惟都俞而有吁咈焉曰都曰俞者相可之谓也曰吁曰咈者相否之谓也惟其可否相济所以为唐虞之治卫矦言事自以为是而群臣和之若出一口所以致乱亡也后之人主有所欲为率恶人之已异曰此沮吾之事也不知以否济可乃所以成吾事而何沮之云惟斟酌剂量于可否之间如和羮然期于适口而已则其异也乃所以为同而其忤也适以为顺吁人主于晏子之言可不深味也哉
  汉汲黯为主爵都尉列于九卿其谏犯主之颜色上方招文学儒者上汉武帝也上曰吾欲云云言欲施仁义也黯对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奈何欲效唐虞之治乎上怒变色而罢朝公卿皆为黯惧上退谓人曰甚矣汲黯之戆也戆谓愚直也群臣或数黯数责也谓责其太直黯曰天子置公卿辅弼之臣寕令从谀承意陷主于不谊乎且已在其位纵爱身奈辱朝廷何黯病严助为请告严助亦时近官上曰汲黯何如人也曰使黯任职居官亡以愈人愈与愈同胜也然至其辅少主守成虽自谓贲育弗能夺也孟贲夏育古勇士也上曰然古有社稷之臣如汲黯近之矣
  臣按人臣之义以忠直为本故上取孔孟之言下迄汲黯之事欲人君知尽言极论者乃所以为尊君为亲上不惟容之而又当用之也从谀承意者乃所以为欺君为嫚上不惟察之而又当远之也汲黯之直武帝以为近于古社稷臣而卒不能用公孙弘辈乃宠任始终焉盖帝之心以佞邪为适已而不知其益己之疾也以忠直为拂已而不知其成己之德也臣故著此以为来者之戒
  以上论天理人伦之正七
  明道术
  天理人伦之正
  伐木亦小雅篇名周文武时诗燕朋友故旧则作之燕朋友故旧也自天子至于庶人未有不须友以成者须待也亲亲以睦此一语指上篇常棣而言友贤不弃不遗故旧则民德归厚矣其一章曰伐木丁丁伐木相应之声鸟鸣嘤嘤鸟鸣相和之声出自幽谷迁于乔木乔高也嘤其鸣矣求其友声相彼鸟矣相视也犹求友声矧伊人矣不求友生神之听之终和且平
  臣按鹿鸣之诗曰燕群臣嘉宾是以臣为宾也伐木之诗曰燕朋友故旧是以臣为友也以臣为宾敬已至矣以臣为友敬益至焉故序者谓虽天子必须友以成得其指矣伐木非独力而成故曰丁丁以其声之相应也鸟非独鸣而和故曰嘤嘤以其声之相求也伐木微事且犹相应人其可无友乎鸣鸟微类且犹相求人其可无友乎友之相须其重如此故质之神明欲其有和平而无乖戾也玩其诗止见为人之求友而不见为君之求臣盖先王乐道忘势但知有朋友相须之义而不见有君臣相陵之分故也诗凡三章皆言燕乐之义二章曰既有肥羜以速诸父又曰既有肥牡以速诸舅诸父者朋友之同姓而尊者也诸舅者朋友之异姓而尊者也三章曰笾豆有践兄弟无远兄弟者朋友之同侪者也夫以天子之贵而尊其友曰父曰舅亲其友曰弟曰兄此其为尊德乐道之至也夫此其所以为有周之盛也夫
  万章问曰万章孟子弟子敢问友孟子曰不挟长挟谓持也长谓年也不挟贵贵谓名位之尊不挟兄弟而友友也者友其德也不可以有挟也孟献子百乘之家也孟献子鲁贤大夫仲孙蔑也百乘之家谓大夫食邑可出车百乘有友五人焉乐正裘牧仲二贤人名其三人则予忘之矣献子之与此五人者友也无献子之家者也此五人者亦有献子之家则不与之友矣非惟百乘之家为然也虽小国之君亦有之费惠公曰费小国也惠谥吾于子思则师之矣子思孔伋之字吾于颜般则友之矣王顺长息则事我者也颜般王顺长息皆贤人名非惟小国之君为然也虽大国之君亦有之晋平公之于亥唐也平公晋君亥唐贤臣入云则入坐云则坐食云则食此言平公造之唐言入公乃入馀同虽疏食菜羮未尝不饱盖不敢不饱也唐设食而公饱之也然终于此而已矣终于此谓其止如是弗与共天位也弗与治天职也弗与食天禄也士之尊贤者也非王公之尊贤也舜尚见帝尚上也帝馆甥于贰室亦飨舜迭为宾主馆舎也礼妻父曰外舅谓我舅者吾谓之甥尭以女妻舜故谓之甥贰室副宫也尭舎舜于副宫而就飨其食是天子而友匹夫也用下敬上谓之贵贵用上敬下谓之尊贤贵贵尊贤其义一也臣按孟子谓自天子至大夫皆有友贤之义然知友贤而未知用贤则犹未也盖位者天位所以处贤者也职者天职所以命贤者也禄者天禄所以养贤者也三者皆天所以待贤人使治天民者也而晋平公之于亥唐特虚尊之而已未尝处之以位命之以职食之以禄也此岂王公尊贤之道哉必如尭之于舜然后为尽友贤之道矣夫贵贵尊贤其理本一然战国之世人但知贵贵而不复知尊贤故孟子历叙友贤之事而终欲以尭为法焉以尧之圣犹赖友以自辅而尊之如此则伐木求友之义信虽天子不可忘也
  万章问曰庶人召之役则往役君欲见之召之则不往见之何也曰往役义也往见不义也往役者庶人之职不往见者士之礼且君之欲见之也何为也哉曰为其多闻也为其贤也曰为其多闻也则天子不召师而况诸侯乎为其贤也则吾未闻欲见贤而召之也缪公亟见于子思曰缪公鲁君亟数也古千乘之国以友士何如子思不悦曰古之人有言曰事之云乎岂曰友之云乎子思之不悦也岂不曰以位则子君也我臣也何敢与君友也以德则子事我者也奚可以与我友千乘之君求与之友而不可得也而况可召与
  臣按孟子此章又明贤者以道自重诸侯不得而友之义
  天下有达尊三爵一齿一德一朝廷莫如爵乡党莫如齿辅世长民莫如德恶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哉故将大有为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欲有谋焉则就之其尊德乐道不如是不足与有为也故汤之于伊尹学焉而后臣之故不劳而王桓公之于管仲桓公齐君管仲齐相学焉而后臣之故不劳而霸先就学师之也后以为臣任之也今天下地丑德齐丑类也莫能相尚无他好臣其所教所教谓听从于己者而不好臣其所受教所受教己之所从受教者汤之于伊尹桓公之于管仲则不敢召管仲且犹不可召而况不为管仲者乎管仲伯者之佐犹不可召孟子学王道者也其可召乎
  学记礼记篇名君之所不臣于其臣者二当其为尸则弗臣也尸祭主也说己见前当其为师则弗臣也大学之礼虽诏于天子无北面所以尊师也诏告也北面臣礼为师弗臣故无北面
  臣按此二条又明王者有师臣之义不特友之而已汤之于伊尹文武之于太公望成王之于周公皆师之者也故仲虺之诰曰能自得师者王而传亦有师臣友臣仆臣之别焉后世之君其能友臣者已不多得惟汉高帝之于子房光武之于严子陵昭烈之于孔明庶㡬近之若汉明章虽以师礼待其臣然所传者特章句之业非三王四代之所谓师也至于仆隶之臣诺诺唯唯则无世不有君日以骄臣日以谄此所以多乱而鲜治也与
  以上论天理人伦之正八










  大学衍义卷十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十一
  宋 真德秀 撰
  格物致知之要一
  明道术
  吾道源流之正
  尧曰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舜亦以命禹汤建中于民
  孟子曰汤执中
  臣按尧舜禹汤数圣相传惟一中道中者何其命出于天地民受之以生者也其理散于事事物物之间莫不有当然一定之则不可过不可不及是所谓中也圣人迭兴以此为制治之凖的曰执者操之以揆事也曰建者立之以范民也其体则极天理之正是名大中其用则酌时措之宜是名时中圣贤传授道统此其首见于经者然必于危微精一用其功然后有以为执中之本惟圣明参玩焉见前第五卷 此章书言中
  洪范周书篇名五皇极洪范九畴皇极居五皇君也极至也皇建其有极敛时五福五福寿富康寕攸好德考终命也用敷锡厥庶民敷布也锡与也庶众也惟时厥庶民于汝极锡汝保极凡厥庶民无有淫朋淫邪也朋党也人无有比德比谓私相比附惟皇作极凡厥庶民有猷有谋虑者有为有施设者有守有操守者汝则念之不协于极协合也不罹于咎罹遭也皇则受之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德汝则锡之福时人斯其惟皇之极无虐㷀独而畏高明㷀独谓民之微贱者高明有位之尊显者人之有能有为使羞其行羞进也而邦其昌凡厥正人既富方榖榖善也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辜罪也于其无好德汝虽锡之福其作汝用咎咎过也无偏无陂偏不中也陂不平也遵王之义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无偏无党党不公也王道荡荡荡荡广远也无党无偏王道平平平平平易也无反无侧反反常也侧不平也王道正直正直不偏邪也会其有极归其有极会合而来也归来而至也曰皇极之敷言是彝是训敷衍也于帝其训帝天也凡厥庶民极之敷言是训是行以近天子之光曰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
  朱熹曰洛书九数而五居中洪范九畴而皇极居五自汉孔氏训皇极为大中诸儒皆祖其说独尝以经之文义语脉求之而知其必不然也盖皇者君之称也极者至极之义标准之名常在物之中央而四外望之以取正者也故以极为在中之凖的则可而训极为中则不可若北辰之为天极脊栋之为屋极其义皆然而礼所谓民极诗所谓四方之极者于皇极之义为尤近顾今之说者既误于此而并失于彼是以其说展转迷谬而终不能以自明也即如旧说姑亦无问其他但即经文而读皇为大读极为中则夫所谓惟大作中大则受之为何等语乎今以熹说推之则人君以一身履至尊之位四方辐凑靣内而环观之自东而望者不过此而西也自南而望者不过此而北也此天下之至中既居天下之至中则必有天下之绝德而后可以立至极之标准故必顺五行敬五事以修其身厚八政协五纪以齐其政然后至极之标凖卓然有以立乎天下之至中使夫靣内而环观者莫不于是而取则焉语其仁则极天下之仁而天下之为仁者莫能加语其孝则极天下之孝而天下之为孝者莫能尚是则所谓皇极者也由是而权之以三德审之以卜筮验其休咎于天考其祸福于人如挈裘领岂有一毛之不顺哉此洛书之数所以虽始于一终于九而必以五居其中洪范之畴所以虽本于五行而究于福极而必以皇极为之主也若箕子之言有曰皇建其有极云者谓人君以其一身而立至极之标准于天下也其曰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者谓人君能建其极则为五福之所聚而又有以使民观感而化焉则是又能布此福而与其民也其曰惟时厥庶民于汝极锡汝保极云者则谓民视君以为至极之标准而从其化则是复以此福还锡其君而使之长为至极之标准也其曰凡厥庶民无有淫朋人无有比德惟皇作极云者则言民之所以能有是德者皆君之德有以为至极之标准也其曰凡厥庶民有猷有为有守汝则念之不协于极不罹于咎皇则受之云者则言君既立极于上而下之从化或有浅深迟速之不同其有谋者有才者有德者人君固当念之而不忘其或未能尽合而未抵乎大戾者亦当受之而不拒也其曰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德汝则锡之福时人斯其惟皇之极云者则谓人之有能革面从君而以好德自名则虽未必出于中心之实人君亦当因其自名而与之以善则是人者亦得以君为极而勉其实也其曰无虐㷀独而畏高明人之有能有为使羞其行而邦其昌云者则谓君之于民一视同仁凡有才能皆使进善则人材众多而国赖以兴也其曰凡厥正人既富方榖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于其无好德汝虽锡之福其作汝用咎云者则谓凡欲正人者必先有以富之然后可以纳之于善若不能有所赖于其家则此人必将䧟于不义至其无复更有好德之心而后姑欲教之于修身劝之以求福则已无及于事而其起以报汝唯有恶而无善矣盖人之气禀或清或浊或纯或駮有不可以一律齐者是以圣人所以立极于上者至严至密而所以接引于下者至宽至广虽彼之所以化于此者浅深迟速其效或有不同而吾之所以应于彼者长飬涵育其心未尝不一也其曰无偏无陂至于归其有极云者则谓天下之人皆不敢徇其己私以从乎上之化而会归乎至极之标准也盖偏陂好恶者己私之生于心者也偏党反侧者己私之见于事者也王之义王之道王之路上之化也所谓皇极者也遵义遵道遵路方会其极也荡荡平平正直则已归于极矣其曰皇极之敷言是彝是训于帝其训云者则言人君以身立极而布令于下则其所以为常为教者皆天之理而不异乎上帝之降衷也其曰凡厥庶民极之敷言是训是行以近天子之光云者则谓天下之人于君所命皆能受其教而谨行之则是能不自绝远而有以被其道德之光华也其曰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云者则谓人君能立至极之标准所以作亿兆之父母而为天下之王不然则有其位无其德不足以首出庶物而履天下之极尊矣是书也原于天之锡禹虽其茫昧幽眇有不可得而知者然箕子之所以告武王者则已备矣顾其辞之宏深奥雅若有未易言者然常虚心平气而再三反复焉则亦坦然明白而无一字之可疑但先儒不察乎人君所以修身立道之本是以误训皇极作大中又见其词多为含容宽大之言因复认中为含糊苟且不分善恶之意殊不知极虽居中而非有取乎中之义且中之为义又以其无过不及至精至当而无有毫厘之差亦非如其所指之云也乃以误认之中为误训之极不谨乎至严至密之体而务为至宽至广之量其弊将使人君不知修身以立政而堕于汉元帝之优游唐代宗之姑息卒至于是非颠倒贤否贸乱而祸败随之尚何敛福锡民之可望哉
  臣按洪范之书自汉儒以皇极为大中后人因之不敢辄议而箕子之本指于是湮晦者数千载矣朱熹以其深造自得之学始以人君立至极之标准为言使有天下者知其身在民上凡修身立政必极其至然后有以称其至尊至极之位虽箕子复生不易斯言矣以其关乎圣学之正传君道之大体故备其文而不敢杀庶以备观览云 此章书言皇极
  颜渊问仁子曰克已复礼为仁克胜也已谓身之私欲也复反也一日克已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已而由人乎哉颜渊曰请问其目目条目也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颜渊曰回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程頥曰非礼处便是私意既是私意如何得仁须是克尽己私皆归于礼方始是仁又曰克己复礼则事事皆仁故曰天下归仁
  谢良佐曰克己须从性偏难克处克将去
  朱熹曰仁者本心之全德己谓身之私欲礼者天理之节文为仁者所以全其心之德也盖心之全德莫非天理而亦不能不坏于人欲故为仁者必有以胜私欲而复于礼则事皆天理而本心之德复全于我矣
  又曰颜渊闻夫子之言则于天理人欲之际已判然矣故不复有所疑问而直请其条目也非礼者己之欲也勿者禁止之辞是人心所以为主而胜私复礼之机也私胜则动容周旋无不中礼而日用之间无非天理之流行矣事如事事之事请事斯语颜子默识其理又自知其力有以胜之故直以为己任而不疑也程子曰颜子问克己复礼之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四者身之用也由乎中而应乎外制于外所以养其中也颜渊事斯语所以进于圣人后之学圣人者宜服膺而勿失也因箴以自警其视箴曰心兮本虚应物无迹操之有要视为之则蔽交于前其中则迁制之于外以安其内克己复礼久而诚矣其听箴曰人有秉彝本乎天性知诱物化遂亡其正卓彼先觉知止有定闲邪存诚非礼勿听其言箴曰人心之动因言以宣发禁𨅶妄内斯静专矧是枢机兴戎出好吉凶荣辱惟其所召伤易则诞伤烦则支已肆物忤出悖来违非法不道钦哉训辞其动箴曰哲人知几诚之于思志士励行守之于为顺理则裕从欲惟危造次克念战兢自持习与性成圣贤同归愚按此章问答乃传授心法切要之言非至明无以察其几非至健无以致其决故惟颜子得闻之而凡学者亦不可以不勉也程子之箴发明亲切学者尤宜深玩
  或问颜渊问仁而夫子告之以此何也朱熹曰人受天地之中以生而仁义礼智之性具于其心仁虽专主于爱而实为本心之全德礼则专主于敬而实为天理之节文也然人有是身则耳目口体之间不能无私欲之累以违于礼而害夫仁则自其一身莫适为主而事物之间颠倒错乱无所不至矣此圣门之学所以汲汲于求仁而颜子之问夫子特以克己复礼告之盖欲其克去有己之私欲而复于天理之本然则夫本心之全德将不离乎此而无不尽也又曰己者人欲之私也礼者天理之公也一心之中二者不容并立而其相去之间不能以毫发出乎此则入乎彼出乎彼则入乎此是其克与不克复与不复如手反复如臂屈伸诚欲为之其机固亦在我而已夫岂他人所得与音预
  又曰非礼而勿视听者防其自外入而动于内也非礼而勿言动者谨其自内出而接于外也内外并进为仁之功不遗馀力矣然熟味圣言以求颜子之所用力其机特在勿与不勿之间而已自是而反则为天理自是而流则为人欲自是而克念则为圣自是而罔念则为狂特毫忽之间耳学者其可不谨其所择哉
  又曰性情之德无所不备而一言足以尽其妙曰仁而已所以求仁者盖亦多术而一言足以举其要曰克己复礼而已盖仁也者天地所以生物之心而人所得以为心者也惟其得夫天地生物之心以为心是以未发之前四德具焉曰仁义礼智而仁无不统已发之际四端著焉恻隐羞恶辞让是非而恻隐之心无所不通此仁之体用所以涵育浑全周流贯彻专一心之妙而为众善之长也然人有是身则有耳目鼻口四肢之欲而或不能无害夫仁人而不仁则其所以灭天理穷人欲者将无所不至此君子之学所以汲汲于求仁而求仁之要亦曰去其所以害仁者而已盖非礼而视人欲之害仁也非礼而听人欲之害仁也非礼而言且动焉人欲之害仁也知人欲之所以害仁者在是于是有以㧞其本塞其原克之克之而又克之以至于一旦豁然欲尽而理纯则其胸中之所存者岂不粹然天地生物之心而蔼乎其若春阳之温哉默而成之固无一理之不具而无一物之不该也感而通焉则无事之不得于理而无物之不被其爱矣
  臣按朱熹之于此章发明剖析无复馀蕴今具其文如右夫所谓耳目口鼻四肢之欲者目之于色耳之于声口之于味鼻之于臭古之于香臭通名之曰臭非如今人専以秽为臭也四肢之于安佚是也四者之欲未克则欲胜而理泯安得有仁此所以贵乎克也克者战胜攻取之谓私欲害人甚于寇贼故必勇往力行克而去之也原宪问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仁矣子曰可以为难矣仁则吾不知也克伐怨欲四者皆私意也原宪之所谓克欲以胜人而非克己之谓原宪但欲制之而不行便以为仁夫子所以不许之若克己则奋然决去之辞而非抑遏不行之谓如去恶木不但翦其枝条而必发撅其本根非颜子之大勇圣人肯轻许之哉仁之一字见于经者自仲虺之诰始曰克宽克仁彰信兆民伊尹继之曰民罔常怀怀于有仁前乎此者如虞书所谓好生之德安民则惠即所谓仁而未有仁之名至商书而名始著然其所言大抵皆仁之用颜子之问孔子之答乃仁之体也二帝三王虽无己之可克然舜所谓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成汤之不迩声色不殖货利以礼制心其用功初无异于颜子也盖必有颜子之仁而后有二帝三王之仁此成已成物之相为终始也有天下者曷尝无好仁之心而为仁之难反甚于学者以物欲之为害者众也词人作赋乃以是许汉光武焉曰克己复礼允恭乎孝文自今观之光武则诚贤矣然废正后易太子皆私欲之为也其得以是称乎若唐太宗之济世安民不可谓无仁之用者原其所本亦以其从諌改过粗知所以自克者故其效亦不可揜惟其自克之功少而自纵之失多故仅能为太宗之仁而不能为二帝三王之仁惟圣明之君立志务学以帝王为的而不以汉唐自安则于孔门克复之功正当俛焉以用其力必至于天理全而人欲泯则天下归仁有日矣臣不胜惓惓  此章书言仁
  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贯通也曽子曰唯唯者应之速而无疑也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而已矣者竭尽无馀之辞
  朱熹曰圣人之心浑然一理而汎应曲当用各不同曽子于其用处盖已随事精察而力行之但未知其体之一耳夫子知其真积力久将有所得是以呼而告之曽子果能默契其指即应之速而无疑也又曰尽己之谓忠推己之谓恕夫子之一理浑然而汎应曲当譬则天地之至诚无息而万物各得其所也自此之外固无馀法而亦无待于推矣曽子有见乎此而难言之姑借学者尽己推己之目以著明之欲人之易晓也盖至诚无息者道之体也万殊之所以一本也万物各得其所者道之用也一本之所以万殊也以此观之则一以贯之之实可见矣或曰中心为忠如心为恕于义亦通
  程頥曰以己及物仁也推己及物恕也违道不远是也忠恕一以贯之忠者天道恕者人道忠者无妄恕者所以行乎忠也忠者体恕者用大本逹道也此与违道不远异者动以天尔又曰维天之命于穆不已忠也乾道变化各正性命恕也又曰圣人教人各因其才吾道一以贯之唯曾子为能逹此此孔子所以告之也曾子告门人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亦犹夫子之告曾子也中庸所谓违道不远是也斯乃下学上逹之义又曰忠恕违道不远施诸已而不愿亦勿施于人此又就下教人
  朱熹又曰忠是根本恕是枝叶一者忠也以贯之者恕也忠因恕见恕由忠出又曰天地则无心之忠恕圣人是无为之忠恕学者则有为之忠恕或问圣人之忠即是诚否曰然圣人之恕即是仁否曰然在学者言之则忠近诚恕近仁又曰忠一本恕万殊一本是綂会处万殊是流行处又曰忠恕一贯之注脚也臣按一贯之指朱熹尽之矣是岂惟学者所当知哉夫天之于众形匪物物刻而雕之也维天之命于穆不已而洪纤小大各正性命焉人君以一身应天下之务茍不知道之大原而欲随事随物以应之各当其理难矣故忠恕者人君应万务之本也圣明在上诚能即先儒之说深穷其指而力行之则一心可以宰万物一理可以贯万事而圣门之功用在我矣
  中庸孔子之孙子思作
  程颐曰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
  朱熹曰中者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之谓庸平常也或问名篇之义程子专以不偏为言吕氏专以无过不及为说二说固不同矣子乃合而一之何也曰中一名而有二义程子固言之矣今以其说推之不偏不倚云者程子所谓在中之义未发之前无所偏倚之名也无过不及者程子所谓中之道也见诸行事各得其中之名也盖不偏不倚犹立而不近四旁心之体地之中也无过不及犹行而不先不后理之当事之中也故于未发之大本则取不偏不倚之名而所以为无过不及之本体固在于是及其发而得中也虽其所主不能不偏于一事然其所以无过不及者是乃无偏倚者之所为而于一事之中亦未尝有偏倚也故程子又曰言和则中在其中言中则含喜怒哀乐在其中而吕氏亦曰当其未发此心至虚无所偏倚故谓之中以此心而应万物之变无往而非中矣是则二义虽殊而实相为体用此愚于名篇之义所以不得取此而遗彼也曰庸字之义程子以不易言之而子以为平常何也曰唯其平常故可常而不可易若惊世骇俗之事则可暂而不得为常矣二说虽殊其致一也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朱熹曰喜怒哀乐情也其未发则性也无所偏倚故谓之中发皆中节情之正也无所乖戾故谓之和大本者天命之性天下之理皆由此出道之体也达道者循性之谓天下古今之所共由道之用也又曰致推而极之也位者安其所也育者遂其生也自戒惧而约之以至于至静之中无少偏倚而其守不失则极其中而天地位矣自慎独而精之以至于应物之处无少差谬而无时不然则极其和而万物育矣盖天地万物本吾一体吾之心正则天地之心亦正吾之气顺则天地之气亦顺故其效验至于如此此学问之极功圣人之能事而非有所待于外也
  或问中和之义朱熹曰天命之性万理具焉喜怒哀乐各有攸当方其未发浑然在中无所偏倚故谓之中及其发而皆得其当无所乖戾故谓之和谓之中者所以状性之德道之体也以其天地万物之理无所不该故曰天下之大本谓之和者所以著情之正道之用也以其古今人物之所共由故曰天下之逹道盖天命之性纯粹至善而具于人心者其体用之全本皆如此不以圣愚而有加损也然静而不知所以存之则天理昧而大本有所不立矣动而不知所以节之则人欲肆而逹道有所不行矣惟君子自其不睹不闻之前而所以戒慎恐惧者愈严愈敬以至于无一毫之偏倚而守之常不失焉则为有以致其中而大本之立日以益固矣尤于隐微幽独之际而所以慎其善恶之几者愈精愈密以至于无一毫之差谬而行之毎不违焉则为有以致其和而逹道之行日以益广矣致者用力而推致之以极其至之谓致焉而极其至至于静而无一息之不中则吾心正而天地之心亦正故阴阳动静各止其所而天地之心亦正矣动而无一事之不和则吾气顺而天地之气亦顺故充塞无间欢欣交通而万物于此乎育矣然则中和果二事乎曰观其一体一用之名则安得不二察其一体一用之实则此为彼体彼为此用如耳目之能视听视听之由耳目亦初非有二也臣按致中和而天地位万物育此参天地赞化育之事也可谓难矣然求其所以用功者不过曰敬而已盖不睹不闻之时而戒惧者敬也巳所独知人所未知之时而致慎者亦敬也静时无不敬即所以致中动时无不敬即所以致和为人君者但当恪守一敬静时以此涵飬动时以此省察以此存天理以此遏人欲工夫到极处即所谓致中致和自然天地位万物育如箕子洪范所谓肃乂哲谋圣而雨旸燠寒风应之董仲舒谓人君正心以正朝廷正百官正万民则阴阳和风雨时诸福之物莫不毕至皆是此理惟圣主深体力行之毋惮其难而不为则天下之幸也
  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反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王肃本有反字朱熹从之朱熹曰中庸者不偏不倚无过不及而平常之理乃天命所当然精微之极致也惟君子为能体之小人反是又曰君子之所以为中庸者以其有君子之德而又能随时以取中也小人之所以反中庸者以其有小人之心而又无所忌惮也盖中无定体随时而在是乃平常之理也君子知其在我故能戒慎不睹恐惧不闻而无时不中小人不知有此则肆欲妄行而无所忌惮矣
  程頥曰欲知中庸无如权权须是时而为中特以手足胼胝禹也闭户不出颜渊二者之间取中便不是中若当手足胼胝则于此为中当闭户不出则于此为中权之为言秤锤之义也何物为权义也
  又曰中字最难识须是默识心通且试言一厅则厅之中为中一家则厅非中而堂为中一国则堂非中而国之中为中推此类可见矣且如初寒时则薄裘为中如盛寒而用初寒之裘则非中也三过其门不入在禹稷之世为中若居陋巷则不中矣居陋巷在颜子之时为中若三过其门不入则非中也或曰男女不授受之类皆然曰是也男女不授受中也若䘮祭则不如此矣
  杨时曰知中则知权不知权则是不知中也如一尺之物约五寸之中而执之中也一尺而厚薄小大之体殊则所执者轻重不等矣犹执五寸以为中是无权也盖五寸之执长短多寡之中而非厚薄小大之中也欲求厚薄小大之中则释五寸之约而唯轻重之知而其中得矣故权以中行中因权立中庸之书不言权其曰君子而时中盖所以为权也
  臣按程頥之论时中至矣杨时因其说而推明亦有补焉易之道以时义为主如干之六爻当潜而潜中也当潜而见则非中矣当飞而飞中也当飞而潜则非中矣他卦亦然洪范三德当刚而刚中也当刚而柔则非中矣当正直而正直中也当正直而或刚或柔皆非中矣推之事事物物莫不皆然此人君抚世应物之大权然必以致知为本惟圣明深体焉
  以上论吾道源流之正一













  大学衍义卷十一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十二
  宋 真徳秀 撰
  格物致知之要一
  明道术
  吾道源流之正
  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有弗学学之弗能弗措也有弗问问之弗知弗措也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有弗辨辨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行之弗笃弗措也人一能之已百之人十能之已千之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
  朱熹曰诚者真实无妄之谓天理之本然也诚之者未能真实无妄而欲其真实无妄人事之当然也圣人之徳浑然天理真实无妄不待思勉而从容中道则亦天之道也未至于圣则不能无人欲之私而其为德不能皆实故未能不思而得则必择善而后可以明善未能不勉而中则必固执而后可以诚身此则所谓人之道也不思而得生知也不勉而中安行也择善学知以下之事固执利行以下之事也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此诚之之目也学问思辨所以择善而为知笃行所以固执而为仁有弗学学之弗能弗措以下则勇之事也君子之学不为则巳为之则必要其成故常百倍其功至于愚而明则择善之效柔而强则固执之效也
  吕大临曰君子所以学者为能变化气质而已德胜气质则愚者可进于明柔者可进于强不能胜之则虽有志于学亦愚不能明柔不能立而已矣盖均善而无恶者性也人所同也昏明强弱之禀不齐者才也人所异也诚之者所以反其同而变其异也夫以不美之质求变而美非百倍其功不足以致之今以卤莽灭裂之学或作或辍欲变其不美之质及不能变则曰天质不美非学所能变是果于自弃其为不仁甚矣
  或问诚之为义其详可得闻乎曰难言也姑以其名义言之则真实无妄之云也若事理之得此名则亦随其所指之大小而皆有得乎真实无妄之意耳盖以自然之理言之天地之间唯天理为至实而无妄故天理得诚之名若所谓天之道鬼神之德是也以德言之则有生之类惟圣人之心为至实而无妄故圣人得诚之名若所谓不勉而中不思而得是也至于随事而言则一念之实亦诚也一事之实亦诚也一行之实亦诚也是则大小虽曰不同然其义之所归则未始不在于实也曰然则天理圣人之所以若是其实者何也曰一则纯二则杂纯则诚杂则妄此常物之大情也夫天之所以为天也冲漠无朕而万理兼该无所不具然其为体则一而已矣未始有物以杂之也是以无声无臭无思无为而一元之气春秋冬夏昼夜昏明未尝有一息之谬天下之物洪纎巨细飞潜动植亦莫不各得其性命之正以生而未尝有一毫之差此天理之所以为实而不妄者也若夫人物之生性命之正固亦莫非天理之实但以气质之偏口鼻耳目四肢之好得以蔽之而私欲生焉是以当其恻隐之发而忮害杂之则所以为仁者有不实矣当其羞恶之发而贪昧杂之则所以为义者有不实矣此中人之心所以虽欲勉于为善而内外隐显常不免于二致其甚至于诈伪欺罔而卒堕于小人之归则以二者杂之故也惟圣人气质清纯浑然天理初无人欲之私以病之是以仁则表里皆仁而无一毫之不仁义则表里皆义而无一毫之不义其为德也固举天下之善而无一事之或遗而其为善也又极天下之实而无一毫之不满此其所以不勉不思从容中道而动容周旋莫不中礼也曰然则常人未免于私欲而无以实其德者奈何曰圣人固已言之矣亦曰择善而固执之耳夫于天下之事皆有以知其如是为善而不能不为知其如是为恶而不能不去则其为善去恶之心固已笃矣于是而又加以固执之功虽其不睹不闻之间亦必戒慎恐惧而不敢懈则凡所谓私欲者出而无所施于外入而无所藏于中自将消磨泯灭不得以为吾之病而吾之德又何患于不实哉是则所谓诚之者也
  又曰自然而实者天也必期于实者人而天也
  自诚明谓之性自由也自明诚谓之教诚则明矣明则诚矣
  朱熹曰德无不实而明无不照者圣人之德所性而有者也天道也先明乎善而后能实其善者贤人之学由教而入者也人道也诚则无不明矣明则可以至于诚矣
  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其次致曲曲能有诚诚则形形则著著则明明则动动则变变则化唯天下至诚为能化
  朱熹曰天下至诚谓圣人之德之实天下莫能加也尽其性者德无不实故无人欲之私而天命之在我者察之由之巨细精粗无毫发之不尽也人物之性亦我之性但以所赋形气不同而有异耳能尽之者谓知之无不明处之无不当也赞犹助也与天地参谓与天地并立而为三也其次通大贤以下凡诚有未至者而言也致推致也曲一偏也形者积中而发外著则又加显矣明则又有光辉发越之盛动者诚能动物变者物从而变化则有不知其所以然者盖人之性无不同而气则有异故惟圣人能举其性之全体而尽之其次则必自善端发见之偏而悉推致之以各至其极也曲无不致则德无不实而形著动变之功自不能已积而至于化则其至诚之妙亦不异于圣人也
  又曰尽巳之性如在父子则亲在君臣则义在兄弟则爱之类已无一之不尽尽人之性如黎民于变时雍尽物之性如鸟兽鱼鳖咸若如此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皆是实事非私心之仿像也
  又曰人在天地中间虽止是一理然天人所为各自有分人所能为者天有所不能为如天能生物而耕种必用人水能润物而灌溉必用人火能熯物而薪爨必用人财成辅相必用人为非赞助而何
  吕大临曰尧命羲和钦若昊天若民之析因夷隩鸟兽之孳尾希革毛毨氄毛无不与知则所赞可知赞者行其所无事顺以飬之而已天地之化犹有所不及必人赞之而后备则天地非人不立故人与天地并立而为三
  臣按赞化育参天地乃至诚之极功而其本则尽巳之性而已此圣人所以可学而至也其次致曲即学之事臣谓曲犹曲礼之曲盖圣人生知安行不待致曲自能尽性自大贤以下则必于纎微委曲而用其功即前章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之意颜子之四勿曾子之三省皆致曲之事
  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是故君子诚之为贵
  朱熹曰诚之为言实而已矣然此篇之中有以理之实而言者如曰诚之不可揜之类是也有以心之实而言者如曰反诸身不诚之类是也读者各随文意所指而寻之则其义各得矣所谓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者以理言之则天地之理至实而无一息之妄故自古至今无一物之不实而一物之中自始至终皆实理之所为也以心言之则圣人之心亦至实而无一息之妄故从生至死无一事之不实而一事之中自始至终皆实心之所为也此所谓诚者物之终始者然也苟未至于圣人而其本心之实犹未免于间断则其实有是心之初以至未有间断之前所为无不实者及其间断之后以至于未相接续之前凡所云为皆无实之可言虽有其事亦不异于无有矣如曰三月不违则三月之间所为皆实而三月之后未免于无实盖不违之终始即事之终始也日月至焉则至此之时所为皆实而去此之后未免于无实盖至焉之终始即其物之终始也是则所谓不诚无物者然也以是言之则在天者本无不实之理故兄物之生于理者必有是理方有是物未有无其理而徒有不实之物者也在人者或有不实之心故凡物之出于心者必有是心之实乃有是物之实未有无其心之实而能有其物之实者也程子所谓彻头彻尾者盖如此也
  臣按此章之义上下皆所当知自人君言之必有修德之实心然后有修德之实事有爱民之实心然后有爱民之实事未有无是心之实而能有其事之实者也以是推之馀莫不然是故君子实之为贵
  天下之逹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逹道也知仁勇三者天下之逹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
  臣按君臣父子以至朋友之交此五者天下共由之路故曰逹道知仁勇三者人所同得也故曰逹德道虽人之所共由然非知足以及之则君之当仁臣之当敬子之当孝父之当慈未必不昧其所以然知虽及之而仁不能守仁虽能守而勇不能断则于当行之理或夺于私欲或蔽于利害以至蔑天常而败人纪者多矣故曰所以行之者一三德虽人所同得然或勉强焉或矫饰焉则知出于数术仁流于姑息勇过于彊暴而德非其德矣故行之必本于诚一者诚也三者皆真实而无妄是之谓诚德至于诚则以之为君必尽君道以之为臣必尽臣道处夫妇昆弟朋友之间无不尽其道者汉高帝溺嬖宠而兆人彘之祸以私欲蔽其知也晋武帝违亲命而亏介弟之恩以䜛贼害其仁也唐太宗于废承乾立子治之际几不能决以爱牵其勇也然则人君之于三德其可使有一之阙哉其可有一之不出于诚哉以上皆言诚
  子曰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知斯三者则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
  臣按前章既言三逹德此又教人以入德之路也夫智必上智仁必至仁勇必大勇然后为至然岂易遽及哉茍能好学不倦则亦近乎智矣力行不已则亦近乎仁矣以不若人为耻则亦近乎勇矣盖好学所以明理也力行所以进道也知耻所以立志也能于是三者用其功则所谓三逹德者庶乎可渐致矣知斯三者则修身治人之道不外乎此自家而国自国而天下特推之而已尔此章言智仁勇
  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
  臣按孟子七篇以仁义为首此造端托始之深意也程頥有曰孔子言仁未尝兼义独于易曰立人之道曰仁与义而孟子言仁必以义配可谓有功于圣门矣梁惠王一章臣已著之义利篇故不悉录
  孟子曰仁人之安宅也义人之正路也旷安宅而弗居舎正路而不由哀哉
  臣按仁者心之德心存于仁则安反是则危义者心之制身由于义则正反是则邪二者皆吾所自有而甘心于自弃焉是虚至安之宅而托旷荡之野背至正之路而趋荆棘之涂此圣贤之所深哀也
  孟子曰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㡬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舜明于庶物察于人伦由仁义行非行仁义也臣按人之与物相去亦远矣而孟子以为㡬希者盖人物均有一心然人能存而物不能存所不同者惟此而已人类之中有凡民者亦有是心而不能存是即禽兽也惟君子能存之所以异于物耳若大舜之圣则明乎物之所以为物察乎人之所以为人不待于存而自存盖存之者犹待于用力舜则身即理理即身浑然无间而不待于用力所谓生知安行从容中道者是也由仁义行则身与理一行仁义则身与理二然未至于舜则所以行仁义者正所当勉也行而久久而熟熟而安则与由而行者亦岂异哉此汤武反之之事有志于学圣人者不可以不勉
  王子垫问曰士何事孟子曰尚志曰何谓尚志曰仁义而已矣杀一无罪非仁也非其有而取之非义也居恶在仁是也路恶在义是也居仁由义大人之事备矣臣按王子垫者必当时国君之子天子诸侯之子其未命者皆曰士观其所问与孟子所告则其人必有志者也杀一无罪则非仁非其有取之则非义方是时天下之战国七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其戮及无罪者众矣此不仁之甚也侵人土疆夺人宝货非其有而取之者众矣此不义之甚也然当时之君习于为此未必知其为不仁不义也故孟子斥而言之使以不仁为戒而所居常在乎仁以不义为戒而所由常在于义如此则大人之事备孟子此言所以救横流之祸全生民之命者其功岂少哉为人君者当味斯言以自警也
  孟子曰人皆有所不忍逹之于其所忍仁也人皆有所不为逹之于其所为义也人能充无欲害人之心而仁不可胜用也人能充无穿窬之心而义不可胜用也人能充无受尔汝之实无所往而不为义也
  臣按孟子此章教人以善推其所为也夫有所不忍有所不为者此心之正也能有是心而推之虽所忍者亦不忍即仁也虽所为者亦不为即义也如无欲害人此所谓不忍也私欲一动则不忍者有时而忍矣无欲穿窬此所谓不为也私欲一动则不为者有时而为矣惟能即是心而充之害人之事固所不欲其未至于害人者亦皆不欲仁其可胜用乎穿窬之事固所不为其未至于穿窬者亦皆不为义其可胜用乎尔汝人所轻贱之称知耻者之所不肯受此所谓羞恶之心也能自此充之则无所往而非义也大抵人之本心无不善者由其以利欲汨之而失其本心故侵寻蹉跌遂流于不善如百步之走则知耻之而五十步则不以为耻曷若并五十步而无之乎月攘一鸡则知耻之岁攘其一则不以为耻曷若并岁攘而不为乎知此而后知孟子充之之说以上兼言仁义
  孟子曰仁之实事亲是也义之实从兄是也智之实知斯二者弗去是也礼之实节文斯二者是也乐之实乐斯二者乐则生矣生则恶可已也恶可已则不知足之蹈之手之舞之
  臣按此孟子指言仁义知礼乐之实使人知所以用力之地也仁义之道大矣而其切实处止在于事亲从兄盖二者人之良知良能天性之真于焉发见欲为仁义者惟致力乎此而已否则悠悠然汎汎然非可据之实地矣真知斯二者守之而不去则智之实节文斯二者适隆杀之宜则礼之实于斯二者行之而乐有从容安适之意无勉强矫拂之为则乐之实盖天下之善未有出于事亲从兄之外者茍至于乐则方寸之间油然自有生意敷畅条逹自不可已足之所蹈手之所舞亦将有不知其然而然者矣然非深玩而实体之其能识此味乎此章兼言仁义智礼乐
  孟子曰夫仁天之尊爵也人之安宅也莫之御而不仁御止也是不智也
  朱熹曰仁者天地生物之心得之最先而兼统四者所谓元者善之长也故曰尊爵在人则为本心全体之德有天理自然之安无人欲䧟溺之危人当常在其中而不可须臾离也故曰安宅
  臣按仁者我所自有茍欲为之谁能止者乃甘心于不仁岂非不智乎故仁智二者常相须焉不仁斯不智矣不智斯不仁矣
  孟子曰君子之于物也爱之而弗仁于民也仁之而弗亲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物谓禽兽草木爱物谓取之有时用之有节臣按天下之理一而分则殊凡生于天壤之间者莫非天地之子而吾之同气者也是之谓理一然亲者吾之同体民者吾之同类而物则异类矣是之谓分殊以其理一故仁爱之施无不遍以其分殊故仁爱之施则有差若以亲亲之道施于民则亲踈无以异矣是乃薄其亲以仁民之道施于物则贵贱无以异矣是乃薄其民故于亲则亲之于民则仁之而于物则爱之合而言之则皆仁分而言之则有序此二帝三王之道所以异于杨墨也此章言仁之施
  孟子曰仁则荣不仁则辱今恶辱而居不仁是犹恶湿而居下也
  张栻曰仁者非有意于荣仁者固荣也在身则心和而气平德性尊而暴慢远在家则父子亲兄弟睦夫妇义长幼序推之于国而国治施之于天下而天下平无往而不荣也若夫不仁之人咈理而徇欲一身且不自保况其他乎夫人之情孰不惟辱之恶而自处于不仁则以私欲蔽之而昧夫荣辱之几故也
  孟子曰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国之所以废兴存亡者亦然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诸侯不仁不保社稷卿大夫不仁不保宗庙士庶人不仁不保四体今恶死亡而乐不仁是犹恶醉而强酒
  臣按孟子此章明白峻厉自天子以至庶人皆当佩服以自警也然所谓不仁者非他纵人欲以灭天理而已人欲纵而天理灭其祸至于如此可不畏哉
  孟子曰诗云商之孙子其丽不亿丽数也亿十万也上帝既命侯于周服言为周之诸侯也侯服于周天命靡常殷士肤敏祼将于京肤美也敏速也裸将祭事也孔子曰仁不可为众也夫国君好仁天下无敌今也欲无敌于天下而不以仁是犹执热而不以濯也诗云谁能执热逝不以濯
  臣按此大雅文王之诗也以商之孙子而为周之诸侯以殷之美士而奔走周庙之祭天命何常之有哉成汤惟其仁也故天命归于商纣惟其不仁故天命转而归周商之孙子其数以十万计可谓众矣而不能存商者以周之仁虽众无所用也孟子举此以明国君好仁则天下无能敌者叹当时之不然也前后三章而三取喻曰恶湿而居下也恶醉而强酒也执热而不以濯也其警世主也深矣
  孟子曰不仁者可与言哉安其危而利其菑乐其所以亡者不仁而可与言则何亡国败家之有
  臣按自昔危乱之世未尝无忠言祖伊尝谏纣矣召穆公尝谏厉王矣李斯尝谏二世矣而三君不之听者盖其心既不仁故颠倒迷缪以危为安以菑为利以取亡之道为可乐也夫人君孰不欲安存而恶危亡而其反易至此者私欲蔽障而失其本心故尔武帝垂老而能听田千秋故汉不至于乱德宗播迁而能听陆贽故唐不至于亡信乎不仁而可与言犹可以存其国也虽然亦仅免于亡而已若仁人在上虽居治安之世而乐闻危乱之言是以长治久安而无后患吁此岂武帝德宗所及哉
  孟子曰桀纣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民之归仁也犹水之就下兽之走圹也圹旷野也故为渊驱鱼者獭也獭食鱼之兽为丛驱爵者鹯也鹯鹰类击鸟雀为汤武驱民者桀与纣也今天下之君有好仁者则诸侯皆为之驱矣虽欲无王不可得已
  臣按此章之要在于所欲与聚所恶勿施之二言大学曰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父母于子心诚求之所欲者无不与所恶者无不去君之于民何独不然当战国时禽兽其民往往施之以所恶故孟子激切而言之夫仁者岂有心于天下之归已哉水就下兽走圹理之自然非有为而为之也故张栻有言循天理而无利天下之心而天下归之者三王之所以王也假是道亦以得天下者汉唐是也故秦为汉驱者也隋为唐驱者也为人上者其可不鉴于兹
  孟子曰不仁哉梁惠王也仁者以其所爱及其所不爱不仁者以其所不爱及其所爱公孙丑曰何谓也梁惠王以土地之故糜烂其民而战之大败将复之恐不能胜故驱其所爱子弟以殉之是之谓以其所不爱及其所爱也谓使太子申与齐战为齐所掳也
  臣按人之情孰不爱其所亲而梁惠王乃倒置若是者以贪得之心胜故天理熄灭人欲横流而至于斯极也朱熹谓仁人之恩自内及外不仁之祸自踈及亲斯言尽之矣呜呼梁惠王以土地之故驱子弟以殉之故孟子讥其不仁后世之君有以信䜛杀子如汉武帝唐明皇者其事虽异其心则同盖梁惠王贪得故驱之以战而不恤二君患失故因䜛杀之而不复辨皆由私欲之蔽而䘮其本心故也孟子之言仁于君道为尤切故备著于篇云以上専言仁
  以上论吾道源流之正二














  大学衍义卷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十三
  宋 真德秀 撰
  格物致知之要一
  明道术
  异端学术之差
  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攻専治也如攻金攻木之攻
  臣按异端之名始见于此谓其非圣人之道而别为一端也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学君子当尽心焉若舎此而専治乎异端岂不有害邪或疑是时异端未作孔子所指未知为谁臣谓老聃杨朱墨翟皆与孔子同时特以洙泗之教方明故其说未得肆耳孔子之言必有为而发
  公都子曰外人皆称夫子好辩敢问何也孟子曰圣王不作诸侯放恣处士横议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杨氏为我是无君也墨氏兼爱是无父也无父无君是禽兽也公明仪曰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杨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是邪说诬民充塞仁义也仁义充塞则率兽食人人将相食吾为此惧闲先圣之道闲者防卫之意距杨墨距犹御也放淫辞放驱而远之也邪说者不得作作于其心害于其事作于其事害于其政圣人复起不易吾言矣昔者禹抑洪水而天下平周公兼夷狄驱猛兽而百姓寕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诗云戎狄是膺荆舒是惩则莫我敢承无父无君是周公所膺也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说距诐行放淫辞以承三圣者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故曰能言距杨墨者圣人之徒也
  臣按孔子既没异端遂作至孟子时盛矣以司马迁所记自邹衍淳于髠田骈之徒各著书言治乱之事以干世主者不可胜数若申不害商鞅辈其害尤甚焉而孟子所深距者惟杨墨二氏何哉程頥尝论之曰杨墨之害甚于申韩杨氏为我疑于义墨氏兼爱疑于仁申韩则陋而易见故孟子止辟杨墨为其惑世之甚也夫为我之疑于义何也义者任理而无情杨朱自一身之外截然弗恤故其迹似乎义兼爱之疑于仁何也仁者尚恩而主爱墨翟于亲踈之间无乎不爱故其迹似乎仁殊不知天下之理本一而分则殊故君子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心无不溥而其施有序心无不溥则非为我矣其施有序则非兼爱矣杨朱専于为我则昧乎本之一墨翟一于兼爱则昧乎分之殊若是而曰仁义乃所以贼乎仁义也夫事君则致其身杨朱但知爱身而不知致身之义故无君立爱必自亲始墨翟爱无差等而视其至亲无异众人故无父无父无君则人道灭绝是亦禽兽而已大抵正道异端相为消长杨墨之道不息则孔子之道不明而奸言邪说得以诬罔民听塞绝正理正理绝灭不惟禽兽食人人亦将相食此孟子之所以惧而不容不辩也闲者防闲之义距杨墨放淫辞辟邪说者即所以闲先圣之道也天下之治乱其源实出于人心邪说一溺于其心则发于心而害于事发于事而害于政盖必然之势也事者政之目政者事之纲一念差则一事坏一目隳则大纲亦从而隳此邪说所以不可不辟人心所以不可不正也禹抑洪水周公兼夷狄驱猛兽孔子作春秋事虽不同而其救天下之患立生民之极则一孟子之心亦三圣之心也言既终复谓能言距杨墨者即圣人之徒盖所以勉天下学者皆以辟异端扶正道为心庶㡬生人之类不沦胥于禽兽此孟子之功所以不在禹下也
  汉武帝建元元年董仲舒对策曰春秋大一统者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谊也春秋公羊传隐元年春王正月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统也仲舒盖借此而言以明天下道术当统于一今师异道人异论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亡以持一统法制数变下不知所守臣愚以为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复进邪辟之说灭息然后统纪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从矣
  臣按此武帝即位之初也是年丞相绾奏所举贤良或治申商韩非苏秦张仪之言乱国政请皆罢奏可而质之本传则仲舒实发之申商韩非皆为刑名之学而秦与仪则为纵横之学者也鞅之相秦废井田而开阡陌以术欺邻国而袭破其师刀锯斧钺之刑横加无罪临渭论囚水为之赤其惨核少恩可知矣申韩之术大抵类是而仪秦以辨舌捭阖时君而倾乱人国此五人者皆生民之蠧而正道之贼也以其所挟往往徼一时富贵故后来之士企而慕之汉初游说之士若蒯通朱建辈大抵踵仪秦故辙而儒者如贾谊鼂错亦皆明申韩先王之道暗郁不明虽通逹之士不免没溺于异学当是时也不有仲舒昌言排之道术何自而一乎故先儒推论其功以为不在孟子下讵不信然惜武帝虽略行其言终不能寘诸丞弼之地使纲纪世教而严助朱买臣辈以纵横进张汤杜周之徒以刑名用晚年巫蛊之祸父子不能相保则一江充实为之其人盖兼刀茟口舌之能者也吁有天下者可不深监乎此
  司马迁曰武帝时人作史记世之学老子者则绌儒学儒学亦绌老子道不同不相为谋
  臣按百家之学惟老氏所该者众今摭其易知者言之曰慈曰俭曰不敢为天下先曰无为民自化好静民自正无事民自富无欲民自朴无情民自清此近理之言也曹参以之相汉收寕壹之效文帝以之治汉成富庶之功虽君子有取焉曰玄牝之门为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此飬生之言而为方士者祖焉曰将欲翕之必固张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此阴谋之言也范蠡用之以取吴张良本之以灭项而言兵者尚焉曰大道废有仁义曰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此矫弊之言而放荡者宗之至其以事物为粗迹以空虚为妙用蒙庄氏因之庄周也以荒唐缪悠之辞哗于世而清谈者效之自其近理者言之固在所可取然皆吾圣人之所有也下乎此则一偏一曲之学其弊有不胜言者飬生之说则神仙方药之所自出也阴谋之术则申商韩非之所本也放荡之害至刘伶阮籍而甚皆晋人清谈之祸至王弼何晏而极弼魏人晏晋人皆以惑乱世主斲䘮生民虽老庄之学初未至此然本源一差其流必有甚焉以是言之曷若由尧舜周孔之道为无弊哉或谓自汉以来有黄老之称黄帝亦圣人也其道与老子均乎曰此犹医师之宗神农巫步之祖大禹非其传之正也或又谓文帝用黄老而天下安武帝用儒术而海内耗则儒术果不逮黄老矣曰非也清静慈俭老氏之所长而文帝用之故其效如此然亦富之而未及教也使其用孔子之道则其成功岂止是哉若武帝之于儒术特崇其名而已而所以斁耗生民者则神仙刑名兵家之罪儒术何与焉臣不得以不辩
  汉郊祀志自齐威宣威王宣王燕昭王使人入海求蓬莱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其传在渤海中诸仙人及不死之药皆在焉秦始皇至海上方士争言之始皇如恐不及使人赍童男女入海求之船交海中皆以风为解曰未能至望见之焉其明年始皇复游海上后三年游碣石考入海方士后五年始皇南至湘山遂登会稽并海上㡬遇海中三神山之奇药不得还到沙丘崩
  汉武帝即位尤敬鬼神之祀李少君以祠灶却老方见上上尊之少君尝自谓七十能使物却老善为巧发奇中言上祠灶皆可致物物谓鬼神而丹砂可化为黄金成以为饮食器则益寿而海中蓬莱仙者迺可见之以封禅则不死黄帝是也于是天子始亲祠灶遣方士入海求蓬莱而事化丹砂诸药为黄金矣久之少君病死天子以为化去不死使人受其方而海上燕齐怪迂之方士多言神事矣明年齐人少翁以方见上拜为文成将军以客礼礼之文成言上即欲与神通宫室被服非象神神不至廼作画云气车又作甘泉宫中为台室画天地泰一诸鬼神而置祭具以致天神居岁馀其方益衰神不至廼为帛书以饭牛阳不知言此牛腹中有奇书杀视得书天子识其手手谓所书手迹也于是诛文成隐之其后又作柏梁铜柱承露仙人掌之属栾大者故与文成同师求见言方天子既诛文成后悔其方不尽及见栾大大说大为人多方略敢为大言言臣之师曰黄金可成不死之药可得仙人可致廼拜为五利将军居月馀得四印以卫长公主妻之大见宠数月贵震天下而海上燕齐之间莫不扼掔扼与扼同掔与腕同自言有禁方能神仙矣齐人公孙卿又言黄帝铸鼎荆山成有龙垂胡髯下迎黄帝后世因名其处曰鼎湖于是天子曰嗟乎诚得如黄帝吾视去妻子如脱屣耳五利不敢入海而之泰山祠上使人随验实无所见五利妄言见其师其方尽多不仇不仇无验也上廼诛五利其冬公孙卿候神河南言见仙人迹缑氏城上天子亲幸缑氏视迹问卿得无效文成五利乎卿曰仙者非有求人主人主者求之其道非宽假神不来言神事如迂诞积以岁乃可致于是郡国各除道缮治宫馆名山神祠所以望幸矣后上东巡海上行礼祠八神齐人之上疏言神怪奇方者以万数廼益发船令言海中神山者数千人求蓬莱神人还至奉高太山邑名封泰山无风雨而方士更言蓬莱诸神若将可得于是上欣然庶㡬遇之复东至海上望焉复遣方士求神人采药以千数公孙卿言仙人可见上往常遽以故不见今陛下可为馆如缑氏城依其制度置脯枣神人宜可致且仙人好楼居于是上令长安作飞廉桂馆二馆名甘泉作益夀延夀馆使卿持节设具而候神人廼作通天台置祠具其下将招来神仙之属后五年一祀泰山十二岁遍于五岳四渎方士之候神入海求蓬莱者终无验公孙卿犹以大人之迹为解天子羁縻不绝几遇其真几与冀同太始四年上耕于钜鹿还幸泰山修封禅祀明堂见群臣乃曰朕即位以来所为狂悖使天下劳苦不可追悔自今事有害百姓糜费天下者悉罢之田千秋曰方士言神仙者甚众而无显功请皆罢斥遣之上曰大鸿胪言是也于是悉罢诸方士候神人者是后上毎对群臣自叹曏时愚惑为方士所欺天下岂有仙人尽妖妄耳节食服药差可少病而已
  臣按神仙之说自战国始燕齐之君尝求之不验矣而秦皇帝复求之秦皇帝求之不验矣而汉孝武复求之以孝武之高明英杰而长生不死之欲一动乎中遂为方士所愚惑犹玩婴儿于股掌之上岂不异哉晚更巫蛊之变壮心摧落悔志始萌乃知平日所为无非狂悖而以方士为妖妄尽斥罢之是时年㡬七十矣海内已虚耗矣乃始自咎其非不亦晚乎然迷而能复犹贤于始皇之终不悟云
  成帝末年颇好鬼神上书言方术者皆得待诏谷永说上曰臣闻明于天地之性不可惑以神怪知万物之情不可罔以非类诸背仁义之正道不遵五经之法言而盛称奇怪鬼神广祭祀之方求报无福之祠及言世有仙人服食不终之药者皆奸人惑众挟左道怀诈伪以欺罔世主听其言洋洋满耳若将可遇求之荡荡如系风捕景终不可得是以明王距而不听圣人绝而不语唯陛下距绝此类毋令奸人有以窥朝者上善其言臣按谷永此䟽足以尽方士欺诡之情矣使武帝时有为斯言者或可以开帝意之惑乎然则永所谓天地之性万物之情者何也曰天地虽大万物虽多其所不能违者阴阳而已故春夏不能常春夏而有秋冬焉旦昼不能常旦昼而有暮夜焉阖辟之循环往来之更代此天地之性也荣必易之以悴盛必继之以衰有终则有始有杀则有生者万物之情也天地以体言故曰性万物以用言故曰情人在天地间是亦一物耳而为神仙之学者则曰吾能长生而不死有是理乎善乎扬雄之说也或问人言仙者有诸曰吾闻宓牺神农没黄帝尧舜殂落而死文王毕毕地名文王所葬孔子鲁城之北孔子葬处独子爱其死乎非人之所及也合永与雄之说则知长生之为虚诞也明矣而后来者犹甘心而不悟哀哉
  汉光武信谶多以决定嫌疑议郎桓谭上疏曰凡人情忽于见事而贵于异闻观先王之所记述咸以仁义正道为本非有奇怪虚诞之事今诸巧慧小才伎数之人增益图书矫称谶记图书谓谶纬符命之类以欺惑贪邪诖误人主焉可不抑远之哉宜垂明听发圣意屏群小之曲说述五经之正义帝不悦其后有诏会议灵台所处帝曰吾欲谶决之何如谭默然良久曰臣不读谶帝问其故谭复极言谶之非经帝大怒曰桓谭非圣无法将下斩之良久乃解
  臣按光武之中兴其先有以赤伏符来上者赤伏符者图谶之名帝于是笃信之始以之命三公又以之定郊祀终以之断封禅焉不知六经者先王之格言而谶纬者末世之邪说张衡以为起于哀平之间盖得之矣新莽之居摄也假称符命以惑众听因以行其篡窃之谋光武诛新复汉宜削灭其书以绝祸本可也乃以赤伏之验崇信而表章之夫异端小数岂无或验要非六经之法言先王之正道故刘歆见之而改名公孙述因之而僭畔是徒足以起乱臣贼子之心而已更何益于世教哉自光武好之而东都儒者鲜不传习至引之以释经谬妄为甚后之为正义者复祖焉故先朝名臣欧阳修乞诏儒臣悉取九经之疏删去谶纬之文以其害道故也圣明之君有志于扶持正道者诚取修言施行之则所益多矣
  初明帝显宗也闻西域有神其名曰佛因遣使之天竺求其道得其书及沙门以来其书大抵以虚无为宗贵慈悲不杀以为人死精神不灭随复受形生时所行善恶皆有报应故所贵修炼精神以至为佛善为宏阔胜大之言以劝诱愚俗精于其道者号曰沙门于是中国始传其术图其形像而王公贵人独楚王英最先好之臣按此佛法入中国之始也是时所得者佛经四十二章缄之兰台石室而已所得之像绘之清凉台显节陵而已楚王英虽好之然不过洁斋修祀而已英寻以罪诛不闻福利之报其后灵帝始立祠于宫中魏晋以后其法寖盛而五季之君若石勒之于佛图澄苻坚之于沙门道安姚兴之于鸠摩罗什往往尊以师礼元魏孝文号为贤主亦幸其寺修斋听讲自是至于萧梁其盛极矣而其源则自永平始非明帝之责而谁哉
  魏正始中尚书何晏好老庄书与夏侯玄荀粲王弼之徒竞为清谈祖尚虚无谓六经为圣人之糟粕由是天下士大夫慕效遂成风流不可复制正始魏主曹芳年号是时司马懿专国晏盖曹爽之党
  景元中常道乡公年号中散大夫嵇康好言老庄与阮籍籍兄子咸山涛向秀王戎刘伶相友善号竹林七贤皆崇尚虚无轻蔑礼法纵酒昏酣遗落世事籍居䘮饮酒无异平日当时士大夫争慕效之谓之放逹未几魏禅于晋
  晋武帝太康中王戎为司徒王衍为尚书令乐广为河南尹皆善清谈宅心事外朝野争慕效之衍与弟澄好题品人物澄及阮咸谢鲲毕卓等皆以任放为逹醉狂裸体不以为非初何晏等祖述老庄立论以为天地万物皆以无为本无也者开物成务无往不存者也衍等爱重之由是士大夫皆尚浮诞废职业裴𬱟著崇有论以释其蔽然习俗已成亦不能救未㡬惠帝立晋室大乱刘聪石勒遂据中原
  元帝渡江初王导为政陈𫖳遗导书曰国家所以倾覆者正以庄老之俗倾惑朝廷养望者为弘雅政事者为俗人今宜改张然后中兴可冀导不能从
  庾亮镇武昌辟殷浩为记室浩与褚裒杜乂皆以识度清远善谈老易擅名江东而浩尤为风流所宗
  孝武帝时豫章太守范甯尝谓王弼何晏之罪深于桀纣或以为贬之太过甯曰王何蔑弃典文幽沦仁义游辞浮说波荡后生使搢绅之徒翻然改辙以至礼坏乐崩中原倾覆遗风馀俗至今为患桀纣纵暴一时适足以䘮身覆国为后世戒岂能回百姓之视听哉故吾以为一世之祸轻历代之患重自䘮之恶小迷众之罪大也
  梁简文帝为太子时讲老子于华林园詹事何敬容叹曰西晋尚清虚使宫庙沦为丘墟今东宫复尔江南其为戎乎未㡬侯景作乱武帝饿死简文弑殒
  臣按清谈之弊起于曹魏而终于萧梁其始盖宗老庄氏其末则有欲为老庄氏之役而不可得者彼徒见老氏谓有生于无也故何晏王弼之徒设为玄虚之论视事物之有形者皆为刍狗是非成坏一不足介意于是臣不必忠子不必孝礼法不必事威仪不必修惟空旷无心不为事物染著者乃为知道固非先王之教之所许而于老氏本指亦莫之究焉盖老氏谓天下之物生于有而有生于无非始无而今有也何晏辈乃悉归之于无是岂老氏本指邪自吾儒言之形而上者理也形而下者物也有是理故有是物有是物则具是理二者未尝相离也方其未有物也若可谓无矣而理已具焉其得谓之无邪老氏之论既失之而为清谈者又失之尤者也若吾儒之道则不然天之生物无一之非实理之在人亦无一之非实故立心以实意为主修身以实践为贵讲学以实见为是行事以实用为功此尧舜周孔相传之正法也自何晏戎衍以至殷浩虽皆高谈空妙然于世之名宠权利未尝不深留其情晏图台鼎戎执牙筹衍营三窟浩逹空函卑猥贪吝更甚庸俗不知晏辈其以名宠权利为有邪为无邪夫既酷嗜而深求之是必以为有矣夫何世间万有一切皆无独此乃真有邪其视老氏之无为无欲超然万物之表庄生于千金之聘三公之位若凂焉者果何如耶此所谓欲为老庄之役而不可得者也其始以之自利其身其终以之贻害于国故桓温以为神州陆况百年丘墟王夷甫诸人不得不任其责夷甫衍字而陶弘景之诗有曰平叔任散诞平叔晏字夷甫坐谈空不悟昭阳殿化作单于宫而何敬容亦有江南为戎之叹盖自晋及梁其乱亡如出一辙皆学老庄氏而失之罪推原其本是亦老庄之罪也然则有天下者惩魏晋萧梁之祸其可不以尧舜周孔之道为师哉
  后魏世祖时道士寇谦之自言尝遇老子授以辟榖轻身之术又遇神人李君授以图箓真经使之辅佐北方太平真君出天宫静轮之法其中数篇李君手笔也谦之献于魏主朝野多未信崔浩独师事之崔浩魏大臣也上书证明其事曰圣主受命必有天应河图洛书皆寄言于虫兽之文未若今日神人接对手笔粲然辞旨深妙自古无比魏主遂信之显扬新法宣布天下
  寇谦之奏作静轮宫必令其高不闻鸡犬以上接天神崔浩劝魏主从之功费万计经年不成太子晃谏曰天人道殊卑高定分不可相接理在必然今虚耗民力将安用之必不得已请因东山万仞之高庶为功差易魏主不从未㡬崔浩以事坐诛魏主焘亦为其臣所弑
  臣按魏焘昏暴之君其为异教所惑不足责也崔浩名为硏精经术不喜老佛而乃怵于一道士之言以䜛妄为可信是又出于老佛之下矣先儒胡寅尝论之曰浩言河图洛书寄言于鸟兽之文夫图书之显乃天地之理自然发见如垂象然非有寄言者也又言神人接对手书粲然辞旨深妙此又理之所必无者也神无声色貎象曷为其能书邪至于信谦之之说作宫以上接天神尤为愚诞夫天非若地之有形也自地而上无非天者日月星辰之系乎天非若草木山川之丽乎地也著明森列躔度行止皆气机自运莫使之然而然者无所托也若其有托则是以形相属一丽乎形能不坏乎神也者妙万物而为言谓造化之迹盈虚消息而不可测也或者惑于荒幻之言乃谓或聆其音旨或睹其仪观或受其诏告符契寕有是哉臣谓胡寅之论善矣然则人主之事天果何道乎诗曰上帝临女无贰尔心又曰无贰无虞上帝临女夫无贰者一也主一者敬而能一者诚也汤之所以事天曰顾𬤊明命尔文王之所以事天曰翼翼小心尔夫岂求之外哉人主知此则土木不必崇仪物不必侈懔然自持常若对越则不待聆音旨睹仪观受符契而游衍出王无非与神明周旋者矣
  梁武帝中大通元年九月幸同泰寺设四部无遮大会释御服持法衣行清静大舍群臣以钱一亿万祈白三宝奉赎皇帝菩萨僧众默许乃还内
  上自天监中用释氏法长斋断肉日止一食惟菜羮粝饭而已多造塔公私费损时王侯子弟多骄淫不法上年老厌于万几又专精佛戒每断重罪则终日不怿或谋反逆事觉亦泣而宥之由是王侯益横或白昼杀人于都街或暮夜公行剽掠有罪亡命匿于王家有司不敢搜捕上深知其弊而溺于慈爱不能禁也
  中大同元年三月庚戌上幸同泰寺遂停寺省讲三慧经夏四月丙戌解讲是夜同泰寺浮图灾上曰此魔也宜广为法事乃下诏曰道高魔盛行善障生当穷兹土木倍增往日遂起十二层浮图将成值侯景乱而止明年侯景举河南来归又明年景反䧟台城上以饿殂
  臣按魏晋以后人主之事佛未有如梁武之至者也夫以万乘之尊而自舍其身为佛之厮役其可谓卑佞之极矣殚国府藏朘民膏血以资塔庙又可谓尊奉之极矣以蔬茹面食而易宗庙之牲牢恐其有累冥道也织官文锦有为人类禽兽之形者亦禁反逆赦而不诛剽盗肆行亦弗忍禁凡以推广佛戒也盖尝论之使仙而可求则汉武得之矣佛而可求则梁武得之矣以二君而无得焉则知其不可求而得也明矣纵求而得之虚无荒幻之教不可以治诸夏山林枯槁之行不可以治国家况不可求邪汉武贪仙而终致虚耗之祸梁武佞佛而卒召乱亡之厄则贪佞之无补也又明矣且其舎身事佛岂非厌尘嚣而乐空寂乎使其能若迦维之嫡嗣视王位如敝屣褰裳而去之庶乎为真学佛者释迦者迦维国王之嫡嗣舎王位而入山学佛而帝也既以篡弑取人之国又以攻伐侵人之境及其老也虽慈孝如太子统一渉疑似忌之而至死贪恋如此又岂真能舍者乎释服入道既可徼浮图之福奉金赎还又不失天子之贵是名虽佞佛而实以诳佛也且其织文之非实犹不忍戕之彼蚩蚩之氓性命岂鸟兽比而连年征伐所杀不可胜计浮山筑堰浸灌敌境举数十万众而鱼鳖之曽不少恤是名虽小仁而实则大不仁也且国所与立惟纲与常帝于诸子皆任以藩维而无礼义之训故正德以枭獍之资始舎父而奔敌国终引贼以覆宗祊武帝未生太子统时养临川王宏子正徳为子及统生正德还本封西丰侯意怏怏遂奔魏已而逃归复其封爵后进王临贺侯景反正德首以内应导之以犯阙又与景约克城之日毋得全两宫两宫谓帝及太子纲也若纶若绎或总雄师或镇上游当君父在难不闻有洒血投袂之意邵陵王纶督诸军讨侯景不力战湘东王绎镇江陵不时遣援致景陷都城方其弟兄相仇叔侄交兵极人伦之恶武陵王纪与绎相攻绎杀纪又攻河东王誉于湘州攻岳阳王詧于襄阳詧誉皆湘东之侄也其后詧引魏兵杀绎于江陵此无他帝之所学者释氏也释氏以天伦为假合故臣不君其君子不父其父三四十年之间风俗沦胥纲常扫地宜其致此极也使其以尧舜三王为师而不杂于方外之教必本仁义必尚礼法必明政刑顾安有是哉
  唐代宗始未甚重佛宰相元载王缙皆好佛缙尤甚上尝问佛言报应果有之邪载等对曰国家运祚灵长非宿植福业何以致之福业已定虽时有小灾终不能为害所以安史皆有子祸怀恩出门病死二宼不战而退此皆非人力所及岂得言无报应也上由是深信之常于禁中饭僧百馀人有寇至则令僧讲仁王经以禳之寇去则厚加赏赐良田美利多归僧寺载等侍上多谈佛事政刑日紊矣
  臣按代宗以报应为问使其时有儒者在相位必以福善祸淫亏盈益谦之理反复启告使人主懔然知天道之不可诬而自强于修德载等曾微一语及此乃以宿植福业为言而谓国祚灵长皆佛之力毋乃厚诬天道乎夫唐之所以历年者以太宗济世安民之功不可掩也而所以多难者以其得天下也不纯乎仁义纲常礼法所在有惭德焉继世之君克已励善者少恣情悖理者多也天有显道厥类惟彰此之谓矣载等舍天道而谈佛果是谓灾祥之降不在天而在佛也为治之道不在修德而在于奉佛也代宗惟其不学故载等得以惑之且夫安史之祸由太真蛊于内杨李贼于外醖酿而成之也而所以能平之者由子仪光弼诸人尽忠帝室驱而攘之也其所以皆有子祸者禄山思明以臣叛君故庆绪朝义以子弑父此天道之所以类应者也回纥吐蕃不战自退则又子仪挺身见寇设谋反间之力推迹本末皆由人事而载等乃曰此非人力所及其欺且诬固不甚哉方是时子仪以屡立大功为大阉鱼朝恩所忌载等以却敌归之佛力既足以排子仪又足以媚朝恩奸邪情状岂不灼然而代宗弗之察也寇至则饭僧讲经以禳之寇退则厚加赏赉移爪牙之功归髠耏之辈其不激将士之怒而速危亡之厄直幸而已尔其后我朝举兵南伐孱主李煜亦祖是辙梵呗未终而城堞不守矣吁是岂不足为千载之戒哉
  唐宪宗与宰相语及神仙李藩对曰秦皇汉武学仙之效具载前史太宗服天竺僧长年药致疾此古今明戒也陛下春秋鼎盛励志太平宜拒绝方士之说苟道盛德充人安国理何忧无尧舜之夀乎时元和五六年间
  元和十三年以山人柳泌为台州刺史上好神仙诏天下求方士皇甫鏄荐泌能合长生药泌言天台多灵药诚得为彼长吏庶㡬可求上以命泌谏官论奏以为人主喜方士未有使之临民者上曰烦一州之力而能为人主致长生臣子亦何爱焉由是群臣莫敢言泌至台州驱吏民采药岁馀无所得逃入山中浙东观察使捕送京师皇甫鏄等保䕶之上复使待诏翰林服其药日加躁渴起居舎人裴潾上言药以愈疾非朝夕常饵之物况金石酷烈有毒又益以火气殆非五藏所能胜也古者君饮药臣先尝之乞令饵药者先饵一年则真伪可辨矣上怒贬潾为江陵令上服金丹多躁怒左右宦官往往获罪有死者人人自危十五年正月暴崩人谓内侍陈弘志弑逆
  臣按李藩之对裴潾之諌皆忠言至论也宪宗一不之察而卒服金丹以殒其身自古人主为药所误者多矣臣独举宪宗者英主也敬宗昏童无足讥者武宣皆英主亦复为之覆辙相寻而不知鉴毋乃惑之甚蔽之甚乎
  元和十四年迎佛骨至京师先是功德使上言凤翔寺塔有佛指骨相传三十年一开开则岁丰人安来年应开请迎之上从其言至是佛骨至京师留禁中三日历送诸寺王公士民瞻奉舍施如恐弗及刑部侍郎韩愈上表谏曰佛者夷狄之一法耳自黄帝至禹汤文武皆享夀考百姓安乐当是时未有佛也汉明帝时始有佛法其后乱亡相继运祚不长宋齐梁陈元魏已下事佛渐谨年代尤促惟梁武在位四十八年前后三舍身竟为侯景所逼饿死台城事佛求福乃更得祸由此观之佛不足信亦可知矣佛本夷狄之人与中国言语不通衣服殊制不知君臣之义父子之情假如其身尚在来朝京师陛下容而接之不过宣政一见礼宾一设赐衣一袭卫而出之不令惑众也况其身死已久枯朽之骨岂宜令入宫禁乞付有司投诸水火永绝祸本上大怒将加极刑宰相裴度崔群言愈虽狂发于忠恳宜宽容以开言路乃贬潮阳刺史
  臣按后世人主之事佛者大抵徼福田利益之报所谓以利心而为之者也故韩愈之谏历陈古先帝王之时未有佛而夀考后之人主事佛而夭促可谓深切著明者矣而宪宗弗之悟也方是时既饵金丹又迎佛骨求仙媚佛二者交举曽未期年而其效乃尔福报果安在邪臣故并著之以为人主溺意仙佛者之戒
  愈又尝著原道篇略曰凡吾所谓道德云者合仁与义言之也天下之公言也老子所谓道德云者去仁与义言之也一人之私言也又曰古之为民者四士农工贾今之为民者六四民之外又有释老农之家一而食粟之家六工之家一而用器之家六贾之家一而资焉之家六奈之何民不穷且盗也又曰古之所谓正心诚意者将以有为也今也欲治其心而外天下国家灭其天常子焉而不父其父臣焉而不君其君民焉而不事其事又曰孔子之作春秋也诸侯用夷礼则夷之夷而进于中国则中国之今也举夷狄之法而加之先王之教之上几何其不胥为夷也又曰夫所谓先王之教者何也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乎已无待于外之谓德其文诗书易春秋其法礼乐刑政其民士农工贾其位君臣父子师友宾主昆弟夫妇其服丝麻其居宫室其食粟米果蔬鱼肉其为道易明而为教易行也是故以之为已则顺而祥以之为人则爱而公以之为心则和而平以之为天下国家无所处而不当是故生则得其情死则尽其常郊焉而天神假庙焉而人鬼享曰斯道也何道也曰斯吾所谓道也非向所谓老与佛之道也尭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传之孔子孔子传之孟轲轲之死不得其传焉荀与扬也择焉而不精语焉而不详
  臣按韩愈之书深排释老可谓有功于卫道者故剟其略著于篇然愈所谓尭传之舜舜传之禹至于孟子没而不得其传者亦言其槩而所以相传者则未之详也然则所以相传者果何道邪曰尧舜禹汤之中孔子颜子之仁曾子之忠恕子思之中之诚孟子之仁义此所谓相传之道也知吾圣贤相传之正则彼异端之失可不辩而明矣然此数者之中曰中曰仁曰诚皆道之全体是三者果一乎果二乎臣尝论之中也者以其天理之正而无所偏倚也仁也者以其天理之公而不蔽于私欲也诚也者以其天理之实而不杂以伪妄也虽所从言者不同而其道则一而已尔虞书言中而不及仁论语言仁而不及诚夫岂偏于一哉中则无不仁仁则无不诚矣彼高而溺于空虚卑而陷于功利者焉有所谓中惨核刻薄者焉有所谓仁欺诡谲诞者焉有所谓诚人主于二者之辩其可不明也哉
  以上论异端学术之差

  大学衍义卷十三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十四
  宋 真德秀 撰
  格物致知之要一
  明道术
  王道霸术之异
  齐宣王齐国名宣谥也诸侯僭王问曰齐桓晋文之事齐桓公名小白晋文公名重耳皆春秋时霸者可得闻乎孟子对曰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后世无传焉臣未之闻也无以则王乎王谓行王者之道也曰徳何如则可以王矣曰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御止也曰若寡人者可以保民乎哉曰可曰何由知吾可也曰臣闻之胡龁曰王坐于堂上有牵牛而过堂下者王见之曰牛何之对曰将以衅钟新钟成杀牲以血涂其隙曰衅王曰舍之吾不忍其觳𧥆牛恐惧之貎若无罪而就死地曰然则废衅钟与曰何可废也以羊易之不识有诸曰有之曰是心足以王矣百姓皆以王为爱也爱爱财也臣固知王之不忍也王曰然诚有百姓者实有如百姓所讥者齐国虽𥚹小吾何爱一牛即不忍其觳𧥆若无罪而就死地故以羊易之也曰王无异于百姓之以王为爱也以小易大羊小牛大彼恶知之恶音污言民岂知王意王若隐其无罪而就死地隐痛也则牛羊何择焉王笑曰是诚何心哉我非爱其财而易之以羊也宜乎百姓之谓我爱也曰无伤也是乃仁术也见牛未见羊也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王说曰说喜也诗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诗小雅之篇也夫子之谓也夫我乃行之反而求之不得吾心夫子言之于我心有戚戚焉戚戚心动貌此心之所以合于王者何也曰有复于王者曰吾力足以举百钧三十斤为一钧而不足以举一羽明足以察秋毫之末毫至秋而锐而不见舆薪以车载薪则王许之乎曰否今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者独何与然则一羽之不举为不用力焉舆薪之不见为不用明焉百姓之不见保为不用恩焉故王之不王音旺不为也非不能也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吾老我之父兄吾幼我之子弟天下可运于掌诗云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言举斯心加诸彼而已故推恩足以保四海不推恩无以保妻子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者无他焉善推其所为而已矣今王发政施仁使天下仕者皆欲立于王之朝耕者皆欲耕于王之野商贾皆欲藏于王之市行旅皆欲出于王之涂天下之欲疾其君者疾恶也皆欲赴愬于王愬与诉同其若是孰能御之
  臣按五霸桓文为盛五霸者齐桓晋文秦穆楚庄宋襄皆春秋列国之君而霸于诸侯者也故宣王欲闻其事也孟子直谓仲尼之徒无道之者所以深沮宣王羡慕霸功之志而欲其进于王道也世以为王道甚高而难行孟子断之以一言曰保民而王保云者爱䕶育飬之意书所谓若保赤子是也王道不外乎保民而保民又不外乎此心即宣王爱牛不忍杀之心知其可以保民无难也或者见宣王以羊易牛谓其出于贪吝而孟子独曰是心足以王矣所以警觉宣王使知只此一心便足以王天下其所指示亦精切矣而宣王犹不悟本心之所以然也于是孟子复曰无伤也是乃仁术也是又警觉宣王使知前日以羊易牛是乃行仁之术术谓法之巧者盖处事不可无法虽有此心而无法以处之则亦徒善而已朱熹谓人与禽兽同生而异类故用之以礼而不忍之心施于见闻之所及其所以远庖厨者亦以预飬此心而广为仁之术也宣王闻此乃始悦孟子之知其心而亦未知王道之不外乎是也孟子复为一羽舆薪之譬以明爱物之难而仁民之易宣王既能为其所难乃不能为其所易何哉善乎张栻之说曰方其见牛而不忍者无以蔽之爱物之端发见也其不能加恩于民者有以蔽之而仁民之理不著也斯言也足以中宣王之病矣老老幼幼而下则告宣王以行仁之序也圣人之视天下莫不欲归吾仁而其行则自近始故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其序不可紊也敬吾父兄慈吾子弟所谓亲亲也推之以及人之父兄子弟所谓仁民也由是逹之于天下虽昆虫草木无不被其泽者不过举此之心加诸彼而已推恩足以保四海此心流行虽远必暨也不推恩无以保妻子此心壅遏虽近不周也由亲以及民由民以及物此古人之善推也能及物而不能及民此宣王之不善推也发政施仁而下则告宣王以保民之实也其目不过于任贤使士乐仕于朝薄其赋敛使农乐耕于野宽其征税使商贾乐藏于市行旅乐出于涂所谓王道者盖如此岂有甚高难行者哉惜宣王终不悟也
  公孙丑孟子弟子问曰夫子当路于齐夫子谓孟子也当路谓为卿相行国政也管仲齐桓公相晏子名婴齐景公相之功可复许乎孟子曰子诚齐人也知管仲晏子而已矣或问乎曽西曾参之孙曰吾子与子路孰贤仲由字子路孔子弟子曾西蹴然不安貎曰吾先子之所畏也先子谓曾参也曰然则吾子与管仲孰贤曾西艴然不悦曰尔何曾比予于管仲曾则也管仲得君如彼其专也行乎国政如彼其久也功烈如彼其卑也尔何曾比予于是曰管仲曾西之所不为也而子为我愿之乎曰管仲以其君霸晏子以其君显管仲晏子犹不足为与曰以齐王音旺犹反手也
  臣按齐宣王既慕桓文而公孙丑复慕管晏盖霸者功利之说深入人心为日已久故不惟时君慕之而学者亦慕之也孟子引曽西之言以折之盖子路虽不及有为而其所学固圣贤之大学也若管仲之已试则桓公専任之四十馀年其所成就不过国富兵彊而已此孔氏之门所羞称者故虽曾西不屑为之况孟子以承三圣自任其肯与之匹乎先儒杨时有曰孔子言子路之才曰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也使其见于施为如是而已其于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固有所不逮也然则曾西推尊子路而羞比管仲者何哉譬之御者子路则范我驰驱而不获者也管仲之功诡遇而获禽尔斯言尽之使孟子当路于齐则必行王者之道其以齐王信犹反掌之易也或谓晏子于齐固无功烈之足言若管仲者孔子盖尝以如其仁称之孟子学于孔子者也何其言之异邪曰孔子之称称其攘夷狄而尊中夏也孟子所讥讥其舎王道而用霸术也所指固不同矣然孔子虽称其功而器小之讥不知礼之讥固未尝略况世变日下使孟子而不复议其舎王用霸之罪则人将废然趋于霸矣波流㴞㴞孰从而反之邪以此坊民商鞅申不害之流犹以诈力彊国而甘处于霸之下者
  孟子曰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国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诗云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此之谓也
  臣按先儒谓自古之论王霸者多矣未有如此章之深切著明也盖王霸之辨曰德与力而已力者国冨兵彊之谓初无心于为仁而借其名以集事也德者躬行心得之谓其仁素具于中而推之以及物也霸者以力故必大国乃能为之王者以德不以力何待于大乎以力服人者有意于服人而人不敢不服以德服人者无意于服人而人不能不服此天理人欲之分而王霸之所以异也夫孔子以匹夫不得位而七十子终身从之是孰使之然哉所谓心悦而诚服也王者之服人亦犹是也以春秋考之齐桓之伐卫若尊王也而心则在于取赂庄二十七年王使召伯廖赐齐侯命且请伐卫以其立子颓也二十八年齐侯伐卫战败卫师取赂而还其省难于鲁若恤邻也而心则在于觇国闵元年齐仲孙湫来省难仲孙归公曰鲁可取乎仲孙曰不可先儒讥其使计谋之士窥觇虚实有乘乱取国之心就其名义之最正者如救邢封卫之举闵元年齐人救邢僖二年城楚丘首止葵丘之盟僖五年会王世子于首止以定世子之位九年诸侯会盟于葵丘然其心则欲仗义以服诸侯而成已之霸若此之类皆所谓假仁者也其于小国则灭谭庄十年灭遂十三年降鄣三十年鄣纪附庸也迁阳闵二年阳国名齐人偪而迁之是皆以力服之也然遂既灭矣而亡国遗民犹能歼其师齐人灭遂而戍之十七年齐师歼于遂传言遂因氏颌氏工娄氏须遂氏飨齐醉而杀之戍则人不心服可知矣至于大国则于楚也虽仗诸侯之众执王祭之名能使其受盟于召陵僖四年公会齐侯宋公陈侯卫侯郑伯许男曹伯侵蔡蔡溃遂伐楚次于陉楚屈完来盟于师盟于召陵传称其责楚之词曰尔贡包茅不入王祭不共无以缩酒对曰贡之不入寡君之罪也敢不共给曾未数年伐吾与国之黄又从而灭之齐卒不能救也既又伐吾与国之徐齐虽救之终莫止其败也十一年楚人伐黄十二年楚灭黄十五年楚人伐徐诸侯救徐楚人败徐于娄林其于晋也未尝能使之一与会盟盖尝取虢与虞矣不闻其以灭同姓问之也僖五年又尝杀太子申生矣不闻其以易嫡子正之也五年葵丘之盟将来会而还亦不闻其致诘之也僖九年盖其力之所至则可以服之力之所不及则无以服之矣迨其末年城缘陵而散僖十三年诸侯城缘陵传曰散乱也桓德哀矣城鄫而不果僖十六年城鄫役人病有夜登丘而呼曰齐有乱不果城而还狄侵卫又侵郑僖十三年侵卫十四年侵郑而不能遏鲁灭项虽讨其罪而不能终是虽易服者亦无以服之矣僖十七年鲁灭项齐人以为讨而止公声姜以公故会齐侯于卞公至自会又其甚也身没未㡬而曹卫邾之师已见伐矣僖十七年十二月齐侯小白卒十八年正月宋公曹伯卫人邾人伐齐五月宋师及齐师战于甗齐师败绩若晋文之谲其视齐桓之正又不逮焉本无义也而假一事示之义本无信也而假一事示之信本无礼也而假一事示之礼晋侯始入而教其民二年欲用之子犯曰民不知义未安其居于是乎出定襄王入务利民民怀生矣将用之子犯曰民未知信未宣其用于是乎伐原而示之信民易资者不求丰焉明徴其辞公曰可矣乎子犯曰民未知礼未生其共于是乎大蒐以示之礼曰示云者表而扬之以夸众也故一朝王之顷而遽请隧焉僖十四年王子帯作难天王蒙尘于外二十五年狐偃言于晋侯曰求诸侯莫如勤王遂杀大叔定襄王请隧弗许是名为勤王而实窥大物也阳樊不服则围之王与之阳樊温原攅茅之田阳樊不服围之仓葛呼曰此谁非王之姻亲其俘之也原不服又围之名虽受地于王实则以力取也五霸莫盛于桓文然皆以力假仁而不本于德故能屈人之力而无以服其心视昔成汤之兴也东征而西怨文王之作也大畏而小怀为何如哉臣故略叙其事以信孟子之说
  荀子曰粹而王粹谓纯全也駮而霸駮杂也
  臣按荀卿以粹駮二字而为王霸之分亦可谓知言者也盖粹然出于仁义者王也仁而杂以不仁义而杂以不义者霸也王者纯乎道德而霸者杂以功利此其所以异也荀卿之论王霸非一独此为当于理他如隆礼尊贤重法爱民之别敬日敬时之分皆非是故弗取焉
  董仲舒曰夫仁人者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是以仲尼之门五尺童子羞称五伯伯读曰霸为其先诈力而后仁义也
  臣按孟子之后其能深辟五霸者惟仲舒为然盖仁人者知正义而已利之有无不论也知明道而已功之成否不计也义谓天下合宜之理道谓天下通行之路其实一也霸者则惟利是谋而于义有不暇顾惟功是计而于道有不暇恤此所以见黜于孔氏之门也至本朝程颢又谓得天理之正极人伦之至者尧舜之道也用其私心依仁义之偏者霸者之事也王道如砥本乎人情出于礼义若履大路而行无复回曲霸者﨑岖反侧于曲迳之中而卒不可入尧舜之道颢之言与孟子仲舒实相表里故录云
  以上论王道霸术之异

  大学衍义卷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十五
  宋 真德秀 撰
  格物致知之要二
  辨人材
  圣贤观人之法
  尧典帝曰畴咨若时登庸畴谁也咨访问也若顺也时是也庸用也放齐曰放齐臣名𦙍子朱启明𦙍子朱尧之嗣子丹朱也启开也言其性开明可登用也帝曰吁吁者叹其不然之辞嚚讼可乎嚚谓口不道忠信之言讼争辩也可乎言不可用也帝曰畴咨若予采采事也驩兜曰都驩兜臣名四凶之一也都美也共工方鸠僝功共工官名世是官者亦四凶之一鸠聚也僝见也言共工方且鸠聚而见其功也帝曰吁静言庸违静谓无事之时庸谓有事之际无事则能言用之则违背也象恭滔天象似也言貎恭而心不然也滔漫也言其中心之恶浩瀚而无极也帝曰咨四岳四岳官名一人而总四岳诸侯之事也汤汤洪水方割汤汤水盛貎洪大也割害也荡荡怀山襄陵荡荡广也怀包也襄驾出其上也大阜曰陵浩浩滔天浩浩大貎滔天言其势大若漫天也下民其咨咨怨嗟也有能俾乂俾使也言有能使治此水者佥曰佥众共之辞四岳与其所领诸侯之在朝者同辞而对曰于鲧哉于美也鲧崇伯名亦四凶之一帝曰吁咈哉咈甚不然之辞方命圮族方命者逆上之命也圮败也族类也言鲧之为人悻戾自用不从上令与众不和伤败族类也岳曰异哉试可乃已异举也言举而试之可以治水乃已勿求其他也帝曰往钦哉帝从众言令往治水敬其事也九载绩用弗成唐虞之时三载一考绩九载三考也绩功也帝曰咨四岳朕在位七十载尧以十七即天子位时年八十六矣汝能庸命巽朕位巽逊也岳曰否德沗帝位否德不德也沗辱也曰明明扬侧陋上明谓明显之下明谓已在显位者扬举也侧陋微贱之人也言惟德是举不拘贵贱也师锡帝曰师众也锡与也有鳏在下曰虞舜鳏无妻之名虞氏舜名也帝曰俞俞然也予闻如何言我亦闻此人也如何者复问其德之详也岳曰瞽子言舜乃瞽者之子父顽心不则德义之经为顽母嚚母舜后母也嚚义见上象傲象舜异母弟傲骄傲也克谐以孝谐和也烝烝乂不格奸说见前帝曰我其试哉女于时女以女与人也观厥刑于二女谓观其所以刑于家者如何也釐降二女于妫汭釐理也降下也妫水名汭水之内也舜所居之地嫔于虞嫔妇也使为妇于虞氏之家也帝曰钦哉此戒二女之辞使敬其为妇道也臣按帝尧始问若时登庸之人而放齐以𦙍子朱对又问若采之人而驩兜以共工对又问可以治水之人而四岳以鲧对丹朱之慢游傲虐与共鲧之凶此不当举而举之者也后问可以巽位之人而四岳以舜对此当举而举之者也尧于其不当举者则吁而叹之于朱知其嚚讼于共工知其静言庸违于鲧知其方命圮族而于其当举者则俞而然之既问其为人又妻以二女方放齐驩兜之举何异后世庸暗之朝奸邪小人自相汲引者惟尧之明德如日中天万象毕照片言之发洞中隐微有不能以遁者此其所以为圣欤然于朱于共工则不用而于鲧则用之者盖前二者辅相之任所贵者德此则治水之任所取者材鲧虽狠愎自用而以治水言之则未有过之者故卒从众言而命之此又可见圣人虽智周万物而不自用其智也至于舜在侧微潜德隐行何由彻于庙堂之上而岳言一发尧即然之曰吾固闻之矣然必问其德之详而以二女试之又可见圣人之明虽足以知之然犹考之众言之公试以行事之实故无后世徇名之弊而有为天下得人之功虽然人主欲以尧为法将何所用力哉曰明其德而已盖尧之知人不可学而能尧之明德可以学而至格物致知于天下之理无所疑胜私窒欲于天下之物无所蔽此所以明其德也明其德者知人之本也有天下者可不勉诸
  皋陶曰都在知人在安民禹曰吁咸若时惟帝其难之咸皆也若如也时是也言皆如所言虽尧帝亦以为难故先叹而后言也知人则哲能官人哲智者安民则惠惠爱也黎民怀之怀谓心服也能哲而惠何忧乎驩兜四凶之一何迁乎有苗迁徙也三苗之君昏迷不恭者也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巧好也令善也孔甚也壬者包藏奸慝之意说者谓指共工而言四凶不言鲧者禹为亲者讳皋陶曰都亦行有九德亦言其人有德乃言曰载采采载行也采事也禹曰何问如何谓之九德也皋陶曰宽而栗宽洪而庄栗柔而立柔顺而有植立愿而恭愿悫而温恭乱而敬有治乱之才而能敬扰而毅扰顺也顺而果毅直而温正直而温和简而廉简约而有廉隅刚而塞塞实也刚健而笃实彊而义坚彊而能合义彰厥有常吉哉彰显也久而不变曰常吉犹善也日宣三德宣逹也夙夜浚明有家浚治也家谓大夫日严祗敬六德亮采有邦亮明也采事也有邦谓诸侯翕受敷施翕合也九德咸事咸皆也俊乂在官俊贤也有治人之才曰乂百僚师师百工惟时僚工皆官也僚以人言工以事言师师谓更相师法惟时言百工之事各得其时抚于五辰抚顺也五辰四时也木火金水旺于四时土寄旺于四季庶绩其凝庶众也绩功也凝者成而坚定之意臣按皋陶陈谟于舜以知人安民为要禹谓二者虽帝尧且犹难之盖知人者智之事也安民者仁之事也知人则官得其职安民则民怀其惠合智与仁二者兼尽则虽有奸邪小人不足畏矣凡奸邪之所以害事者以人君不知其为奸邪也苟诚知之如驩兜未放有苖未窜共工未流彼安能肆其恶哉故深叹其难而不敢易也皋陶则曰知人诚非易事然亦不过以德求之而已有德则为君子无德则为小人此知人之要也人之行凡有九德言人之有德者必观其行事如何盖德者事之本事者德之施徒曰有德而不见之事则德为虚言矣此又知人之要也自宽而栗而下其目凡九或以刚济柔或以柔济刚浑全而无偏弊然后为成德观其德之成与否而人材之优劣判矣此又知人之要也先儒谓自宽至强皆所禀之性自栗至义乃学问之力此说得之然有德者又贵乎常而不变若勉于暂不能持之久亦不足以言德矣故孔子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人君能显用有常之士则为国之福故曰彰厥有常吉哉以常与不常观之其有常者为君子不能常者为小人是又知人之要也然人之于九德不能皆全或有其三或有其六惟上所用尔有三德者日宣逹之无使沈滞则其人朝夕浚治而光明可任大夫之职矣有六德者日尊严而祗敬之无或忽慢则其人精明通逹可任诸侯之职矣天下未尝无才上之人有以淬励兴起之则下亦澡雪精神以应其求不然则颓靡昏惰安得有浚明亮采之气象邪然三德之为大夫六德之为诸侯亦言其大法尔非必以数拘也天子者一世人才之宗主也九德之中茍有其一皆当兼收并蓄分布而用之使各随所长而施于事则百官皆贤而互相观法百工皆治而不失其时矣夫五辰在天而此以抚言者天人一本人事顺则天道亦顺也凝者凝定坚久之谓成功非难而坚久为难惟众贤毕用百职具修则其功可以坚久矣九德之名自皋陶始其后周公告成王亦欲其廸知忱恂于九德之行盖古之论人者必贵于有德后世之主或以材能论人而不稽诸德行故有才无德之小人得以自售其不败事者㡬希皋陶之言真万世知人之法也
  子曰视其所以所以所为也观其所由所由所从也察其所安所安所乐也人焉廋哉人焉廋哉廋隐也
  臣按此圣门观人之法也凡人所为皆有偶合于善者必观其所从来其为义邪为利邪若其本心实主于义则其善出于诚可以为善矣若其本心实主于利则其善也非出于诚又安得为善乎然有所从虽善而非其心之所安者茍未能安焉则富贵可以淫贫贱可以移威武可以屈不能保其常不变也然则若之何为安曰犹水之寒犹火之热自然而不可易犹饥之食犹渴之饮必然而不可已夫然后谓之安夫以孔子之圣其于人也以视为未足而复观之以观为朱足而复察之然后人之情伪不得而隐况圣未如孔子者可以知人为易乎虽然视也观也察也出于我者也苟我之心未能至公而无私至明而不惑其于人之情伪焉能有见乎以人君言之一身而照临百官正邪忠佞杂然吾前岂易辨哉必也清其天君如鉴之明如水之止以为临下烛物之本然后于人之所由所安庶乎其得之矣此又人君所当知也
  子曰人之过也各于其党党类也观过斯知仁矣过谓失误也仁谓本心之德也
  臣按此亦圣门观人之法先儒以为人之过也各于其类君子常失于厚小人常失于薄君子过于爱小人过于忍以此观之则人之仁不仁可知矣若夫为人君者尤当因臣下之过而察其心如爱君而极谏不无狂讦之过要其用心非仁乎取其仁而略其过可也爱民而违命不无矫拂之过要其用心非仁乎取其仁而略其过可也若奸邪之臣巧于揜覆未必有过之可指然其心何如哉凡此皆观人之一端以类求之莫不然也
  子曰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于予与改是
  臣按此因宰予昼寝而言盖予之为人能言而行不逮故孔子自谓始也听人之言即信其行今也听人之言必观其行盖因予而改此失也家语亦曰以言取人失之宰予夫以孔子之于门人高弟朝夕与处其正邪贤否安能逃圣鉴哉犹必观其行而后诚伪可见况人君之尊其与臣下接固有时矣而欲以一应对之顷察知其心术不亦难哉故敷奏必以言而明试必以功此自尭舜以来不易之法也夫巧言如簧诗人刺之利口覆邦圣人所恶有言者不必有德而佞者不知其仁故汉文悦啬夫之对拜为上林令而张释之争之以为绛侯周勃东阳侯张相如称为长者此两人言事曾不能出口岂效此啬夫喋喋利口哉今以其口辩而超迁之臣恐天下随风而靡文帝乃止当是时将相大臣皆少文多质议论务在忠厚耻言人之过失迄成醇厚之俗其后武帝之于江充唐文宗之于郑注皆以应对敏捷悦而信之巫蛊甘露之祸㡬至亡国臣故因宰予之事及之以见听言观行之训为不可易也
  子游为武城宰言偃字子游孔子弟子也武城鲁邑名子曰女得人焉耳乎曰有澹台灭明者澹台姓灭明名行不由径径路之小而捷者非公事未尝至于偃之室也公事如乡饮乡射读法之类
  臣按子游以行不由径非公事不至其室而知澹台之贤盖二者虽若细行因而推之行且不由径其行已也肯枉道而欲速乎非公事且不至其室其事上也肯阿意以求悦乎子游以一邑宰其取人犹若是等而上之宰相为天子择百僚人主为天下择宰相必以是观焉可也故王素之论命相欲求宦官宫妾不知名之人而司马光之用谏官亦取不通书问者为之必如是然后刚方正大之士进而奔竞谄谀之风息矣
  子贡问曰乡人皆好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乡人皆恶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臣按此论观人于一乡者当如是也推之于国于天下亦莫不然夫人之善否不同而好恶亦异故善者不善之所仇而不善者亦善人之所弗与也若人无善否翕然好之则是雷同干誉者之所为孟子所谓乡原者也若人无善否翕然恶之虽未见所以致之之由然其人亦可知矣故必善者好之不善者恶之是其制行之美有以取信于君子而立心之直又不茍同于小人则其为贤者必矣陈蕃李膺之徒天下称其贤而中常侍目之曰钩党裴度之为人天下仰其勲德而八关十六子辈毁之者百端此所谓善者好之而不善者恶之也然好者虽多其言未必上彻恶者虽少其论常哗于人主之前所以诬善之言易行而忠邪毎至于易位也为人君者将奈何曰明四目逹四聪使天下公论皆得上闻而奸邪不得以壅蔽则是非好恶之实庶乎其不谬矣
  子曰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
  臣按好善恶恶虽人性之本然而违道之誉求全之毁亦世之所有故不可以不察也匡章之不孝人所共称也而孟子则曰此父子责善之过尔非不孝也仲子之廉亦人所共称也而孟子则责其避兄离母之罪曰此乌能廉哉是是非非之大致固若黑白之了然而其似是而非似非而是者则常人之所易惑也不有圣贤原情于疑似之中考实于暧昧之际乌能适其当乎自人君言之必如齐威王之烹阿封即墨然后为能察是非之实不然则未有不以毁誉而乱真者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巧好也令善也鲜少也
  子曰刚毅木讷近仁刚者坚强也毅者果毅也木者质朴也讷者迟钝也
  臣按巧言令色之人以虚伪胜故鲜仁刚毅木讷之人以质实胜故近仁仁者本心之全德必致知必力行然后能造乎其地岂刚果朴钝所能遽得哉然诚而不伪质而不华则其本心未失于仁为不远矣故曰近仁若好其言善其色致饰于外求以悦人则其伪而不诚华而不实去本心也远矣其能为仁者㡬希两章之言实相表里由后世观之安刘氏者乃椎钝木强之周勃而令色谀言如董贤者卒以祸汉室焉勃未得为仁人也而忠诚徇国惟一无二其质近乎仁矣惜其不学故止于是焉若贤则不仁之尤者也然朴忠之言难合而巧佞之士易亲故不仁者往往得志于世治乱存亡常必由此呜呼人主其亦谨所择哉
  子曰不知言无以知人也
  臣按易之大传曰将叛者其辞惭中心疑者其辞枝吉人之辞寡躁人之辞多诬善之人其辞游失其守者其辞诎此因言观人之法也为人君者尤当知之盖人之将为恶也必有愧于中故其辞惭见理不明中心眩惑故其辞枝枝谓支离而多端也端良易直之人言不茍发故简而寡狂妄躁急之人言常轻发故繁而多诬毁善良中怀羞恧故其辞游扬而不确操守不坚夺于利害故其辞困屈而易穷有诸中必形诸外不可揜也故不知言则无以知人虽然缄默不言者有似乎寡敷陈无隐者亦近乎多听言者茍不察焉则怀奸者得吉士之名尽忠者入躁人之目岂不误哉惟人君于此知吉人之辞简而当理非缄默不言之谓躁人之辞繁而悖理非敷陈无隐之谓于近似之中察其甚不同然后为真知言者矣大传之言与此章同出于孔子故并论焉
  子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周普遍也比偏党也
  臣按君子之心与物为公故周而不比小人之心惟己是私故比而不周
  子曰君子怀德怀思念也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臣按君子所好者善故怀德小人所志者利故怀土君子所畏者法故怀刑小人所徇者利故怀惠怀者常存于心之谓
  子曰君子坦荡荡坦平夷也荡荡宽广貎小人长戚戚
  臣按君子安于义理故常坦然有自得之意小人役于物欲故常戚然怀不足之忧
  子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
  臣按君子之心好善故惟恐人之不为善恶则沮而败之成人之善则不成人之恶矣成人之恶则不成人之善矣
  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臣按君子之于人以可否相济故和而不同小人之于人以朋比相亲故同而不和
  子曰君子易事而难说也说之不以道不说也及其使人也器之小人难事而易说也说之虽不以道说也及其使人也求备焉
  臣按君子之心平恕故易事其情正大故难说惟其平恕故使人各取其所长小人之心刻核故难事其情偏私故易说惟其刻核故用人必责其全备
  子曰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
  臣按君子循理故安舒而不矜肆小人逞欲故矜肆而不安舒泰者心广而体胖骄者意盈而气盛
  子曰君子上逹小人下逹
  臣按君子以穷理为事故日进乎高明小人以徇欲为事故日究于污下
  子曰君子求诸巳小人求诸人
  臣按君子自责而不责人故求诸巳小人责人而不自责故求诸人
  子曰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
  臣按君子所存者大故不可以小事测知而可以当大事小人局于狭小其长易见故不可以任大而可以小知
  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喻犹晓也
  臣按义者天理之公利者人欲之私君子之心惟知有义故于义见得分明小人之心惟知有利故于利无不通晓自比周而下凡十有一章皆言君子小人所为之相反而其大端不越于公私义利而已孔子之指欲学者知君子小人之分而审其取舎之㡬臣今于此欲人主知君子小人之辨而致谨于用舎之际圣人之言盖无适而不宜也呜呼自昔奸邪小人之所以为天下祸者虽非一端然未有不以私与利为之者利即私也私即利也茍利其身虽君父之安危弗顾也苟利其家虽社稷之存亡弗恤也然则人主于平时用舎之际其可不察诸此乎
  孟子曰观近臣以其所为主观远臣以其所主主犹举主之主臣按君子小人各从其类故近臣而贤必能举远臣之贤者远臣而贤亦必有近臣之贤者以举之故观其所举之贤否则近臣之为人可知观其举者之贤否则远臣之为人可知
  孟子曰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眸子目之瞳子也眸子不能掩其恶胸中正则眸子了焉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了明也眊不明之貎听其言也观其眸子人焉廋哉
  臣按目者精神之所发而言者心术之所形故审其言之邪正验其目之明昧而其人之贤否不可掩焉此观人之一法也
  魏文侯问置相于李克克曰居视其所亲富视其所与逹视其所举穷视其所不为贫视其所不取
  臣按文侯问择相而李克以此五者为言盖居而不妄亲所亲者必贤富而不妄与所与者必当逹而不妄举所举者必善虽穷困而不为非义之事虽贫匮而不取非义之财兼此五者非君子不能故可以当大臣宰相之任李克此言亦庶几得观人之要矣是时有魏成者食禄千锺什九在外什一在内是以得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而进之文侯皆以为师李克之言虽非专为成发然非成莫能当者故文侯卒相之后之论相者其尚有考焉以上论圣贤观人之法臣按朱熹有言知人之难尭舜以为病孔子亦有听言观行之戒然尝思之此特为小人设耳若皆君子则何难之有哉盖天地之间有自然之理凡阳必刚刚必明明则易知凡阴必柔柔必暗暗则难测故圣人作易遂以阳为君子阴为小人其所以通幽明之故类万物之情者虽百世不能易也尝窃推易说以观天下之人凡其光明正大疏畅洞逹如青天白日如高山大川如雷霆之为威如雨露之为泽如龙虎之为猛而麟凤之为祥磊磊落落无纤芥可疑者必君子也而其依阿淟涊回互隐伏纠结如蛇蚓琐细如虮虱如鬼蜮狐蛊如盗贼诅祝闪倏狡狯不可方物者必小人也君子小人之极既定于内则其形于外者虽言谈举止之微无不发见而况于事业文章之际尤所谓粲然者彼小人者虽曰难知而亦岂得而逃哉臣谓熹之言深有得于大易微旨人主以是观人思过半矣故附著焉










  大学衍义卷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十六
  宋 真徳秀 撰
  格物致知之要二
  辨人材
  帝王知人之事
  汉高帝疾甚吕后问曰陛下百岁后萧相国既死谁令代之上曰曹参可问其次曰王陵可然少戆少者多少之少戆谓愚而直也言陵之为人稍愚直也陈平可以助之陈平知有馀然难独任周勃重厚少文然安刘氏者必勃也可令为太尉吕后复问其次上曰此后亦非乃所知也
  惠帝二年萧何薨曹参代何为相国举事无所变更一遵何之约束为相三年百姓歌之曰萧何为法较若画一曹参代之守而勿失载其清净民以宁壹
  臣按此以参代何之验
  五年曹参薨明年以王陵为右丞相陈平为左丞相周勃为太尉此尽用高帝垂没之言也七年惠帝崩太后临朝称制高后元年议立诸吕为王问右丞相陵陵曰高帝刑白马盟曰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今王吕氏非约也太后不说问平勃平勃对曰可太后喜罢朝陵让平勃曰始与高帝喋血盟诸君不在邪今王吕氏何面目见高帝于地下乎平勃曰面折廷争臣不如君全社稷安刘氏君亦不如臣汉初承战国馀习臣下相谓亦曰君臣陵无以应之太后以陵为太傅实夺之相权陵遂病免归
  臣按陵之争王诸吕戆也平不争而许之智也
  七年诸吕擅权用事陈平患诸吕力不能制尝燕居深念陆贾见平曰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将相和调则士豫附士豫附则天下虽有变权不分君何不交驩太尉平用其计两人深相结吕氏谋益衰
  臣按平非勃不能独济大事此难独任也
  八年太后崩诸吕欲为乱当是时赵王吕禄梁王吕产将兵居南北军太尉勃不得入中军主兵郦商子寄与吕禄善绛侯乃与丞相平谋使人劫郦商令其子寄绐说吕禄归将印以兵属太尉太尉遂将北军然尚有南军丞相平乃召朱虚侯章佐太尉遂诛诸吕立文帝臣按此安刘必勃之验也高帝论萧曹平勃诸人考其始终无一或差者盖帝之性既明达而又更事履变之久其于群臣之材行皆尝斟酌而剂量之故所以为后人计者㡬无遗策后之论者以知人善任使称之信矣若继世之君有若帝之明达又不若帝更尝之多茍能躬览万机以究亊情之利害日接群臣以察人材之长短若汉宣帝听政之日令丞相以下各奉职而进明陈其职以考功能是亦知人之方也若夫深居高拱于事未尝有裁决之勤渊默寡言于人未尝有叩击之素舍功能之实信毁誉之偏而欲用舍之间各当其任难矣故人主上必如尧次必如高帝又其次必如孝宣庶㡬可语知人之事不然非所闻也
  孝文帝后元六年匈奴入上郡云中所杀略甚众以周亚夫为将军次细柳刘礼为将军次霸上徐厉为将军次棘门以备胡上自劳军至霸上及棘门军直驰入将以下骑送迎已而之细柳军军士吏被甲锐兵刃彀弓弩持满彀张也先驱至不得入曰天子且至军门都尉曰军中闻将军令不闻天子之诏居无何上至又不得入上乃使使持节诏将军吾欲入营劳军亚夫乃传言开壁门天子按辔徐行至营亚夫持兵揖曰介胄之士不拜请以军礼见天子为动改容式车使人称谢皇帝敬劳军成礼而去上曰嗟乎此真将军矣曩者霸上棘门若儿戏耳其将固可袭而虏也至于亚夫可得而犯邪称善者久之月馀匈奴远塞汉兵罢乃拜亚夫为中尉孝景帝二年吴楚等七国皆反初文帝戒太子曰即有缓急周亚夫真可任将兵及七国反上乃拜亚夫为太尉将三十六将军往击吴楚凡三月皆破灭
  三年以亚夫为丞相其后上废栗太子亚夫争之不能得上由此疏之
  窦太后言皇后兄信可侯上与丞相议亚夫曰高皇帝约非刘氏不王非有功不侯今信虽皇后兄无功侯之非约也帝默然止其后匈奴王徐卢等六人降帝欲侯之以劝后亚夫曰彼背其主降陛下陛下侯之何以责人臣不能守节者乎帝曰丞相议不可用乃悉封徐卢等为列侯亚夫因谢病免
  后元年帝居禁中召亚夫赐食独置大胾无切肉又不置箸亚夫心不平顾谓尚食取箸上视而笑曰此非不足君所乎亚夫免冠谢因趋出上目送之曰此鞅鞅非少主臣俄以事下吏狱吏以反诬之亚夫不食死臣按人之度量相去岂不远哉方亚夫之军细柳也持军之严虽人主无所屈文帝乃以是知之曰缓急真可将也其后作相因事数諌积忤上心景帝以是疑之曰鞅鞅非少主臣也细柳之事倘在孝景时则亚夫必以傲上诛尚何兵之可将使其得相文帝尽忠论諌则必以社稷臣目之二帝之度量相去不同如此其所以然者文帝不以拂巳为忤景帝专以适巳为悦故也故人君欲真知臣下之贤否其必自去私意始
  汉武帝末以霍光为大司马大将军金日䃅为车骑将军上官桀为左将军受遗诏辅少主是为昭帝又以桑弘羊为御史大夫其后桀父子与光争权燕王旦自以帝兄不得立常怀怨望及弘羊建造酒榷盐铁为国兴利伐其功欲其子弟得官亦怨恨光于是桀等皆与旦通谋且诈令人为燕王上书言光出都肄郎羽林肄试也郎羽林者宿卫之士都肄犹言大阅也道上称䟆道路也天子出称警入称䟆此言光僭又擅调益幕府校尉调益谓增置也校尉幕府之属也光专权自恣疑有非常臣旦愿入宿卫察奸变候司光出沐日奏之司与伺通用出沐谓休沐也桀欲从中下其事弘羊当与诸大臣共执退光书奏帝不肯下明旦光闻之不入上问大将军安在桀对曰以燕王告其罪故不敢入有诏召大将军光入免冠顿首谢上曰将军冠朕知是书诈也将军无罪光曰陛下何以知之上曰将军之广明都郎近耳广明地名都郎即前都试郎羽林也调校尉以来未能十日燕王何以得知言燕去京师远十日内亊燕王何由便知且将军为非不须校尉言将军大权在手若欲为非不须增置校尉方可举亊也时帝年十四尚书左右皆惊而上书者果亡亡谓逃亡也捕之甚急桀等惧白上小事不足遂谓不须穷竟也上不听后桀党有譛光者上辄怒曰大将军忠臣先帝所属以辅朕身敢有毁者坐之自是桀等不敢复言唐李徳裕论曰人君之徳莫大于至明至明以照奸则百邪不能蔽矣汉昭帝是也周成王有惭徳矣成王闻管蔡流言使周公狼䟦而东所谓执狐疑之心来谗贼之口使昭帝得伊吕之佐则成康不足侔矣臣按武帝托孤于霍光善矣而又参之以上官桀桑弘羊是知人之明有愧于高帝也桀等皆奸邪嗜利之徒外交藩王而内结贵主非昭帝天性夙成能知光为忠臣而保持之使桀等得志其祸可胜言哉是昭帝知人之明反过于孝武也然孝武不立燕广陵燕王旦广陵王胥而立昭帝是明于知子不属田千秋辈而属霍光是明于知臣而乃失之桀等者桀以谄进弘羊以利合故也传曰播糠眯目天地为之易位故人君必先正其心不为谄惑不为利动然后可以辨群臣之邪正矣
  唐明皇之在蜀也天宝十四载安禄山反明皇幸蜀给事中裴士淹以辩学得幸时肃宗在凤翔毎命宰相辄启闻及房琯为将帝曰非破贼才也若姚崇在贼不足灭至宋璟曰彼卖直以取名尔因历评十馀人皆当至李林甫曰是子妒贤疾能无与比者士淹曰陛下诚知之何任之久帝默不应
  臣按明皇之为人也异哉以为暗邪则其评房琯评姚崇评李林甫何其言之当也以为明邪则其评宋璟抑何言之戾也璟之忠诚端亮为开元辅相第一帝乃以卖直取名目之盖璟以直道事君屡拂上意故一斥不复用至是犹有馀怒焉若林甫之妒贤疾能帝非不知者而乃用之终其身由璟不茍合林甫茍合故也然则人主一有好同恶异之心则私意行而贤否乱虽有英明之资卒蹈暗谬之失如明皇者岂可不戒也哉
  唐徳宗时濠泗观察使杜兼恶幕僚李藩诬奏藩摇动军情上大怒召诣长安望见藩仪度安雅乃曰此岂为恶者邪擢秘书郎藩后亊宪宗为元和贤相
  臣按徳宗知人之明最为所短故于卢杞则不觉其奸邪于姜公辅则疑其卖直李晟之勲陆贽之忠则疏斥之摈废之裴延龄之欺罔韦渠牟之躁劣则亲信之寄任之以佞为忠以直为狂未有甚焉者也顾能于举目之顷而识李藩盖当是时未有私见之汨故也若卢杞姜公辅诸人则有爱恶之私焉故识鉴之昏明若是其异也传曰公生明偏生暗使徳宗持心之平无所适莫常如李藩之时则于诸臣之邪正必不至易位矣后之人主可不戒诸
  宪宗元和中裴度平蔡还知政事程异皇甫镈以言财利幸尝论臣事君当励善底公朕恶夫植党者度曰君子小人以类而聚未有无徒者君子之徒同徳小人之徒同恶外似中实远在陛下观所行则辨帝曰言者大抵若是朕岂易辨之度退喜曰上以为难辨则易上以为易辨则难君子小人行判矣已而卒为异镈所构出为河中节度使
  臣按宪宗刚明果断能用忠谋不惑群议以建中兴之烈是岂不知人者蔡功既成侈心遂炽于是正邪始易位矣由异镈辈善于治财有以供其侈用故也传曰利令智昏信哉不然则以裴度之堂堂忠节视异镈辈之琐琐奸䛕虽不辨白黑者亦能知其为正邪之分也天资如宪宗犹以利欲掩其明是故人君不可无正心之学
  武宗即位以李徳裕为门下侍郎平章亊徳裕入谢言于上曰致理之要在于辨群臣邪正二者势不相容正人指邪人为邪邪人亦指正人为邪人主辨之甚难臣以为正人如松柏特立不倚邪人如藤萝非附他物不能自起故正人一心事君而邪人竞为朋党先帝深知朋党之患而所用皆朋党之人良由执心不定故奸邪得乘间而入也
  臣按徳裕在文宗朝与李宗闵迭为宰相而徳裕卒为宗闵所倾以文宗不能辨邪正也及相武宗深陈二者之辨而武宗能听之故徳裕得效其忠谋会昌之功㡬于元和由武宗能辨其邪正故也徳裕松柏藤萝之辨此善喻也盖正人以直道自将虽于人主犹无所容悦况肯他有依凭以进乎邪人以枉道求合故权臣用事则附权臣近习得志则附近习妃嫔有宠则附妃嫔卑猥鄙贱无所不至徳裕此言足以判正邪之情状矣近世名臣张浚又推而广之以为不私其身慨然以天下百姓为心此君子也谋求之计甚密而天下百姓之利害我不顾焉此小人也志在于为道不求名而名自归之此君子也志在于为利掠虚美邀浮誉此小人也其言之刚正不挠无所阿徇此君子也辞气柔佞切切然伺候人主之意于眉目颜色之间此小人也乐道人之善恶称人之恶此君子也人之有善必攻其所未至而掩之人之有过则欣喜自得如获至宝旁引曲借必欲开陈于人主之前此小人也臣尝以此而求之君子小人之分庶㡬其可以槩见矣臣谓人主欲知群臣之邪正惟以徳裕浚之言参而考之则亦何难辨之有然徳裕所谓邪人竞为朋党独不思君子其无同类矣乎或以朋党议我矣必如裴度曰君子之徒同徳小人之徒同恶则为得之此徳裕之所以不及度也
  以上论帝王知人之事














  大学衍义卷十六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十七
  宋 真徳秀 撰
  格物致知之要二
  辨人材
  奸雄窃国之术
  春秋传晋魏绛曰晋国名魏绛晋大夫昔有夏之方衰也后羿自鉏迁于穷石后羿夏诸侯鉏及穷石皆地名因夏民以代夏政禹孙太康淫放失国夏人立其弟仲康仲康亦微弱仲康卒子相立羿遂代相号曰有穷恃其射也羿善射不修民事而淫于原兽淫放原野弃武罗伯困熊髠尨圉四子皆羿之贤臣而用寒浞寒浞伯明氏之谗子弟也伯明后寒弃之夷羿收之夷氏信而使之以为已相浞行媚于内内宫人而施赂于外愚弄其民而虞羿于田乐之以游田树之诈慝以取其国家外内咸服信浞诈羿犹不悛悛改也将归自田家众杀而烹之家众寒浞之私党也烹煮也杀羿而煮食之也浞因羿室就其妃妾臣按自古奸臣欲盗其君之国非挟宫闱之助合左右之交则不能独为故寒浞之相羿也行媚于内而施赂于外内外盘结无一发其奸者然后得以愚弄上下而恣其所欲为使羿无从禽之荒则兹心未惽犹有时而觉也故又虞羿于田使之驰骋弋猎以汨乱其精神颠倒其志虑于是诈慝之谋得立而取羿之国戕羿之身若反手然当有夏之时风俗淳质已有巧于篡盗如寒浞者况后世哉是以虞周君臣更相敕戒曰无逸㳺无耽乐以此为防后世犹有湛音耽于酒色而举国授人如汉成帝者
  史记汉司马迁所作齐世家齐世家纪齐国之事也田乞事齐景公为大夫其收赋税于民以小斗受之其粟与民以大斗行阴徳于民而景公弗禁由此田氏得齐众心宗族益彊晏子数諌公弗听景公有宠姬生子荼景公病命其相国恵子高昭子立荼为太子景公卒两相立荼是为晏孺子田乞不说遂立景公他子阳生而杀晏孺子专齐政乞卒谥釐子子常立复修釐子之政以大斗出贷以小斗收执其君简公而弑之立简公弟是为平公田常言于平公曰徳施人之所欲君其行之刑罚人之所恶臣请行之行之五年齐国之政皆归田常常于是尽诛鲍晏监止鲍晏监三氏皆齐大家及公族之彊者而割齐自安平以东至琅琊安平琅琊皆邑名自为封邑封邑大于平公之所食常卒谥成子子盘立使其兄弟宗人尽为齐都邑大夫盘之孙田和乃迁其君康公于海上食一城以奉其先祀和立为齐侯
  臣按左氏传载晏子对景公略曰陈氏虽无大徳而有施于民田氏本出于陈故又曰陈氏豆区釡锺之数其取之公也薄其施之民也厚在公厚敛焉陈氏厚施焉民归之矣后世若少惰陈氏而不亡则国非其国也公曰善哉是可若何对曰唯礼可以巳之在礼家施不及国大夫不收公利公曰善哉我不能矣史记所谓晏子諌而公不听者此也方田氏之初不过以小惠市于国人而已使景公用晏子之言修明君臣上下之礼使惠施出于上而下不得私利权归于上而下不得擅则大分明而人心一虽百田氏其能窃国乎景公乃善之而不能用在公则厚敛焉田氏则厚施焉是驱其人而归之也景公既没于是田乞因主少国疑之际得以擅废立之权而国之大柄在其掌握矣及田乞死而常代立既专惠施以作福又专刑罚以作威于是弑君而人莫敢讨世臣公族以次翦灭而人莫敢问越再世卒有齐国亦云晚矣易曰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由辨之不早辨也田氏之祸在景公世犹可为也及其既久则不可为矣盖其渐之不图而早之不辨至于篡势之已成孰得而遏之哉汉人有言权臣易世则危盖言颛国之久则其权不可收其势不可制必至于危也故田乞之后有田常遂以代齐季宿之后有意如亦以擅鲁季武子名宿其子季平子名意如逐昭公至于凤莽操丕之于汉王凤专政历五侯至从子莽篡位曹操专政至子丕篡位是为魏文帝懿师昭炎之于魏司马懿始专政其子师继之师弟昭遂封晋王昭子炎篡位是为武帝皆以其渐取之推原本末由其不早辨故尔然则人主其可一日失其操柄也哉
  秦昭王子安国君为太子安国君有子二十馀人其爱姬华阳夫人无子夏姬之子子楚为秦质子于赵赵不甚礼子楚子楚居处困不得志阳翟大贾吕不韦贾邯郸见之曰此奇货可居乃往见请以千金西㳺事安国君及华阳夫人立子为适嗣子楚曰必如君策请得分秦国与君共之不韦乃以五百金与子楚为进用结宾客复以五百金买奇物玩好自奉而西㳺秦求见华阳夫人姊而以其物献华阳夫人因言子楚贤智结宾客遍天下常曰楚也以夫人为天日夜泣思太子及夫人夫人大喜不韦因使其姊说夫人请立子楚以为嗣安国君许之乃与夫人刻玉符约以为适嗣而请吕不韦傅之不韦取邯郸诸姬绝好善舞者与居知有身子楚从不韦饮见而说之因起为夀请之不韦怒念已破家为子楚乃遂献其姬姬自匿其身至大期时生子政子楚遂立姬为夫人昭王薨安国君立为王华阳夫人为王后子楚为太子秦王立三日薨谥孝文王子楚立是为庄襄王以不韦为丞相封文信侯庄襄王立三年薨太子政为王尊不韦为相国称仲父秦王年少太后时时私窃通不韦后始皇帝壮不韦事发诛
  臣按吕不韦非直大贾盖大盗也方其见子楚曰奇货可居固料己之能使子楚得国又能移子楚之国为己之国矣其捐千金也非轻利也谓其利有百乎此也其献姬也非能割己之欲也谓其所欲有万乎此也史称子楚之请姬也不韦怒既不获已与之夫不韦不出他姬而饮子楚而以娠者饮子楚固知其见而恱恱而请请而与之则异时得国者吾之子也其献也所欲而非强也其怒也伪而非情也包藏深而布置远非独子楚不能察虽后之作史者犹莫之察也且孝文之立三日而薨庄襄之立三年而薨岂其偶然邪抑必有其故矣夫以不韦之智巧能使子楚外入超在内二十馀公子而得国安知其不能速二君之死而趣立其子乎子政立则嬴氏之国转而吕氏有矣盖自子楚之嗣至此不二十年而吕氏得国故先儒以谓始皇既立伯翳之祀已绝史氏纪录宜曰后秦可也秦自孝公以至昭王国势日益雄张尝合五国之师百万之众攻之而不能克而不韦以一女子从容谈笑夺其国于衽席之间故曰不韦非独大贾盖大盗也其后楚相黄歇亦先纳李园之妹娠而献之君生子为太子遂以黄代芉 -- or 𦍋 ?其窃国之术与不韦同然二人卒以是自族果何益㢤臣今列此于篡臣之篇者欲人君知奸臣用智之可畏谨毋以色而倾其国也噫
  汉王莽孝元皇后之弟子也莽群兄弟皆乘时侈靡以舆马声色佚㳺相高莽独折节为㳟俭成帝封莽为新都侯迁骑都尉光禄大夫侍中宿卫谨敕爵位益尊节操益谦散舆马衣裘振施宾客收赡名士交结将相卿大夫甚众故在位更推荐之㳺者为之谈说虚誉隆洽倾其诸父矣敢为激发之行处之不惭恧恧愧也后大司马曲阳侯根荐莽自代上遂擢为大司马莽既㧞出同列继四父而辅政凤商立根四人皆为大司马而莽之诸父也欲令名誉过前人遂聘诸贤良以为掾史赏赐邑钱尽以享士哀帝即位以争傅太后称尊号事遣就国
  臣按此莽饰伪钓名之始也然当是时岂必遽有篡志哉履霜之不戒则其渐必至于坚冰是以圣人畏诸
  哀帝崩无子太皇太后召莽拜为大司马迎中山王为后是为平帝时年九岁太后临朝称制委政于莽莽以大司徒孔光名儒相三主太后所敬于是盛尊事光引光女婿甄邯为侍中诸哀帝外戚及大臣居位素所不说者莽皆傅致其罪傅读曰附附益而引致之令入于罪为请奏令邯持与光光素畏谨不敢不上之莽白太后辄可其奏于是附顺者㧞擢忤恨者诛灭王舜王邑为腹心甄丰甄邯主击断平晏领机事刘歆典文章孙建为爪牙莽色厉而言方外示劲厉之色而假为方直之言欲有所为微见风采党与承其指意而显奏之莽稽首涕泣固推逊焉上以惑太后下以示众庶
  臣按此莽得权用事之始也故其情状浸与昔异其推尊孔光以其有重名而易制也名重则可以欺天下易制则不妨巳之权而可以行己之志前则霍光之于蔡义后则伾文之于杜佑其术略同自色厉言方以下史氏所以状莽之情态也孔子以色厉内荏为穿窬之盗盖外为刚劲之色而中实阴柔所以欺世盗名也莽之窃国盖用此术欲有所为微示风指及其得请则涕泣固辞奸伪至此虽明君未能遽察况易欺之母后与易惑之众庶乎其潜移汉鼎宜矣
  始风益州令塞外蛮夷献白雉莽白太后以白雉荐宗庙群臣因奏莽功徳致周成白雉之瑞宜赐号安汉公莽上书让不听又固辞群臣复上言宜以时加赏太后下诏益封莽二万八千户为太傅赐安汉公于是莽为惶恐不得已而起受䇿又让还益封爵邑
  臣按此莽居摄之渐也安汉之称用周公故事也既如周公之称公亦可如周公之居摄矣
  莽欲专断知太后厌政乃风公卿奏言太后不宜亲省小事令太后下诏自今封爵乃以闻他事安汉公四辅平决权与人主侔矣
  臣按此莽夺国之渐也凡奸臣之欲夺国必先颛国颛则惟吾之所欲为虽夺人之国莫与争者矣
  莽念中国已平唯四夷未有异乃遣使者赍金币重赂匈奴单于使上书闻中国讥二名故名囊知牙斯今更名知慕从圣制所以诳耀媚事太后下至旁侧长御其故万端旁侧长御谓太后宫中诸妾御也
  臣按莽于元后为近亲自足以得其意矣而犹必事旁侧长御者此寒浞行媚于内之故智也奸贼之心所以弥缝上下者其密如此
  莽既尊重欲以女配帝为皇后以固其权奏言长秋宫未建请考论五经定娶礼正十二女之义以广继嗣博采二王后及周公孔子世列侯在长安者适子女适读曰嫡谓妻所生也事下有司上众女名王氏女多在选中者莽恐其与己女争即上言身无徳子材下不宜与众女并采太后以为至诚乃下诏王氏女朕之外家其勿采庶民诸生郎吏以上守阙上书及公卿大夫咸言安汉公盛勲堂堂如此今当立后奈何废公女愿得公女为天下母莽遣长史以下分部晓止而上书者愈甚太后不得已听采莽女莽复自白宜博选众女公卿争不宜采诸女以贰正统莽女遂立为后后又采伊尹周公称号加莽为宰衡位上公
  臣按莽既颛国柄又求为后父则其尊莫与匹矣然委蛇曲折备极奸伪之态若不得已而后受焉自是身为宰衡女配宸极朝廷宫省之权一出于已于夺国也何有其后曹操将篡汉亦杀伏后而立其女隋杨坚以后父而取后周之天下大抵类此
  是岁莽奏起明堂辟雍灵台为学者筑舍万区徴天下通一艺以上皆诣公车网罗天下异能之士至者前后千数
  臣按莽将篡汉故为此以要誉于天下之士非真有意育材致贤为国家计也
  群臣奏言宰衡位宜在诸侯王上诏曰可其议九锡之法遂加九命之锡九锡者车马衣服乐悬朱户纳陛虎贲𫓧钺弓矢秬鬯
  臣按九锡者天子之礼也齐桓晋文有功于周室所锡者二三而已今莽备之是乃居摄即真之渐也其后人臣将篡者必先加此盖皆用莽故事云
  莽先所白遣风俗使者八人还诈为郡国造歌谣颂功徳凡三万言泉陵侯刘庆言周成王幼小称孺子周公居摄今帝富于春秋宜令安汉公行天子事平帝崩莽鸩之也莽选宣帝玄孙中最幼子婴年二岁托以卜相最吉是月前辉光谢嚣奏武功长孟通浚井得白石有丹书文曰告安汉公莽为皇帝符命之起自此始莽使群公以白太后曰莽非有他但欲称摄以重其权塡服天下耳太后许之乃令居摄践阼如周公故事明年改元居摄立婴为皇太子号曰孺子后又称符命即真天子位定有天下之号曰新云班固赞曰王莽始起外戚折节力行以要名誉及其居位辅政成哀之间勤劳国家动见称述岂所谓色取仁而行违者邪莽既不仁而有佞邪之材又乘四父历世之权遭汉中微国统三绝而太后夀考为之宗主故得肆其奸慝以成篡窃之祸及其窃位南面处非所据颠覆之埶险于桀纣而莽晏然自以为黄虞复出也廼始恣睢奋其威诈滔天虐民穷凶极恶毒流诸夏乱延蛮貊自书传所载乱臣贼子无道之人考其祸败未有如莽之甚者也
  臣按班固所评可谓尽莽之情状矣然尝论之莽之奸伪固足以欺天罔人然使成帝不假外戚以政而元后不私外家以权则莽虽挟材任数方陈力奔走之不暇何恶之能为故莽之至此者成帝元后之罪也虽然岂独莽哉前而田常后而操懿奸则奸矣使人主能慎履霜之戒而不失驭臣之柄则皆当时之能臣也呜呼有天下者其可不防其渐
  以上论奸雄窃国之术臣按古今篡臣多矣而独载此四人者以其奸谋诡计最巧且密故也若曹操之篡汉则因讨贼而颛兵柄司马懿之篡魏则因受遗而盗国柄其后刘裕之篡晋也似操杨坚之篡周也似懿是数人者皆以虎豹之⿳𣅽大氺 -- 𣊻劫取神器其情状为易知而此四人者其狡如兔其媚如狐其阴中人如鬼蜮其居膏肓之间如二竖子能使人主阴授以国而不知其情状为难察臣故略其易知者而著其难察者欲有天下者开卷了然如见九鼎而识魑魅罔两之形图之于未然杜之于未兆庶乎窃国之奸不得而逞矣呜呼艰哉








  大学衍义卷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十八
  宋 真徳秀 撰
  格物致知之要二
  辨人材
  憸邪罔上之情奸臣
  秦二世立以赵高为郎中令高宦者常侍中用事二世燕居召高谓曰人之居世间犹骋六骥过决隙也吾欲恣耳目之所好穷心志之所乐以终吾年夀可乎高曰此贤主之所能行而昏乱主之所禁也夫沙邱之谋诸公子及大臣皆疑焉而诸公子尽帝兄大臣又先帝之所置也今陛下初立此皆怏怏不服恐为变陛下安得为此乐乎二世曰为之奈何高曰严法而刻刑令有罪者相坐诛至收族灭大臣而远骨肉贫者富之贱者贵之尽除去先帝之旧臣更置陛下所亲信者如此则害除而奸谋塞陛下安枕肆意宠乐矣二世然之乃更为法律群臣诸公子有罪辄下高令鞠治之杀大臣蒙毅等公子十二人僇死咸阳市财物入县官法令诛罚日益刻深群臣人人自危欲畔者众于是楚戍卒陈胜吴广等作乱起于山东杰俊相立为侯王叛秦
  臣按奸臣之将盗有其国也必先以荒昏淫乐蛊其君之心术然后已之志得行赵高之于二世欲有以蛊之久矣一闻恣耳目穷心志之问即深赞之曰此明主之所能行而昏主之所禁也夫兢兢业业无游无逸者尧舜之行也荒湛于色淫酗于酒者桀纣之行也高言悖道反易昏明本不难照盖高之心欲二世尽除先朝旧人而专政于已故因其问而极言劝诱之夫深刑峻法翦灭大臣宗室高之所自便也安枕肆意于淫乐此二世之所喜闻也中其主之所喜以伸巳之所便故高言一进如石投水卒之刑戮繁而怨畔起二世之身且岌岌然犹燕巢幕安枕之乐果何在哉二世既以此败亡世之人遂以高言为钩吻乌喙必杀人之物然佞邪之臣以此蛊其君昏乱之主以此覆其国者相踵也是明知其为钩吻乌喙必杀人之物而甘心嗜之不厌也呜呼悲夫
  李斯数欲请諌二世不许而责问斯曰彼贤人之有天下专用天下适己而已矣吾欲肆志广欲长享天下而无害为之奈何李斯子由为三川守群盗略地过去莫能禁使者覆案三川相属诮让斯居三公位如何令盗如此李斯恐惧重爵禄不知所裁乃阿二世意欲求容以书对曰夫贤主者必能行督责之术者也督责之则臣不敢不竭能以徇其主矣申子曰有天下而不恣睢恣纵也睢仰目貌命之曰以天下为桎梏者无他焉不能督责顾以其身劳于天下之民若尧禹然故谓之桎梏也夫不能修申韩之术行督责之道专以天下自适而徒务苦形劳神以身徇百姓则是黔首之役非畜天下者也商君之法刑弃灰于道者夫弃灰薄罪也而被刑重罚也唯明主为能深督轻罪夫罪轻且督深况有重罪乎故民不敢犯也且夫俭节仁义之人立于朝则荒肆之乐辍矣諌说论理之人间于侧间去声厕也则流漫之志诎矣烈士死节之行显于世则淫康之虞废矣虞与娱同故明主能外此三者而独操主术以制听从之臣故身尊而势重也书奏二世悦于是行督责益严税民深者为良吏刑者相半于道而死人日积于市杀人众者为忠臣二世曰若此可谓能督责矣
  臣按二世之问李斯即前之所以问赵高者也而斯所进说更甚于高排尧禹而进申商于是督责之法行而人无容足之地矣举天下之人无所容足而为人君者欲偃然自肆于上有是理哉臣谓斯高之言皆斲丧秦室之斧斤后世人主不可以不察
  赵高所杀及报私怨众多恐大臣奏事毁之乃说二世曰天子所以贵者但以闻声群臣莫得见其面故号曰朕且陛下富于春秋未必尽通诸事今坐朝廷谴举有不当者则见短于大臣非所以示神明于天下也且陛下深拱禁中与臣及侍中习法者待事事来有以揆之如此则大臣不敢奏疑事天下称圣主矣二世用其计乃不坐朝廷见大臣居禁中事皆决于高
  臣按自昔忠臣欲其君之贤且明者必劝之以躬揽万几日临群臣如太阳之烛万物辉光所发无所不被然后已得以输其忠诚而措天下于安自昔奸臣欲其君之愚且暗者必劝之以深居宫省托耳目于左右之便嬖而下情之隐伏政令之得失一无所睹然后已得以肆其奸慝而挤天下于亡忠臣奸臣之分亦观于是而已矣
  高闻丞相斯以为言乃见斯曰关东群盗多今上急益发繇治阿房宫聚狗马无用之物臣欲諌为位贱此真君侯之事君何不諌斯曰吾欲言之久矣上不坐朝居深宫欲见无间间音闲谓无事时也高曰君诚能諌请为君候上间语君于是赵高待二世方燕乐妇女居前使人告斯上方间可奏事丞相至宫门上谒如是者三二世怒曰吾常多间日丞相不来吾乃燕私丞相辄来请事丞相岂少我哉少我谓以我年少而相轻也赵高因曰沙邱之谋丞相与焉今陛下立为帝而丞相贵不益此其意欲望裂地而王矣且丞相男李由为三川守楚盗陈胜等皆丞相㫄县子过三川城守不肯击高闻其文书相往来且丞相居外权重于陛下二世以为然乃使人案验三川守与盗通状李斯闻之是时二世在甘泉方作觳抵优俳之观觳音角斯不得见因上书言高有邪泆之志危反之行陛下不图臣恐其为变二世信高恐斯杀之乃私告高高曰丞相所患者独高高死丞相即欲为田常所为于是二世以斯属郎中令高案治斯与子由谋反状搒掠千馀不胜痛自诬服斯从狱中上书高使吏弃去不奏曰囚安得上书高使其客十馀辈诈为御史谒者侍中更往覆讯斯斯以实对辄复搒之后二世使人验斯斯不敢更言辞服奏当上二世喜曰微赵君㡬为丞相所卖二年具斯五刑腰斩咸阳市斯已死二世拜高为中丞相事无大小辄决于高
  臣按此赵高诱斯而陷之也斯之奸诈岂下于高者且堕高术中而不悟况二世之庸暗何怪其玩弄于股掌间如婴儿乎高之所忌者斯也斯死则高之为田常也不难矣高乃反而言之吁可畏㢤斯死而高代之且创为中丞相之名内而宫禁外而军国无不在其掌握中者二世之未为齐简公直须时耳
  赵高欲为乱恐群臣不听乃先设验持鹿献于二世曰马也二世笑曰丞相误耶谓鹿为马问左右或默或言马以阿顺高或言鹿高因阴中诸言鹿者后群臣皆畏高
  臣按此高将为篡夺之事故以此尝试群臣而卜其从已与否也鹿马易辨之物而群下不敢言则其为乱也孰御事势至此纵二世觉之亦无能为矣圣人有言不曰如之何如之何者吾末如之何也已矣故有国者必防其渐
  高前数言关东盗无能为及项羽虏秦将王离等钜鹿下而章邯等数却邯亦秦将燕赵齐楚韩魏皆立为王自关以东大抵尽畔秦吏应诸侯诸侯咸率其众西乡沛公已屠武关汉高帝时以沛公起兵高恐二世怒诛及其身乃谢病不朝见使其婿咸阳令阎乐等引兵入望夷宫高入告曰山东群盗兵大至因劫二世令自杀引玺而佩之左右百官莫从乃召子婴立之子婴即位以计杀高夷三族婴立三月沛公兵从武关入婴降项羽至杀之秦亡臣按赵高之工为䛕说二世必以为爱巳也孰知其睥睨玺韨欲取而代已哉斯高之事具著迁史臣今剟取其略欲人主知奸邪情状之若此而二世信之其祸败若彼庶为永鉴乎高本阉人臣今不列于内臣之篇而叙于奸臣之首者以其奸凶桀黠不可以阉臣视之故也恭显之属放此
  汉中书令弘恭仆射石显二人皆宦者中书令仆射在汉皆宦官之职自宣帝时久典枢机枢谓户之转者机谓弩之牙皆物之要处故以喻政事之机要焉明习文法元帝初即位多疾以显久典事中人无外党精专可信任遂委以政事无小大因显白决贵幸倾朝百僚皆敬事显显为人巧慧习事能探得人主微指内深贼持诡辩以中伤人诡辩奸诡不正之辩忤恨睚眦忤恨违忤而怨恨睚眦怒目相视貌怨之小者也辄被以危法被加也
  臣按自昔小人将窃权宠必先窥伺主意而迎合之盖人主好恶不同喜怒难必非潜观密测得其指意则无以为容悦取媚之地故薛公事齐王王有爱姬七未知所立薛公献七珥美其一明日视美珥所在请立以为夫人王从之申不害相韩昭侯昭侯谋之以事申子未知侯之所欲也则使同列二人先陈其计微视昭侯所恱而言之昭侯大悦奸臣事君多合少忤者以其能觇上意所在故也石显之见用于汉元盖用此术
  时外属侍中史高太子太傅萧望之少傅周堪皆受宣帝遗诏辅政望之堪以师傅旧恩数宴见言治乱陈王事望之白选宗室明经有行散骑諌大夫刘更生为给事中汉制给事中为加官朝臣如此则入朝内朝故曰给事中非今两省官比也与侍中金敞并拾遗左右拾遗谓人君言行或有遗失则收拾而正救之也故后世以为諌官之名四人同心谋议劝导上以古谊多所欲匡正上甚乡纳之史高充位而已言但备位无所建明由此与望之有隙石显又与高相表里常独持故事不从望之等
  臣按小人欲挤君子必固结有力者以为党援然后君子不得以自容史高外属尊重而与望之有隙故石显与高相表里以排之望之之见绌也宜矣
  望之疾恭显擅权建白宜罢中书宦官繇是大与恭显忤恭显奏望之堪更生朋党相称举欲以专擅权势为臣不忠诬上不道请谒者召致廷尉时上初即位不省召致廷尉为下狱可其奏后上召堪更生曰系狱上大惊曰非但廷尉问耶以责恭显皆叩头谢上曰令出视事恭显因使史高言上新即位未以徳化闻于天下而先验师傅验谓考验既下九卿大夫狱宜因决免于是赦望之罪及堪更生皆免为庶人
  臣按先朝名臣欧阳修有言自古小人䜛害忠良其识不远欲广陷良善则不过指为朋党欲摇动大臣则必须诬以专权其故何也夫去一善人而众善人尚在则未为小人之利欲尽去之则善人少过难为一二求瑕惟指以为朋党则可一时尽逐至如大臣已被知遇而蒙信任者则不可以他事动摇惟有专权是人主之所恶故须此说方可倾之臣观恭显奏望之等一则曰朋党二则曰擅权以其实考之望之等同心谋国古谊正君安有朋党擅权之事而恭显史高交相朋比专执政机是乃所谓朋党擅权者恭显等有其实而诬望之等以此名奸邪小人贸乱黒白大抵如此史称显内深贼持诡辩以中伤人谓此类也而元帝懵然曾不之察其请召致廷尉则许之既知其无罪而出之矣及请免为庶人又许之由君徳不明故小人得以售其计吁可叹哉
  四月诏赐萧望之爵关内侯给事中朝朔望复徴堪更生欲以为諌大夫恭显白皆以为中郎上器重望之不已欲倚以为相恭显及许史子弟皆侧目于望之等许氏史氏皆外戚也更生乃使其外亲上变事言地动殆为恭等宜退恭显以章蔽善之罚进望之等以通贤者之路书奏恭显疑更生所为白请考奸诈辞果服遂逮更生系狱免为庶人会望之子伋亦上书讼望之前事事下有司复奏望之教子上书失大臣体不敬请逮捕恭显等知望之素高节不诎辱建白望之前幸得不坐复赐爵邑不悔过服罪教子上书归非于上自以托师傅终必不坐非颇屈望之于牢狱塞其怏怏心则圣朝无以施恩厚上曰萧太傅素刚安肯就吏显等曰人命至重望之所坐语言薄罪必无所忧上乃可其奏显封诏以付谒者令召望之急发执金吾车骑围其第执金吾掌兵官也使者至召望之望之饮鸩自杀天子闻之惊拊手曰曩固疑其不就牢狱果然杀吾贤傅太官方上昼食太官主御膳上却食涕泣召显等责问以议不详皆免冠谢良久然后已
  臣按奸邪之臣类多权术足智数惟其立心之不正故不以为善而以为恶不以为忠而以为欺以恭显观之彼知萧望之之高节不挠非能忍辱者也故致之于狱是欲激之使自杀也而望之果自杀彼知元帝之易于欺罔也故始以召致廷尉为辞而实则系狱后以少屈牢狱为辞而实则迫其自杀使显所事才中主亦未必敢尔惟其料元帝之暗懦必不能我治也是以为之而帝果不能治揣度之工计虑之巧无一不然者使用此心于为忠为善其益可胜既耶故曰小人挟材以为恶恶亦无不至司马光之言信矣夫擅杀师傅罪之大者也免冠权谢礼之微者也以微礼而塞大罪帝亦不能复有所问徒却食涕泣而已显于是时虽外为震惧谢罪之形而中实笑且侮也必矣故为人君者无乾健离明之徳而区区于妇人之仁其不为奸臣之所玩者㡬希
  东都京房上疏屡言灾异有验天子说之数召见房时石显专权是时弘恭已死显代为中书令房尝宴见问上曰幽厉之君何以危所任者何人也上曰君不明而所任者巧佞房曰知其巧佞而用之耶将以为贤也上曰贤之房曰然则今何以知其不贤也上曰以其时乱而君危知之房曰若是任贤必治任不肖必乱必然之道也幽厉何不觉悟而更求贤曷为卒任不肖以至于是上曰临乱之君各贤其臣令皆觉悟天下安得危亡之君房曰齐桓公秦二世亦尝闻此君而非笑之然则任竖刁赵高政日益乱盗贼满山何不以幽厉卜之而觉悟乎上曰唯有道者能以往知来耳房因免冠顿首曰春秋纪二百四十二年灾异以示万世之君今陛下即位以来日月失明星辰逆行山崩泉涌地震石陨夏霜冬雷春凋秋荣陨霜不杀水旱螟虫民人饥疫盗贼不禁刑人满市春秋所纪灾异尽备陛下视今为治邪乱邪上曰亦极乱耳房曰今所任用者谁欤上曰然幸其愈于彼愈犹胜也又以为不在此人也房曰前世之君亦皆然矣臣恐后之视今犹今之视前也上良久曰今为乱者谁哉房曰明主宜自知之上曰不知也如知何故用之房曰上最所信任与图事帷幄之中进退天下之士者是矣房指谓石显上亦知之曰已谕房罢出后上亦不能退显也显及五鹿充宗五鹿姓名充宗显之党也皆疾房欲远之建言宜以房为郡守帝于是以房为魏郡去月馀坐事徴下狱弃市
  臣按京房之言于元帝者可谓深切著明矣上曰已谕则是知显之为奸也而卒不能去者盖权幸之臣始则媚君以徼宠终则劫君以固位方其始也人主之知未深阿意容恱无所不至茍幸入明夷之左腹则键闭之谋日工依凭之党日盛中外大权既出其手则犹伏社之䑕不可熏也穴墉之狐不可灌也如是在肓音荒之疾药之不能达傅音附咽之瘿近而不可割也惟明智之君攻之有渐去之有方庶㡬其可不然则容养亦亡决裂亦亡夫元帝知显之奸而卒不之去者非不欲去不能去也其所以不能去何也发车骑以围大臣之第则其权可以擅兴矣杀萧望之杀张猛杀贾捐之则其权可擅戮矣以外属则史高为之党以中谒者则牢梁为之党以外廷小人则五鹿充宗等为之党权势隆而党援众是其所以不能去也故圣人赞易于姤之彖辞曰勿用取女盖于阴之方萌则抑之制之而不使至于不能去也呜呼微哉
  石显威权日盛公卿以下畏显重足一迹显与中书仆射牢梁少府五鹿充宗结为党友诸附倚者皆得宠位显自知擅权事柄在掌握恐天子一旦纳用左右以间已乃时归诚取一信以为验显尝使至诸官有所徴言奉使往诸官司徴召而取发也显先自白恐后漏尽宫门闭请使诏吏开门上许之显故投夜还称诏开门入后果有上书告显颛命矫诏开宫门天子闻笑以其书示显显因泣曰陛下过私小臣属任以事群下无不嫉妒欲陷害臣者事类如此唯独明主知之愚臣微贱诚不能以一躯称快万众臣愿归枢机职受后宫扫除之役死无所恨唯陛下哀怜财幸以此全活小臣天子以为然而怜之数劳勉显加厚赏赐赏赐及赂遗赀一万万
  臣按显之奸慝夫人而知之独元帝未之知尔恐一朝败露而无所自容也于是设为此谋以固上意而塞人言其亦巧也已矣昔有仕于州郡而争觅举者甲有过乙辄白之居一日甲墨其臂若尝文身者乙喜遽以白长吏长吏呼而验之无有也于是甲诉曰凡乙之见诬类若此自是乙之言不复入而甲被荐矣此闾巷相挤之小数而显用之以诳其君元帝莫之察也吁可叹哉
  初显闻众人匈匈言已杀前将军萧望之恐天下学士讪已以諌大夫贡禹明经著节乃使人致意深自结纳因荐禹天子历位九卿礼事之甚备议者于是或称显以为不妒谮望之矣显之设变诈以自解免取信人主皆此类也
  臣按显之此举又以文已过而揜众言后王凤既杀王章杜钦亦教之以举直言极諌并见郎从官展尽其意使天下知不以言罪下奸邪之臣巧于缘饰大抵如此贼莽宗之遂以窃国然则显之用志岂浅浅哉
  吴主孙休即位休权之子左将军张布与丞相濮阳兴皆贵宠用事以佞巧更相表里吴主喜读书欲与祭酒韦昭博士盛冲讲论布以昭冲切直恐其入侍阴言已过固諌止之吴主曰孤之渉学群书略遍但欲与昭等讲习旧闻亦何所损君特恐昭等道臣下奸慝故不欲令入如此之事孤巳自备知不须昭等然后乃解也布皇恐陈谢且言恐妨政事吴主曰政务学业其流各异不相妨也然吴主恐布疑惧卒如布意废讲业不复使昭等入
  臣按贾谊有曰帝入太学承师问道则徳智长而治道得董仲舒亦曰彊勉学问则闻见博而智益明夫使人主徳日长而智日明此天下国家之福而臣子之大愿也故忠臣之心惟欲其君之务学傅说之告高宗是也奸臣之心惟恐其君之好学张布之沮吴主是也或见仇士良教其徒毋使人主亲近儒生则以为此术自士良始士良事见后而不知三国之世已有如张布者矣憸邪用心不谋而合大抵如此若后之奸臣又有反其机而用之者经帏虽设而所引多巧佞之徒儒臣虽接而所陈多蔽蒙之说与布异术而心则同人主皆不可以不察也
  晋侍中尚书令车骑将军贾充自文帝时宠任用事文帝魏宰相司马昭也封晋王后追谥为帝贾充为昭弑魏帝髦以成晋篡武帝为太子充颇有力武帝司马昭之子篡魏为天子故益有宠于帝充为人巧谄与太尉荀𫖮侍中荀朂中书监冯𬘘相为党友朝野恶之㤗始中帝问侍中裴楷以方今得失对曰陛下受命四海承风所以未比徳于尧舜者但以贾充之徒尚在朝尔宜引天下贤人共弘政道不宜示人以私侍中任恺庾纯皆与充不协充欲解其近职乃荐恺忠贞宜在东宫帝以恺为太子少傅而侍中如故会树机能乱秦雍帝以为忧恺曰宜得威望重臣有智略者以镇抚帝曰谁可者恺因荐充纯亦称之遂以充都督秦凉二州军事充将之任公卿饯于夕阳亭充私问计于荀朂朂曰是行辞之实难独有结婚太子可不辞而留矣朂请言之因谓冯𬘘曰贾公远去吾辈失势矣太子婚尚未定何不劝帝纳贾公之女乎𬘘亦然之初帝将纳卫瓘女瓘晋三公为太子妃充妻郭槐赂杨后左右使后说帝求纳其女荀𫖮等皆称充女绝美且有才徳帝遂从之留充复居旧任
  臣按贾充自司马昭相魏时昭魏三公充昭之党辅成篡弑之事在晋室则为元功其实天下之大贼也用事日久奸邪小人如荀朂辈朋而翼之惟恐充一出外而失其所恃也故秦凉之行且赴镇矣而荀朂为画结婚之谋且力称充女之才徳于是充遂留而婚以成帝尝谓其五不可矣见后后徳篇然内则杨后受郭槐之赂以主之外则荀朂诸人更相从㬰以助之虽帝初心之明至此亦眩惑不能自决矣盖奸臣用事未有不内结宫闱外交群小而后能遂其所欲者妃立而晋室之乱萌先儒邵雍以为祸在夕阳亭之一语而不在石勒长啸上东门之时岂不然哉
  贾充与任恺皆为帝所宠任充欲专名势而忌恺力荐恺为吏部尚书恺侍觐转希充因与荀朂等承间共譛之恺因是得罪废于家
  臣按小人之害君子其情状非一当庸暗之主则显挤之恭显之于萧望之是也当材明之主则阴排之贾充之于任恺是也晋武虽未得为贤君然非庸暗者比又恺亦为帝宠任而充欲倾之则亦难矣故前称其忠正宜在东宫是欲夺其侍中之职使不得在左右也计既不行又荐之为吏部尚书天官之任重矣然职在铨衡非若侍中之近密也其计既行遂以事挤之而斥废焉其亦可谓巧也已昔赵尧欲夺周昌御史大夫之位则劝高帝为赵王如意择贵彊相而因荐昌公孙洪嫉董仲舒欲黜之于外则言于武帝使为胶西相盖高帝孝武皆明君也而周昌仲舒之贤亦见知于二帝使二人诬之以罪而显挤之未必见从惟其阳借荐誉之名而阴施排摈之术故虽二帝之明有弗察焉此贾充之计所以得行于晋武也
  梁武帝时中领军朱异文华敏给曲营世誉得幸于上异善伺候人主意为阿䛕用事三十年广纳货赂欺罔视听远近莫不忿疾园宅玩好饮膳声色穷一时之盛毎休暇车马塡门
  臣按此梁史臣形容朱异之语也文华敏给则人主恱之矣曲营世誉则众论恱之矣又能伺候上意而为阿䛕此恩宠之所以益固也惟明主之观人也不以文华而以徳行不以虚誉而以功实不以承迎己意为善而以规弼已过为忠如此则虽百朱异不能惑矣夫入则睢盱于前卑伏如䑕出则横恣于外贪噬如虎此奸臣之常态也故朱异既以阿䛕得幸于上则以威福取赂于下矣人主不察但见柔而可喜又岂知其情态之真也哉
  太子侍读徐摛见上应对明敏宠遇日隆朱异不恱乘间白上摛年老爱泉石意在一郡自养上谓摛真欲之遂出为新安太守
  臣按妇欲颛其夫故入宫者必见妒臣欲颛其君故入朝者必见嫉使妇之用心如樛木如螽斯则不肻专其夫矣臣之用心如秦誓之一个臣其心休休焉如有容则不肻专其君矣方是时异以奸䛕得幸于帝惟恐才能之出巳右者得进而分其宠故虽区区一徐摛且不见容而必以计去之然其言曰摛年老爱泉石欲求一郡自养使帝以异言而质之摛则其奸罔立见矣然异敢于为此者盖揣帝之意惟已是信必不加质问故也后之奸臣颛国擅政不欲人主它有亲任者大率以术去之如异者盖其一也
  东魏侯景与高澄有隙澄高欢之子世专魏政内不自安据河南叛请举十三州内附上召群臣廷议皆谓非宜是岁正月乙卯上梦中原牧守皆以地来降旦见朱异告之异曰此宇内混一之兆也及景使至称景定计以正月乙卯上愈神之然意犹未决尝独言我国家如金瓯无一伤缺今忽受景地讵是事宜脱致纷纭悔之何及朱异揣知上意对曰圣明御极南北归仰正以事无机会难达其心今侯景分魏土之半以来自非天诱其衷人赞其谋何以至此若拒而不纳恐绝后来之望上乃定议纳景东魏高澄数遣书求复通好许正阳侯渊明还渊明宗室子以战败陷魏渊明亦遣人奉启上得启流涕与朝官议之朱异又言静冦息民和实为便司农卿傅岐曰高澄何事须和必是设间故命正阳遣使欲令侯景自疑景意不安必图祸乱若许通好正堕其计中异固执宜和上亦厌用兵乃从异言景以金三百两饷异异受金不为通启景于是始为反计鄱阳王范密以启闻上以边事专委朱异动静皆关之异以为必无此理自是范启异不复为通景反于夀阳以诛异及少府朱𬴊太子右卫率陆验制局监周石珍为名异等皆以奸佞蔽主弄权为时人所疾故景托以兴兵及景济江围台城朝野共尤朱异异惭愤发疾卒上痛惜之特赠尚书右仆射太清三年正月也三月城陷五月武帝殂简文立为景所篡
  臣按朱异以善伺上意为阿䛕取宠幸至谋国大事不论是非可否亦惟上意是觇侯景之降纳之非策也异察帝意在于得中原之土故劝而成之正月乙卯之梦帝尝以语异异既为谄语以媚帝矣及景使之来果云来降之谋决于乙卯盖异教之使言以符合上意也帝不察而神之岂天夺其鉴使懵焉若是邪夫景之叛魏由其与高澄有隙也既纳景之降则不当通澄之使虽三尺童子犹能知之而异复揣帝意在于得正阳之还故又劝而成之通澄之和是趣景之反也异本儒生岂蠢然无识者其为此也特欲保富贵耳用事三十年广纳货赂田园第馆姬妾玩好甲于一时惴惴焉唯恐其失故一切惟主意是奉而不暇为国忠谋梁武甘其佞乐其诈侯景之祸朝野皆归罪异而帝独不知之方且哀怜于既死之馀而宠赠以非常之典临乱之君各贤其臣殆谓此邪夫人君欲观其臣之邪正大略有二道焉谋议徇国不徇君此正人也反是则邪矣处身徇义不徇利此正人也反是则邪矣异为大臣而导䛕黩货兼有二罪梁武一弗之察其致祸乱也宜哉
  以上论憸邪罔上之情






  大学衍义卷十八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十九
  宋 真徳秀 撰
  格物致知之要二
  辨人材
  憸邪罔上之情奸臣
  初高齐之末有鱼龙山车等戏谓之散乐隋高祖受禅命牛弘定乐非正声者悉放遣之炀帝以启民可汗将来朝启民可汗突厥之君也欲以富乐夸之太常少卿裴蕴希指奏括天下周齐梁陈乐家子弟皆为乐户六品以下至庶人有善乐者皆直太常于是四方散乐大集东京阅之于芳华苑积翠池其后悉配太常置博士弟子以相传授乐工至三万馀人西域诸胡多至张掖交市帝使吏部侍郎裴矩掌之矩知帝好远略诸商胡至者矩诱访诸国山川风俗上及庶人仪形服饰撰西域图记三卷入朝奏之且言诸国并因商人密送诚款愿为臣妾若服而抚之浑厥可灭谓吐谷浑突厥二大国也戎夏可壹帝大恱日引矩至御坐亲问西域事矩盛言胡中多诸珍宝吐谷浑易可并吞帝于是慨然慕秦皇汉武之功甘心将通西域四夷经略咸以委之以矩为黄门侍郎复使至张掖引致诸胡啖之以利劝令入朝自是西域诸胡往来相继所过郡县疲于送迎糜费以万万计卒令中国疲弊以至于亡皆矩之倡𨗳也
  御史大夫裴缊与裴矩虞世基参掌枢密善候伺人主微意所欲罪者则曲法煅成其罪所欲宥者则附从轻典是后大小之狱皆以付蕴蕴甚机辩言若县河或重或轻皆由其口时人不能致诘
  初内史侍郎薛道衡以才学有盛名久当枢要炀帝即位道衡上高祖文皇帝颂上览之不恱曰道衡致美先朝此鱼藻之义也鱼藻大雅篇名刺幽王思武王将置之罪会议新令不决道衡谓朝士曰向使高颎不死令决当久行颎者文帝贤相炀帝杀之有人奏之帝怒付执法者推之裴蕴奏道衡负材恃旧有无君之心论其罪名似如隐昧原其情意深为悖逆帝曰公论其逆妙体本心遂令自尽天下冤之帝称裴矩之能谓群臣曰裴矩大识朕意凡所陈奏皆朕之成算未发之顷矩辄以闻自非奉国尽心孰能如是是时矩与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内史侍郎虞世基御史大夫裴蕴光禄大夫郭衍皆以谄䛕有宠述善于供奉容止便辟侍卫者皆取则焉郭衍尝劝帝五日一视朝曰无效高祖空自劳苦帝益以为忠曰唯有郭衍心与朕同
  帝问侍臣盗贼宇文述曰渐少帝曰比从来少㡬何对曰不能什一纳言苏威曰臣非职司不知多少但患渐近帝曰何谓也威曰他日贼据长白山今在汜水且往日租赋丁役今皆何在岂非其人皆化为盗乎比见奏贼多不以实遂使失于支计不时剪除又昔在雁门许罢征辽今复徴发贼何由息帝不恱而罢后又问伐高丽事威欲帝知天下多盗对曰今兹之役愿不发兵但赦群盗自可得数十万遣之东征彼喜于免罪争务立功高丽可灭帝不怿威出御史大夫裴缊曰此大不逊天下何处有多许贼帝曰老革多奸老革犹言老兵以贼胁我欲批其口且复隐忍蕴知帝意遣人诬奏威罪令案验狱成除名为民
  虞世基以帝恶闻贼盗诸将及郡县有告败求救者世基皆抑损表状不以实闻但云䑕窃狗盗郡县捕逐行当殄尽愿陛下勿以介怀帝良以为然或杖其使者以为妄言由是盗贼遍海内陷没州县帝皆弗之知也杨义臣破降河北贼数十万列状以闻帝叹曰我初不闻贼顿如此义臣降贼何多也世基对曰小窃虽多未足为虑义臣克之拥兵不少久在阃外此最非宜帝曰卿言是也遽追义臣放散其兵贼由是复盛
  炀帝既幸江都以其子越王侗为东都留守东都洛阳也李密帅众逼东都李密叛臣也隋兵拒之败走密移檄数帝十罪越王侗遣太常丞元善达间行贼中诣江都奏称李密有众百万围逼东都若陛下速还乌合必散不然东都决没因歔欷呜咽帝为之改容虞世基进曰越王年少此辈诳之若如所言善达何縁来至帝乃勃然怒曰善达小人敢廷辱我因使经贼中向东阳催运善达遂为群盗所杀是后人人杜口莫敢以贼闻世基容貌沈审言多合意特为帝所亲爱朝臣无与为比亲党凭之鬻官卖狱贿赂公行其门如市由是朝野共疾怨之内史舍人封徳彝托附世基密为指画宣行诏命谄顺帝意群臣表奏忤旨者皆屏而不奏鞠狱用法多峻文深诋论功行赏则抑削就薄故世基之宠日隆而隋政日坏皆徳彜所为也后宇文化及等反弑炀帝虞世基裴缊亦被杀
  臣按隋炀不道罪浮于纣而蕴矩世基诸臣则其飞廉恶来也然今考之蕴等所以眩惑其君者初亡他技一惟逢迎上意而已知帝之耽嗜音乐也则请括天下散乐百戏集于京师乐工至三万馀人于是帝之心荡于郑卫哇淫之声而流连酣宴无有穷极矣知帝之好大喜功也则谓西域诸国富于珍宝请招而诱之使入朝觐而浑厥可平于是帝之心慨然欲为秦皇汉武之事而中国疲弊日趋于亡矣知帝怒薛道衡进颂有讽刺之意则组织其罪曰原其情意实为悖逆帝果悦之曰公论其逆妙体本心以其能去已所恶也知帝之怠于政事也则劝五日一视朝曰无效高祖空自劳苦帝果悦之曰惟有郭衍心与我同以其能顺已所欲也其后盗贼四起知帝之意尤所恶闻则四方表奏抑而不达曰天下何处有多许贼曰䑕窃狗偷行且尽殄于是帝惑其言发怒于苏威致疑于杨义臣切齿于元善达而贼益猖炽不可复制不一二年隋遂以亡原诸人之所以为此者欲以保有宠禄尔而不知国事既败身无处所何宠禄之可保耶即数人而论之虞世基者又奸之首佞之魁也故魏徴尝曰梁武偏信朱异以致台城之辱隋炀偏信虞世基以致江都之祸夫二君之所以信之者由其能适己之欲也孰知其所以适己者祗以祸已欤昔伊尹之告太甲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盖忠言至论往往逆人主之心然揆之理而得则虽忤意而当从奸言邪说往往顺人主之志然揆之理而悖则虽合意而当察人主知此则揣摩之奸不得售而窥伺之计无所施矣
  唐高宗将立武昭仪为后昭仪妇官名也武氏事见后徳篇大臣切諌礼部尚书许敬宗阴揣帝私即妄言曰田舍子䞉获十斛麦尚欲更故妇天子富有四海立一后谓之不可何哉帝意遂定王后废王后高宗元妃敬宗请削后家官爵废太子忠而立代王代王武氏所生故敬宗请立为太子帝得所欲故诏敬宗待诏武徳殿西闼俄拜侍中进中书令侍中中书皆宰相官敬宗于立后有助力知后钳戾能固位以久已权乃阴连后谋逐韩瑗来济禇遂良杀梁王即大子忠也废为梁王又杀之长孙无忌上官仪瑗济遂良无忌皆当时贤相諌高宗立武后者也仪亦近臣得罪于武后朝廷重足事之威宠炽灼当时莫与比
  臣按敬宗阴揣帝私使其君废正后易太子杀顾命大臣一举而夫妇父子君臣之纲皆绝高宗恱之命以为相其后武氏得志改唐为周太宗子孙屠翦㡬尽祸乱之酷古所未闻由高宗以色为恱而敬宗逢迎之也田舍之语鄙陋甚矣而高宗乃以是定议者由其合意故也意有所偏则奸邪得乘之而入可不戒哉
  高宗之为太子李义府为太子舍人尝献承华箴末云佞䛕有类邪巧多方其萌不绝其害必彰义府又谄事太子而文致若谠直者太子表之优诏赐帛
  臣按奸邪巧人其品非一有言行俱邪者有以正言饰邪行者言行俱邪者其恶易见以正言饰邪行者其恶难知义府以谄事太子而献箴之言乃近于正此奸邪之尤者若徒以言取之岂不误哉故听言观行者圣人垂世之大法也
  高宗立义府迁中书舍人为长孙无忌所恶奏斥壁州司马诏未下义府问计于舍人王徳俭徳俭者许敬宗甥多智善揣事因曰武昭仪方有宠上欲立为后畏宰相议未有以发之君能建白是转祸为福也义府即叩阁上表请废后立昭仪帝恱召见与语赐珠一斛留复侍武后已立义府与敬宗等相推毂济其奸诈弃骨肉大臣故后得肆意攘取威柄天子敛衽矣义府貌柔恭与人言嬉怡微笑而阴贼褊忌著于心著直略反谓其奸恶根著于心也凡忤意者皆中伤之时号义府笑中刀又以柔而害物号曰人猫未㡬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唐宰相名也后又主选事无品鉴才谿壑之欲惟贿是利母妻诸子卖官市狱门如沸汤
  臣按义府以奸言易一身之富贵而卖唐家之社稷吁可畏矣史氏形容其情态至今犹可想见夫柔𡡾之人天资阴险未有不害物者也故孔子欲见刚者而远佞人盖刚则果于为善而佞则忍于为恶惟人主以孔门之法为取人之方庶乎免于佞柔之惑矣
  玄宗时李林甫为吏部侍郎时武惠妃宠倾后宫子夀王爱尤盛夀王瑁惠妃所生林甫因中人白妃愿䕶夀王为万岁计妃徳之会韩休荐林甫有宰相才妃阴为助即拜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
  臣按女子小人其类同者也故外廷奸臣多倚宫掖以自固而宫掖亦或结交于外廷以自助此林甫所以愿自效于惠妃而惠妃之所以荐林甫也
  皇太子瑛鄂王琚光王瑶三人皆玄宗子被谮帝欲废之张九龄切諌九龄时贤相帝不悦林甫惘然私语中人曰天子家事外人何与耶
  臣按天子以四海为家凡中外孰非家事者而大臣天子之家老凡中外事亦无不当与者焉自李𪟝以此言赞高宗废王后以自结于武氏林甫效之又以此言赞明皇废二子而自结于惠妃事见后齐家篇奸臣用心欲逢其君之恶而杜绝諌者之言故进斯语自是事关宫掖人臣有议及之者人主必咈然曰此吾家事尔外朝臣何与焉于是外官宫妾始得以擅其断制之权而外廷无敢争者其开端自𪟝与林甫始盖万世之罪人欤
  开元中玄宗在东都欲还长安裴耀卿等建言耀卿亦时宰相农人场圃未毕须冬可还林甫阳蹇独在后帝问故对曰臣非疾也愿奏事二都本帝王东西宫车驾往幸何所待时假令妨农独赦所过租赋可也帝大恱即驾而西
  臣按天子之行千乘万骑其所经历岂无所妨裴耀卿等请俟农隙是也而林甫觇知帝意亟欲还都对同列而言又惧为其所折于是阳蹇在后而独进迎合之说其所以为是者欲谄玄宗而排耀卿尔玄宗果为之大恱耀卿亦以是罢去奸人情态著在史册至今犹在人耳目吁可鄙哉
  始张九龄由文学进九龄当时贤相守正持重而林甫为人特以便佞故得大任毎嫉九龄阴害之帝欲进朔方节度使牛仙客实封九龄谓林甫封赏待名臣大功边将一上最岂可遽议最谓功伐也要与公固争林甫然许及进见九龄极论而林甫抑默退又漏其言仙客明日见帝泣且辞帝滋欲赏仙客九龄持不可林甫为人言天子用人何不可者帝闻善林甫不专也由是益疏薄九龄俄与耀卿俱罢政事
  臣按汲黯尝与公孙弘约共争事至上前而弘背之黯斥其怀诈面䛕林甫之背九龄亦犹弘之背黯也故黯九龄坐是废斥而弘与林甫皆得志而柄任焉其曰天子用人何不可者亦犹前所谓天子家事外人何与凡皆𨗳人主以自专而勿恤人言也夫用人得失治乱所关不得而失大臣所当正救而谓惟其所用即无不可则前古帝王何不毎事自用而乃置谏争辅弼之臣以自绳约耶自昔小人顺承其主则曰天子所为何所不可激怒其主则曰贵为天子不得自由凡若是者皆伐国之戈矛而迷主之鸩毒也故林甫之言入而九龄罢而治乱分其效盖可睹矣
  张九龄罢林甫进兼中书令帝卒用其言杀三子即皇太子瑛等也天下冤之大理卿徐峤妄言大理狱杀气盛乌雀不敢栖今刑部断死刑岁才五十八而乌鹊巢狱户㡬至刑措群臣贺帝而帝推功大臣封林甫晋国公臣按孟子曰君子可欺以其方难罔以非其道明皇一日杀三子此何景也而群臣乃以㡬致刑措贺在昔成康之世曷尝有此耶是直以帝为盲聋罔之以非其道也明皇诚反而思之吾有子不能自保使臣下得谮而杀之彼乌鹊乃安其巢是以天子之子欲为乌鹊不可得也则必赫然震怒罪群臣之欺罔者矣然林甫之辈敢于为此者度帝之聪明已衰方爱恱䛕佞必不能察其欺罔故也明皇果喜而赏之林甫于是时必自喜其谋之中而窃笑帝之易欺奸䛕蒙蔽愈无所忌矣臣前论石显之料元帝无一不中林甫之于明皇亦然故为人君者必有以保养其聪明使佞邪小人不敢有所侮而动不然未有不为其所玩者
  帝将立太子林甫探帝意数称道夀王而帝意自属忠王忠王名玙即肃宗也夀王不得立太子既定林甫恨谋不行且畏祸乃阳善韦坚坚太子妃兄也使任要职将覆其家以摇东宫又因柳𪟝上杜良娣父有邻变事欲以及太子皆不果未㡬使济阳别驾魏林诬河西节度使王忠嗣欲拥兵佐太子林甫曰太子宜知谋帝曰吾儿在内安得与外人相闻此妄耳林甫数危太子太子自以谨孝闻内外无惎惎间也故飞语不得入
  时杨国忠为监察御史林甫兴韦坚等狱欲危太子以国忠怙宠搏鸷可用倚之使按劾国忠乃惨文峭诋逮系连年诬蔑致诛者百馀族度可以危太子者先林甫意陷之皆中所欲
  臣按林甫之所以相者赖惠妃之助也故前杀三子后倾忠王凡皆为夀王地也幸明皇之志坚定不移然犹三兴大狱必欲动揺而后已盖肃宗之立出于上意已不得攘以为功夀王立则已与惠妃中外相倚富贵可以长保林甫之贼心如此幸肃宗无过可指而东宫之位不揺异时中兴帝室卒有赖焉殆天意相唐使林甫之计独弗售于此也不尔殆哉
  林甫善刺上意刺犹探也时帝春秋高听断稍怠厌绳检重接对大臣及得林甫任之不疑林甫善养君欲自是深居燕适沈蛊衽席主徳衰矣林甫毎奏请必先饷遗左右审伺微旨以固恩信至饔夫御婢皆所款厚故天子动静必具得之
  臣按林甫善刺上意即石显之能探人主微指也善养君欲即赵高之劝二世肆意淫乐也饷遗左右即寒浞之行媚于内王莽之事㫄侧长御也昔者奸臣各工其一而林甫独兼焉是合石显赵高寒浞王莽为一人也唐室由是㡬濒于亡推原其始由明皇之心先荡故林甫得以入之也人主诚能虚怀无我虚静少欲严内外之防杜私谒之禁虽有奸臣岂能售其志哉礼曰王中心无为以守至正夫惟一正可以御众邪此人主守约之方也
  时诏天下士有一艺者皆得诣阙就选林甫恐士对诏或斥已即建言士皆草茅未知禁忌徒以狂言乱圣听请悉委尚书省长官试问御史中丞监总而无一中程者林甫因贺上以为野无遗才
  臣按明君在上必广至正之路以招贤能辟四达之涂以徕忠谠则上无壅蔽之患而下无遗逸之嗟此国家之利而非奸邪之便也盖贤材进则已无所容言路开则罪无所隐故林甫于此曲为之沮梗焉既以尚书长官试问之又以中丞监总之虽有忠贤何由获进宜其无一中程者而林甫方以野无遗才贺其敢于欺罔岂不甚哉
  咸宁太守赵奉璋得林甫二十馀条将言之林甫讽御史捕系奉璋劾妖言抵死
  臣按奸臣之颛国必先布置私人使居权要之地任击搏之权而去其异已者然后得以肆行而无忌当林甫时所用以为御史者必皆其党与也故赵奉璋欲言其罪则林甫亟讽御史捕而杀之奸臣之权至于能僇言者则无所不可者矣故明君在上既择天下英贤委以股肱之任而又选公清直亮之士使为耳目之官二者交举其职而无阿党朋比之私则纲纪张治道立矣
  林甫为相凡才望出巳右及为上所厚势位将逼巳者必百计去之尤忌文学之士或阳与之善啖以甘言而阴陷之世谓林甫口有蜜腹有劔上尝陈乐于勤政楼下垂帘观之兵部侍郎卢绚谓上已起按辔过楼下绚风标清粹上深叹其蕴藉林甫尝厚以金帛赂上左右上举动必知之乃召绚子弟语曰尊君素望清崇今交广藉才圣上欲以尊君为之可乎若惮远行则左迁不然以宾詹分务东洛亦优贤之选也绚惧遂乞宾詹上又尝问严挺之安在是人亦可用挺之时为绛州刺史林甫退召挺之弟损之谕以上待尊兄意甚厚盍为见上之策奏称风疾求还京师就医挺之从之林甫以其奏白上云挺之老疾宜且授之散秩使便医药上叹咤久之以为詹事
  臣按书称四凶之罪曰象恭滔天而已曰巧言令色孔壬而已尧能知之而舜能去之所以为圣也林甫于数者之恶盖悉兼之而明皇不能察者欲汨之也诗曰盗言孔甘惟言之甘故人蒙其害而不知此所以为盗也林甫之口有蜜腹有剑所以为国之大贼乎传曰苦言药也甘言疾也使明皇能知苦言之为药甘言之为疾九龄不去林甫不相则虽有禄山能为难乎故内有衣冠之盗然后外有干戈之盗然则衣冠之盗将何以察之曰视其言之甘苦而已矣盖未有正人而甘其言亦未有邪人而能苦其言者也林甫既以此误其君又以此误其同列卢绚之宾詹严挺之之养疾皆以甘言误之而实加摈废焉亦犹以甘言误明皇陷之于播迁之辱也吁可畏哉
  林甫居相位固宠市权蔽欺天子耳目諌官皆持禄养资无敢正言者补阙杜琎再上书言政事斥为下邽令因以语动其馀曰明主在上群臣将顺不暇亦何所论君等不见立仗马乎终日无声而饫三品刍豆一鸣则黜之矣后虽欲不鸣得乎由是諌争路绝
  臣按奸臣颛国必先壅塞言路使人主惸然孤立于上而盲然无睹于外然后得以恣其所欲为大而篡国小而颛政无不可者故正先死而赵高肆王章僇而王凤炽杜琎斥而林甫横为人主者可不监哉
  贞观以来任蕃将者如阿史那社尔契苾何力皆以忠力奋然犹不为上将皆大臣总制之故上有馀权以制于下先天开元中睿宗玄宗年号若薛讷郭元振张说等自节度使入相天子林甫疾儒臣以方略积边劳且大任欲杜其本以久其权即说帝曰以陛下雄材国家富彊而夷狄未灭者由文吏为将惮矢石不身先不如用蕃将彼生而雄养马上长行陈天然性也若陛下感而用之必先死夷狄不足图也帝然之因以安思顺代林甫领节度而擢安禄山高仙芝哥舒翰等专为大将林甫利其虏也无入相之资故禄山得专三道劲兵处十四年不徙天子安林甫策不疑也卒称兵荡覆天下王室遂微
  臣按一言丧邦者昔闻之矣一言而遗祸数百载者有之乎曰有之如林甫之请任蕃将是也盖自禄山反唐㡬亡肃宗虽崎岖中兴而两河之地半为降虏所有更相传袭终唐之世不能取蕃镇跋扈动辄举兵内向唐卒以是失天下五代之乱生人肝脑尽矣至于本朝然后收方镇之权天下合于一自天宝末迄建隆初凡二百有七年推原祸本由林甫以蕃将代儒将故也彼其用心不过欲杜节度使入相之阶以久已权而中国板荡生民涂炭遂自兹始自昔奸臣之祸天下未有若是其酷者也
  上晚年自恃承平以为天下无复可忧遂深居禁中专以声色自娱悉委政事于林甫林甫媚事左右迎合上意以固其宠杜塞言路掩蔽聪明以成其奸妒贤嫉能排抑胜己以保其位屡起大狱诛逐贵臣以张其势自皇太子以下畏之侧足凡在相位十九年养成天下之乱而上不之悟
  臣按此唐旧史论林甫之语也林甫心迹尽于此矣
  杨国忠者太真妃之从祖兄也其妹虢国夫人居中用事帝所好恶国忠必探知其微帝以为能
  臣按女子小人表里交煽者危国亡家之本前盖屡言之矣若国忠者身既用事于外其妺又用事于中宜其能深探动息阿意迎合而帝以为能也
  国忠为宰相便佞专徇帝嗜欲不顾天下成败知帝雅意事边故身调兵食取习文簿恶吏任之军凡须索快成其手
  臣按明皇前任林甫后任国忠二人之操术略同大抵徇帝之欲而已知帝有意于边事也则身调兵食任恶吏以掌文簿茍取集事他不遑恤也虽然使明皇无纵欲之念虽奸臣其能窥所欲而徇之乎故曰人君之心正则朝廷百官无敢不正者
  南诏质子阁罗凤亡去帝欲讨之国忠荐鲜于仲通为蜀郡长史率兵六万讨之战泸川举军没独仲通挺身免国忠匿其败更叙战功使白衣领职
  剑南节度李宓将兵七万击南诏阁罗凤诱之深入宓被擒全军皆没国忠隐其败更以捷闻并发中国兵讨之前后死者㡬二十万人无敢言
  臣按记曰四方有败必先知之此之谓民之父母明皇末年委政国忠云南丧师至二十万而国忠反以捷闻明皇至是块然尸位犹土木偶人矣奸臣敢于蒙蔽如此为人主者其可不以天下为视听哉
  上忧雨伤禾国忠取禾之善者献之曰雨虽多不伤稼也上以为然扶风太守房琯言所部水灾国忠使御史推之是岁天下无敢言灾者
  臣按忠臣之心惟恐人君不畏灾异魏相之以逆贼风雨告宣帝是也奸臣之心惟恐人主知畏灾异国忠谓霖雨不害稼以欺明皇是也盖人主知畏天灾必求巳过必更弊政必去小人此忠臣之所乐而奸臣之所不便也故其操术不同如此近世王安石遂有天灾不足畏之语吁莫大于天莫神于天而犹不足畏则尊居人上复何所惮耶嫚天欺君其罪不在国忠下可胜诛哉
  安禄山专制三道阴蓄异志殆将十年以上待之厚欲待上晏驾然后作乱会杨国忠与禄山不相恱屡言禄山且反上不听国忠数以事激之欲其速反以取信于上禄山由是决意遂反发所部兵十五万众以讨国忠为名上召宰相谋之国忠扬扬有徳色曰今反者独禄山耳将士皆不欲也不过旬日必传首诣行在上以为然大臣相顾失色
  臣按禄山之所以反者由林甫养成之而国忠激发之也国忠身为大臣而激贼使发者果何为哉欲人主信其言之验而自保宠禄故也盖奸臣之心茍可以为己之利者虽危国家覆宗社而不顾吁可畏哉方是时禄山长驱向阙声震河洛而国忠犹进谄言以惑上听其志亦以取恱尔而马嵬之变身首殊分家族殄灭宠禄果可保耶祗足为奸臣之戒而已
  以上论憸邪罔上之情











  大学衍义卷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太学衍义卷二十
  宋 真徳秀 撰
  格物致知之要二
  辨人材
  憸邪罔上之情奸臣
  元载在肃宗朝因李辅国荐擢平章事李辅国宦官之用事者事见后后肃宗濳诛辅国载预其谋代宗即位载权益盛又以货结内侍董秀使主书卓英倩濳与往来上意所属载必先知之承意探微意无不合上以是愈爱之
  臣按元载之承意探微即李林甫之善刺帝意也先结辅国后结董秀即李林甫之赂上左右也奸慝相师不谋而合盖如此
  元载专权恐奏事者攻讦其私乃请百官凡论事先白长官白宰相然后奏闻仍以上旨谕百官曰比来诸司奏事言多谗毁故委长官宰相先定其可否刑部尚书颜真卿上疏以为郎官御史陛下之耳目今使论事者先白宰相是自掩其耳目也陛下患群臣之为谗何不察其言之虚实若所言果虚宜诛之果实宜赏之不务为此而使天下谓陛下厌听览之烦托此为辞以塞谏诤之路臣窃为陛下惜之太宗著司门式曰其无门籍人有急奏者皆令门司与仗家引奏无得关碍所以防壅蔽也天宝以后李林甫为相深疾言者道路以目上意不下逮下情不上达蒙蔽喑呜卒成幸蜀之祸陵夷至于今日其所从来者渐矣夫人主大开不讳之路群臣犹莫尽言况令宰相大臣裁而抑之则陛下所闻见者不过三数人耳天下之士从此钳口结舌陛下见无复言者以为天下无事可论是林甫复起于今日也昔林甫虽擅权群臣有不谘宰相辄奏事者则托以它事阴中伤之犹不敢明令有司奏事皆先白宰相也陛下傥不早悟渐成孤立载闻而恨之奏真卿诽𧩂贬峡州司马
  臣按元载之杜塞人言亦林甫故智也颜真卿之论可谓尽其情状矣后之专政讳言者往往习为蒙蔽虽言官论事必令以槀草先白有去焉有取焉是又祖元载之故智也惟其奸慝之相师是以危乱之相寻呜呼悲夫
  元载弄权舞智政以贿成僣侈无度上戒之不悛会有告载图为不轨者上命收载赐自尽有司籍其家胡椒八百石它物称是
  臣按忠臣必廉而廉者必忠奸臣必贪而贪者必奸故诸葛亮尽忠于蜀而成都止有桑八百株元载为奸于唐而胡椒至八百石人主以是观之可以识忠臣奸臣之分矣
  顺宗为太子翰林待诏王伾善书王叔文善棋俱出入东宫娱侍太子叔文谲诡多计自言读书知治道遂大爱幸与王伾相依附帝即位有疾常深居施帘帷独宦官李忠言昭容牛氏侍左右百官奏事自帷中可其奏以伾为左散骑常侍王叔文为起居舍人大抵计事叔文依伾伾依李忠言忠言依牛昭容转相交结毎事先下翰林使叔文可否然后宣于中书韦执谊承而行之执谊以党伾等得宰相外党则韩㤗柳宗元刘禹锡等主采听外事谋议唱和日夜汲汲如狂互相推奖曰伊曰周曰管曰葛僴然自得谓天下无人荣辱进退生于造次惟其所欲不拘程式士大夫畏之道路以目
  臣按伾文居中用事内则有宦官宫妾为之表里外则有士大夫之好进者为之谋议此其所以能专制朝权也然推其本则由顺宗深居帘帷不与群臣接故此辈得以售其奸故为人君者必体明出地上之象赫然临下则魑魅罔两影灭迹绝矣
  卢杞开元宰相怀慎孙也怀慎清俭称贤相貌丑色如蓝有口辩徳宗悦之擢为御史大夫郭子仪毎见宾客姬妾不离侧杞尝往问疾子仪悉屏侍妾或问其故子仪曰杞貌陋而心险妇人辈见之必笑它日杞得志吾家无类矣寻擢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杞鄙陋无文学杨炎与同在相位轻之多托疾不与会食杞亦恨之杞阴狡欲起埶立威小不附者必欲寘之死地引太常博士裴延龄为集贤殿学士亲任之未㡬譛炎罢政事
  臣按奸邪之臣将盗有国柄必先引同己者为之党而去异己者使不得沮吾事则威权悉出吾手矣卢杞之引延龄罢杨炎盖以此也
  初杨炎为相恶京兆严郢左迁大理卿卢杞欲陷炎引郢为御史大夫先是炎将营家庙有宅在东都凭河南尹赵惠伯卖之惠伯买以为官廨郢按之以为有羡利杞召大理正田晋议法晋以为律监临官市买有羡利以乞取论当夺官杞怒贬晋衡州司马更召它吏议法以为监主自盗罪当绞炎庙正直萧嵩庙地杞因譛炎曰兹地有王气玄宗令嵩徙之炎有异志故于其地建庙炎贬崖州司马遣中使䕶送未至缢杀之恵伯贬多田尉亦杀之
  臣按奸臣将盗国柄必以杀僇立威杞恶杨炎既谮杀之赵恵伯何罪亦杀之盖不如是无以张巳之权而使士大夫慑服之也是时徳宗在位未久而杞已得以私意杀大臣异时失国奔播之祸于此可占矣
  上初即位崔祐甫为相务崇宽大故当时政声蔼然以为有贞观之风及杞为相知上性多忌因以疑似离间群臣始劝上以严刻御下中外失望
  臣按奸臣欲盗国柄必视人君意向而迎合之杞知徳宗性多忌刻故惑之以疑似而道之以严刻徳宗喜其能合己意于是信之笃任之专而群臣莫能间矣
  上以幽州兵在凤翔思得重臣代朱泚镇之杞忌张镒忠直镒同为相者为上所重欲出之于外已得专总朝政乃对曰朱泚名位素崇凤翔将校班秩已高非宰相信臣无以镇抚臣请自行上俛首未言杞又曰陛下必以臣貌寝不为三军所伏固惟陛下神算上乃顾镒曰才兼文武望重中外无以易卿镒知为杞所排而无辞以免因再拜受命镒至凤翔未㡬为泚将李楚琳所杀臣按奸臣专国必先以术去同列之异意者故杞先逐杨炎继黜张镒炎不足道也镒暴忠王室魁然有宰相器杞以其为上所亲爱思所以间之会陇右用兵即自请行徳宗不可然后荐镒夫所以先自请行者欲以尝帝意也傥徳宗即从其请则其术穷矣然杞揣帝以其貌寝不足以威服诸将必不使之往也当是时惟镒与已并相既不遣杞则遣镒无疑矣此杞之狡谋徳宗盖堕其中而不知者也吁奸邪情状毎毎如此人主其深察之
  卢杞秉政知上必更立相恐其分已权乘间荐吏部侍郎关播儒厚可以镇风俗以播为中书侍郎平章事皆决于杞播但敛衽无所可否上尝与宰相论事播意有所不可起立欲言杞目之而止还至中书杞谓播曰以足下端悫少言故相引至此曏者奈何发口欲言邪播自是不敢复言
  臣按奸臣专国必求士大夫柔懦缄默易制者为巳之贰然后权一出于巳而莫与争霍光之用杨敞李林甫之用陈希烈是也彼其人品素下何敢以廊庙自期一旦为权臣引㧞至此方衔恩思报之不暇其安有所同异乎杞之用关播意盖如此近世蔡京秦桧韩侂胄之徒亦仿此术故能久专国政人主不可以不察
  李希烈反上问计于卢杞杞曰诚得儒雅重臣奉宣圣泽为陈逆顺祸福希烈必革心悔过可不劳军旅而服颜真卿三朝旧臣忠直刚决名重海内人所信服真其人也上以为然命真卿诣许州宣慰诏下举朝失色李勉表言失一元老为国家羞真卿至许州为希烈所留真卿叱责之竟为所杀
  礼部尚书李揆有才略杞恶之以为八蕃会盟使揆言臣不惮远行恐死于道路不能达诏命上为之恻然杞曰使远夷非谙练朝廷故事者不可且揆行则自今年少于揆者不敢辞远使矣揆卒于路
  臣按真卿忠鲠老臣著节累朝揆之名望亦为当时所重杞皆以术排之遣真卿使希烈卒为所杀遣揆使吐蕃亦死于行盖皆用阳誉阴挤之谋而徳宗不能察也然惟徳宗自无爱惜忠贤之心是以卢杞得行其排陷忠良之计岂独杞之罪哉陷
  泾师乱泾原兵乱犯关拥朱泚为主泚遂称帝帝出奉天奉天城名杞从李怀光自河北还数破贼泚解去或谓王翃赵赞二人皆杞党翃为京兆尹赞判度支曰闻怀光尝斥宰相不能谋度支赋敛重而京兆刻军赐宜诛之以谢天下方怀光有功上必听用其言公等殆矣二人以白杞杞惧即谲帝曰怀光勲在宗社贼惮之破胆今因其威可一举而定若许来朝则犒赐留连贼得裒整残馀为完守计图之实难不如乘胜便平京师破竹之势也帝然之诏怀光无朝进屯便桥怀光自以千里赴难有大功为奸臣沮间不一见天子内怏怏无所发遂谋反因暴言杞等罪恶士议哗沸皆指目杞帝始悟贬为新州司马
  臣按苏轼尝言李斯忧蒙恬之夺其权则立二世以亡秦卢杞恐怀光之数其恶则误徳宗以再乱其心本生于患失其祸乃至于䘮邦臣谓怀光千里勤王克戡大难乃不得一见天子盖事理之必不可者而徳宗惑于杞言不使入朝盖以乘胜灭贼之说中帝之欲故也于是怀光变忠为逆与泚交通乘舆复有蜀道之幸矣奸邪误国一至于此由徳宗不明之罪也
  贞元中帝从容与李泌时为相论即位以来宰相曰卢杞忠清彊介人言杞奸邪朕殊不觉其然泌曰人言杞奸邪而陛下独不觉其奸邪此杞之所以为奸邪也傥陛下觉之岂有建中之乱乎帝又曰卢杞小心朕所言无不从对曰杞言无不从岂忠臣乎夫言而莫予违此孔子所谓一言而䘮邦者也
  臣按卢杞之奸邪蕴于心者固未易测而见于事者亦可知矣忠贤如张镒颜真卿而陷之死地凶逆如朱泚而保其不反有功如李怀光而激之使乱天下之人所以皆知其奸邪也而徳宗独不知之善乎李泌之对也夫为奸邪而人主觉之则其术亦浅矣惟天下之人皆知而人主独堕其术中而不知则其蔽蒙眩惑必有甚工且密者然求其所以然则亦言无不从而已夫言无不从者奸臣钩其君之饵也人主乐其饵之甘而忘其钩之害则亦必亡而已矣
  穆宗时李逢吉为相内结知枢密王守澄守澄宦官之用事者势倾朝野惟翰林学士李绅毎承顾问尝排抑之逢吉患之而待遇方厚不能远也会御史中丞缺逢吉荐绅宜在风宪之地上以中丞亦次对官不疑而可之会绅与京兆尹韩愈争台参逢吉奏二人不恊以愈为兵部侍郎绅为江西观察使愈绅入谢上各令自叙其事乃深悟复以愈为吏部侍郎绅为兵部侍郎敬宗立逢吉又诬绅将不利于上贬端州司马
  臣按逢吉之荐李绅亦犹贾充之荐任恺也盖学士在唐最为亲近有内相之名中丞虽风宪之长而非密近之地去内廷而任外司则逐之也易矣又绅与韩愈皆有刚直名以一事中二人逢吉之术盖甚巧也而穆宗之昏庸乃能察之延问本末而二人复留问之为益盖如此近世言事官之忤宰相者多以美职迁之若中丞之于六曹尚书諌议侍御之于侍郎司諌正言之于起居郎舍人殿中监察之于列寺卿少其位则迁而其权则贬名曰优之而实抑之一去言职或黜或逐无不可者故为言职者往往自结于宰相以取要官人主不可不察也
  李训敏于辩论多大言自标置郑注佐昭义府训往见相得甚欢注介之谒王守澄中人用事者守澄善遇之并荐训注于帝文宗也训持诡辨激昻可听善钩揣人主意帝见其言纵横谓果可任遂不疑而待遇莫与比进翰林学士居中倚重实行宰相事训本挟奇进及大权在巳锐意去恶故与帝言天下事无不如所欲挟注相朋比务恩复仇不逾月同平章事毎进见他宰相避位天子倾意宦官卫兵皆慑惮迎拜天下险怪士徼取富贵皆凭以为资训时时进贤才伟望以悦士心人皆惑之郑注以方技㳺江湖间多艺诡谲阴狡亿探人廋隐李愬荐之王守澄守澄荐注召入对浴堂门赐赉至渥是夜彗出东方长三尺芒耀怒急俄迁太仆卿兼御史大夫天资贪沓既藉权宠鬻官射利赀积钜万不知止险人躁夫有所干请日走其门李训既附注进于是两人权震天下矣俄擢翰林侍讲学士时训巳在禁中日日议论帝前相倡和谋鉏翦中官自谓功在晷刻帝惑之乘是进退士大夫挠骫朝法众策其必乱未㡬训等伪称甘露降金吾左仗树命中尉仇士良往视因欲诛之事败皆族诛之史臣赞曰李训浮躁寡谋郑注斩斩小人邀幸天功宁不殆哉文宗与宰相郑覃称训禀五常性服人伦之教不如公等然天下奇才公等弗及也李徳裕曰训曾不得齿徒隶尚才之云世以徳裕言为然传曰国将亡天与之乱人若训等持腐株支大厦之颠天下为寒心竖毛文宗偃然倚之成功卒为阉谒所乘天果厌唐徳哉
  臣按汉高帝称周勃重厚少文然安刘氏必勃也训注以阴狡之资济之以澜翻之辩文宗不察目为奇材倚之以就大事其与高帝之任周勃异矣宜其败也是以沾沾自喜之徒喋喋多言之辈明主远诸
  武宗立仇士良以左卫上将军内侍监致仕士良内臣自宪宗世用事至是五朝其党送归私第士良教以固权宠之术曰天子不可令闲常宜以奢靡娱其耳目使日新月盛无暇更及它事然后可以得志慎勿使之读书亲近儒臣彼见前代兴亡心知忧惧则吾辈疏斥矣其党拜谢而去范祖禹曰小人莫不养君之欲以济己之欲使其君动而不静为而不止则小人得以行其计矣岂独奢靡之娱耳目足以荡君心哉或殖货利或治宫室或开边境随其君之所好皆以窃权宠也
  臣按祖禹之论善矣然士良所谓可以得志者则未然也夫人主修徳讲学则天下安昆虫草木亦皆得所况左右之臣其有不得所者乎人主徳不修学不讲则天下乱昆虫草木亦皆失所况左右之臣其有得所者乎故秦室危而斯高僇汉业坏而张赵诛赵忠张让士良小人但知以窃权固宠为荣而不知国败家亡则权宠亦无自保之理故士良用事五朝身虽幸免而破家之祸卒贻于身后曷若马存亮辈不贪权不溢宠为能保其身哉然士良之言自古奸臣之所未道为人主者宜写此一通置之坐侧必近儒臣必亲经史则奢靡之不能惑奸佞之不能蔽也必矣否则有不为士良辈所愚者
  崔𦙍喜阴计附离权强其外自处若简重而中险谲可畏昭宗用为平章事素厚朱全忠全忠即朱温本黄巢之将后降以为节度使委心结之阴为全忠地俾擅兵四讨数为全忠画丑计先是全忠虽据河南顾强诸侯相持未敢移国及𦙍与相结得梯其祸取朝权以成强大终亡天下𦙍亦身屠家灭时有崔昭纬者亦相昭宗密结中人外连强诸侯制天子以固其权后诛死又有柳璨者为相挟全忠为重会彗星出太微文昌间占者曰君臣皆不利宜多杀以塞天变璨乃手疏所仇媢者若独孤损等三十馀人皆诛死天下以为冤后全忠急于九锡疑璨沮已杀之唐史奸臣传赞曰木将坏虫实生之国将亡妖实产之故三宰啸凶牝夺晨三宰谓李𪟝许敬宗李义府皆劝高宗立武后也林甫将蕃黄屋奔鬼质败谋兴元蹙谓卢杞也崔柳倒持李宗覆谓崔𦙍柳璨也呜呼有天下者可不戒哉
  臣按奸贼之臣大抵有所挟然后得肆其恶若许敬宗李义府则挟贼后以制其君而武氏因之以移国崔𦙍柳璨则挟贼臣以胁其君而朱温因之以篡位呜呼可畏也哉近世有归自北庭而主和戎之议者则于誓书明言毋得擅易宰相此又挟仇怨以要其君也属时清明能专政而不能窃国然其情状实圣朝之奸贼故并著焉
  以上论憸邪罔上之情






  大学衍义卷二十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二十一
  宋 真徳秀 撰
  格物致知之要二
  辨人材
  憸邪罔上之情谗臣
  诗十月之交大夫刺幽王也其八章曰黾勉从事不敢告劳无罪无辜辜亦罪也谗口嚣嚣嚣嚣众多貌下民之孽匪降自天孽灾害也音撙上声沓背憎职竞由人噂聚也沓重复也皆多言之貌职主也竞争也
  臣按是时十月之朔日有食之阴盛阳微谪见于天又有震电之异川涌山頺之变诗人推原其故以谗人之众多也士大夫竭力以从王事不敢告劳而无罪无辜横遭谗口是非颠倒邪正混淆此天之所以见异也然则灾害之降人自为之岂天也哉谗邪小人靣则多言以相恱背则憎疾以相毁职此纷竞者岂非人乎其人为谁曰前章所谓皇父也家伯也仲允也番也棸音邹也蹶也楀音举也此七子者皆王朝之卿大夫士而竞为谗口而又有艳妻处中以为之主女子小人表里交煽此谗口之所以得行君子之所以受屈也噂沓背憎四字耳而于谗人之情态摹写略尽人主其可以不三复哉
  小弁音盘大夫刺幽王也太子之傅作焉太子幽王之太子宜臼也其七章曰君子信谗如或酬之酬酬酢之义也君子不恵不舒究之舒缓也究察也
  臣按传称幽王取申女生太子宜臼又说褒姒生子伯服立以为后而放宜臼将杀之故太子之傅为此诗以刺王也父子天性之恩太子天下之本幽王一听褒姒之谗如受献酬之爵得则饮之曾不少拒夫谗者之言骤而听之则不能无惑徐而察之则可得其情幽王惟无爱子之心故一闻谗言不复舒缓以究其实而遽加放逐焉此太子所以不能自明也虽然褒姒亦岂能自为谗哉国语谓褒姒有宠于是乎与虢石父比而逐宜臼虢石父者谗谄面从之人也幽王立之以为卿士聘后弃而内妾立庶孽宠而嫡长危皆石父实为之也卒使申矦衔忿以召戎幽王死褒姒掳宜臼虽立而周东迁矣谗人之害至于如此可不监哉
  巧言刺幽王也大夫伤于谗故作是诗也其二章曰乱之初生僭始既涵僣侧䕃切涵容也乱之又生君子信谗君子如怒乱庶遄沮遄速也沮止也君子如祉乱庶遄已祉犹喜也已亦止也臣按小人为谗于其君必以渐入之其始也进而尝之君容之而不拒于是复进既而君信之然后乱成矣僣始之僣与譛同譛者谗之初谗者譛之极方譛之始涵容之而不辨则乱生及谗之进又信之而不辨则乱成必也闻谗而怒闻善而喜好恶明白断决不疑则乱为之止矣故人君杜绝谗邪之道一曰辨二曰断又按此诗凡六章皆斥谗人之害而三章有曰盗言孔甘孔甚也乱是用餤餤进也五章有曰巧言如簧颜之厚矣盖谗夫小人乘间伺隙以中君子如穿窬之盗然惟其言之甘故听者嗜之而不厌此乱之所由以进也憸巧之言恱可人意如笙簧然使其知愧则不为矣惟其颜之厚是以为之而不耻也人君之于听言知其为盗则谨防之知其为巧则深远之夫然后谗夫不得而昌君子得以自立此诗人垂戒之指也
  何人斯苏公刺暴公也暴苏皆畿内国名暴公为卿士而譛苏公焉其卒章曰为鬼为蜮蜮短狐也所谓含沙射影者则不可得有䩄面目䩄面见人之貌视人罔极
  臣按此深嫉谗者之辞也鬼蜮害人而不可见谗者藏形匿迹使人受祸而不知犹鬼蜮然我虽不汝见汝有面目与人相视无有穷极独能安之而不愧乎夫小人之为谗岂复有愧于面目而诗人犹以此望之厚之至也
  巷伯刺幽王也寺人伤于谗故作是诗也寺人内臣巷伯寺人之长也萋兮斐兮成是贝锦萋斐文章相错也贝锦锦文也彼譛人者亦已太甚哆兮侈兮成是南箕哆侈皆张大貌南箕箕宿彼譛人者谁适与谋缉缉翩翩谋欲譛人缉缉口舌声翩翩往来貌慎尔言也谓尔不信捷捷幡幡谋欲譛言捷捷犹缉缉也幡幡犹翩翩也岂不尔受既其女迁骄人好好好好喜也劳人艸艸艸艸忧也苍天苍天视彼骄人矜此劳人矜悯也彼譛人者谁适与谋此二句疑衍文取彼譛人投畀豺虎投弃也畀与也豺恶兽虎猛兽豺虎不食投畀有北北方也有北不受投畀有昊昊昊天也杨园之道猗于亩丘杨园园名猗加也亩丘丘名寺人孟子作为此诗寺人字孟子凡百君子敬而听之
  臣按幽王之时谗说盛行自太子之亲大臣之重下至于阍寺之微无不被谗者故小弁以下诸诗皆为此作夫为谗者巷伯也而寺人乃以刺王盖君徳不明而后谗者获售受此责者非王而谁首章以贝锦为比盖谗者织组人罪如锦工之为锦也锦成而文采可玩犹谗成而文理可听也彼譛人者无乃太甚乎二章以南箕为比箕星在南其形如箕踵狭舌广盖䜛者之张其口如南箕之广其舌彼谁与谋而为是乎三章四章则皆形容䜛者情态缉缉捷捷者口舌急疾之声翩翩幡幡者往来经营之状诗人虽疾之而犹戒之曰汝不谨其言人亦将不汝信矣汝譛人而人受之人亦将譛汝而还自反矣五章则以骄人譛行而自喜劳人遇譛而深忧呼天而愬曰其察彼骄人乎其悯此劳人乎情之哀辞之切至今诵之犹使人涕泗也六章欲取譛人者而弃之豺虎焉豺虎不食则欲置之北方阴寒之地焉北方不受则又欲委之于天而制其罪焉盖䜛人为害至深故诗人疾之亦甚舜之治四凶也必投诸四裔以御魑魅而大学于不仁之人欲迸诸四夷不与同中国诗人之情亦若是也末章又言杨园下地而其道可至于高丘以喻寺人卑者而譛言先及焉且将驯至于高位也小弁以下诸诗皆为䜛而作而疾恶之甚莫如此篇故悉载其全以为来者之鉴
  青蝇大夫刺幽王也营营青蝇止于樊营营往来貌樊藩也岂弟君子无信䜛言岂弟乐易也营营青蝇止于棘棘木之有刺者也多近藩植之䜛人罔极交乱四国极巳也营营青蝇止于榛榛所以为藩也䜛人罔极构我二人构犹合也合构交乱也
  臣按青蝇之为物出于污秽之中而贪嗜食饮常哗然杯案间以败人之酒醪羮胾世之小人行污而逐利以伤人害物实似之营营者既侔其状又象其声也蝇之飞或往或来若有所营而声又营营不已以喻䜛邪之人朝夕经营欲陷害人而言出于口亦营营然不息也诗人妙体物情故形容如此止于樊止于棘止于榛者欲其栖泊于外毋入人堂室以污物亦犹䜛邪之人宜屏之于外毋在朝廷以伤善良也自昔不惟狂暴之君信䜛害政虽慈祥乐易之君一惟䜛言是信亦能变移心志如成王疑周公是也成王岂非乐易之资哉始为管蔡流言所入㡬至猜阻赖天动威而后悔故曰岂弟君子无信䜛言也䜛人之情志在伤善无有穷也故家有䜛则家乱国有䜛则国乱管蔡流言而四国不靖乃其验也故曰䜛人罔极交乱四国末章又指实事而言二人者当时被䜛之人也䜛人之为䜛皆架虚造端如匠者凑合材木以成室二人本无罪而䜛者巧成其罪故曰䜛人罔极构我二人痛其为害之无已也巷伯青蝇二诗摹写䜛人之情状㡬无馀蕴为人君者其三复之
  晋献公生太子申生又娶二女于戎生重耳夷吾晋伐骊戎以骊姬归生奚齐其娣生卓子骊姬嬖欲立其子赂外嬖梁五与东关嬖五梁姓也五名也在门闼之外者东关嬖五别在关塞者亦名五皆大夫为献公所嬖幸使言于公曰曲沃君之宗也曲沃晋先君宗庙所在蒲与二屈蒲屈皆邑名君之疆也不可以无主宗邑无主则民不威疆埸无主则启戎心若使太子主曲沃而重耳夷吾主蒲与屈则可以威民而惧戎且旌君伐旌章也伐功也使俱曰俱谓同声而言狄之广莫于晋为都蒲屈本狄地名遣二公子往都之晋之启土不亦宜乎启开也晋矦说之使太子居曲沃重耳居蒲夷吾居屈唯二姬子在绛绛晋国都二五卒与骊姬譛群公子而立奚齐晋人谓之二五耦言二人共垦伤晋室如耦耕之垦土见左传
  公之优曰施通于骊姬优俳也施其名㫄淫曰通骊姬问曰吾欲为难安始而可难谓欲杀三公子始先也优施曰必于申生其为人小心精洁精洁易辱甚精必愚是故先施䜛于申生优施教骊姬夜半而泣谓公曰吾闻申生甚仁而彊今谓君惑于我必乱国无乃以国故而行彊于君谓申生恐败国之故而以彊加于君谓弑君也盍杀我无以一妾乱百姓公曰夫岂惠于民而不惠于父乎骊姬曰为仁与为国不同为仁者爱亲之谓仁为国者利国之谓仁故长民者无亲众以为亲茍众利而百姓和岂能惮君公惧曰若何而可骊姬曰君盍老而授之政彼得政而行其欲乃释君公曰不可我以武与威是以临诸矦未没而亡政不可谓武有子而不胜不可谓威尔勿忧吾将图之骊姬曰皋落翟之苛我边鄙君盍使之伐翟以观其果于众也若不胜翟虽济其罪可也若胜翟则善用众矣求必益广乃可厚图也公说故使申生伐东山东山皋落氏也申生败翟而反䜛言益起骊姬曰吾闻申生之谋愈深日吾固告君曰得众众弗利焉能胜翟今矜翟之善其志益广君若不图难将至矣公曰吾不忘也抑未有以致罪焉骊姬告优施曰君既许我杀太子而立奚齐矣吾难里克奈何优施曰吾来里克一日而已子为我具特羊之飨姬许诺乃具使优施饮里克酒中饮优施起舞乃歌曰暇豫之吾吾吾读如鱼鱼鱼者㳺泳自得之意不如鸟乌人皆集于菀音郁木茂貌巳独集于枯此讥里克不能择所依不如鸟乌能择茂木而栖之吾吾自得也里克笑曰何谓菀何谓枯优施曰其母为夫人其子为君可不谓菀乎此谓骊姬母子其母既死其子又有𧩂可不谓枯乎此指申生母子里克曰而言戏乎抑有所闻之乎曰然君既许骊姬杀太子而立奚齐谋既成矣里克曰秉君以杀太子吾不忍秉者执持之意言扶助君以杀太子也通复故交吾不敢交与太子交也中立其免乎优施曰免中立不阿君亦不助太子见国语
  将立奚齐既与中大夫成谋中大夫即里克也克既许以中立即是成其杀太子之谋也姬谓太子曰君梦齐姜必速祭之太子祭于曲沃归胙于公胙祭之酒肉公田田畋猎也寘诸宫六日公至毒而献之毒酒经宿辄败而经六日明公之惑公祭之地地坟坟地裂也与犬犬毙与小臣小臣亦毙姬泣曰贼由太子太子奔新城或谓太子子辞君必辨焉以六日之状自理太子曰君非姬氏居不安食不饱我辞姬必有罪君老矣吾又不乐吾自理则姬死姬死则君必不乐是由吾使然也曰子其行矣行谓出奔太子曰君实不察其罪被此名也以出人谁纳我十二月缢于新城姬遂譛二公子曰皆知之重耳奔蒲夷吾奔屈
  臣按骊姬之䜛申生也其机变亦甚巧矣夫父子之情日相亲近则间言不得而入惟以术离之然后譛愬可施焉故骊姬首赂二五使说献公出三子于外此离之之术也献公者喜功贪得之人辟地启土正其所欲故二五因以啖之且为之辞发诸歌咏以动荡其心志公安得不恱而从之三子既出则图之易矣既又与优施谋作难之先后优施知申生之可陷也则请先之其言曰精洁易辱又曰甚精必愚盖精洁之人惜名顾行惟恐点污故曰易辱以节自励不以智自全故曰必愚申生惟其精洁也故一辱以弑君之名则必以死自明而后已臣前论石显之陷萧望之其情亦然夫必顽钝无耻沉鸷有谋之人则虽辱之而不动淮阴少年尝辱韩信矣信宁甘俛出跨下之耻不死也诸葛亮尝辱司马懿矣懿宁得畏蜀如虎之诮不战也若申生则轻死重名不能如信懿之忍可以术激之而使死故优施欲先陷焉然恐献公未忍果于杀也则又夜半而泣以危言动之谓申生有将为逆之意自请先死公惧而谋之则又劝授之政而避祸焉夫献公刚猛人也能灭霍魏虢虞诸国以一其封虽齐桓久主夏盟未尝一为之屈而肯为其子屈乎怀怒必杀之心自此启矣然犹患无隙以加之罪也则使将兵而伐翟焉胜则加以得众之名败则绳以覆师之罪申生至是无逃死之路矣然又虑大臣或守正力争则公之意未必不回也则又使优施往饮里克而讽其附丽之计鸟乌之歌亦犹二五晋都之歌也诗歌于人最为易动故三奸之言无不售焉里克大臣也许以中立则杀嫡立庶之谋成矣献公既惑骊之䜛故归胙之诈最为易辨而不复辨申生之仁恐伤君意又不忍自辨惟有一死而已申生死而二子奔无不如优施之所料者卒之献公卒奚齐立里克弑之卓子立又弑之夷吾立不终迨重耳立而后定晋国之乱垂二十年由骊姬之䜛而三奸助之也褒姒有一虢石父犹能合谋以逐宜臼况骊姬有三奸之助乎故女子小人表里交缔者危国亡家之本也
  以上论憸邪罔上之情










  大学衍义卷二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二十二
  宋 真德秀 撰
  格物致知之要二
  辨人材
  憸邪罔上之情䜛臣
  宋寺人惠墙伊戾为太子内师而无宠惠湿氏伊戾名太子名痤宋平公子楚客聘于晋过宋太子请野享之享楚客也公使往使太子往伊戾请従之公曰夫不恶女乎夫谓太子也女旨汝对曰小人之事君子也恶之不敢远好之不敢近敬以待命敢有二心乎臣请往也至则欿用牲加书征之诈作盟处为太子反证验而骋告公曰太子将为乱既与楚客盟矣公曰为我子又何求对曰欲速言欲速得公位公使视之则信有焉问诸夫人与左师夫人平公夫人左师向戊皆恶太子则皆曰固闻之公囚太子乃缢而死公徐闻其无罪也乃烹伊戾
  臣按甚矣宋平公之暗也初伊戾之请从太子以享客也公固知太子之恶之矣及设诈以陷太子乃信之而不疑夫欿牲加书谁不能为平公闻之逆折其奸而戮之上也徐究其妄而罪之次也乃遽用其言以囚太子使不得自直而死太子君之贰也而轻之若是可乎后虽能烹谗者亦无益矣诗所谓君子不惠不舒究之殆是之类与
  宋寺人柳有宠有宠于平公太子佐恶之痤既死佐为太子华合比曰我杀之欲杀寺人柳以𡡾太子柳闻之乃坎用牲埋书诈为盟处而告公曰合比将纳亡人之族亡人华臣也前奔卫既盟于北郭矣公使视之有焉遂逐华合比
  臣按坎牲埋书伊戾以之诬太子痤矣寺人柳又用之以诬华合比焉使三尺童子尝误听于前犹必省悟于后而平公又信之以逐合比区区小数随用辄验非为䜛者之工乃听者之不聪也我朝仁宗时元昊挠边边臣有欲间其骁将者乃陈牲酒于野若闻其将之死而祭之者祝辞具述交通之由而悼其不遂元昊逻者至则委而去之是亦坎牲加书之类其术至浅也元昊黠猾且堕吾边臣之计疑其将而杀之况平公乎臣故并著之以明䜛臣之谮敌国之间用智略同人主皆不可以弗察也
  楚子之在蔡也楚平王也为太子时往聘蔡生太子建及即位使伍奢为之师伍奢伍举之子伍员之父费无极为少师无宠焉欲谮诸王曰建可室矣室妻也王为之聘于秦无极与逆劝王取之逆迎也劝平王自娶秦女楚夫人嬴氏至自秦王自取之故称夫人无极言于楚子曰晋之伯也迩于诸夏而楚僻陋故弗能与争若大城城父而寘太子焉城父邑名以通北方王収南方是得天下也王说从之故太子建居于城父明年无极又言于楚子曰建与伍奢将以方城之外叛王信之问伍奢对曰君一过多矣一过纳建妻何信于䜛王执伍奢太子建奔宋
  臣按费无极以无宠之故而谮太子其始则劝平王为纳室焉既娶秦女矣又劝王自纳焉父子之疑隙既开又劝王大城城父而寘太子以通北方焉此即骊姬二五出申生居曲沃之故智也父子之势隔而情不通且其居近北方可以交通齐鲁于是以叛谮之而并及伍奢焉其摇之有渐其发之有机平王之心往往以为忠于已而不知夺子之室曾鸟兽之不如无罪杀子又虎狼之弗若皆无极实陷之也伍奢既死子员奔吴卒启异时入郢之祸昭王出走楚国几亡又无极实基之也呜呼䜛人之患一至此哉
  楚郤宛直而和国人说之鄢将师为右领右领官名与费无极比而恶之谓二人相比附而忌疾郤宛也令尹子常贿而信䜛无极谮郤宛焉谓子常曰子恶欲饮子酒子恶郤宛字又谓子恶令尹欲饮酒于子氏子恶曰我贱人也不足以辱令尹令尹将必来辱为惠已甚吾无以酬之若何无极曰令尹好甲兵子出之吾择焉择取以进子常也取五甲五兵曰寘诸门令尹至必观之而従以酬之及飨日帷诸门左张帷陈甲兵其中无极谓令尹曰吾几祸子子恶将为子不利言欲害令尹也甲在门矣子必无往令尹使视郤氏则有甲焉不往召鄢将师而告之遂攻郤氏且𬋖之子恶自杀尽灭郤氏之族党杀阳令终与其弟完及佗令终阳匄子与晋陈及其子弟晋陈楚大夫皆郤氏之党楚郤宛之难国言未巳进胙者莫不谤令尹进胙国中祭祀也谤诅也沈尹戌言于子常曰沈尹戍楚贤大夫夫左尹郤宛与中廏尹阳令终莫知其罪而子杀之以兴谤毁至于今未止夫无极楚之䜛人也人莫不知丧太子建杀连尹奢连尹官名即伍奢也屏王之耳目使不聪明屏蔽也不然平王之温惠共俭有过成庄楚二先君无不及者所以不获诸侯迩无极也迩亲近之也今又杀三不辜以兴大谤几及子矣子而不图将焉用之吴新有君光新立也疆场日骇楚国若有大事子其危哉知者除䜛以自安也今子爱䜛以自危也甚矣其惑也子常曰是瓦之罪瓦子常名敢不良图九月子常杀费无极与鄢将师尽灭其族以说于国谤言乃止
  臣按费无极之陷郤宛也岂不冤哉郤宛未尝欲饮子常子常未尝欲就郤氏以饮也凿空造端缔怨梯祸既劝以甲兵献子常又従而䜛之帷兵在门有实可验子常安得而不信诸三族无罪而诛由无极一言以陷之也呜呼酷哉善乎沈尹戌之言也曰屏王之耳目使不聪明夫人君之耳目本自聪明䜛人翳之于是耳不得闻天下之利害目不得睹天下之是非块然孤立若聋瞽然斯语也岂独为无极哉古今䜛人之害此一语足以蔽之矣
  吴王阖闾以伍子胥之谋西破彊楚北威齐晋南伐越人后阖闾伐越越迎击败吴于姑苏阖闾死子夫差立习战射败越于夫椒越王勾践乃以馀兵五千人栖会稽之上使大夫种厚币遗吴太宰嚭以请和求委国为臣吴王将许之伍子胥曰越王为人能辛苦能音耐今王不灭后必悔之吴王不听用太宰嚭计与越平其后吴王夫差兴师北伐齐子胥谏曰吴之有越腹心之疾也王不先越而务齐不亦谬乎吴王不听大败齐师以归益疏子胥之谋其后吴王又将伐齐越王勾践乃率众助吴而重宝以献遗太宰嚭嚭既数受越赂日夜为言而吴王信嚭之计伍子胥谏愿释齐而先越吴王不听太宰嚭因䜛曰子胥为人刚暴少恩前日王欲伐齐子胥以为不可王卒伐之而有大功子胥耻其计谋不用常鞅鞅怨望愿王早图之王曰微子之言吾亦疑之乃使使赐子胥属镂之剑曰子以此死子胥仰天叹曰嗟乎䜛臣嚭为乱矣告其舍人曰而县吾目于东门以观越之入吴也乃自刭吴王怒取子胥尸盛于鸱夷革囊也浮之江吴人怜之祠于江上因命曰胥山
  臣按子胥先王之谋臣与国同体故其谏夫差也欲专意于越而后齐金石之忠蓍龟之智未有加焉者也宰嚭身为大臣受越重赂而反䜛之子胥之死曾未十年而越灭吴矣观嚭䜛胥之辞一曰怨望二曰怨望夫为人臣而怨其君此必诛之罪也故嚭以此中之后之䜛人欲陷大臣之忠直者率祖此术然则人臣有怨于其君果可诛乎曰怨若一而情不同夫子之事亲虽劳不怨臣之事君亦然而大舜之有怨慕小雅之有怨诽何耶盖劳不怨其常也至于怀诚抱义而君亲不之察则或呼天以自愬曰父母之不我爱于我何哉曰天之生我我辰安在至离骚之作亦自怨生而存国安君之义一篇之中三致意焉斯怨也祗所以为忠且孝与若子胥之怨有无固未可知縦使有之亦必为忧国爱君而发夫差以嚭之䜛而遽诛之宜其亡国也后之䜛臣有以怨望诬君子者其深察之
  卫侯占梦嬖人以能占梦见爱求酒于太叔僖子僖子太叔遗不得与卜人比而告公曰君有大臣在西南隅弗去惧害托占梦而言乃逐太叔遗遗奔晋
  臣按大臣重任也卜梦贱工也以大臣之重而为贱工者私求弗获假卜梦以倾之足以知卫侯之不明也其后汉孝武时丘子明之属以卜筮射蛊因公行诛恣意所为以破灭闻者不可胜数近世亦有郭天信之流受赂荐人至于卿相盖其托卜筮也若出于无心而不知其实有心也呜呼戒哉
  鲁平公将出嬖人臧仓者请曰他日君出则必命有司所之今乘舆巳驾矣有司未知所之敢请公曰将见孟子曰何哉君所为轻身以先于匹夫者以为贤乎礼义由贤者出而孟子之后丧逾前丧君无见焉孟子前丧父后丧母逾过也公曰诺然仓之说乐正子入见曰君奚为不见孟轲也曰或告寡人曰孟子之后丧逾前丧是以不往见也曰何哉君所谓逾者前以士后以大夫前以三鼎而后以五鼎与三鼎士祭礼五鼎大夫祭礼曰否谓棺椁衣衾之美也曰非所谓逾也贫富不同也
  臣按小人之䜛毁君子必先探人主之意而为说以眩惑之鲁平公之欲见孟子以其有礼义也臧仓觇知其意乃以孟子后丧逾前丧毁之谓其厚母薄父于礼义为有愆也平公果惑其言不复往见盖真以臧仓之毁为然也小人之能转移人主之意类如此殊不知孟子之后丧逾前丧者非于父母有所薄厚由其贫富不同尔夫丧礼称家之有无孟子前贫后富故治丧之厚薄视其力焉正所谓义也乌得谓之逾哉乐正子之辨甚明而终不能回平公之惑者以臧仓之言先入故也小人诬善之辞岂不可畏也哉
  邹忌为齐相田忌为将不相恱公孙闬齐人谓邹忌曰公何不为王谋伐魏胜则君之功也战不胜田忌不进无功不进用也战而不死曲桡而诛曲桡谓师不直前而败汉法逗桡有诛邹忌以为然乃说王使田忌伐魏三战三胜邹忌以告公孙闬闬乃使人操十金卜于市曰我田忌之人也吾三战三胜声威天下欲为大事吉否大事谓反叛也卜者出因令人捕卜者验其辞于王前田忌遂走
  臣按公孙闬此谋可谓浅矣岂有谋畔其君而卜于市者哉威王明主也傥田忌出而与辨其事必直而邹忌屈矣何走之遽耶夫䜛巧多端惟以理察之则其诬可以坐照不然未有不堕其欺者
  秦使王翦攻赵赵使李牧司马尚御之数破走秦军王翦恶之乃多与赵王宠臣郭开等金使为反间曰李牧司马尚欲与秦反赵以多取封于秦赵王疑之使赵葱与颜聚代将杀牧废尚后五月翦击破赵掳王迁臣按郭开受秦金而谗李牧卒以亡赵盖由有䜛邪嗜利之臣然后敌间得行兵法之所谓内间也人主不察鲜不堕其机者
  屈平楚之同姓也为楚怀王左徒博闻彊记明于治乱娴于辞令娴音闲习也入则与王图议国事以出号令出则接遇宾客应对诸侯王甚任之上官大夫与之同列争宠而心害其能怀王使屈原造为宪令屈原属草稿未定上官大夫见而欲夺之屈平不与因䜛之曰王使屈平为令众莫不知每一令出平伐其功曰非我莫能为也王怒而疏屈平屈平疾王听之不聪也䜛谄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忧愁幽思而作离骚离骚者犹离忧也
  臣按楚怀王之于屈平知其贤而任之矣一闻上官大夫之䜛遽怒而疏之何耶人君之患莫大于与臣下争能方王之使平草宪令也意必假手于平而俟其成以为已出上官大夫窥见此指故䜛之于王谓平以此矜众而伐功是正触王之所忌也平之见疏也宜哉大抵奸人之欲激怒其君者必觇上意之所忌屈平之见疏由上官大夫以王之所忌而激之也夫惟圣明之君德度如天𡡾之而不喜激之而不怒者其庶免于䜛贼之害乎
  汉武帝时颜异以廉直至九卿上与御史大夫张汤造白鹿皮币问异异曰今王侯朝贺以苍璧直数千而其皮荐反四十万本末不相称天子不恱汤又与有隙及人有告异以它议事下汤治异与客语客语初令下有不便者异不应微反唇汤奏当异九卿见令不便不入言而腹非非谓非毁时政也论死自是后有腹非之法比比则例也言自是遂为例也而公卿大夫多谄谀取容矣
  臣按胡寅曰腹诽之法不亦异哉自尧舜大圣犹以知人为难知人之道必自听言始是故敷奏以观其言明试以考其功庶几乎尽之而大奸似忠大佞似信者尚不得而知也今乃探其心腹之隐而罪之夫人心难测甚于知天腹之所藏何従而验今指孝子曰尔欲悖父指忠臣曰尔欲背君指廉士曰尔欲穿窬指义士曰尔欲为盗贼尔虽未言未为吾知尔之心也然则凡所恶者孰不可杀耶夫管蔡将叛周公不知而张汤乃能隔皮肉骨血见人顺逆之情吁亦异矣孔子曰不逆诈不亿不信其于宰子曰吾听其言而观其行虽心如明镜物无遁情终不立逆探臆度之法后之人臣不幸有遭腹诽之䜛者明主其尚察之
  汉武帝天汉末天汉年号也赵人江充为赵敬肃王客得罪于太子丹亡逃诣阙告赵太子阴事太子坐废上召充入见奇之与语政事大恱由是有宠拜为直指绣衣使者使督察贵戚近臣逾侈者充举劾无所避上以为忠直所言皆中意尝従上甘泉逢太子家使乘车马行驰道中充以属吏太子闻之使人谢充充不听遂白奏上曰人臣当如是矣大见信用威震京师
  初上年二十九乃生戾太子甚爱之卫后所生及长仁恕温谨上嫌其才能少不类已而所幸王夫人等皆生子皇后太子宠寖衰常有不自安之意上每行幸以后事付太子有所平决还白其最最凡目也上亦无异有时不省也上用法严多任深刻吏太子宽厚多所平反反音翻虽得百姓心而用法大臣皆不恱群臣宽厚者皆附太子而深酷用法者皆毁之邪臣多党与故太子誉少而毁多上与诸子疏皇后希得见太子尝谒皇后移日乃出黄门苏文告上曰太子与宫人戏上益太子宫人太子知之心衔文文与小黄门常融等常微伺太子过失辄増加白之上尝小不平使常融召太子融言太子有喜色上默然及太子至上察其貌有泣涕处而佯语笑上怪之微问知其情乃诛融是时方士及神巫多聚京师率皆左道惑众女巫往来宫中教美人度厄每屋辄埋木人祭祀之因妒忌更相告讦上怒所杀宫人延及大臣死者数百人上心既疑尝昼寝梦木人数千持杖欲击上上惊寤因是体不平遂苦忽忽善忘江充自以与太子有隙见上年老恐晏驾后为太子所诛因是为奸言上疾祟在巫蛊于是上以充为使者治巫蛊狱使人入宫掘地求蛊充云于太子宫得木人尤多又有帛书不道当奏闻少傅石德惧并诛因谓太子曰巫与使者掘地得征验不知巫置之耶将实有也无以自明可矫以节収捕充等系狱穷治其奸计且上疾在甘泉皇后与家吏请问皆不报上存亡未可知而奸臣如此太子将不念秦扶苏事耶太子曰吾人子安得擅诛不如归谢幸得无罪将往之甘泉而江充持之甚急太子计不知所出遂従德计収捕充等自临斩之使舍人持节白皇后出武库兵发长乐宫卫卒长安扰乱言太子反苏文亡归甘泉言状上曰太子心惧又忿充等故有此变乃使使召太子使者不敢进归报云太子反已成欲斩臣臣逃归上大怒赐丞相玺书曰捕斩反者自有赏罚坚闭城门毋令反者得出太子引兵至长乐西阙下逢丞相军合战太子兵败出亡东至湖匿泉鸠里主人家发觉吏围捕太子太子入室距户自经皇孙二人并遇害后吏民以巫蛊相告言者案验多不实上颇知太子惶恐无他意会高寝郎田千秋上急变讼太子冤上大感悟召见千秋谓曰父子之间人所难言也公独明其不然此高庙神灵使教我立拜千秋为大鸿胪而族灭江充家上怜太子无辜乃作思子宫为归来望思之台于湖天下闻而冤之
  臣按戾园之祸由江充之䜛是则然矣而所以致江充之䜛者其失有四焉方太子之生也武帝甚爱之迨其后也后宫嬖幸多王夫人等皆生子皇后太子宠寖衰于是用法大臣毁之黄门小臣又毁之其卒也江充兴巫蛊事陷之以死大抵䜛人之为䜛必先窥伺上意上意所向䜛人亦向之上意所背䜛人亦背之惟帝之于太子眷意先有所移然后臣下従风而靡其失一也当苏文之谮也帝当考核其实有则太子谴无则苏文诛二者必居一于此顾乃泯焉不问遽増太子宫人以愧之是则浸润之谮肤受之愬行矣自今小人为䜛者谁复忌惮其失二也太子无他职问安视膳而已父子之亲岂容一日不相接哉自卫后之宠衰太子希得进见方常融之谮犹能微察其情为之诛融盖父子之情未尽隔塞故也其后帝幸甘泉而太子不従家吏请问而帝不之报父子之间乖隔至此欲无䜛间之入得乎其失三也江充以告赵太子阴事而得幸是其倾险有素又尝以太子家使车马属吏而白奏焉是其仇憾有素帝治巫蛊之狱不属之他人而属之充以倾险之人挟仇憾之意则其致螫于太子必矣而帝曾不之察是假以斧斤而使之戕伐国本其失四也虽然四者其事尔而本原实出于一心帝惟其多欲也故宠嬖盛而庶孽蕃爱憎之意既形储副之位安得而定惟其多惑也故溺于方士巫觋之说精神意虑久已昏乱及年老气惫百邪乘之于是妖言煽于外妖梦感于内巫蛊之事由此而起使其以董仲舒正心之言铭诸盘杅朝夕是戒顾安有是哉江充䜛贼小人其情无足论者独推原武帝之失以儆来者云
  汉哀帝时中山王箕子中山国名箕子王名有眚病妖病也祖母冯太后冯太后中山王母汉制诸侯王母祖母亦称太后自养视数为祷祠解解犹人言赛谢也上遣谒者张由将医治之谒者官名由素有狂易病所谓病风丧心也病发怒去西归长安尚书簿责由擅去状尚书官名责其何故擅去令其书于簿也由恐因诬言中山太后祝诅上及傅太后傅太后与冯太后并事元帝追怨之因是遣御史案验数十日无所得更使中谒者治之受傅太后指诬奏云祝诅谋杀上立中山王王乃饮药自杀宜乡侯参等死者十七人参冯大后弟中山王舅张由以先告封侯 史臣班固曰诗称抑抑威仪惟德之隅宜乡侯参鞠躬履方择地而行可谓淑人君子然卒死于罪不能自免哀哉䜛邪交乱贞良被害自古而然经曰心之忧矣涕既陨之冯参姊弟亦云悲矣
  臣按张由祝诅之谮特欲以自解其将命擅去之罪耳使哀帝能遣外朝臣之知大体者讯之则其诬立见矣而傅太后乃以宿怨谕意指以成其狱使冯氏之门无罪而死者十七人而诬告者乃有封侯之赏是时汉祚埀亡君德不竞而母后以私意杀诸侯王之祖母与外戚之贤者未几傅氏一门还自及焉天有显道厥类惟彰斯之谓矣班固之言至今读之犹使人陨涕也
  汉安帝时杨震为太尉时乳母王圣缘恩放恣圣女伯荣出入宫掖传通奸赂中常侍樊丰等分威共权属托州郡倾动大臣又诈作诏书调发司农钱榖各起园宅庐观役费无数震数上疏切谏帝不平之而丰等皆侧目愤怨寻有河间男子赵腾诣阙上书指陈得失帝怒収考诏狱震复上书救之帝不省竟诛腾丰等遂共谮震云自赵腾死后深用怨怼帝遣使者収震印绶丰等复谮之诏遣还本郡震行至城西乃慷慨谓其诸子门人曰吾蒙恩居上司疾奸臣狡猾而不能诛恶嬖女倾乱而不能禁何面目复见日月因饮鸩卒
  臣按樊丰之谗杨震曰怨怼亦犹石显之谗萧望之曰怨望也怨在心未形于事未露于言显与丰曷従知之亦何异张汤之谮颜异曰腹诽也探腹心之隐而加人以暧昧之罪非遇至明之主其谁能辨之然则其果难辨与曰特患人主无意耳傥有意焉何患其难辨曰尔之言彼曰怨望以何事知之尔之言彼曰怨怼以何事知之为之有何迹睹之有何人则有无虚实亦可以坐判矣犹听讼焉彼曲也以何事而见其曲彼直也以何亊而见其直未有指心腹未形者而可以蔽其辞也虽然听讼不若无讼辨谗不若无谗使为人上者心正意诚私邪不能蔽公听并观信任无所倚则魑魅詟于震霆雨雪消于见𪾢虽有善为谗者且不敢为矣此人主守约之方也
  汉质帝即位梁太后临朝委政宰辅李固所言固为太尉太后多従之黄门宦官为恶者一皆斥遣天下咸望治平而梁冀深忌疾之初顺帝时所除官多不以次及固在事免百馀人此等既怨又希望冀旨共作飞章诬奏曰太尉李固因公假私依正行邪山陵未成违矫旧政夫子罪莫大于累父臣恶莫深于毁君固之罪衅事合诛辟书奏冀以白太后使下其书太后不听冀等置毒以进帝崩固请立长君冀不従策免固杀之
  臣按李固陪辅初政斥恶党清滥官正其宜也而谗者乃以违矫旧政为言夫父之道有不待三年而改者臣尝论之于前矣必曰斥恶党清滥官为违矫旧政则四凶在朝尧未及去而舜去之毋亦违尧之政耶自梁冀之党以是谮固至我朝司马光辅宣仁更王安石等所创新法而熙丰小人亦以是谮光其后绍述之论兴卒为宗社之祸吁可不戒哉
  以上论憸邪罔上之情一
  大学衍义卷二十二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二十三
  宋 真德秀 撰
  格物致知之要二
  辨人材
  憸邪罔上之情谗臣
  晋武帝时尚书张华以文学才识名重一时论者皆谓华宜为三公中书监荀朂侍中冯𬘘以伐吴之谋深疾之会帝问华谁可托后事者华对以明德至亲莫如齐王由是忤旨朂因而谮之以华都督幽州诸军事华至镇抚循军民誉望益振帝复欲征之冯𬘘侍帝従容语及锺会𬘘曰会之反颇由太祖帝变色曰卿是何言耶𬘘免冠谢曰臣闻善驭者必知六辔缓急之宜故孔子以仲由兼人而退之冉求退弱而进之汉高祖尊宠五王而夷灭光武抑损诸将而克终非上有仁暴之殊下有愚智之异也盖抑扬予夺使之然耳锺会才智有限而太祖夸奖无极居以重势委以大兵使会自谓算无遗策功在不赏遂构凶逆耳向令太祖录其小能节以大礼抑之以威权纳之以轨则则乱心无由生矣帝曰然𬘘稽首曰陛下既然臣之言宜思坚冰之渐勿使如会之徒复致倾覆帝曰当今岂复有如会者耶𬘘因屏左右而言曰陛下谋画之臣著大功于天下据方镇总戎马者皆在陛下圣虑矣帝默然由是止不征华
  臣按伐吴之役华实主之而冯𬘘荀朂则附贾充以沮其议者也平吴之后𬘘等不知自愧乃反加谗疾焉观其言于武帝者援据古今従容近理人主听之安得不为之动其实则诬善之巧辞蔽贤之邪说也诗人之所谓贝锦者殆此类耶人主于此尤不可以不察
  齐王攸德望日隆荀朂冯𬘘扬珧皆恶之𬘘言于帝曰陛下诏诸侯之国宜従亲者始亲者莫如齐王今独留京师可乎朂曰百僚内外皆归心齐王陛下万岁后太子不得立矣陛下试诏齐王之国必举朝以为不可则臣言验矣帝以为然诏以为大司马都督青州诸军事征东大将军王浑上书以为攸至亲盛德宜赞皇朝与闻政事太子太保缺宜留攸居之于是扶风王骏光禄大夫李憙中䕶军羊琇侍中王济甄德皆切谏帝并不従帝命太常议宠锡齐王之物博士庾旉等七人表称王不宜出外事过博士祭酒曹志志乃奏当如博士议帝览之大怒免志官旉等皆付廷尉科罪攸辞数日欧血薨初帝爱攸甚笃为荀冯等所构欲为身后之虑故出之及薨帝哀恸不已冯𬘘侍侧曰齐王名过其实天下归之今自薨殒社稷之福也陛下何哀之过帝収泪而止
  臣按武帝之于齐王攸盖尝受太后遗命俾友爱之以介弟之亲太母之命而摇于荀朂冯𬘘之一言何也盖其为说曰百僚内外皆归心齐王陛下万岁后太子不得立矣斯言一入武帝友爱之心于是转为猜忍臣下虽百喙其能解乎又其说曰陛下试诏齐王之国必举朝以为不可则臣言验矣而诏命既出举朝果争是乃益帝之疑而实二人之说也谗邪之徒巧为钳键以固主意豫设机阱以待人言大抵如此原晋之亡由惠帝以昏庸主器贾后以凶险作配故也而二人实主之亲贤莫如齐王攸忠勲莫如张华而二人实倾之故史臣讥其援朱均以贰极煽褒阎而偶震朂之力也毙攸安贾谓贾充也文朂雠张心滔楚费无极也过逾晋五二五也𬘘之罪焉可谓略尽二人之情实矣故并著云
  晋惠帝愍怀太子遹愍怀谥也非贾后所生母曰谢妃后母郭氏常劝后慈爱太子后不従更与贾午等谋害之又侍中贾谧骄贵午谧皆后戚也太子性刚不能假借之谧谮于后曰太子多蓄私财以结小人者为贾氏也不如早图之更立慈顺者可以自安后纳其言乃宣扬太子之短布于远近太子长子病太子为祷祀求福后闻之乃诈称帝不豫召太子入宫既至后不见置于别室遣婢陈舞以帝命赐太子酒三升使尽饮之太子辞不能舞逼之强饮至尽遂大醉后使黄门侍郎潘岳作书草令小婢陈福以纸笔及草称诏使书之其词皆凶逆今不录太子醉迷不觉遂依而写之其字半不成后补成之以呈帝帝幸式干殿召公卿入以太子书示之曰遹书如此今赐死遍示诸王公莫有言者张华曰此国之大祸自古以来常因废黜正嫡以致丧乱愿陛下详之裴𬱟以为宜先简较传书者又请比较太子手书不然恐有诈妄贾后乃出太子启事十馀纸众人既视亦无敢言非者议至日西不决后见华等意坚惧事变乃表免太子为庶人诏许之寻杀之
  臣按贾谧之谮太子于后也后信之以其未有可废之罪故为不臣之语强使醉而书之然其迹甚明其情易察孰有臣子将为逆于君亲而敢露其手书乎藉使诚有此书不知何所従得太子自发之耶抑他人发之也惠帝昏庸既莫之辨大臣惟裴𬱟所请粗得其要而亦未能深辨其妄也遂使储君被诬莫能自白卒冤以死岂不哀哉夫事之可验莫如手书而亦有不可尽据者此类是也本朝庆历中石介作圣德诗誉富弼而讥夏竦竦怨之切骨则使婢习为介书既成则伪作介与富弼书劝其废立播之朝野二臣者非遇仁祖之圣其得免乎英宗践位有恶三司使蔡襄而谮之者曰仁宗选上为皇嗣襄尝沮之也上颇怒襄大臣欧阳修为言陛下尝见襄书耶抑传闻之也臣在先朝有伪为臣疏请沙汰宦官者欲以激怒左右陛下果尝见书犹当辨其真伪况传闻乎英宗于是释然其后元符小人亦伪为谏书以陷邹浩世降俗末情伪日滋何所不有公私贸易所凭者契劵而巧诈者能为之况谗人之工于谗者乎故因愍怀之事并著之以见臣子遇谗虽有可验如手书者犹难遽信要必审而核之不然将有不获自明如愍怀者
  北齐尚书右仆射祖珽势倾朝野咸阳王斛律光恶之见必遥骂珽闻而怨之女侍中陆令萱子穆提婆常求牧田于帝光又争之不与由是祖穆皆怨之光性节俭不好声色罕接宾客杜绝馈饷不贪权势每朝廷会议常独后言言辄合理行兵营舍未定终不入幕身不脱介胄常为士卒先结发従军未尝败北深为邻敌所惮周勲州刺史韦孝宽密为谣言曰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光字明月又曰高山不推自崩高齐姓也槲木不扶自举令谍人传之于邺邺中小儿歌之于路珽因续之曰盲老公背受大斧饶舌老母不得语使其妻兄郑道盖奏之帝以问珽珽与陆令萱皆曰实闻有之珽因解之曰百升者斛也盲老公谓臣也与国同忧饶舌老母似谓女侍中陆氏也且斛律累世大将明月声震关西威行突厥谣言甚可畏也遂召光入杀之血流于地刬之迹终不灭周主闻光死为之大赦后六年周灭齐
  臣按周之与齐实为敌国周有韦孝宽齐有斛律光皆名将也然是时周主方明武帝也贤能效职齐君昏暴高纬政出多门陆令萱以保母用事于内祖珽以憸邪弄权于外而穆提婆者令萱之子也表里交煽肆为奸利斛律光以忠劳自奋实深嫉之于是珽与提婆皆切齿之矣韦孝宽之谣所以倾光也倾光所以倾齐也敌国相倾末世常态而珽等又従而倾之是自倾其国也光死而周为之大赦盖曰莫予毒也已谗邪之臣杀忠良以资敌国而庸君昏主一不之察可胜叹哉光之死谗六年而周灭齐非周能灭之高纬君臣实自灭也臣前尝论谗臣之谮敌国之间用智略同不可不察此一事而二者俱故录之以为千载之戒
  唐太宗即位以魏徵为諌议大夫征自以不世遇展尽底蕴无所隐凡二百馀奏无不剀切当帝心者由是拜尚书右丞兼谏议左右有毁征阿党亲戚者帝使温彦博按讯非是彦博曰征为人臣不能著形迹远嫌疑而被飞谤是宜责也帝谓彦博行让征谓令彦博往责征也征见帝谢曰君臣同心是谓一体岂宜置至公事形迹若上下共由兹路邦之兴丧未可知也
  臣按魏徵尽忠无隐非奸邪小人之所便也故设为飞谤以间染之使太宗蓄之胸中不为辨白则疑猜一萌奸言益乘之而入矣然使之按验者或非其人如权万纪辈得任其事必将组织以成其罪惟帝之明不以按验属之小人而属之彦博彦博固非王魏之伦然亦当时之良臣也故能直征之枉使帝不以浮言罪贤者其益大矣然征之枉虽直而左右之为谗者不闻显正其罪是亦未为尽善也即此一事而言太宗之得有二其失有一人主可不鉴之哉
  魏徵寝疾上与太子同至其第指衡山公主欲以妻其子叔玉征薨上自制碑文并为书石征尝荐杜正伦及侯君集有宰相材及正伦以罪黜君集谋反诛上始疑征阿党又有言征自录前后諌辞以示起居郎禇遂良者上愈不恱乃罢叔玉尚主而踣所撰碑
  臣按太宗之于魏徵可谓极君臣之契矣及其薨也所荐之人适抵罪诛帝遂以阿党疑之疑情一生谗者遽乘之而入谓其录谏稿以示史官有卖已直彰君过之意虽帝之明不能不为之惑于是停婚仆碑而眷宠衰矣原谗言之所以得入者由帝心先疑故也使帝闻谗者之言召遂良而质之使诚有耶遂良固不敢隐若其无耶遂良亦岂肯厚诬言者之虚实于是乎不可揜矣帝乃蓄疑于中泯默不问视昔者命温彦博按验之时何其甚异也使无他日征辽之悔其尚得为明主乎帝末年征辽不能成功甚悔之叹曰魏徵若在不使我有此行也命驰驿祀征以少牢复立所制碑劳赐其妻子
  唐玄宗开元中宰臣宋璟疾负罪而妄诉不已者付御史台推治之会天旱有魃优人作魃戏于上前问魃何为出对曰奉相公处分又问何故魃曰负冤者二百馀人相公悉以系狱故魃不得不出上心以为然未几罢璟相
  臣按谗人之害君子亦多端矣璟开元贤相也持纲纪抑侥幸盖近习小人之所不便故因天旱而使优伶辈作魃戏以倾之恢谐笑谑似出无心而玄宗信之遽罢璟相然则其使之者谁与曰是不可知也以其时考之杨思勉以内侍贵幸而璟不与交言姜皎以旧勲宠昵而璟斥其太盛王仁皎后父也筑坟过制而璟争之王仁琛藩邸故吏也除官过制而璟又争之是数人者皆不便于璟者也优伶之戏必此辈实为之帝虽始初清明已溺意教坊之乐开元二年置教坊以教俗乐倡优杂伎得在左右至是遂能以术倾贤相夫近习小人工于觇上之意其荐人也未尝直荐游扬之而已矣其毁人也未尝直毁阴中之而已矣魏弘简将引元稹而诵其诗于宫中唐穆宗时弘简内臣之得幸者稹以此取相位是不荐之荐也若优人之魃戏是又不毁之毁也机阱之深计数之巧孰此为甚然此不独近幸为然我朝宣和中王黼蔡攸以大臣入侍禁中每因谑浪中人无不售者奸谗之技千古一律人主其可以无心听之哉
  德宗使人谕陆贽贽时为相苗粲父晋卿往年摄政有不臣之言晋卿肃代时宰相肃宗末摄冢宰粲其子也诸子皆与古帝王同名今不欲明行斥逐兄弟宜各降外官贽奏曰凡是谮愬之辈多非信实之言利于中伤惧于公辩或云岁月已久不可究寻或云事体有妨须为隐忍或云恶迹未露宜假他事为名或云但弃其人何必明言责辱词皆近理意实矫诬伤善售奸莫斯为甚
  臣按贽可谓得谗人之情矣盖其为言大抵非实若人主显行辨白则是非曲直有不可揜者故但阴肆中伤使人主自加谴怒则为谗者无罪而被谗者不得免自古忠良喑呜受祸者此其由也晋卿在肃代朝他无可纪然亦循谨恭顺见称于时虽因山陵暂摄冢宰军国威权初非巳出安敢轻出不臣之言诸子命名与帝王同殆亦偶然非必有意赵尧李舜未闻为逆于当时王莽曹操不假袭名于前代而谗者以此诬之可谓冤矣使无陆贽之辩庸得免乎然粲等虽幸获全而德宗之疑终不尽释此其所以为暗主也我朝仁皇时宋郊以名儒进用有谗之者曰姓符国号名应郊天郊不自安易名曰庠然仁皇未尝疑之而不命之相也此其所以为圣君与后之欲堲谗说者其必以仁皇为法
  唐敬宗初敬宗穆宗子也裴度自兴元入朝李逢吉之党百计毁之先是民间谣云绯衣小儿坦其腹非衣裴字也俗以腹为肚天上有口被驱逐俗以口天为吴字又长安城中有横亘六冈如乾象度宅偶居第五冈谏官张权舆上言度名应度谶宅占冈原不召而来其旨可见上虽年少悉察其诬谤待度益厚未几以度为司空平章事
  臣按绯衣之谣必时人美其平吴元济之功以俚语歌之亦犹薛仁贵之定天山而有三箭之谣也逢吉等乃用以为谤盖度自宪宗时已与逢吉相为水火宪宗始初清明锐意讨叛则相度而黜逢吉及蔡功既成志渐骄怠则相逢吉而黜度正邪之不并立也久矣既历三朝度之勲德愈茂而群邪媢疾甚于仇雠故因其入朝中以飞谤而张权舆者又従而诋之逢吉权舆奸险相济所谓八关十六子也而因谣言以倾大臣即祖珽之中斛律光者也高纬不察杀光而齐以亡敬宗察之相度而唐以未乱吁来者其尚鉴兹
  以上论憸邪罔上之情二












  大学衍义卷二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二十四
  宋 真德秀 撰
  格物致知之要二
  辨人材
  憸邪罔上之情佞幸之臣
  齐桓公末管仲病公问群臣谁可相者管仲曰知臣莫若君公曰易牙何如对曰杀子以适君非人情不可曰开方何如对曰倍亲以适君非人情难近公曰竖刁何如对曰自宫以适君宫腐刑也非人情难亲管仲死公用三子三子专权公卒易牙入与竖刁因内宠杀群吏诸大夫也而立公子无诡宋伐齐齐人杀无诡立孝公孝公卒公弟潘因开方杀孝公子而立潘
  臣按奸邪小人欲求宠于君必先有以顺适其心使恱而亲之然后可以肆其恶易牙杀子以适君而桓公恱之盖曰是不私其子必能忠于我也开方背亲以适君而桓公恱之盖曰是不私其亲必能忠于我也竖刁自宫以适君而桓公恱之盖曰是不爱其身必能忠于我也而不知人之情能爱其所爱而后能推之以及其所不爱所厚者薄而无所不薄有子而杀之有亲而背之有身而自残之是于所爱者不之爱焉能爱其君于所厚者薄焉能厚其君其为此也特以顺适君心而求济所大欲尔岂其情也哉昔人有因放麑而知其可以托国者夫于一麑且不忍其仁可知是以可托之国也桓公不察三子之情廼欲以为相管仲言之而不听遂授以柄卒之杀诸大夫而立公所不欲立之子者易牙竖刁也杀孝公之子而立其不当立之弟者开方也齐国大乱垂三十年前日之适君者乃所以为贼君之地与
  赵孝成王时客有见王曰世有所谓桑雍者雍与痈同桑中有蠧见则外碨磈如人之生痈王知之乎王曰未之闻也曰客言所谓桑雍者便僻音辟左右之人及优爱孺子也优谓倡优爱谓王之所爱孺子宦侍之属此皆能乘王之醉昏而求所欲于王者也是能得之于内则大臣为枉法于外矣枉犹屈也故日月晖于外其贼在于内俗谓蟾蜍食月谨备其所憎而祸在于所爱
  臣按是时建信君以色宠于王客所谓便辟左右之人与优爱孺子者盖指建信而言也桑中有蠧则碨磈之形见于外犹人受病于中而痈发于外也便辟佞幸之徒密近左右荧惑君心君心蠧于内则言行之疵政事之失彰灼外著而不可揜矣夫君德清明则私谒不得入惟夫沈湎于酒心志昏荒则小人乘之以求所欲既得之于内则大臣屈法以従之于外矣盖大臣之不忠不正者类与近习相表里故也日月之明而蟾蜍食之喻人君之明而近幸小人能贼之皆祸伏于中而不知也常人之情于所憎恶则谨为之防于其所爱则忽焉而莫之备不知祸乱之萌往往自所忽始齐桓能服劲楚卒之乱齐者三孺而非楚也秦皇能并六国卒之灭秦者中车府令高非六国也蟾蜍食月古有是言而月之食初不由此言者特借此以觉悟王心使知近习托身于王而能祸王若蟾蜍托身于月而能食月也其为言也恳至其引喻也深切为人君者观此可以悚然矣
  汉哀帝时郎董贤为人美丽自喜帝召与语拜为黄门郎繇是始幸出则参乘入御左右旬月间赏赐累钜万贵震朝廷贤性柔和便辟善为媚以自固每赐洗浴不肯出常留中视医药诏将作为起大第木土之功穷极技巧下至僮仆亦受上赐及武库禁兵上方珍宝其选物上第尽在董氏而乘舆所服迺其副也又封贤为高安侯后又以为大司马卫将军时年二十二虽为三公常给事中领尚书百官因贤奏事哀帝崩太后册免贤即日自杀家属徙合浦县官斥卖董氏财凡四十三万万
  臣按汉世佞幸之臣虽众然其穷宠极贵未有如董贤者其所以得此于帝者柔和便辟善为𡡾以自固而已是时山崩地动日食三朝丞相王嘉以为宠贤之应白虹奸日连阴不雨司隶鲍宣亦以为宠贤之应夫人君亲一嬖幸之臣而天为之示戒如此可不惧哉嘉之言曰宜深览前世以节贤宠全安其命宣亦曰诚欲哀贤宜为谢过天地解雠海内免遣就国如此父子可以终其性命二臣之言惓惓恳恳非独效忠人主亦欲保全幸臣而帝溺于宠爱之私排忠言而不听方且擢贤以至三公栋桡鼎覆曾莫之恤原帝之意岂非谓其柔和巧媚非能为恶而不知阴忍之资操权擅事未有不为害者汉业既由此大壤而贤亦不免于诛盖亲便嬖而远仁贤其祸必至此也人主其亦懋戒之哉
  汉灵帝时将作毕圭灵琨苑司徒杨赐谏宜思夏禹卑宫之意以慰下民之劳帝欲止以问侍中任芝乐松对曰昔文王之囿百里人以为小齐宣五里人以为大今与百姓共之无害于政也帝恱遂为之
  臣按杨赐直臣也引夏禹以诤其君则灵帝未之信任芝乐松佞臣也引文王以谀其君则信之盖苦言难入而甘言易售故也夫文王之囿百里初不经见而于传则有之孟子方欲导齐王以与民同乐故其为说也刍荛者往焉雉兔者往焉民以为小不亦宜乎至其举文王之事以告时君则曰鳏寡孤独谓之穷民发政施仁必先四者也曰耕者九一仕者世禄泽梁无禁罪人不孥也文王之爱民如此故囿虽大而民以为小此灵帝所问者忠贤必将曰文王之仁政陛下能尽行之未耶如其未也愿姑以爱民为急而缓其所以自奉者若是则有益于帝矣而芝松二臣乃妄引古义以恱其君所谓逢君之恶者也以帝之昏而济之以二臣之佞其卒至祸败也宜哉
  北齐侍中和士开有宠于齐主湛奸谄百端宠爱日隆毎侍左右言辞容止极诸鄙䙝以夜继昼无复君臣之礼前后赏赐不可胜纪尝谓帝曰自古帝王尽为灰土尧舜桀纣竟复何异陛下宜及少壮极意为乐一日取快可敌千年国事尽付大臣何虑不办无为自勤约也帝大恱以官爵财用等分委大臣三四月一视朝须臾复入唯翫声色朝政日紊
  臣按和士开之佞齐主即赵高李斯蛊二世之术也斯高以此亡秦而士开亦以此亡齐古人以燕安为鸩毒饮鸩毒者必死而溺燕安者必亡可不戒哉
  唐太宗尝玩禁中树曰此嘉木也右卫大将军宇文士及従旁美叹不已帝正色曰魏徵尝劝我远佞人不识佞人为谁乃今信然士及谢曰南衙群臣面折廷争陛下不得一举手今臣幸在左右不少有将顺虽贵为天子亦何聊帝意解 史臣曰太宗知士及之佞为游言自解亦不能斥彼中材之主求不惑于佞难哉
  臣按范祖禹曰大禹曰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孔子曰佞人殆佞人者止于谀恱顺従而已近之必至于殆何也彼佞人者不知义之所在而惟利之従故也利在君父则従君父利在权臣则附权臣利在敌国则交敌国利在戎狄则亲戎狄利之所在则従之利之所去则违之于君父何有哉忠臣则不然従义而不従君従道而不従父使君不陷于非义父不入于非道故虽有不従其命将以处君父于安也君有不义不従也而况于权臣乎父有不义不従也而况于他人乎古之佞者其始莫不巧言令色未必有悖逆之心及其患失则无所不至终于弑君亡国者皆始之谀恱顺従者也臣谓佞臣之害祖禹尽之抑士及之言有深为人君之鸩毒者夫盛明之世忠谠盈朝言动少差箴儆随至贵为天子宜若无聊矣而毎措身于至安至荣之地昏乱之世谄谀塞耳穷侈縦欲下无敢言贵为天子宜若适意矣而毎措身于至危至难之中然则人主将何择焉如士及者亡隋之馀孽何足多责所可惜者太宗知其佞而不知去之尔
  以上论憸邪罔上之情三
  辨人材
  憸邪罔上之情聚敛之臣
  汉武帝时雒阳贾人子桑弘羊以心计年十三侍中后为治粟都尉领大农尽筦天下盐铁弘羊以诸官各自市相与争利物故腾踊而天下赋输或不偿其僦费乃请置大农部丞数十人分部主郡国各往往县置均输盐铁官令远方以其物贵时商贾所转贩者为赋而相灌输置平准于京师都受天下委输名工官治车诸器皆仰给大农大农诸官尽笼天下之货物贵即卖之贱即买之如此富商无所牟利则反本而万物不得腾踊故抑天下物名曰平准天子以为然许之民不益赋而天下用饶是岁旱上令官求雨卜式言曰县官当食租衣税而已今弘羊令吏坐市列肆贩物求利烹弘羊天乃雨
  臣按弘羊均输之法不过阴夺商贾之利以归公上为天子敛怨于民而已非能上下兼足也卜式之言可谓当其罪矣而武帝弗之省也又本朝熙宁间宰相王安石又祖弘羊故智立市易法亦言善理财者不加赋而上用足而司马光辟之曰天下安有此理天地所生财货百物止有此数不在民则在官譬如雨泽夏涝则秋旱不加赋而上用足不过设法阴夺民利其害有甚于加赋此乃桑弘羊欺汉武之言太史公书之以见武帝不明耳呜呼司马光之言古今之至言也后世之臣有以言利媒人主者其尚以是察之
  唐玄宗开元中户部侍郎宇文融性精敏应对辩给以治财赋得幸于上始广置诸使竞为聚敛由是百官寖失其职而上心益侈百姓皆愁苦之及融既败而杨慎矜得幸于是韦坚王𫟹之徒竞以利进百司有事权者稍稍置使以领之
  天宝初韦坚为吏以干敏称上使之督江淮租运坚引浐水抵苑东望春楼下为潭以聚江淮运船役夫匠通漕渠发人丘垅自江淮至京城民间萧然愁怨二年而成上幸望春楼观新潭坚以新船数百艘遍榜郡名陈郡中珍货于船背陜尉崔成甫著锦半臂缺胯绿衫而裼之红袙首居前船唱得宝歌使美妇百人盛饰而和之连樯数里坚跪进诸郡轻货仍上百牙盘食上置宴竟日而罢观者山积加坚左散骑常侍其僚属吏卒褒赏有差名其潭曰广运
  户部郎中王𫟹为户口色役使上在位久用度日侈后宫赏赐无节不欲数于左右藏取之𫟹探知上旨岁贡额外钱帛百亿万贮于内库以供宫中宴赐曰此皆不出于租庸调无预经费上以𫟹为能富国益厚遇之𫟹务割剥以求媚中外嗟怨
  度支郎中杨钊善窥上意所爱恶而迎之以聚敛骤迁岁中领十五馀使迁给事中兼御史中丞专判度支恩幸日隆八载春二月引百官观左藏赐帛有差是时州县殷富仓库粟帛动以千计杨钊奏请所在出滞积变轻赍及征丁租地税皆变布帛输京师屡奏帑藏充羡古今罕俦故上率群臣观之赐钊金紫上以国用丰衍故视金帛如粪土赏赐贵宠之家无有限极钊后更名国忠事见前
  臣按开元聚敛之臣始之以宇文融继之以韦坚又继之以王𫟹又终之以杨钊是四人者皆以掊克取𡡾于上而结怨于下所谓国之鬼蜮而民之蟊贼也明皇以其奉已之欲恱而宠之不知其失民心而蠧国脉也夫千艘云集万货山积可谓一时之盛观矣而竭人屋庐发人丘墓悲嗟惨感之状帝不得而见也呼号恸哭之声帝不得而闻也且有田则有租有身则有庸有户则有调天下之田有常数则租亦有常数天下之人有常数则庸亦有定数户调亦然安得常赋之外又有百亿万之入以供上之横费乎奸臣敢于欺罔而帝不之察徒见府库充羡而侈欲日滋赐后宫赐外戚者无复限极不思一钱寸缕皆百姓之脂膋血肉也何忍以粪土视之乎异时边将骋兵府库之藏悉为贼有而王𫟹杨钊之徒亦皆身被极刑家无噍类然后知货悖而入者必悖而出聚敛之臣其罪甚于盗臣也吁可戒哉
  唐德宗贞元八年以司农少卿裴延龄判度支明年奏检责诸州欠负钱八百馀万缗呈様物三十馀万缗请别置库以掌之欠负皆贫人无可偿呈様染练皆左藏正物延龄徙置别库虚张名数以惑上上信之以为能富国而宠之于实无所增虚费吏人簿书而已又明年奏左藏库物多有失落近因简阅使置簿书乃于粪土之中得银十三万两其段疋杂货百万有馀此皆已弃之物即是羡馀悉应移入杂库以供别敕支用太府少卿韦少华不伏抗奏称此皆每月申奏见在之物请加推验上不许延龄每奏对恣为诡谲皆众所不敢言亦未尝闻者延龄处之不疑上亦颇知其诞妄徒以其好诋毁人冀闻外事故亲厚之宰臣陆贽上书极陈其奸诈其略曰延龄以聚敛为长策以诡妄为嘉谋以掊克敛怨为匪躬以靖谮服谗为尽节迹其奸蠧日长月滋陛下姑欲保持曾无谘问延龄谓能蔽惑不复惧思移东就西便为课绩取此适彼遂号羡馀愚弄朝廷有同儿戏又曰昔赵高指鹿为马臣谓鹿之与马物类犹同岂若延龄掩有为无指无为有书奏上不恱待延龄益厚未几罢贽相又贬为忠州别驾其后延龄卒中外相贺上独悼惜之
  臣按德宗始用卢杞赵赞之徒创间架陌钱之法以此致乱几于亡国幸而克复又惑于延龄之奸信而用之迹其欺罔之言初不难察以不可索之钱为可索以见在之钱为羡馀使帝命近臣之公清者审而核之则欺罔立败矣左藏虽当安得有十三万两之银百万馀之杂货委弃于粪土中至是始出乎使帝亦命近臣之公清者审而核之则欺罔又败矣况是时以职守相关而证其妄者有人以宰相而劾其奸者有人帝皆不之省也盖奸人之术有以蛊荡其心而涂其耳目如此亦可哀矣以延龄之奸而帝宠之至其死也犹复悼惜以陆贽之忠而帝斥之至于殁身不复収召范祖禹谓德宗之性与小人合与君子殊岂不然哉
  以上论憸邪罔上之情四


  大学衍义卷二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二十五
  宋 真德秀 撰
  格物致知之要三
  审治体
  德刑先后之分
  舜典象以典刑象如周礼治象刑象之象典常也刑即墨劓剕宫大辟五刑也流宥五刑宥宽也鞭作官刑以鞭为治官事之刑扑作教刑扑夏楚也不勤道业则扑之金作赎刑金黄金误而入刑出金以赎罪眚灾肆赦怙终贼刑眚过也灾害也肆缓过而有害当缓赦之怙奸自终当刑杀之钦哉钦哉惟刑之恤哉钦敬也恤忧也流共工于幽州北裔放驩兜于崇山南裔窜三苗于三危西裔殛鲧于羽山东裔四罪而天下咸服
  臣按此帝舜摄位时事也象以典刑谓揭常刑之法以示人如天之埀象使易避而难犯也五刑刑之重者也罪虽重而情可矜则宥之以流放窜殛皆流也鞭扑刑之轻者也过本轻而情又可原则许之以赎赎去赦无几矣不即赦而犹赎者过虽轻犹欲其知悔也遽赦之则悔无従生矣过误致灾愿民之不幸者也故赦之此所谓圣人之仁负恃罔悛奸民之无良者也故刑之此所谓圣人之义春生秋杀一出无心而钦哉钦哉未尝不惟刑之恤也曰钦曰恤之二言百圣相传此其心法而用刑特一事尔四凶之罪不加以五者之正刑而止従流宥既仁之至迸诸四夷不与同中国又义之尽所罪者四人而天下无不服者非舜刑之天下实刑之也流放窜殛旧说以为诛杀非也傥果诛之则于市于朝而不于四裔矣大率曰流曰放若今之安置居住曰窜曰殛若今之羁管编隶故我太祖皇帝因读书至此有曰四凶之罪止従流窜而叹后世刑网之密呜呼此真所谓异世同心者与
  帝曰弃臣名黎民阻饥阻厄也汝后稷农官名播时百谷播布也帝曰契臣名百姓不亲五品不逊五品父子君臣夫妇长幼朋友五者之伦也逊顺也汝作司徒掌教官名敬敷五教在宽敬者敬其事也五教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宽谓従容不迫也帝曰皋陶蛮夷猾夏猾乱也夏华夏冦贼奸宄劫人曰寇杀人曰贼在外曰奸在内曰宄汝作士士理官五刑有服服谓服其罪五服三就孔安国谓大罪于原野大夫于朝士于市此其概耳若宫辟则下蚕室馀刑亦有就屏处者不皆市朝也五流有宅宅居也五宅三居大罪四裔次九州之外次千里之外惟明克允克能也允信也用刑之道必致其明察然后能使人信服
  臣按舜之命官也先播谷次敷教而后及于刑盖有以养其民之身又有以善其民之心不获已乃置刑焉而刑之所施又必察其情当其罪是亦前章惟刑之恤之意也钦恤者圣人用刑之心明允者圣人用刑之法
  帝曰皋陶惟兹臣庶罔或干予正干犯也汝作士明于五刑以弼五教弼辅也期于予治刑期于无刑民协于中协合也时乃功懋哉皋陶曰帝德罔愆罔无也愆过也临下以简御众以宽罚弗及嗣赏延于世宥过无大刑故无小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好生之德洽于民心兹用不犯于有司帝曰俾予従欲以治四方风动惟乃之休
  臣按帝舜以民协于中为皋陶之功皋陶以民之不犯为帝舜之德君臣之间岂虚相称美哉舜之制刑也特以辅教化之所不及而其用刑也本期至于无刑皋陶为士师之官能体舜此心明其刑以示人使为臣庶者无复干上之政而民亦迁善远罪以协于中刑之设至是真无所用矣此舜所以美之也皋陶则谓此皆帝之德而非臣之功盖其临下则简而不烦御众则宽而不迫父罪不及其子恶恶之短也赏其身又延于世善善之长也过误所犯虽大必宥不忌故犯虽小必刑即前所谓眚灾肆赦怙终贼刑也罪之疑则従轻功之疑则従重忠厚之至也有罪而杀国之常典然有可以杀可以无杀者与其杀之而滥及无辜宁姑宥之而有亏常典圣人之心惟恐杀一不辜以伤吾天地之仁此所谓好生之德也惟帝好生之德洽于民心故其民亦自爱其生无复犯有司之法者详味洽之一辞则其渐涵浸渍入人之深岂一朝一夕之力哉舜之德虽覆载无以加而皋陶但以罔愆言之盖必如是仅可谓之无过尔然则德未至于舜者其可自满乎皋陶既诵帝之德帝复称皋陶之美盖其褒赞之中未尝无勉励之意此所以为舜之君臣也
  子曰道之以政道即导也齐之以刑齐一也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格至也
  臣按政刑所以禁民之身故虽免于罪而无所愧耻德礼所以善民之心故有愧耻而且至于善
  季康子问政于孔子曰如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对曰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欲犹好也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
  臣按民性本善为政者以善迪之未有不趋于善者何以杀为君子小人以位而言君子之德如风之动物小人之德如草之従风未有风行而草不偃者未有上好善而民不善者
  汉文帝时贾谊上疏曰凡人之智能见已然不能见将然夫礼者禁于将然之前而法者禁于已然之后是故法之所用易见而礼之所为者难知也若夫庆赏以劝善刑罚以惩恶先王执此之政坚如金石行此之令信如四时据此之公无私如天地耳岂顾不用哉然而曰礼云礼云者贵绝恶于未萌而起教于微眇使民日迁善远罪而不自知也孔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为人主者莫如先审取舍取舍之极定于内而安危之萌应于外矣安者非一日而安也危者非一日而危也皆以积渐然不可不察也人主之所积在其取舍以礼义治之者积礼义以刑罚治之者积刑罚刑罚积而民怨背礼义积而民和亲故世主欲民之善同而所以使民善者或异或道之以德教或驱之以法令道之以德教者德教洽而民气乐驱之以法令者法令极而民风哀哀乐之感祸福之应也秦王之欲尊宗庙而安子孙与汤武同然汤武广大其德行六七百岁而弗失秦王治天下十馀岁则大败此亡他故矣汤武之定取舍审而秦王之定取舍不审矣夫天下大器也今人之置器置诸安处则安置诸危处则危天下之情与器亡以异在天子之所置之汤武置天下于仁义礼乐而德泽洽禽兽草木广裕德被蛮貊四夷累子孙数十世此天下所共闻也秦王置天下于法令刑罚德泽亡一有而怨毒盈于世下憎恶之如仇雠祸几及身子孙诛绝此天下之所共见也是非甚明效大验耶人之言曰听言之道必以其事观之则言者莫敢妄言今或言礼谊之不如法令教化之不如刑罚人主胡不引殷周秦事以观之也
  臣按商之刑制不见于经独观伊尹之称汤曰代虐以宽民其允怀则汉史所谓用刑罚以督奸惨肌肤以惩恶者必非商家之政也学者惟当信经而已若周之刑制则具见于周官大司徒以八刑纠民在三物教民之后而其所纠者不孝不睦不姻不弟不任不恤造言乱民而已是其刑祗以为教也大司寇掌邦之三典曰刑新国用轻典曰刑平国用中典惟乱国乃用重典焉平者其常而重者乃其不获已也小司冦以八辟丽邦法亲有议故有议贤能功勤若贵若宾莫不有议未尝例施之法也司刺掌三宥三赦之法不识者宥过失者宥遗忘者亦宥幼弱者赦老耄者赦蠢愚者亦赦未尝概加之罪也其仁爱忠厚之至上配有虞成康之世刑措不用几四十载此所谓置天下于仁义者也秦自孝公用商鞅行新法步过六尺者有罚弃灰于道者有刑临渭论囚水为之赤始皇既并灭六国自以水德之治刚毅戾深事皆决于法刻削无仁恩礼义于是急法入者不赦又用李斯之言敢偶语诗书弃市以古非今者族专任狱吏得亲幸用事凡诵法孔子者皆重法绳之至二世用赵高谋并诛大臣及诸宗室以罪过连逮近官宿卫无得免者而六公子戮死于社又用李斯谋行督责之术凡杀人多者为良吏此所谓置天下于刑法者也而周之享国八百馀年秦之亡也才及二世谊之所谓明效大验者岂虚言哉汉文本是宽仁之君而又施行贾谊之策专务以德化民㫁狱四百几致刑错其后王氏移国而天下讴吟思汉光武因之克复旧物历年之久亚于商周后世未有能及者谊之言又益信矣后世人主可不鉴与
  武帝建元初董仲舒对策曰臣谨按春秋之文求王道之端得之于正正次王王次春春者天之所为也正者王之所为也其意曰上承天之所为而下以正其所为正王道之端云尔然则王者欲有所为宜求其端于天天道之大者在阴阳阳为德阴为刑刑主杀而德主生是故阳常居大夏而以生育长养为事阴常居大冬而积于空虚不用之处以此见天之任德不任刑也天使阳出布施于上而主岁功使阴入伏于下而时出佐阳阳不得阴之助亦不能独成岁终阳以成岁为名此天意也王者承天意以従事故任德教而不任刑刑者不可任以治世犹阴之不可任以成岁也为政而任刑不顺于天故先王莫之肯为也今废先王德教之官而独任执法之吏治民毋乃任刑之意与孔子曰不教而杀谓之虐虐政用于下而欲德教之被四海故难成也臣按仲舒以春秋之学推明王者任德不任刑之意可谓善矣然阳以生万物阴以成万物其功一也阴虽伏于大冬乃所以为造化之本盖非贞无以为元不阖无以为辟伏藏于冬而后能发育于春然则以阴居冬为积于空虚不用之地殆未然也然方武帝即位之初英武明㫁仲舒逆虑其有任刑之失故举天道明王道以启其好生恶杀之心则仲舒之言真武帝之箴砭也其后张汤赵禹之徒进而见知故縦之法行卒以任刑流毒海内仲舒其知言哉
  宣帝时路温舒上书曰臣闻秦有十失其一尚存治狱之吏是也秦之时羞文学好武勇贱仁义之士贵治狱之吏正言者谓之诽谤遏过者谓之妖言故盛服先生不用于世忠良切言皆郁于胸誉谀之声日满于耳虚美熏心实祸蔽塞此乃秦之所以亡天下也方今天下赖陛下恩厚亡金革之危饥寒之患然太平未洽者狱乱之也夫狱者天下之大命也死者不可复生𢇍者不可复属书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今治狱吏则不然上下相驱以刻为明深者获公名平者多后患故治狱之吏皆欲人死非憎人也自安之道在人之死是以死人之血流离于市被刑之徒比肩而立大辟之计岁以万数太平之未洽凡以此也夫人情安则乐生痛则思死捶楚之下何求而不得故囚人不胜痛则饰辞以视之吏治者利其然则指道以明之上奏畏却则锻炼而周内之盖奏当之成虽咎繇听之犹以为死有馀辜何则成錬者众文致之罪明也故俗语曰画地为狱议不入刻木为吏期不对此皆疾吏之风悲痛之辞也故天下之患莫深于狱败法乱正离亲塞道莫甚乎治狱之吏此所谓一尚存者也上深愍焉廼下诏曰间者吏用法巧文寖深是朕之不德也夫决狱不当使有罪兴邪不辜蒙戮父子悲恨朕甚伤之今遣廷史与郡鞫狱任轻禄薄其为置廷平秩六百石员四人其务平之以称朕意于是选于定国为廷尉求明察宽恕黄霸等为廷平季秋后请谳时上常幸宣室斋居而决事宣室殿名在前殿之侧齐则居之狱刑号为平矣
  臣按温舒之论虽专为狱吏发其实则讥当时之君故始言秦之时贵治狱之吏非自贵由上贵之也次言上下相驱以刻为明则下之为此者上实驱之也又次言自安之道在于人死则可见当时之吏能杀人者上之所欲故安否则违上之所欲故危盖孝宣虽贤明之君而实好刑名之学故其意指所形至于如此上之所好其可不谨耶捶楚之下何求不得至刻木为吏期于不对此十馀言者其于胥吏惨刻之情狱犴冤枉之状可谓尽之矣画地为狱犹不可入况真狱乎刻木为吏犹不可对况真吏乎温舒之言至深悲痛于是宣帝为之感悟置官以平之躬亲以决之亦可谓善听忠言者然其为治终以霸王之道杂故刑馀周召法律诗书卒不免于世所讥而史臣书之曰狱刑号为平矣号之一辞名然而实否之谓也人主所好可不谨诸
  隋文帝以盗贼繁多命盗一钱以上皆弃市或三人共盗一瓜事发即死于是行旅皆晏起早宿天下懔懔有数人劫执事而谓之曰吾岂求财者耶但为枉人来耳而为我奏至尊自古以来体国立法未有盗一钱而死也而不为我以闻吾再来而属无类矣帝闻之为停此法臣按隋文制刑以戢盗非不严也而盗卒不能戢法终不可行至唐太宗轻徭薄赋开斯民衣食之门数年之间外户不闭道不拾遗其失其得可以鉴矣
  帝尝乘怒以六月杖杀人大理少卿赵绰固争曰季夏之月天地成长庶类不可以此时诛杀帝曰六月虽云生长此时必有雷霆我则天而行有何不可遂杀之臣按隋文谓六月必有雷霆不知雷霆虽威初非为杀物设也易称鼓万物者莫疾乎雷其与日之烜雨之润风之散同于生物而已世人恶戾之气适与之会而震死者有之非雷霆求以击之也隋文徒欲以辨口折人而文其暴怒之私不知昧于天道亦已甚矣及唐贞观改定律令自春及秋禁行死刑然后得古者刑以秋冬之意惟其有仁暴之异所以为治乱之分与
  唐太宗尝览明堂针灸图见人之五藏皆近背针灸失所则其害致死叹曰夫棰者五刑之轻死者人之所重安得犯至轻之刑而或致死遂诏罪人毋得鞭背臣按隋炀之用刑或先截其舌太宗之用刑至不忍笞其背此炀之恶所以浮于桀纣而太宗除乱之功所以庶几于汤武与
  河内人李好德坐妖言下狱大理丞张蕴古以为好德病狂瞀法不当坐治书侍御史权万纪劾蕴古奏不以实太宗怒遽斩蕴古既而大悔因诏死刑虽令即决皆二覆奏久之谓群臣曰死者不可更生决囚虽二覆奏而顷刻之间何暇思虑自今宜二日五覆奏决日尚食勿进酒肉教坊太常辍教习诸州死罪三覆奏其日亦蔬食务合礼撤乐减膳之意太宗以英武定天下然其天姿仁恕初即位有劝以威刑肃天下者魏徵以为不可因为上言王政本于仁恩所以爱民厚俗之意太宗欣然纳之遂以宽仁治天下而于刑法尤慎四年天下㫁死罪二十九人六年亲录囚徒闵死罪者三百九十人縦之还家期以明年秋即刑及期囚皆诣朝堂无后者太宗嘉其诚信悉原之
  臣按唐继隋者也隋文任法之峻如彼而太宗用刑之宽如此隋文再传而失天下唐之享国几三百年天于仁暴之报亦甚明矣贾谊以周秦并言臣今亦以隋唐并论庶足为方来之鉴乎
  宪宗英果明㫁自即位数诛方镇欲治僭叛一法度然于用刑喜宽仁是时李吉甫李绛为相吉甫言治天下必任赏罚陛下频降赦令蠲逋负赈饥民恩德至矣然典刑未举中外有懈怠心绛曰今天下虽未大治亦未甚乱乃古平国用轻典之时自古欲治之君必先德化暴乱之世专任刑法吉甫之言过矣宪宗以为然司空于𬱖亦讽帝用刑以收威柄帝谓宰相曰𬱖怀奸谋欲朕失人心也
  臣按宪宗能従李绛之言亦犹太宗能纳魏徵之说也是以元和之治庶几贞观奸邪小人用意刻薄每毎以严刑峻法导人主斯高之于二世是也宪宗察于𬱖之奸其欲使以失人心其可谓明也矣
  以上论徳刑先后之分









  大学衍义卷二十五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二十六
  宋 真德秀 撰
  格物致知之要三
  审治体
  义利重轻之别
  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王曰何以利吾国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万乘之国弑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国弑其君者必百乘之家万取千焉千取百焉不为不多矣茍为后义而先利不夺不餍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王亦曰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
  臣按孟子初见惠王惠王首以利国为问盖自春秋至于战国先王之道不明人心陷溺惟知有利而已孟子将以攻其邪心故直告之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仁者本心之全德义者当然之正理为国者当躬行仁义于上而不可以利为心若王欲自利其国则大夫亦欲利其家士庶人亦欲利其身上下争相求利国安得不危盖以仁义为本是导民于理也以利为尚是导民于欲也理明则尊卑上下之分定不然则凡有血气者皆思自足其欲非尽攘上之所有不已也于是篡弑之事兴其害有不胜计者吁可畏哉夫仁不遗亲义不后君非强之使然也仁主于爱爱莫大于爱亲义者宜也宜莫先于尊君举世之人皆由仁义则无不爱其亲尊其君三代盛时所以长治久安而无后患也为国者舍是其将焉求故重言之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大学末章论天下之平曰国以义为利而不以利为利推言求利之弊至于菑害并至虽有善者亦末如之何前圣后贤所以回利欲之澜而杜争夺之隙者如出一口为国者其审图之
  宋牼将之楚孟子遇于石丘曰先生将何之曰吾闻秦楚构兵我将见楚王说而罢之楚王不恱我将见秦王说而罢之二王我将有所遇焉曰轲也请无问其详愿闻其指说之将何如曰我将言其不利也曰先生之志则大矣先生之号则不可先生以利说秦楚之王秦楚之王恱于利以罢三军之师是三军之士乐罢而恱于利也为人臣者怀利以事其君为人子者怀利以事其父为人弟者怀利以事其兄是君臣父子兄弟终去仁义怀利以相接然而不亡者未之有也先生以仁义说秦楚之王秦楚之王恱于仁义而罢三军之师是三军之士乐罢而恱于仁义也为人臣者怀仁义以事其君为人子者怀仁义以事其父为人弟者怀仁义以事其兄是君臣父子兄弟去利怀仁义以相接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何必曰利
  臣按战国交兵之祸烈矣宋牼一言而罢之岂非生民之福而仁人之所甚愿者哉顾利端一开君臣父子兄弟将惟利是趋春秋弑君三十六大抵皆见利而动其祸又有甚于交兵者是以圣贤不得不严其防也
  荀子义与利者人之所两有也虽尧舜不能去民之欲利然而能使其欲利不克其好义也克胜也虽桀纣亦不能去民之好义然而能使其好义不胜其欲利也故义胜利者为治世利克义者为乱世上重义则义克利上重利则利克义故天子不言多少诸侯不言利害大夫不言得丧士不通财货有国之君不息牛羊错质之臣不息鸡豚冢卿不修币冢长也大夫不为场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园従士以上皆羞利而不与民争业乐分施而耻积藏
  臣按荀卿之论美矣然谓义之与利人所两有则是未知人之本性也性之所有惟义而已自其物我角立然后利心生焉又谓尧舜不能去民之欲利桀纣不能去民之欲义夫桀纣不能去民之义心者以其秉彝之善虽暴君不能夺也若曰尧舜不能去民之利心则所谓黎民于变者果何事耶圣人之化所以与天地同流者正以使民迁善远罪而不知也若民有利心而不能去则非所谓迁善而不知矣夫利者人心之蟊贼不可有也圣贤之教学者必使尽去此心而后可与为善其化民必使尽革此心而后可与为治曾谓尧舜之民而犹有利心耶卿以人性为恶故其论若此臣不得以不辨
  汉昭帝始元中诏有司问郡国所举贤良文学民所疾苦文学对曰窃闻治人之道防淫佚之原广道德之端抑末利而开仁义毋示以利然后教化可兴而风俗可移也今郡国有盐铁酒榷均输与民争利散敦厚之朴成贪鄙之化是以百姓就本者寡趋末者众愿悉罢之御史大夫桑弘羊难以为此国家大业所以制四夷安边足用之本罢之不便文学曰有国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故天子不言多少诸侯不言利害大夫不言得丧蓄仁义以丰之广德行以怀之是以近者亲附而远者恱服仁政无敌于天下恶用费哉又曰国有沃野之饶而民不足于食者工商盛而本业荒也有山海之货而民不足于财者不务民用而淫巧众也高帝禁商不得仕宦所以遏贪鄙之俗也排困市井防闲利门而民犹为非况上之得利乎传曰诸侯好利则大夫鄙大夫鄙则庶人盗是开利孔为民罪梯也又曰民人藏于家诸侯藏于国天子藏于海内又曰文帝之时无盐铁之利而民富今有之而百姓困且利非従天来不由地出一取之民李梅多实者来年为之衰新榖熟者旧榖为之亏自天地不能以两赢而况于人事乎故利于此必耗于彼商君峭法长利秦人不聊生相与哭孝公秦日以危又曰古者制地足以养民民足以承其上千乘之国百里之地公侯伯子男各充其求赡其欲秦兼万国之地有四海之富而意不赡非宇小而用菲欲多而下不堪其求也语曰庖有腐肉国有饥民廏有肥马路有馁人今狗马之养虫兽之食无用之官不急之作无功而衣食县官者众是以上不足而下困乏也今不减其本而与百姓争荐草与商贾争市利非所以明主德而相国家也丞相车千秋曰先王之道轶久而难复贤良文学之言深远而难行非当世所及遂罢议
  臣按汉武之世内兴奢侈外事四夷于是聚敛之臣用盐铁均输酒榷之法行言利者析秋豪而民不堪命矣昭帝初立霍光为政诏贤良文学之士问民所疾苦而对者首以抑末利兴仁义为言而沮于弘羊扼于千秋正论竟未获伸仅能罢酒榷一事而已然贤良文学之徒分别义利其言有可为后世法者故剟其略著于篇云
  唐太宗时治书侍御史权万纪上书宣饶二州银大发采之岁可得数百万缗上曰朕贵为天子所乏者非财也但恨无嘉言可以利民耳与其多得数百万缗何如得一贤才卿未尝进一贤退一不肖而专言税银之利昔尧舜抵璧于山投珠于谷汉之桓灵乃聚钱为私藏卿欲以桓灵待我耶是日黜万纪使还家
  臣按太宗可谓贱货而贵德矣其曰得数百万缗不如得一贤才此古今之名言也有天下者宜深体之
  德宗在奉天于行宫庑下贮诸道贡献之物榜曰琼林大盈库陆贽上疏谏贽为翰林学士曰作法于凉其弊犹贪作法于贪弊将安救示人以义其患犹私示人以私患必难弭故圣人之立教也贱货而尊让远利而尚廉天子不问有无诸侯不言多少惧贿之生人心而开祸端伤风教而乱邦家也是以务鸠敛而厚帑椟之积者匹夫之富也务散惠而収兆庶之心者天子之富也何必降至尊而代有司之守辱万乘以效匹夫之藏今之琼林大盈古无其制传诸耆旧创自开元贵臣贪权饰巧求媚乃言郡邑贡赋盍各区分赋税委之有司以给经用贡献归之天子以奉私求玄宗恱之新是二库荡心侈欲萌柢于兹迨乎失邦终以饵冦记曰货悖而入者必悖而出岂其明效与今天衢尚梗师旅方殷而诸道贡珍遽私别库窃揣军情或生觖望夫国家作事以公共为心者人必乐而従之以私奉为心者人必咈而叛之为人上者当洒濯其心奉三无私以壹有众人或不率于是用刑然则宣其利而禁其私天子所恃以理天下之具也舍此不务而壅利行私欲人无贪不可得也今兹二库珍币所归不领度支是行私也不给经费非宣利也物情离怨不亦宜乎陛下诚能近想重围之殷忧追戒平居之专欲器用取给不在过丰衣食所安必以分下凡在二库货赂尽令出赐有功坦然布怀与众同欲是后纳贡必归有司如此则乱必靖贼必平是乃散小储而成大储损小宝而固大宝也
  臣按德宗专利自私非王者至公之体故陆贽争焉今剟其略以为世戒
  以上论义利重轻之别












  大学衍义卷二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二十七
  宋 真德秀 撰
  格物致知之要四
  察民情
  生灵向背之由
  泰誓周武王伐纣作此以誓众士古人有言曰抚我则后后君也虐我则仇独夫受洪惟作威乃汝世仇
  臣按武王举古人之言以明民之常情如此也若君民之分岂以虐我而遂仇之哉然君民之分不可恃而民之常情不可不察
  康诰武王封康叔于卫作此书告戒之曰天畏棐忱棐辅也忱诚也民情大可见小人难保往尽乃心无康好逸豫乃其乂民我闻曰怨不在大亦不在小惠不惠懋不懋懋勉也
  臣按此成王勉康叔之辞康叔就封有君人之责故告之曰天命不常虽甚可畏然诚则辅之民情好恶大略可见而小民至为难保然则小民曷为难保耶曰万事之得或以一事之失而召怨万人之恱或以一夫之怨而生乱此其所以难保也然康叔往治其国岂有他哉尽汝之心无自安而好逸豫乃其所以乂民也昔之人或以小失而致怨者故不在大亦或以大过而致怨者故不在小怨之来也非一端其弭怨也无他术惟顺所不必顺勉所不必勉于人情所忽者一不敢忽焉庶几其无怨乎始以天与民并言而终独归之民者民心即天心也能保小民则能保天命矣
  春秋传穀梁氏曰财尽则怨力尽则怼
  臣按此亦言民之常情故圣贤之君轻赋敛而不尽其财省徭役而不尽其力
  齐宣王见孟子于雪宫王曰贤者亦有此乐乎孟子对曰有人不得则非其上矣不得而非其上者非也为民上而不与民同乐者亦非也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乐以天下忧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臣按为民上者知有宫室之乐为民者亦欲有居处之安因己之乐而图民之忧是之谓与民同乐因民之忧而不敢恣己之乐是之谓与民同忧君之忧乐与民同而民不与君同其忧乐者鲜矣故为人君者不以己之乐为乐而以天下之乐为乐不以己之忧为忧而以天下之忧为忧如此而天下不归者未之有也
  齐宣王问曰人皆谓我毁明堂毁诸已乎孟子对曰夫明堂者王者之堂也王欲行王政则勿毁之矣王曰王政可得闻与对曰昔者文王之治岐也耕者九一仕者世禄关市讥而不征泽梁无禁罪人不拏老而无妻曰鳏老而无夫曰寡老而无子曰独幼而无父曰孤此四者天下之穷民而无告者文王发政施仁必先斯四者诗云哿矣富人哀此㷀独王曰善哉言乎曰王如善之则何为不行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货对曰昔者公刘好货诗云乃积乃仓乃裹糇粮于橐于囊思戢用光弓矢斯张干戈戚扬爰方启行故居者有积仓行者有裹粮也然后可以爰方启行王如好货与百姓同之于王何有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色对曰昔者太王好色爱厥妃诗云古公亶父来朝走马率西水浒至于岐下爰及姜女太王妃聿来胥宇胥皆也宇居也当是时也内无怨女外无旷夫王如好色与百姓同之于王何有
  臣按此亦前章之意文王发政施仁必先于鳏寡孤独孟子以为此四者天下之穷民而无告者故文王先焉以臣考之不虐无告不废困穷自尧舜已然矣文王治岐之心即尧舜治天下之心也宣王知善孟子之言而自谓不能行者以有好货好色之累而孟子则以公刘太王之事为言以为人君岂能不事储峙之富惟能推此心使民亦有糇粮之积可也人君岂能无妃匹之奉惟能推此心使民亦有配偶之安可也夫公刘非好货也不过居则有积仓行则有裹粮尔而当时之民居者行者亦皆有以自养而无饥馁之虞可见其与民同欲也太王非好色也不过同姜女以来胥宇尔而当时宫中无怨女民间无旷夫可见其与民同欲也公刘太王与民同欲如此王业安得而不兴后世人主私四海之富钜桥洛口储粟山积而民无宿昔之粮侈六宫之奉燕姬赵女充盈馆籞而民多鳏孤之叹其专欲病民如此祸变安得而不作惟仁圣之君享玉食而忧民之不饱于藜藿对嫔御而念民之不足于室家推此之心行此之政其庶矣乎
  汉文帝时晁错以贤良对策曰三王臣主俱贤故合谋相辅计安天下莫不本于人情人情莫不欲夀三王生而不伤也人情莫不欲富三王厚而不困也人情莫不欲安三王扶而不危也人情莫不欲逸三王节其力而不尽也其为法令也合于人情而后行之其动众使民也本于人事然后为之取人以已内恕及人情之所恶不以彊人情之所欲不以禁人是以天下乐其政归其德望之若父母従之若流水
  臣按汉初去古未远先秦旧闻犹有存者斯言者非错之言先民之遗言也夫人情之所欲顺之则安扰之则危故虞廷君臣相戒必曰罔咈百姓以従己之欲错之论大抵本此而其敷陈尤详且尽焉然总其要归不过数端曰不穷兵不黩武所以全其生也不急征不横敛所以厚其财也不为苛扰之政所以安其居也不兴长久之役所以养其力也本之以仁行之以恕三王之所谓本人情者如是而已考观汉文之治虽未尽合古而宽仁安静盖庶几焉岂错之对有以发之耶武帝一切反之几至危乱臣故于错有取云
  唐德宗在奉天朱泚反上幸奉天陆贽上疏谓当今急务在于审察群情群情之所甚欲者陛下先行之群情之所深恶者陛下先去之欲恶与天下同而天下不归者未之有也又曰当违欲以行已所难布诚以除人所病窃闻舆议颇究群情四方则患于中外意乖百辟又患于君臣道隔郡国之志不达于朝廷朝廷之诚不升于轩陛上泽阙于下布下情壅于上闻实事不必知知事不必实上下否隔真伪杂糅聚怨嚣嚣腾谤藉藉欲无疑阻其可得乎臣谓宜因文武群臣入参之日陛下特加延接亲与叙言备论祸乱之由明示咎悔之意各使极言得失仍令一一面陈军务之馀到即引对匹夫片言采录不遗乃是总天下之智以助聪明顺天下之心以施教令则君臣同志何有不従远迩归心孰与为乱疏奏上无施行贽又言曰立国之要在乎得众得众之要在乎见情故仲尼谓人情圣王之田言理道所由生也时之否泰事之损益万化所系必因人情上下交而泰不交而否自损者人益自益者人损情之得失岂容易哉故喻君为舟喻人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舟即君道水即人情舟顺水之道乃浮违则没君得人之情乃固失则危是以圣人之居人上也必以其心従天下之心而不敢以天下人従其欲德宗不能従
  臣按德宗专已欲而咈天下之情是以致建中之乱陆贽恳恳言之犹弗见听唐治自是日衰不明之君可与言哉
  以上论生灵向背之由
  察民情
  田里戚休之实
  诗采薇遣戍役也文王之时西有昆夷之患北有猃狁之难以天子之命命将帅天子纣也遣戍役以守卫中国故歌采薇以遣之其首章曰采薇采薇薇亦作止作生也曰归曰归岁亦莫止莫音暮靡室靡家靡无也𤞤狁之故不遑启居𤞤狁之故其次章曰采薇采薇薇亦柔止薇始生而柔曰归曰归心亦忧止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三章曰采薇采薇薇亦刚止曰归曰归岁亦阳止十月王事靡盬不遑启处忧心孔疚我行不来其末章曰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臣按此商之末造纣为无道夷狄交侵文王时为西伯以天子之命遣戍役以卫中国非可已而弗已也而遣行之诗丁宁恻怛曰采薇采薇以薇为遣戍之期也薇之生戍者始行薇之柔戍者在行薇之刚戍者将归历时久而归期缓也曰靡室靡家念戍者之离其配偶也曰不遑启居念戍者之不得安其起居也曰忧心烈烈载饥载渴念戍者以归期尚远为忧而又重之以饥渴也曰我戍未定靡使归聘念戍者之行役未定无与归问其家之安否也曰王事靡盬不遑启处念戍者之勤劳王事不得安其居处也曰忧心孔疚我行不来念戍者之决于死敌忧心虽甚病而此行无归期也末章又言昔我之往杨柳依依春之中也今我之来雨雪霏霏冬之末也征行之久饥渴之害心伤悲而人莫我知凡此皆戍者之情郁结于中不能以自愬者文王乃先其未发歌咏以劳苦之如其身之疾疚焉故范祖禹谓于采薇见先王以人道使人至于后世则牛羊而已矣岂不然哉出车劳还枤杜勤归大抵放此不悉录云
  东山周公东征也征三监也周公东征三年而归劳归士大夫美之故作是诗也一章言其完也二章言其思也三章言其室家之望女音汝也四章乐男女之得及时也君子之于人序其情而闵其劳所以说也说以使民民忘其死其惟东山乎我徂东山徂往也慆慆不归慆慆言久也我来自东零雨其濛濛雨貌我东曰归我心西悲制彼裳衣勿士行枚士事也行陈也枚如箸战时所衔蜎蜎者蠋桑虫烝在桑野烝发语声敦彼独宿敦独处也亦在车下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果裸之实果裸枯栖也亦施于宇施延也伊威在室伊威小虫蟏蛸在户蟏蛸小蜘蛛也町畽鹿场町畽畦陇也为麋鹿之场熠燿宵行熠燿萤火也不可畏也伊可怀也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鹳鸣于垤鹳水鸟将雨则鸣垤蚁冢妇叹于室洒埽穹窒穹窒䑕穴也我征聿至有敦瓜苦敦徒端切冏成之状瓜苦苦瓜也烝在栗薪谓瓜延于栗木之上自我不见于今三年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仓庚于飞熠燿其羽熠燿鲜明也之子于归归嫁也皇驳其马马之黄曰皇骝白曰驳亲结其缡缡恱也九十其仪言多仪其新孔嘉新新婚其旧如之何臣按此诗凡四章章首必曰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者序其久戍思归之情闵其归涂阴雨之苦也我之在东未尝不曰归而未可以归故其心念西而悲今既归矣裳衣之敝制而新之愿今以往勿复従事于行陈之间可也彼蜎蜎者蠋则在桑野而敦然独宿者亦在车下此因道涂所见而兴士之独处也次章言果裸之施于宇伊威在室蟏蛸在户町畽鹿场熠燿宵行盖未归之时遐想其室空无人荒凉岑寂而蔓生之实延焉小虫缀焉野鹿游焉固非可畏之物不能不动其怀归之情也三章言天之欲雨也鹳则鸣于垤妇则叹于室盖以夫之在行遇雨念之而叹爱之至也洒埽熏鼠以我之征人行且遂至洁除以待望之切也顾见苦瓜系于薪上因感其夫匏系于外我之不见今三年矣触物兴怀无一念之不在也四章言仓庚于飞鲜明其羽此嫁娶之时也之子于归其马皇驳有文彩也母为结褵送其行也九十其仪仪之多也新婚之喜固可嘉矣旧有家室者相见而喜又何如耶盖男女居室人之至情故一章言其独宿三章叙其久别而四章又以婚之新旧终焉序诗者曰君子之于人叙其情而闵其劳所以说也可谓得诗之本指矣诗之言我皆周公述归士之辞士之蕴于其心而不能言者周公尽发之于言遐想其时上下交孚欢欣感激有不能自已者后世征戍频繁民病于役则有为诗以刺者曰父曰嗟予子行役夙夜无已母曰嗟予季行役夙夜无寐曰王事靡盬不能艺稷黍父母何怙曰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此以父子不相保而怨也曰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曰终朝采蓝不盈一䄡五日为期六日不詹此以夫妇不相保而怨也曰渐渐之石维其高矣山川悠远维其劳矣曰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哀我征夫朝夕不暇此将率戍役以劳苦而怨也与采薇东山之辞大抵略同然采薇东山上序戍者之情也陟岵诸诗戍者或其家人自序其情也得失之相去顾不远哉今之世兵农虽分而并边之民往往或従征役或任转输饥渴疲劳之殃戚嗟愁苦之态往往有甚于古者自将帅守牧未闻有过而问之者况得上彻于九重之邃乎臣今列之是编者欲仁圣之君轸文王周公之念处宫庭之奥如亲临边鄙之间恤民之忧如己之忧则民亦将以上之忧为忧矣说以使民民忘其死其庶几乎
  七月陈王业也周公遭变故陈后稷先公风化之所由致王业之艰难也七月流火流下也火大火心星六月之昏入于地之南方至七月之昏则下而西流九月授衣当流火之时为授衣之备也一之日觱发一之日十一月也觱发者风寒二之日栗烈二之日十二月也栗烈者气寒无衣无褐褐毛布也何以卒岁⿱六十 -- 卒终也三之日于耜三之日正月也于往也耜田器四之日举趾四之日二月也趾足也谓举足而耕同我妇子馌彼南亩馌馈也田畯至喜田畯田大夫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载阳载始也阳温也有鸣仓庚黄鹂也女执懿筐懿筐深筐也遵彼微行遵循也微行墙下小径爰求柔桑爰于也柔桑群桑春日迟迟迟缓也采蘩祁祁蘩□蒿也所以生蚕祁祁众多也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女常悲春欲如贵公子之早妹也七月流火八月萑苇预蓄以为曲薄蚕月条桑条桑枝落之以取叶也取彼斧斨以伐远扬斧斨所以伐远枝之扬起者于此亦预备之猗彼女桑小而长条曰女桑七月鸣鵙伯劳也八月载绩缉麻之名载玄载黄以为祭服玄衣黄裳我朱孔阳朱色光明为公子裳以供公上四月秀葽草也五月鸣蜩蝉也八月其获禾之早获者十月陨萚谓木叶损落一之日于貉谓取狐狸皮也取彼狐狸为公子裘同上二之日其同同会聚也载纉武功纉继也功事也言私其豵献豜于公田猎所取也小豕曰豵大豕曰豜大兽公之小兽私焉五月斯螽动股斯螽蝗属六月莎鸡振羽莎鸡如蝗七月在野八月在宇屋霤也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自七月以下皆言蟋蟀自野渐入以避寒穹室熏鼠穹隙也室塞也熏去其䑕塞向墐户向北出牖墐涂也所以备寒嗟我妇子曰为改岁入此室处改岁大寒将此以处六月食郁及薁郁棣属薁樱薁七月亨葵及菽亨煮也葵今之葵菽豆也八月剥枣剥普卜反击也十月获稻稻谓晚収者为此春酒以介眉夀自食郁以下皆言养老也七月食瓜八月断壶瓠也九月叔苴叔拾也苴麻子采荼薪樗荼苦菜樗恶木食我农夫以上皆农者之食九月筑场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筑圃为场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在今犹然十月纳禾稼黍稷重穋后熟曰重先熟曰穋禾麻菽麦嗟我农夫我稼既同既同言已聚也上入执宫功宫功公室之役昼尔于茅宵尔索绹昼取茅夜作索亟其乘屋亟急也乘升也其始播百谷以布谷在近早修室庐二之日十二月凿冰冲冲冲冲凿冰之意三之日正月纳于凌阴冰室也四之日其蚤献羔祭韭仲春献羔开冰献于寝庙也韭新出故荐之九月肃霜十月涤场涤扫也朋酒斯飨两樽曰朋曰杀羔羊跻彼公堂公堂人君之堂称彼兕觥兕角之觥万夀无疆
  臣按周家以农事开国成王幼冲嗣位周公惧其未知稼穑之艰难也故作此诗使瞽蒙歌之宫中此朱熹说庶几成王知小民之依不敢荒宁盖与无逸之作同一意也夫农者衣食之本一日无农则天地之所以养人者几乎熄矣惟其关生人之大命是以服天下之至劳今以此诗考之日月星辰之运行昆虫草木之变化凡感乎耳目者皆有以触其兴作之思是其心无一念不在乎农也自于耜而举趾自播谷而涤场所治非一器所业非一端私事方毕而公宫之役毋敢稽岁功方成而嗣岁之图不敢后是一岁之间无一日不专乎农也维夫与妇维妇与子各共乃事各任乃役是一家之内无一人不力乎农也织薄于秋求桑于春躬蚕绩之劳以为衣服之计者无所不至犹恐其未足也于貉为裘又有以相之食郁及薁烹葵及菽备果蔬之美以充耆老之养者无所不至犹恐其未足也获稻为酒又有以介之当是时农之所耕者自有之田也而上之人又従而崇奖劝励之故斯人亦以为生之乐而勤敏和恱之气浃于上下不见其有劳苦愁叹之状朋酒羔羊升堂称夀君民相与献酬忘其为尊卑贵贱之殊后世之农则异乎此矣已无田可耕而所耕者他人之田为有司者得无殃害之足矣岂复有崇奖劝励之意故数米而炊并日而食者乃其常也田事既起丁夫之粮饷与牛之刍槀无所従给豫指収敛之入以为称贷之资粝饭藜羮犹不克饱敢望有盐酪之味乎晓霜未释忍饥扶犁冻皴不可忍则燎草火以自温此始耕之苦也燠气将炎晨兴以出伛偻如啄至夕乃休泥涂被体热烁湿蒸百亩告青而形容变化不可复识矣此立苗之苦也暑日流金田水若沸耘耔是力稂莠是除爬沙而指为之戾伛偻而腰为之折此耘苗之苦也迨埀颖而坚栗惧人畜之伤残缚草田中以为守舍数尺容膝仅足蔽雨寒夜无眠风霜砭骨此守禾之苦也刈获而归妇子咸喜舂揄簸蹂竞敏其事若可乐矣而一饱之懽曾无旬月谷入主家之廪利归质贷之人则室又埀罄矣自此之外惟采薪于茅贩鬻易粟以茍活而已若夫桑麻种艺蚕绩织絍劳苦称是而敝衣故絮曾不得以卒岁岂不重可哀怜也哉夫农夫红女之艰勤富室知之者寡矣况士大夫乎士大夫知之者寡矣况贵戚近属乎贵戚近属知之者寡矣况六宫嫔御乎近世张栻入侍经筵因讲葛覃之诗言于孝祖以为周公之告成王见于诗有若七月见于书有若无逸欲其知稼穑之难与小人之依帝王所传心法之要端在于此夫治常生于敬畏而乱常起于骄肆使为国者毎念乎农亩之劳则心不存焉者寡矣何者其必严恭朝夕而不敢怠也其必怀保小民而不敢康也其必思天下之饥寒若己饥寒之也是心常存则骄肆何自而生岂非治之所由兴也与栻之论最为恳至臣愚不佞愿诏儒臣以今农夫红女耕蚕劳勚之状作为歌诗退朝之暇使人日诵于前且绘画成图揭之宫掖布之戚里庶几圣心惕然不忘小民之依而六宫嫔御外家近属亦知衣食所自来勉为勤俭之趋而不狃汰侈之习戒谕守宰勤行劝相毋妄兴徭役以夺其时毋横加赋敛以困其力老农之不能自养者籍之有司大夏隆冬赋常平义廪之粟稍振赡之岁凶赈恤先良农而后游手以示圣朝重本之意则民将争趋南亩衣食足而孝悌兴矣惟仁圣埀意焉
  君牙周书篇名穆王命君牙为大司徒作此以诰夏暑雨小民惟曰怨咨冬祁寒小民亦惟曰怨咨厥惟艰哉思其艰以图其易民乃宁
  臣按夏而雨冬而寒时令之常也而小民惟曰怨咨者非怨天之雨且寒也小民生生之计无时弗艰而于斯时为尤艰此其所以怨咨也厥惟艰哉非深知民间真切利疚者不能言也为有司者当思其艰而为图其易者民乃安矣穆王为周六叶天子生深宫之中而能恫念细民疾苦此孔子所以取于书也然方是时井地之法未坏有庐可居有田可食民之艰已若是而况今乎穷檐败屋穷山旷野暑雨淋淫茅茨不足以自覆风雪凝沍褚絮不足以自温平居终岁勤动曾不得谷其腹隆寒皲瘃罔所营求则坐须穷饿而已岁虽大穰犹不免此一遭艰险则老弱转乎沟壑彊者起为攻剽势所必然民生之艰莫甚今日惟圣明其深轸之
  汉文帝十二年三月诏曰道民之路在于务本朕亲率天下农十年于今而野不加辟辟读曰辟岁一不登民有饥色是従事焉尚寡而吏不加务也吾诏书数下岁劝民种殖而功未兴是吏奉吾诏不勤而劝民不明也且吾农民甚苦而吏莫之省将何以劝焉其赐民今年租税之半
  臣按三代而后知农民之苦未有汉文若者诏令之下勤勤恳恳然使无实惠以将之则诏令为空文矣惟其方春而豫赐今年之租宽细民之力此其所以为诚于悯农也
  唐德宗贞元二年上畋于新店入民赵光奇家问百姓乐乎对曰不乐上曰今岁颇稔何为不乐对曰诏令不信前云两岁之外悉无他徭而诛求者殆过于税又云和籴而实强取之曾不识一钱始曰所籴栗麦纳于道次今则遣致京西行营动数百里车摧牛毙破产不能支愁苦如此何乐之有毎有诏令优恤徒空文耳恐圣主深宫九重皆未知之也上命复其家
  司马光曰甚矣唐德宗之难寤也自古所患者人君之泽壅而不下达小人之情郁而不上通故勤恤于上而民不怀愁怨于下而君不知至于离畔危亡凡以此也德宗幸以游猎得至民家值光奇敢言而知民疾苦固当按有司废格诏书横増赋敛盗匿公财之罪然后洗心易虑一新其政屏浮饰废虚文谨号令笃诚信矜困穷伸冤滞则太平之业可致矣释此不为乃复光奇之家夫以四海之广兆民之众安得人人自言于天子而户户复其徭赋乎
  臣按赵光奇之言虽唐世之弊政求之今日殆有甚焉常赋之诛求粟则展转增入有输一石而其费至三石者帛则阻却换易有输一缣而其费逾三缣者和籴之强取有仅偿其半直者有不给一钱者其他横敛苛征色目如猬又不与焉是以民虽遭值丰穰曾无伸眉之乐况艰险乎贪官黠胥交为蒙蔽监司牧守不获尽闻况朝廷乎民日以瘠吏日以肥而国家元气日以朘剥长此不已将有瓦解土倾之忧惟仁圣深念焉
  后唐明宗问宰相冯道今岁虽丰百姓赡足否道曰农家岁凶则死于流殍岁丰则伤于谷贱丰凶皆病者惟农家为然臣记进士聂夷中诗云二月卖新丝五月粜新谷医得眼下疮剜却心头肉语虽鄙俚曲尽田家之情状农于四民之中最为勤苦人主不可以不知也上恱命左右录其诗常讽诵焉
  臣按聂夷中之诗即臣前所谓预指収敛之入以为称贷之资是也新丝之出以五月而贷以二月新谷之登以八月而贷以五月此犹当时之俗也若今则往往贷于半岁之前矣千钱之物仅得数百或不及其半焉富家钜室乘时射利田夫蚕妇低首仰给否则亡以为耕桑之本迨茧浴于汤禾登于场而责逋者狎至解丝量谷亟以授之回顾其家索无所有矣偿或未足则又转息为本因本生息昔之千钱俄而兼倍昔之数百俄而千钱于是一岁所贷至累载不能偿己之所贷子孙不能偿牒讼一投追吏奄至伐桑撤屋卖妻鬻子有不容惜者矣且人情所望者一稔而岁稔则督逋尤峻竭其庐之入不容锱铢龠合留故昔人谓丰年不如凶年其言似于过激然实农家之真利病也呜呼民生之艰一至于此上之人奈何眂为当然而弗之恤哉唐明宗五季之君而俭约爱民所谓彼善于此者因冯道之对诵夷中之诗恻然若有所感然未闻当时有所施行则亦徒言而已尔故孟子曰虽有仁心仁闻而民不被其泽者不行先王之道也仁圣之君可不念哉
  周世宗留意农事常刻木为农夫蚕妇寘于殿庭臣按世宗于五季为贤君故能念耕蚕之苦刻木为人朝夕睹之以毋忘细民之艰其视沈溺于富贵之欲一念未尝及田里者相去远矣臣是以有取焉
  以上论田里戚休之实















  大学衍义卷二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二十八
  宋 真德秀 撰
  诚意正心之要一
  崇敬畏
  修巳之敬
  尧典曰钦明文思钦敬也又曰允恭克让允信也恭敬也克能也让逊也舜典曰温恭允塞温恭者和粹而恭敬也塞实也
  禹贡曰祗台德先祗敬也台我也言敬德为天下先不距朕行距违也诗商颂曰汤降不迟谓应期而生不后也圣敬日跻跻进也升也大雅曰穆穆文王穆穆深远之意于缉熙敬止于美也缉续也熙广也止助辞臣按尧舜禹汤文武皆天縦之圣而诗书之叙其德必以敬为首称盖敬者一心之主宰万善之本原学者之所以学圣人之所以圣未有外乎此者圣人之敬纯亦不已即天也君子之敬自强不息由人而天也圣人之敬安而行之然成汤之日跻文王之缉熙虽非用力亦若未尝不用其力者盖日跻者进进不已之意缉熙者续续无穷之功此汤文之所以圣益圣也人主而欲师帝王其可不用力于此乎
  曲礼礼记首篇名毋不敬毋者禁止之辞俨若思俨端庄貌人之坐思貌必俨然安定辞辞言也安民哉
  吕大临曰毋不敬者正其心也俨若思者正其貌也安定辞者正其言也三者正则无所往而不正天下虽大取之修身而无不足故曰安民哉
  臣按曲礼一篇为礼记之首而毋不敬一言为曲礼之首盖敬者礼之纲领也曰毋不敬者谓身心内外不可使有一毫之不敬也其容貌必端严而若思其言辞必安定而不遽以此临民民其有不安者乎此章凡四言而修身治国之道略备其必圣贤之遗言与
  表记礼记篇名君子庄敬日彊安肆日偷
  臣按程颐之说以为常人之情才简束则日就规矩才放肆则日就旷荡学者犹尔况于人君处宫阃之𮟏极富贵之奉傥非以庄敬自持凛然肃然如对神明如临师保其不流于放荡者几希彊与偷主心志而言庄敬则志立而日彊安肆则志惰而日偷彊则毅然以进德修业自任视天下之善无不可为者虽天行之健亦思企及一或偷焉则视荫茍安惟知燕嬉娱乐而已赵武晋卿尔一有偷心事功遂以不竞况人君乎臣因推衍其说以为溺心安肆者之戒
  子路问君子子曰修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
  臣按孔子答子路之问其言虽甚约其理则极至而无馀盖自尧舜以来世相传授惟此一敬臣既列之于前矣至若禹之征苗曰昏迷不恭侮慢自贤启之伐有扈曰威侮五行怠弃三正武王之数纣曰狎侮五常荒怠弗敬谓已有天命谓敬不足行夫尧舜禹汤文武天下之大圣也苗扈商辛天下之大恶也而其所以为大圣大恶之分者敬与弗敬而已君子之为君子其能外是乎子路未知而复问故孔子再以安人安百姓者言之盖修己非求于安百姓而百姓自安理之必然无可疑者然此修身极至之验也故虽尧舜犹病其难曾谓子路而易之乎异时子思作中庸亦曰君子笃恭而天下平程颐推明之曰上下一于恭敬则天地自位万物自育气无不和而四灵毕至聪明睿知皆由此出惟圣明之主深体而力行之则天下幸甚以上论修己之敬臣按自汉以来世之诸儒未有深知敬之为义者惟程颐有曰主一之谓敬无适之谓一又曰整齐严肃则心自一而朱熹又为之箴曰正其衣冠尊其瞻视潜心以居对越上帝足容必重手容必恭择地而蹈折旋蚁封出门如宾承事如祭战战兢兢罔敢或易守口如瓶防意如城洞洞属属罔敢或轻不东以西不南以北当事而存靡他其适此四言释无适之意不贰以二不参以三惟心惟一万变是监此释主一之义従事于斯是曰持敬动静弗违表里交正此二言乃箴之纲领须臾有间私欲万端不火而热不冰而寒毫厘有差天壤易处三纲既沦九法亦斁九法谓洪范九畴也斁败也乌乎小子念哉敬哉墨卿司戒敢告灵台敬之为义至是无复馀蕴有志于圣学者宜熟复之
  崇敬畏
  事天之敬
  舜典在璿玑玉衡以齐七政在察也璿珠也七政日月五星也
  臣按玑衡正天文之器今浑天仪是也舜方历试之时纳于大麓纳入也大麓大山林麓也而烈风雷雨弗迷矣不迷错也使之主祭而百神享之矣逮兹即位犹惧已之未当天心焉察璿玑以揆日月五星之运其循轨耶是天之与我也其失度耶是天之警我也正如人子之事亲候伺颜色惟恐一毫少咈于亲心此大舜事天之敬也
  皋陶谟天叙有典敕我五典五惇哉叙次也敕正也惇厚也天秩有礼自我五礼有庸哉秩品秩也庸常也同寅协恭和衷哉寅敬也协合也衷心也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政事懋哉懋哉懋勉也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达于上下上谓天下谓民敬哉有土
  臣按帝王居天之位其所职无非天之事者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之典其别有五天之所叙也待我而厚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之礼其别亦有五天之所秩也自我而不失其常其可不敬乎寅与恭皆敬也君臣一心恪奉天职是谓之和衷有德者天之所命也五服之章则在我有罪者天之所讨也五刑之用则在我其可不敬乎大而命讨之政小而命讨之事勉之又勉是亦敬也天之聪明在民天之明威在民民心所在即天心也天人一理通达无间有民社者其可不敬乎此皋陶之告舜者如此隆古君臣之间讲论政治无一事不本于天无一事不主于敬真后王所当法与
  伊尹作太甲曰先王顾𬤊天之明命先王谓汤也顾谓常目在之𬤊是也以承上下神祇社稷宗庙罔不祇肃祇敬也肃亦敬也天监厥德用集大命抚绥万方
  臣按此太甲不惠于阿衡之时也惠顺也阿衡伊尹之号故尹作书以汤之所以敬天者告之夫天之明命至可畏也常人视之邈乎幽显之隔圣人视之了然心目之间故常瞻顾而不敢斯须间㫁惟恐己之所为少咈天意则明命去之推此一心于天神地示社稷宗庙无不祗肃天视成汤之德如此故大命集焉俾任抚安万民之责汤惟敬天天亦眷汤曰顾曰监可见天人之交至近而非远也呜呼为人主者奈何弗敬
  伊尹申诰于王曰呜呼惟天无亲克敬惟亲民罔常怀怀于有仁鬼神无常享享于克诚天位艰哉德惟治否德乱与治同道罔不兴与乱同事罔不亡终始慎厥与惟明明后先王惟时懋敬厥德克配上帝配合也今王嗣有令绪尚监兹哉监视也
  臣按此太甲悔过思庸之后也伊尹犹恐其持守之未笃则儆之以三言使知天道之无私亲惟敬则亲民心之无常怀惟仁则怀鬼神之无常享惟诚则享而终之以敬德之一言盖敬则仁不敬则私欲贼之而不仁矣敬则诚不敬则私欲杂之而不诚矣曰诚曰仁何所用力惟敬而已夫有德则必治与治同道则必兴成汤之敬德至与天合太甲其可不与之同道耶能与汤合则亦与天合矣斯言也岂独为太甲谋万世人主皆当取法
  伊尹作咸有一德曰呜呼天难谌谌信也命靡常常厥德保厥位厥德靡常九有以亡又曰惟吉凶不僭在人僭差也惟天降灾祥在德
  臣按此伊尹将告归之时也太甲处仁迁义伊尹之责塞矣犹虑其德之未一故以斯言儆之曰天难谌者谓今日而善则福之明日而淫则祸之难必信也曰命靡常者有德则归于我无德则去而之人无定在也吉与祥为类德之吉则祥应之凶与灾为类德之凶则灾従之天虽难信然常厥德者必保厥位乃所以为可信也命虽靡常然有吉德者必降祥乃所以为有常也
  召诰成王命召公相宅因作诰呜呼皇天上帝改厥元子兹大国殷之命纣殷王长子元长也惟王受命无疆惟休休美也亦无疆惟恤恤忧也呜呼曷其奈何弗敬又曰天亦哀于四方民其眷命用懋王其疾敬德疾速也又曰王敬作所不可不敬德所居处也我不可不监于有夏监视也亦不可不监于有殷我不敢知曰有夏服天命惟有历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德乃早坠厥命我不敢知曰有殷受天命惟有历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德乃早坠厥命又曰呜呼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贻哲命哲智也今天其命哲命吉凶命历年知今我初服宅新邑肆惟王其疾敬德王其德之用祈天永命祈求也永长也又曰上下勤恤其曰我受天命丕若有夏历年式勿替有殷历年替废也欲王以小民受天永命
  臣按召公一诰丁宁反复老臣事少主惓惓之心也始则谓皇天上帝改厥元子大邦殷之命盖纣元子也殷大邦也其命若未易改而天遽改之岂不可畏也哉次言今王受命虽有无穷之美亦有无穷之忧盖以天命之靡常而去留之难必此其为可忧也既又举夏商言之谓其既服受天命矣其历年之永不永我皆不敢知所可知者惟不敬厥德迺早坠厥命此则灼然不诬者也既又以生子喻之凡人之生子其明智其夀考皆定于初讲学则明爱身则夀今王受命之始亦犹子之初生况肇卜新大邑而居之是又一初也天之命以哲命以吉凶命以历年皆自今日始其可不谨乎既又曰王惟德之用祈天永命夫天命至公不可以求而得也今曰祈天永命何哉盖一于用德乃不祈之祈也然天命至重必君臣同德然后可保故曰上下勤恤恤即所谓无疆之恤也上下一心勤而忧之则夏商之历年庶乎其可冀矣末则欲王以小民受天永命命在天于小民乎何与盖天无心以民为心者也一篇之中言敬者凡七八曰呜呼曷其奈何不敬曰王敬作所曰不可不敬德曰王其疾敬德言之谆望之切臣故曰此老臣惓惓之心也异时成王享百年之夀而周家卜世过于夏商然后知召公之言真有补于周室
  文王大雅篇名文王受命作周也其一章曰文王在上于昭于天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有周不显不显显也帝命不时不时时也文王陟降陟升也降下也在帝左右又曰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假哉天命假大也有商孙子商之孙子其丽不亿丽数也十万为亿上帝既命侯于周服侯服于周天命靡常又曰无念尔祖无念念也聿修厥德聿述也永言配命配合也自求多福又曰殷之未丧师师众也克配上帝宜鉴于殷骏命不易骏大也又曰命之不易无遏尔躬遏止也宣昭义问有虞殷自天虞度也上天之载载事也无声无臭仪刑文王仪法也刑亦法也万邦作孚孚信也
  臣按此诗周公所作举文王之事以戒成王也首章言文王在上其德之昭明上彻于天与之为一周之有邦自后稷公刘以来绵历千载可谓旧矣惟文王与天同德故天锡以维新之命焉有周不显盖言其甚显也帝命不时盖言其甚时也诗人之辞类如此德既显矣命既时矣然文王一陟一降常若在上帝之左右而未尝少间此所谓文德之纯也四章言穆穆哉文王缉熙其敬纯亦不已故大命集焉夫以商之孙子其数不止于亿然天命既归于周商之孙子亦皆侯服于周周固尝臣商矣今乃反臣于周可见天命之靡常也故五章之首申言之又呼王之荩臣而告之曰得无念尔祖文王之德乎荩臣者忠诚笃至之臣周公言之欲其申戒于王也六章又言欲念文王惟在述修其德而已能修德则可以长配天命而福禄自来矣孟子曰祸福无不自己求之者商自求祸周自求福天何容心其间哉方有商未失众之时盖尝克配上帝矣今其子孙乃至于是宜以为鉴而自省焉则知天命之难保矣末章又谓命之难保毋使仅及尔躬而止周至成王再世尔周公已忧其命之不延而欲成王布昭善问而度商之所以失天命者盖博询众言然后知商之所以亡知商之所以亡则知周之所以兴矣读毋遏尔躬之一语至今犹使人凛然震惧况周公亲言之而成王亲听之乎亦犹尧之告舜曰天禄永终也以后世言之必且谓此不祥之语而古者君臣更相告戒不讳危亡如此斯其所以不危亡也篇将终乃㫁之曰凡欲配命者当法天然天无声臭可求惟法文王则合乎天而万邦所以信服也文王之诗七章盖周公亲笔后之王者欲保天命所宜列之屏幛书之简牍昼读而夜思之则将若上帝之实临其上虽欲斯须之自放有不可得惟圣明其深念之
  大明文王有明德故天复去声命武王也明明在下赫赫在上天难忱斯忱信也不易惟王天位殷适纣殷之正适使不挟四方挟谓挟而有之其三章曰维此文王小心翼翼翼翼恭顺貌昭事上帝聿怀多福怀来也厥德不回回违也以受方国其七章曰上帝临女无贰尔心
  臣按明明在下指君德而言赫赫在上指天命而言君有明明之德则天有赫赫之命矣观赫赫在上之言则其威明可畏曾不违咫尺之间此天之所以为难忱而为君之所以不易也以商纣言之所居之尊则天位所传之正则殷适一旦失道虽欲挟四方而有之有所不能此与召诰皇天改厥元子之命同意皆所以深警成王也既言商纣之失又言文王之得谓其小心恭顺以昭事上帝遂能怀来百福由其德不违于天故天使膺受四方之国此又所以深勉成王也上帝临女无贰尔心此言武王以诸侯伐纣众寡不侔所恃者上帝之临而已汝者武王自谓也商纣无道天命讨之其可以强弱贰其心乎此二言也虽为伐商而发然玩其辞则若上帝实临其上人主而能时时诵味则非心邪念自当潜弭于冥冥之中矣岂小补哉
  敬之周颂篇名群臣进戒嗣王也嗣王成王敬之敬之天维显思显明也思语辞命不易哉无曰高高在上陟降厥士士与事同日鉴在兹
  臣按成王即政之初群臣进戒首以敬天为言盖帝王所当尊者莫如天所当従事者莫如敬故重言以求其听夫天道甚明不可欺也天命惟难不易保也昧者徒曰高高在上不与人接而不知人君一升一降于事为之间天之鉴视未尝一日不在此也岂可忽哉当时群臣之学以格心为主故其言纯粹如此人主宜深味之
  我将祀文王于明堂也伊嘏文王既右享之我其夙夜畏天之威于时保之
  臣按此即孝经所谓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者也此颂作于成康之时古人谓受福曰嘏夫既受福于文王而享吾之祭矣然岂敢自满哉必也夙兴夜寐亹亹怵惕畏天之威于是以保其天命尔后世人主一行郊祀明堂之礼类哆然有矜大之心如汉武诸诏是也其视我将之颂可愧多矣
  变大雅篇名凡伯刺厉王也厉王周无道之君凡伯其臣也其卒章曰敬天之怒无敢戏豫敬天之渝无敢驰驱渝变也昊天曰明及尔出王尔指王而言出王出入往来也昊天曰旦旦亦明也及尔游衍衍犹逸也
  臣按迅雷烈风之属天之怒也日食星变之类天之渝也人君为天所子其事天如事亲然亲之容色少有不怿人子当痛自咎责敢有轻忽傲慢之意耶天之变异有少失常人君当深自戒惧敢为戏渝驰驱之失耶易之洊雷震曰君子以恐惧修省孔子于迅雷风烈必变而记礼者亦曰若有疾雷迅风甚雨必变虽夜必兴衣服冠而坐古之人主于日食星变之类必减膳彻乐或责已求言凡皆所以示敬也然天道昭明凡人君出入往来之顷优游暇逸之时天之监临无乎不在又不待变异失常然后当知警也吁此文王在帝左右之事而凡伯迺以刺厉王古之忠臣不敢谓君不能类如此惜厉王之终不悟也
  以上论事天之敬















  大学衍义卷二十八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二十九
  宋 真徳秀 撰
  诚意正心之要一
  崇敬畏
  遇灾之敬
  帝曰来禹降水儆予降亦作洚洪水也
  臣按孟子曰水逆行谓之洚水其灾虽起尧时至舜摄位害犹未息故舜自谓此天之所以儆我也圣帝明王之畏天省已类如此其后成汤忧旱亦以六事自责曰政不节与使人疾与何以不雨至此极也宫室崇与女谒盛与何以不雨至此极也苞苴行与谗夫昌与何以不雨至此极也夫以成汤之圣安得有此而反躬自责若是其至汤之心即舜之心也至汉武帝时公孙弘对策乃曰尧遭洪水使禹治之未闻禹之有水也若汤之旱则桀之馀烈也夫舜以水自儆而弘归之于尧汤以旱自责而弘归之于桀奸䛕之情所以惑误其君使傲忽天戒者凡皆若此不可以不察
  伊陟相太戊太戊商中宗也伊陟尹之子亳有祥亳国都也祥异也桑榖共生于朝伊陟赞于巫咸作咸乂四篇
  臣按咸乂四篇今亡而史记叙之曰帝太戊立伊陟为相桑谷生于朝一暮大拱太戊惧问伊陟伊陟曰臣闻妖不胜徳帝之政其有阙与帝其修徳太戊从之而祥桑枮死夫太戊遇灾而听忠言修阙政亟以销复故周公称之曰昔在殷王中宗严恭寅畏天命自度谓其能尽敬畏之诚而以天命律己也可谓知中宗之心矣
  高宗祭成汤有飞雉升鼎耳而雊雊鸣也祖巳贤臣曰惟先格王正厥事乃训于王曰惟天降下民典厥义典常也义理也降年有永有不永永长也非天夭民民中绝命民有不若徳不听罪天既孚命正厥徳孚信也乃曰其如台台我也呜呼王司敬民司主也罔非天𦙍罔无也𦙍嗣也典祀无丰于昵丰厚也昵亲也
  先儒苏轼曰高宗肜祭之日野雉鸣于鼎耳此为神告以宗庙祭祀之失审矣故祖巳谓当先格王心之非盖武丁不专修人事数祭以媚神而祭又丰于亲庙敬父薄祖此失之大者故祖巳先格而正之夫天之监人有常理而降年有永有不永者非天夭人人或中道自绝于天也人有不顺徳不服罪者天未即诛绝而以孽祥为符信以正其徳人乃曰是孽祥其如我何则天必诛绝之矣今王专主于敬民而已数祭无益夫先王莫非天嗣者常祀而丰于昵其可乎或者谓天灾不可以象类求夫书曰越有鸣雉足矣而又记其鸣于耳非以耳为祥乎人君于天下无所畏惟天可以儆之今曰天灾不可以象类求我自视无过则已矣为国之害莫大于此
  臣按轼所谓以象类求者谓洪范五行之说也鸣不于它而于鼎耳盖鼎者祭祀之器耳主听听不聪则灾孽生焉汉儒之论灾异大抵若此成帝时博士行大射礼有飞雉集于庭登堂而雊又集太常宗正丞相御史车骑府又集未央宫承明殿御史大夫王音进言天地之气以类相应谴告人主甚微而著雉者听察先闻雷声故经载高宗雊雉之异以明转祸为福之验今以博士行礼之日大众聚会飞集于庭历阶登堂历三公之府典宗庙骨肉之官然后入宫其宿留告晓人具备虽人道相戒何以过是后帝使诏音曰闻捕得雉毛羽颇摧折类拘执者得无人为之音复对曰陛下安得此亡国之语不知谁主为佞谄之计诬乱圣听如此陛下即位十五年继嗣不立日日驾车而出失行流闻海内传之甚于京师皇天数见灾异欲人变更尚不能感动陛下臣子何望宜谋于贤哲克己复礼以求天意则继嗣尚可立灾异尚可销也汉去三代未远一雉之异而君臣相儆如此故附著焉
  云汉仍叔美宣王也仍叔周大夫遇灾而惧侧身修行欲销去之百姓见忧故作是诗也其一章曰倬彼云汉昭回于天倬明大也云汉天河昭光也回转也王曰於乎何辜今之人天降丧乱饥馑荐臻荐重也臻至也靡神不举靡爱斯牲圭璧既卒卒尽也宁莫我听其二章曰旱既太甚蕴隆虫虫蕴积也隆盛也虫虫旱气也不殄禋祀殄绝也自郊徂宫郊祀天也徂往也宫庙也上下奠瘗上祭天下祭地奠其礼瘗其物靡神不宗宗谓尊事之后稷不克克能也上帝不临鉴临也耗斁下土斁败也宁丁我躬三章曰旱既太甚则不可推不可推知兢兢业业兢兢恐也业业危也如霆如雷周馀黎民靡有孑遗孑独立貎四章曰旱既太甚则不可沮赫赫炎炎云我无所大命近止大命民死生之命靡瞻靡顾言无顾视之者群公先正则不我助谓百辟卿士之从雩祀者父母先祖胡宁忍予五章曰旱既太甚涤涤山川山枯川竭如洗涤也旱魃为虐魃旱神如惔如焚惔燎之也我心惮暑惮畏也忧心如熏群公先正则不我闻昊天上帝宁俾我遁
  臣按此诗盖宣王忧旱责躬之词其首曰云汉烂然雨未有兆今之民何罪而数罹饥馑之厄乎神之能为雨者无不祷矣牲牷不敢爱圭璧不敢惜而神不我听何也二章则言旱已太甚暑威爞然自郊至庙所以祭享者无不至矣莫亲于后稷而不能梂莫尊于上帝而不见临与其耗败下土民受其害宁使我躬当之三章又言致旱之由不可推知兢畏危惧殆如雷霆之在上周自厉王板荡之馀民之仅存者无㡬今又重之以旱将无复有孑遗者矣四章则言旱甚而不可止我将无所自容民之大命死亡无日莫有顾视之者群公先正之与祀者曾不我助而父母以及先祖亦何忍使予至此乎五章言旱之已甚虽山川亦为槁竭使我心如焚灼群公先正不我听闻天既见谴宁使我遁而去位以谢罪于天不可使民被其毒五章而下大略申复前意详味其辞敬天忧民之心侧身修行之实至今犹可想见此其所以为中兴之治与
  正月正音政大夫刺幽王也其首章曰正月繁霜正月夏之四月繁多也我心忧伤民之讹言讹伪也亦孔之将将大也念我独兮忧心京京京京大也哀我小心癙忧以痒癙忧幽忧也痒痛也臣按正月纯阳用事为正阳之月天地长养之时而多霜焉其异大矣而民言争为讹伪其异又大于繁霜也曰讹言者何以是为非以非为是以忠为佞以佞为忠此所谓讹言也讹言兴则君子小人易位而邪正混淆所以致繁霜之灾也在位之君子为之忧为之病而王莫知焉其致祸败也宜哉
  十月之交大夫刺幽王也其一章曰十月之交十月夏正建亥之月朔日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丑丑恶也彼月而微此日而微今此下民亦孔之哀二章曰日月告凶不用其行四国无政不用其良彼月而食则维其常此日而食于何不臧臧善也三章曰烨烨震电烨烨电光貌震雷也不宁不令宁安也令善也百川沸腾山冢崒崩冢顶也崒崔嵬之状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哀今之人胡憯莫惩憯惨也皇父卿士皇父字也畨为司徒畨氏也家伯为宰伯字也仲允膳夫仲字也棸子内史棸氏也蹶维趣马蹶氏也楀维师氏楀氏也卿士以下皆官名艳妻煽方处艳妻谓褒姒也煽炽也处居也六章曰黾勉从事不敢告劳无罪无辜谗口嚣嚣下民之孽匪降自天噂沓背憎职竞由人
  臣按四月繁霜幽王不知戒也于是十月之朔日有食之考诸先儒之论以为日月之食虽有常度然王者修徳行政用贤去奸能使阳盛足以胜阴阴衰不能侵阳则日月之行虽或当食而不食焉若国无政不用善臣子背君父妾妇乘其夫小人陵君子夷狄侵中国则阴盛阳微当食必食虽曰行有常度而实为非常之变矣正阳之月日有食之古之深忌也十月纯阴而食诗人亦刺之者盖纯阳而食阳弱之甚纯阴而食阴壮之甚故均于为异焉亦孔之丑言其甚可丑也月有亏微理之正也日亦亏微岂不甚可哀乎原日月之告凶不用其行者以四国无政不用其良故也月食阳胜阴也日食阴胜阳也阳尊阴卑阴亢阳而不胜乃其常也阴胜阳而揜之可以为常乎曰于何不臧言何由而有此不善之证也雷发声于春收声于秋今既十月矣而雷电交作山倾川涌陵谷改易高深易位此为何景而幽王曾莫之惩刺王而曰今之人者不欲斥言也前云不用其良谓善人失职也善人失职由小人之用事也小人用事于外者由妇人主之于中也故至此历叙其人焉卿士司徒而下皆王朝贵近之官而皇父之属分据其位所以然者有褒姒为之地也女子小人内外交缔此灾异所以并至也善人君子遭值此时黾勉从事未尝敢以劳苦自言而无罪无辜横罹谗毁以此知山摧川沸之变非天为之实噂沓背憎之人为之也盖上天仁爱非有意于降灾乃人自取之耳可不戒哉
  齐有彗星彗星除旧布新之象齐侯使禳之景公也晏子晏婴也曰无益也祗取诬焉天道不谄不贰其命若之何禳之且天之有彗也以除秽也彗之状如帚故曰除秽君无秽徳又何禳焉若徳之秽禳之何损公说乃止
  臣按晏子于是知天道矣古之应天者惟有敬徳而已祷禳非所恃也后世神怪之说兴以为灾异可以禳而去于是人主不复有畏天之心此为害之大者也
  宋景公时荧惑守心荧惑火星也心东方宿也心宋之分野也忧之司星子韦曰可移于相公曰相吾之股肱曰可移于民公曰君者待民曰可移于岁公曰岁饥民困吾谁为君子韦曰天高听卑君有君人之言三荧惑宜有动于是候之果徙三度
  臣按易曰言行君子所以动天地也景公三言之善而法星为徙三度天人相应其捷如此可不畏哉
  汉董仲舒告武帝曰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国家将有失道之败天迺先出灾害以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惧之尚不知变而伤败迺至以此见天心之仁爱人君而欲止其乱也自非大无道之世天尽欲扶持而全安之事在彊勉而已
  仲舒又言人之所为其美恶之极乃与天地流通而往来相应
  元帝时日食地震匡衡上疏曰天人之际精祲有以相荡善恶有以相推事作于下者象动于上阴阳之理各应其感阴变则静者动谓地震也阳蔽则明者晻谓日食也水旱之灾随类而至
  哀帝元夀元年日有蚀之孔光对曰臣闻师曰天右与王者故灾异数见以谴告之欲其改更若不畏惧有以塞除而轻忽简诬则凶罚加焉其至可必诗曰敬之敬之天维显思命不易哉又曰畏天之威于时保之皆谓不惧者凶惧之则吉也书曰天棐谌辞言有诚道天辅之也明承顺天道在于崇徳博施加精致诚孳孳而已俗之祈禳小数终无益于应天较然甚明无可疑惑是年息夫躬建言灾异数见恐必有非常之变可遣大将军行边兵敕武备斩一郡守以立威应变上然之以问丞相王嘉嘉对曰动民以行不以言应天以实不以文下民细微犹不可诈况于上天神明而可欺哉天之见异所以敕戒人君欲令觉悟反正推诚行善民心说而天意解矣谋动干戈设为权变非应天之道也臣按汉儒之言天者众矣惟仲舒最为精粹其曰人之所为美恶之极与天地流通往来相应者尤古今之格言也匡衡以下其言亦足以警世主故剟其略著于篇云
  以上论遇灾之敬
  崇敬畏
  临民之敬
  五子之歌夏书篇名详见后其一曰皇祖有训皇祖大禹也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宁予视天下愚夫愚妇一能胜予一人三失怨岂在明不见是图予临兆民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为人上者柰何不敬
  臣按君之与民以分言之则若霄壤之不侔以情言之则若心体之相资故可亲而近之不可卑而远之也国之有民犹木之有根根摇则木拔民离则国危匹夫匹妇若无所知然离而听之则愚合而听之则圣故大禹自谓天下之愚夫愚妇有能胜我者盖众多之智虑虽圣人有不能加焉敢以已之圣为可恃而民之愚为可忽乎三失谓失之众也一失犹不可况至于三凡民情之怨忿其端甚微其极至于不可御图于未形则易救于已著则难六马者驾车之马而六辔所以驭之车赖马马赖辔犹君之赖民也朽索驭马必危非道临民必离故大禹之心常懔乎其不自保也然则为人上者柰何不敬后世之君以一人而肆于民上者视大禹之训宜知戒矣
  召诰召公作以告成王呜呼有王虽小元子哉其丕能𫍯于小民今休丕大也𫍯和也休美也王不敢后用顾畏于民嵒嵒险也臣按成王幼冲在位召公元老恐其未知民之可畏也则叹息而言王之年虽小而任则重若能大和于小民则善矣盖小民虽甚微而至为可畏王其毋或敢后用顾畏于民之嵒险可也夫民若何其险邪曰朽索驭马前圣言之水能覆舟后贤喻之天下之险孰逾乎此召公此篇言畏天必及民是畏民当如畏天也周公作康诰亦曰迪畏天显小民多士曰罔顾于天显民祗周召之启告其君者如出一口人主其可不深念哉
  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臣按君者神人之主君为贵社稷次之而民又次之乃其常也而孟子顾反言之何哉战国之时视民如草芥不知废兴存亡皆此焉出故其言若此使知民之贵甚于社稷其敢以君之贵而嫚其民乎
  以上论临民之敬
  崇敬畏
  治事之敬
  尧典乃命羲和羲氏和氏掌天地四时之官钦若昊天钦敬也若顺也元气广大谓之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时人时谓四时农功之时
  臣按奉天时以与农功事之至重故命羲和敬以授民敬之见于经者始此其分命曰寅宾出日曰寅饯纳日盖于日之出入必敬候之也至于咨鲧以治水曰往钦哉釐降二女亦曰钦哉此尧之敬见于事者也其于恤刑于敷教于典礼于咨牧不曰钦则曰寅不曰寅则曰敬此舜之敬见于事者也天下万事莫不本之一心敬则立嫚则隳虽至细微亦不可忽故尧舜之敬不独修身为然至于应事亦莫不然后世人主既鲜知以敬治身而临事尤多轻忽此祸败所由基也臣故摭二典所记以为后王之法云
  以上论治事之敬
  崇敬畏
  操存省察之功
  诗思齐之三章文王诗雝雝在宫雝与雍同和也肃肃在庙肃敬也不显亦临无射亦保射厌也保守也
  臣按此诗言文王之在宫中则雝雝然而和在宗庙则肃肃然而敬从容中道如此然持守之功未尝斯须废也故其所处虽非显明之地常若天地神明之在其上也父母师保之在其前也虽未尝有厌倦之心而严于自保常恐燕安怠惰之私萌于中邪僻嫚易之气设于体也斯其所以为纯亦不已与
  抑之五章曰视尔友君子辑柔尔颜辑和也不遐有愆遐远也相在尔室相视也尚不愧于屋漏屋漏者室之西北隅也无曰不显莫予云觏觏见也云语辞神之格思格至也思语辞不可度思度测也矧可射思射音亦厌也
  臣按此卫武公自警之诗也人之常情祗敬于群居者易兢畏于独处者难况人君之尊临朝廷之上接对士大夫俨如朋友则和柔颜色防远过失虽庸君犹或知勉至于宫庭屋漏之中蜵蜎蠖濩之地无法家拂士之在侧有近习䙝御之旁环而能凛然自持不愧屋漏者虽明主犹或难之故武公自谓毋曰此非显明之地而莫予见也当知鬼神之妙无物不体其至于是有不可得而度者况可有厌斁之意乎子思作中庸推明其说曰微之显诚之不可揜也呜呼武公其圣贤之徒与
  中庸道也者不可须㬰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臣按朱熹之说道者日用事物当然之理皆性之徳而具于心无物不有无时不然是以不可须㬰离也若其可离则为外物而非道矣是以君子之心常存敬畏虽不见闻亦不敢忽所以存天理之本然而不使离于须㬰之顷也隐暗处也微细事也独者人所不知而已所独知之地也幽暗之中细微之事迹虽未形而㡬则已动人虽不知而已独知之则是天下之事无有著见明显而过于此者是以君子既常戒惧而于此尤不敢忽焉所以遏人欲于将萌而不使滋长于隐微之中以至离道之远也臣观自昔诸儒之释此章者皆以戒谨恐惧与慎独云者通为一事至熹乃析而二之盖以为不睹不闻者我之所不睹不闻也独者人之所不睹不闻也其义不容不二又以见平常之时要切之处无所不用其谨则天理存而人欲泯是乃所谓致中和之功也圣明之主熟玩而深体之则天地位万物育其源实自此出可不勉哉
  诗曰小雅正月之篇潜虽伏矣亦孔之昭孔甚也昭明也故君子内省不疚疚病也无恶于志犹言无愧于心君子之所不可及者其惟人之所不见乎诗曰抑篇相在尔室尚不愧于屋漏故君子不动而敬不言而信
  臣按此亦前章慎独之意故引诗以明虽潜深隐伏之地而其昭著章灼有不可揜者故君子内省不疚而无愧于心盖人心至灵毫发之微少有自欺必有不能慊音惬于中者此所谓疚也此所谓恶也惟夫处幽如显视独如众反之于已无所疚恶焉此君子之所以大过人而人之所不能及也又引诗谓处室之时当无愧于屋漏故君子静而常敬嘿而常信不待动作语言而后见也存养之功至此非盛徳其孰能之乎
  乐记君子曰礼乐不可斯须去身致乐以治心则易直子谅之心油然生矣易平易直正直子爱谅信也油然新生好貌易直子谅之心生则乐乐则安安则久久则天天则神天则不言而信神则不怒而威致乐以治心者也致礼以治躬则庄敬庄敬则严威心中斯须不和不乐而鄙诈之心入之矣外貌斯须不庄不敬而易嫚之心入之矣
  臣按古之君子以礼乐为治身心之本故斯须不可去之致者极其至之谓也乐之音和平中正故致此以治心则易直子谅油然而生自不能已生则乐善端之萌自然悦豫也乐则安乐之然后安也安则久安之然后能久也久则天浑然天成无所作为也天则神变化无方不可度思也天虽不言人自信之以其不忒也神虽不怒人自畏之以其不测也生乐久安犹孟子所谓善信美大也至于天且神则大而化之矣礼以恭俭退逊为本而有节文度数之详故致此以治身则自然庄敬庄敬则自然严威夫礼乐一也然以礼治身至于严威而止不若乐之治心能至于天且神何也盖天者自然之谓治身而至于严威则亦自然矣其效未尝不同也但乐之于人能变化其气质消融其查滓故礼以顺之于外而乐以和之于中此表里交养之功而养于中者实为之主故圣门之教立之以礼而成则以乐记礼者推明其效亦若是其至也于是又言身心无主则邪慝易乘中心斯须而不和乐则鄙诈入之外貌斯须而不庄敬则嫚易入之善恶之相为消长如水火然此盛则彼衰也鄙诈易嫚皆非本有而谓之心者和乐不存则鄙诈入而为之主庄敬不立则易嫚入而为之主夫既为主于内非心而何犹污泥非水也挠而浊之是亦水矣此礼乐之所以不可斯须去身也
  君子奸声乱色不留聪明淫乐慝礼淫乐如郑卫淫哇之乐慝礼如委巷猥俗之礼不接心术惰嫚邪僻之气不设于身体使耳目鼻口心知音智百体皆由顺正以行其义
  臣按君子之所以自养者无它内外交致其功而已故奸声乱色不留聪明者所以养其外也淫乐慝礼不接心术者所以养其内也外无声色之诱则内亦正矣内无淫慝之惑则外亦正矣惰嫚之气自内出者也邪僻之气自外入者也二者不得设于身体如是则外而耳目鼻口四肢百体内而心知皆由顺正以行其义自养之功毕矣斯谊也夫人之所当知而于人主为尤切惟圣明留意焉则颜子四勿之功可以庶几也
  孟子曰牛山之木尝美矣以其郊于大国也斧斤伐之可以为美乎是其日夜之所息息生长也雨露之所润非无萌蘖之生焉牛羊又从而牧之是以若彼濯濯也濯濯荡然之貌人见其濯濯也以为未尝有材焉此岂山之性也哉虽存乎人者岂无仁义之心哉其所以放其良心者亦犹斧斤之于木也旦旦而伐之可以为美乎其日夜之所息平旦之气其好恶与人相近也者㡬希则其旦昼之所为有梏亡之矣梏械也梏之反复反复犹展转也则其夜气不足以存夜气不足以存则其违禽兽不远矣人见其禽兽也而以为未尝有才焉者是岂人之情也哉故茍得其养无物不长茍失其养无物不消孔子曰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惟心之谓与
  朱熹曰牛山齐之东南山其木固尝美矣以伐之者众故失其美然气化流行未尝间断日夜之间必有所生长非无萌蘖也而牛羊又从而牧之是以至于濯濯也良心者本然之善心即所谓仁义之心也平旦之气谓未与物接之时清明之气也好恶与人相近言得人心之所同然也人之良心虽已放失然其日夜之间亦必有所生长故平旦未与物接其气清明之际良心必犹有发见者但其发见至微而旦昼所为之不善乂已随而梏亡之如山木既伐犹有萌蘖而牛羊又牧之也昼之所为既有以害其夜之所息夜之所息又不能胜其昼之所为是以展转相害至于夜气之生日以寖薄而不足以存其仁义之良心则平旦之气亦不能清而好恶遂与人远矣又曰孔子言心操之则在此舍之则失去其出入无定时亦无定处如此孟子引之以明心之神明不测得失之易而保守之难不可顷刻失其养学者当无时而不用力使神清气定常如平旦之时则此心常存无适而非仁义矣程子曰心岂有出入亦以操舍而言耳操之之道敬以直内而已又曰人理义之心未尝无唯持守之即在尔若于旦昼之间不至梏亡则夜气愈清夜气清则平旦未与物接之时湛然虚明气象自可见矣孟子发此夜气之说于学者极有力宜熟玩而深省之也
  臣按孟子之言以旦昼为主而朱熹推衍其义谓当无时而不用力则旦也昼也夜也皆兢业自持之时其功益精密矣臣不佞又尝推衍朱熹之说为夜气之箴有曰盍观夫冬之为气乎木归其根蛰坯其封凝然寂然不见兆朕而造化发育之妙实胚胎乎其中盖阖者辟之基自冬至以后为辟自夏至以后为阖贞者元之本元于时为春贞于时为冬而艮所以为物之始终艮东北之卦夫一昼一夜者三百六旬之积故冬为四时之夜而夜乃一日之冬天壤之间群物俱阒窈乎如未判之鸿濛维人之身向晦宴息亦当以造物而为宗必斋其心必肃其躬不敢弛然自放于床第之上使慢易非僻得以贼吾之衷虽终日乾乾靡容一息之间断而昏冥易忽之际尤当致戒谨之功盖安其身所以为朝听昼访之地而夜气深厚则仁义之心亦浩乎其不穷本既立矣而又致察于事物周旋之顷敬义夹持动静交养则人欲无隙之可入天理皦乎其昭融臣谓物欲之害夜为最甚故其说以夜为本若异于孟子朱熹者然亦未尝不互相发也愚者一得惟圣明幸览择焉
  孟子曰仁人心也义人路也舍其路而弗由放其心而不知求哀哉人有鸡犬放则知求之有放心而不知求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
  臣按仁者心之徳也而孟子直以为人心者盖有此心即有此仁心而不仁则非人矣孔门之言仁多矣皆指其用功处而言此则径举全体使人知心即仁仁即心而不可以二视之也义者人所当行之路跬步而不由乎此则陷于邪僻之径矣世之人乃有舍其路而弗由放其心而不知求者正犹病风丧心之人猖狂妄行而不知反也岂不可哀也哉鸡犬至轻也放则知求之人心至重也放而不知求借至轻而喻至重所以使人知警也然则人心之放何也欲汨之则放利诱之则放心既放则其行必差故孟子始以人心人路并言而终独谆谆于放心之知求能求放心则中有主而行不失矣故曰学问之道无它求其放心而已矣自天子以至庶人其道皆然而人君以一心而受众攻尤易以放然则其可以不知求乎求之匪它以敬自持而一念不敢肆而已心本非外纵之则放求之则存犹反复手也心存则仁存仁存则动无非理即所谓由义路也圣学之要孰先乎此
  孟子曰无或乎王之不智也或与惑同虽有天下易生之物也一日暴之十日寒之未有能生者也吾见亦罕矣吾退而寒之者至矣吾如有萌焉何哉萌谓萌蘖今夫奕之为数小数也奕围棋也不专心致志则不得也奕秋通国之善奕者也秋奕者名使奕秋诲二人奕其一人专心致志惟奕秋之为听一人虽听之一心以为有鸿鹄将至思援弓缴而射之缴以绳系箭而射也虽与之俱学弗若之矣为是其智弗若与曰非然也
  臣按孟子之告齐王也可谓至矣盖人主之心养之以理义则明蔽之以物欲则昏犹草木然暖之以阳则生寒之以阴则悴正人贤士进见之时常少理义溉灌之益其能几何退而以邪说进者至矣犹暖之日寡而寒之日多虽有萌芽旋复摧折其如之何哉又以奕比之奕虽小技非专心致志则不能精故其一以专一而得之其一杂以它念而失之非诲者有勤惰学者有工拙由一与不一而已故程頥为讲官尝言于上曰人主一日之间接贤士大夫之时多亲宦官宫妾之时少则可以涵养气质薫陶徳性呜呼人主欲以理义养其心必如頥之言而后可
  孟子曰养心莫善于寡欲其为人也寡欲虽有不存焉者寡矣其为人也多欲虽有存焉者寡矣
  吕大临曰欲者感物而动也治心之道莫善于少欲则耳目之官不蔽于物而心常宁矣心常宁则定而不乱明而不暗道之所由生徳之所自成也不存者梏亡之谓也寡欲之人则无梏亡之患矣其为人也多欲则好动而无节妄作而失常善端所由䘮而天理亏焉故虽有存焉者寡矣
  朱熹曰欲如耳目口鼻四肢之欲虽人所不能无然多而不节未有不失其本心者程子曰所欲不必沉溺只有所向便是欲
  臣按养心谓涵育其心也存谓不失其本心也多欲则戕伐其心矣乌乎养以欲戕伐则丧失其心矣乌乎存昔汉武帝谓群臣曰吾欲云云汲黯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奈何欲效唐虞之治乎夫尧舜无欲者也武帝好声色好征伐好刑名好财利好神仙多欲者也多欲则邪念纷纭本心流荡而欲效尧舜而施仁义得乎周敦頥曰圣可学乎曰可有要乎曰一为要一者无欲也无欲则静虚动直静虚则明明则通动直则公公则溥明通公溥庶矣乎然则有志于学圣人者必由寡欲充之以至于无欲而后可若夫多欲而不知所以克之方将与汉武同科而欲远辈尧舜非臣之所敢知也惟圣主致思焉
  以上论操存省察之功













  大学衍义卷二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三十
  宋 真徳秀 撰
  诚意正心之要二
  崇敬畏
  规警箴诫之助
  大学曰汤之盘铭盘沐浴之盘也铭者名其器以自警之辞曰茍日新茍诚也日日新又日新
  朱熹说已见大学或问
  践阼篇大戴礼篇名武王践阼三日受丹书于太公惕若恐惧而为戒书于席之四端为铭焉云云全文见第二卷
  席四端铭曰安乐必戒无行可悔一反一侧亦不可以忘殷监不远视尔所代尔武王自谓也代谓周代商
  臣按安乐则易怠怠则必有悔故孟子曰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当寝而安逸欲易作一反一侧敬不可忘淫戏自绝视彼殷商铭席四端为心之防
  鉴铭曰见尔前虑尔后
  臣按鉴虽甚明见面而不见背犹吾一心有所明亦有所蔽患常伏于照察所不及过常生于意虑所不周故虽圣人懔乎隐忧
  盘铭曰与其溺于人也宁溺于渊溺于渊犹可游也溺于人不可救也
  臣按盥沐之盘朝夕自洁因而为铭与汤一辙溺人溺渊因水生戒盖溺于渊者犹可浮游而出憸夫壬人所以䧟溺其君者千智百态使吾沉迷于旨酒厚味颠倒于艶色淫声方恬安而莫觉倏祸败之遄兴斯其为患讵止于溺渊而已乎
  楹铭曰毋曰胡残残害也其祸将然毋曰胡害其祸将大毋曰胡伤其祸将长
  臣按斯铭凡三反复盖人情每忽于窈微而祸乱常生于隐伏铭之于楹朝夕见之以敬以戒保于未危
  杖铭曰於乎危于音乌一本作恶音同于忿疐于如字忿疐怒也於乎失道于嗜欲於乎相忘于富贵
  臣按大易所谓惩忿窒欲逞忿者有危身之爱纵欲者有失道之辱杖之为物于以自扶操之则安全有赖舍之则颠踣可虞富贵奢淫易忘兢畏于杖为铭是或此义
  牖铭曰随天之时以地之财敬祀皇天敬以先时臣按天实生时地实生财而君用之敢昧自来祀以报本亦必先时匪物是贵敬以将之齐明盛服对越上帝于牖为铭朝夕是戒
  剑铭曰带之以为服动必行徳行徳则兴倍徳则崩倍与背同崩倾坏也
  臣按剑之为服以示威武然徳寔威本威乃徳辅惟徳是行无思不服一于用威祗取颠覆𬱃𬱃独夫所宝者剑终以自燔千古之鉴
  矛铭曰造矛造矛少间弗忍少间谓须㬰终身之羞余一人所闻以戒后世子孙
  臣按兵者凶器圣人所重茍非拯民其忍轻用一矛之造谨之戒之况于兵端一启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残生灵之命奸天地之和者皆斯须不忍实为之宁王以此戒其子孙万世人主可违斯言铭凡十有四今摘其词义易知者如右
  礼运礼记篇名三公在朝三老在学即三公之致仕者王前巫而后史卜筮瞽侑卜筮掌卜筮之官瞽无目者诵诗以侑也皆在左右王中心无为也以守至正
  臣按古之所以众建忠贤森列左右者皆以正人君之心也在朝则有三公焉所谓道之教训傅之徳义保其身体者也在庙则有三老焉所谓宪徳乞言者也巫掌祀以鬼神之事告王史掌书以三皇五帝之事告王掌卜筮者以吉凶諌王瞽蒙之叟以歌诗谏王一人之身而左右前后挟而维之以引以翼有孝有徳虽欲斯须自放得乎故王中心它无所为惟守至正而已后世人主所亲者䙝御近习所说者淫声美色狐媚蛊惑者千态万貌虽欲无邪其思得乎此君徳之所以不如古也
  古之君子必佩玉右征角左宫羽宫商角徵羽五音也佩在右者其音中征角在左者其音中宫羽趋以采齐路门外之乐节也门外谓之趋齐音茨采齐即今楚茨之诗行以肆夏登降之乐节也肆夏即今时迈之诗周旋中规周旋反行也宜圆折旋中矩折旋曲行也宜方进则揖之退则扬之然后玉锵鸣也揖之谓小俛佩见于前扬之谓小仰佩见于后锵玉声君子在车则闻銮和之声銮和皆铃声行则鸣佩玊是以非辟之心无自入也
  臣按古之君子于所以养其心者无不至也佩玉中宫征之音步趋有诗乐之节行必中规矩在车则闻銮和进退俯仰之间出入动静之际莫不节之以礼和之以乐故于是时防邪僻而导中正其为功也易后世一切无之而所以荧惑斵䘮者则不可胜数故于是时防邪僻而导中正其为力也难夫惟知其难而益勉持敬之功庶乎非僻无自而入不然非臣之所敢知也
  国语卫武公年数九十有五矣犹箴儆于国曰自卿至于师长士卿者执政之官师长官师之长士谓上中下士茍在朝者无谓我耄而舍我必恭恪于朝朝夕以交戒我闻一二之言必诵志而纳之以训道我谓闻人之言必诵念记忆而纳之也志犹记也在舆有旅贲之规舆车也旅贲虎贲也位宁有官师之典宁者人君之位倚几有诵训之谏倚几闲居之时诵训主诵书之官居寝有𥊍御之箴居寝燕息之时𥊍御谓近习也临事有瞽史之道瞽史知天道者宴居有师工之诵师工乐官史不失书史掌书史者蒙不失诵蒙谓瞽蒙以训御之于是乎作懿戒以自儆巳懿戒即今抑诗也及其没也谓之叡圣武公臣按卫武公之所以约敕其身者可谓至矣自卿以下无一人不使任箴规之职自在舆以下无一处不欲闻箴规之言犹且作抑诗使人诵之不离其侧如是而意不诚心不正者未之有也惟能如此故生有令名殁有美谥后之人主尚其法诸
  孔子观于鲁庙有欹器焉孔子曰吾闻古之欹器者虚则欹中则正满则覆顾谓弟子挹水而注之中而正满而覆虚而欹孔子喟然数曰吁恶有满而不覆者哉子路曰敢问持满有道乎孔子曰聪明圣知守之以愚功被天下守之以让勇力振世守之以怯富有四海守之以谦此所谓挹而损之之道也
  臣按欹器古之遗法自三皇五帝有之所谓宥坐之器也天下之理至于中而止故列圣相传以中为大法而制器亦象焉虚而欹不及也满而覆过也过与不及均为非中惟中则正矣斯器日陈于前是亦几杖有铭之意也孔子因之以陈持满之戒使人知挹损之道富哉言乎
  孔子观周入后稷之庙右阶之前有金人焉三缄其口而铭其背曰古之慎言人也戒之哉无多言无多事多言多败多事多害安乐必诫无行所悔勿谓何伤其祸将长勿谓何害其祸将大勿谓不闻神将伺人焰焰弗灭炎炎若何涓涓不壅终为江河绵绵不绝或成网罗毫末不扎将寻斧柯诚能慎之福之根也曰是何伤祸之门也强梁者不得其死好胜者必遇其敌盗憎主人民怨其上君子知天下之不可上也故下之知众人之不可先也故后之江海虽左长于百川以其卑也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戒之哉戒之哉孔子既读斯文也顾谓弟子曰小子志之此言实而中情而信诗云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行身如此岂口过患哉言无口过之可忧也臣按斯文大略与武王诸铭相出入必古之遗言也孔子因是而发临深履薄之言人主诚能诵之于口志之于心而书之宥坐以自警亦进徳之一助云
  唐穆宗问开元治道最盛何致而然宰相崔植对曰玄宗即位得姚崇宋璟此二人蚤夜孜孜纳君于道璟尝手写尚书无逸为图以献劝帝出入观省以自戒其后朽暗乃代以山水图稍怠于勤左右不复箴规奸臣日用事以至于败今愿陛下以为元龟则天下幸甚
  臣按无逸一书万世之蓍龟也宋璟手写为图以献可谓有志于正君矣今经筵所在每设此图庶几开元故事然必玩而绎之如姬公之在前宋璟之在后惕然自省不敢暇逸然后此图能为进徳之助不然则视山水之绘其与几何惟圣明其深念之
  以上论规警箴诫之助臣闻程頥有言古之人耳之于乐目之于礼左右起居盘盂几杖有铭有戒动息皆有所养今皆废此独有理义之养心耳但存此涵养意久将自熟敬以直内是涵养意頥之意盖欲学者敬以自持而内自直虽无礼乐铭戒之助可也然以学者言之则今之所无固未易复以人君言之则亦何所欲而不可耶诚能内主乎敬而凡古人所以自警之具如汤武之铭笔之翰墨设之屏幛可也使人讽诵入耳著心可也燕闲永日毋深居中禁而时御便朝使儒臣环侍迭陈规益如卫武公之自警可也鲁庙之器仿而为之设于宥坐以致满盈之诫可也不宁惟是宫庭宴乐以古者献酬之礼而易今之举觞命釂以古者房中之乐如周南召南是也而代今之乐府歌辞惟所欲为孰曰不可内外交养动静弗违而意不诚心不正者未之闻也臣敢昧死以为圣明之献






  大学衍义卷三十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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