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先生文集/卷二十

卷十九 大山先生文集
卷之二十
作者:李象靖
1802年
卷二十一

权景晦庚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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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覸贤者,志坚思苦,一意向上,在吾侪中何处得来?然或恐其于展拓处,少欠开阔,今此疑难书辞,皆带此意思。盖舍读书,不可以为学,然桎梏于文句,则有缴绕之病;略细微,不可以见道,然滞局于零碎,则陷支离之域。须就平易明白处,领略取大意分明,然后从容玩索,使条理洞朗,脉络贯通,则可以救二者之失矣。未知如何?

《中庸》说,略以鄙意仰禀,必不中理,幸更赐反复,千万。学甫近有病,不能数会。大抵此学,全在讲磨揩刮之功,而只闭门独坐,岂不钝滞了人耶?可叹。

别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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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灵,兼理气言。

理气合而为心,自然有虚灵之妙。故此两字,有兼理气言者,有分理气言者,当随处活看,恐不可泥定说也。

退藏于密ː“密”字,与六合为对,作“方寸”看如何?盖上句以理对事而言,下句以方寸对六合而言。

放之、卷之,毕竟是心之体用,与上句专以理事言者不同。小注云峯说,已有此意耳。

不睹、不闻ː此“睹”、“闻”字,只作“视”、“听”看如何?

声色接于耳目者,睹闻也;耳目从乎声色者,视听也。睹闻与视听,各是一等时节。此章盖言道不可须臾而暂离,故君子之心,常存戒惧,虽耳目所未及处,亦不敢少忽云尔。盖自视听之时极言之,以至于此耳。若以“睹”、“闻”二字,作“视”、“听”意看,则却不成文义矣,更思之如何?

隐,暗处;微,细事。ː皆就心言。

承上文“道不可须臾离”,言此道无物不有,无时不然,初无动静之间,而其自静趋动之际,乃善恶分界之机,万事萌芽之初,为至隐而实见,至微而实显也,那个不是心?然曰“暗处”、曰“细事”,则就地与事而言,恐不可谓专就心言也。

中庸者不偏平常之理ː不偏不倚,横说;无过不及,竖说,不必带未发、已发看。

朱子于篇题,既以此分未发、已发,不应于此遽有异义。况下文又曰“中庸之中,实兼中和之义”,则尤更分晓,恐不须如此枉费思索也。

中庸之中,实兼中和之义ː此中字,以德行而言,而德之一字,已该中和,又有所谓行事,则中和二字,似未当得此中字。

中也者天下之大本,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体此而得诸心,见诸行事,则为中庸。只有能与所能之别耳,宁有当不得之理乎?

非有以自胜择而守也ː上文“不可能”,正指“四强”而言,非择守以后自胜之事,而此则似谓自胜,方能择守,何也?

此文义,言非自胜其人欲之私者,不能如此择而守也。盖就能择守者而言其所以能之之由,非就做工夫说也。

上下昭著ː亦以气言否?

就此理之用发见明著处言,恐不可谓就气言。

活泼泼地ː“鸢鱼”一段,明此道充满活络之意。训分俵著落,似得正意。

既有训,不敢别为说。然窃详朱子之意,只解作无滞碍倚著之意。且泼字,从水从发,是发水声。又泼字,只是活字之意,为活字说不尽,故更著泼。泼字,如言“光烁烁地”、“黑窣窣地”,皆是一义而重复言之,自是当时俗语,不应于此与活字分作两义,未知如何?

所赋形气不同而有异ː此“异”字,谓人物之异由于形气之不同,非谓所性由于形气而有异耳。又详此“异”字,指三个性字,性只是一也。但以形气不同,故有在己、在人、在物之异耳。

恐当从后说为是。

诚以心言,道以理言ː窃疑此就人分上说,以诚为存主处,以道为发用处,似与上一段“自成”、“自行”之意不同。下节《章句》“盖”字以下,正带此段意,未知如何?再详“以心言”以下,就人分言,固分晓,而训诂之法,不应一节中顿入二义。小注所谓“就一物上说,有是心然后有是事”之云,似通指物之自成者言;“在物则为实理,在人则为实心”,正如下文“物之终始”一般,未知如何?

来谕上一条,是云峯说。然一个诚字,解作两义,恐非训诂之法。下一条说,看得甚好。但此章《章句》与《或问》,又自不同,当何所从?幸更思而见教也。

权景晦甲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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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出脚,粗涉世味,以平日所知所得,有随分得力处否?杨龟山《渚宫观梅》诗,意味深长,想已佩服,为处身第一义也。

权景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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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玩体省之功,当益精专。然此终身事,正不可欲速而急,惟虚心逊志,优游涵泳,积累循习之久,自当有到头处。来书“几时收功”之叹,似有计功求获之意,而或反害夫平和悠远气象,恐亦在所省改也。如何?

权景晦乙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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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前惠书,承领多时,适值衮冗,阙然未有以修敬,甚非相与之义也。忽已冬序,伏惟侍学俱胜。象靖近苦寒嗽,杜门终日,拥炉画灰而已。自顾平日名为讲学,而尚未有田地可安顿,随循汨没,齿发已如许矣。

每念朋友中笃实用力,未有如左右者,恨未得朝夕游处以赖其提挈之助,而书来悼叹之意,又无以异于区区之所忧者,岂理义无穷,虽有得焉,而未敢遽自足邪?年来无所得,惟见此心此理不可间断亏欠。须是密切操持,沈潜玩绎,日用应接之间,惟见本心义理,都不见世间穷通得丧,方可庶几。而略见得如此,未行得到此,才遇事物纷纠,应接稠扰,不觉此心已走作,此理已昏昧,日往月来,浸渍汨没,几何而不为小人之归?而不知者往往加以无实之名,相悉如左右者,犹不免焉。益者三友,恐不如是,岂左右未之思乎?

雨溪丈,顷得旬日之游,苦人事烦扰,只成闲追逐。校得《刊补》两三处,亦未有别商量可告语者耳。仁说果有一番往复,而苦未相入,或虑左见之有误,不能究竟论辨。今得所示,正如鄙意,可以并力合鼓以抵孤城。然其墨守甚坚,恐难成悉拔之功也。

“所因”、“所损益”之义,顷因盛谕,觉前此看得甚卤莽。盖三纲五常,固礼之大体,而制度、文为,乃其小小节目。然即此节目,所以扶持其大体,随时损益,正所以使大体不坏耳。

“克己复礼”,看得亦好,鄙意正是如此。然单说克己,或未至十分无己之可克而便谓已了,则甚害事,须下“复礼”二字,方有准的可据依,圣人之言,精微缜密如此。下文虽说克己之目,然曰“非礼而勿”,则其视听言动之一于礼可知,未尝不以复礼为克己之准也。就二义皆通之中,而见其有差长,方无透漏,未知如何?一日克复之义,饶氏说亦自不妨。盖与一日用力于仁,略有工夫成效之不同,随本文咀嚼,当得其义。然此等比倂,本非大义所系,恐不必费力分疏也,如何?

“戒惧不睹、不闻”之义,一生诵习,只如高明所示。尝考《中庸或问》、《答吕子约书》,极言人生无不睹不闻之时,不容其须臾暂顷之或有。遂生疑惑,反复累年,参以《或问》、《语类》诸说,然后有以知经文本意之不然,何者?《或问》中论慎独处曰:“隐微之间,他人之所不见而己所独见;细微之事,他人之所不闻而己所独闻云云。”盖隐微者,念虑之方萌、几微之初动,而谓之所睹闻,则方其思虑之未发、事为之未萌,而谓之无所睹闻,何不可之有哉?故朱子曰:“不睹不闻,只是万事皆未萌芽,便是喜怒哀乐之未发,自家便先恁地戒谨恐惧,防于未然,所谓不见是图也。”朱子语止此盖万事已萌则可睹,而惟其未萌,故无所睹;喜怒哀乐已发则可闻,而惟其未发,故无所闻。是则睹闻之有无,在万事之萌未萌、喜怒哀乐之发未发如何耳,何尝指外面声色而为言哉?果有暂焉之顷不睹不闻时节,则其为已然也大矣,何必曰“防于未然”,曰“便先恁地”也?须著“先”字、“未然”字,皆指事物未萌而言。

末章“不愧屋漏”,申说此章之义。而胡氏曰:“动则有可睹,此不动而敬,即戒慎其所不睹;言则有可闻,此不言而信,即恐惧其所不闻云云。”盖此“言”、“动”二字,亦就自家分上发未发而言,未遽参涉于外来他人之言动也。试以此意求经义,似差明白,而日用未发已发之间,地头甚简径,工夫尤紧密,不比前说之轻扬泛忽,无即之可安。是以方窃自信,不敢唯唯于俯询之下,幸乞扫去平日熟见,试将此意,从容体玩,质之于经训,验之于日用,终有未安,更许反复,要归至当如何?此工夫紧要处,不比闲漫文义可以两存而无害,千万留意。

权景晦辛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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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气乍清,不审省馀调候渐向安健否?观玩之工,想日有程课矣。象靖臂疼脚肿,浃月呻楚,自是衰相,只得任之而已。

向来鲁院文会,适值晩炎,又不得奉邀贤史,只费了公家饭,追思甚不满意耳。儿子小得,直是偶然。纷扰半载,近才平静,而自家身心尚未安稳,古人夺志之戒,深可畏也。高山屋子粗成,前月至彼,仅一宿而归。今又以病不能出,职事甚觉弛废,坐负天饷之乐,为可愧耳。承喩一番经过,何不报主人知也?清韵不可终秘,幸因便示及也。

与内弟李希道象远、内侄夏瑞宇錥○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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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始谓君辈幼未及王父教,所得只举子文,每念嗣承未易,此事恐便已。不意今日乃能如此,未论工拙如何,只一线气脉便有来处,不觉令人起感也。

大抵诸作俱好,有手气、有古意,已解作文路迳。但也惯取古人死句,擸掇妆点,故其弊燥涩而少滋味。也又只慢慢写去,全欠收杀,故其弊散缓而无精彩。大抵都是不能剧读深思,作自己物事,只向寻摘上作家计,少间到急滚处,招呼不上,只成好笑。须是低头下心,多读烂诵,使自家胸中充积丰溢,把笔临纸,因手写去,打成一片,方是长进处,正非安坐嬉游所可到也。

《吴娘传》本不合作,中间亵语,不是君子口气,王父平日切忌此等,吾耳熟焉,故不忘也。虽然,此前头更有事在,吾常逮闻于王父矣。恨相去远,不能种种资讨。读经传等,或遇疑晦,不妨随手箚示,即当诵旧闻以对,亦不可谓全不往来矣。

李希道己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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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起雪风打窗,落木萧然,此时怀人又一倍也。顷书辞趣高远,意义精深,此吾日夜所讲求而不得者,正欲就问于人者也,而迺君借听于聋,则非其地也。虽然,君既有辱于我,不可以孤,而吾之所讲究而不得者,又不可储疑蓄晦而不以泄也,则更互攻磨,彼此殚尽,又未必不为观善相长之助也。

夫人之有是心,心之有动静,初无圣愚人己之异。然圣人具动静之德,而其动也常主于静,故体用相涵,显微为一。众人则既前有气禀之拘,而后有物诱之累,是以静而昏昧杂扰,体不能立;动而纷纠错乱,用不能行。君子之学,所以战兢临履,戒惧省察,不使其有毫丝之差而顷刻之间。然静一而动二,静易守而动难摄,静工夫省而动头项多。故圣门教人,多于动处用工,如四勿、三省、三贵之类是也。夫以一心之微而日用万事交投互感,则其应接裁处之间,易有颠倒错杂之患。然此心既正,卓然有守,则揆事度物,权度不差,泛应曲酬,随分适宜,虽事几多端,胶扰眩瞀于前,而我乃从容静暇,纡馀闲逸,初无一毫系累偏滞之私也。大抵心不可二用,故应一事则当专此事,然亦有兼听并观、交酬互应之时。如来谕所谓“行步时固主于足容,然手容不可胡乱;视瞻时固主于目容,然色容不可懈惰”,若曰“专于所事,而未免阙误于其馀”,则只此阙误之处,可见此心照管未到,顽然不动,即此便是大病也。

读书时诸容之疑,诚如所示。然未对册时,先须肃容端坐,整顿心身,令此心了然不乱,然后方始披书按字,徐看缓读,自然此心主宰不乱,向所谓头容、目容、声容、气容,虽未必逐件照勘,而依旧齐整,不至弛懈。譬如大将设坛建旗,号召署置,则部伍行列各自整饬,固不必逐队点检、逐时考阅,又不是东边巡时,西边失其句管;前队阅时,后队任其叫乱也。

对朋友、接僧徒、闲居时、众坐处,色容随变之宜,此在《论语》、如《乡党》篇及申夭、师见、见齐衰者、君子有三变等章《小学》、如《敬身》篇明威仪之则等章朱子书等,即今见行《节要》等书,论容貌辞气处非一。可考也。然只是一个敬主宰此心,随事体察,逐时存省,渐次接续,积累既久,则事至物来,真心现前,随手应副,不待准拟区画,而自有以得其当矣。

来谕又云“一事才差,悔端辄发,一个方寸常自不乐,遂疑圣人之欺我也”,则非用功深而省己切者,固不能如此体检。然义理无穷,事变多端,吾之见解地步多所欠阙,则其应事酬物之际,固不能无悔;仔细点检,不要放过,则其频复频失之间,固不能无不快于心者,此事难说,程子曰:“罪己责躬,不可无,然又不可常存在胸中为悔。”而延平曰:“是积下一团私意。”朱子说悔处,见《心经附注》中,可考也。除非上智与下愚,方是无此境界。然到极苦涩处,便是好消息;甚不快时,还是乐意思。要须大著胸肚,宽著意思,从容浸渍,勿迫勿躁,勿以频复而有悔,习之之久,将至纯深;勿以疑多而或辍,行之之久,将有会通。如此沈潜涵泳,作一生长远工夫,到见解透彻,造履纯熟,然后古人之所谓“乐”者,方可议。今发轫之初,已不堪其躁扰烦苦之心,而遽欲望夫洒落快活之境,则即此气象浅迫,田地陋隘,徒费跂想悬望之劳而终不可得。假使略有所得,是捺生做熟,非真实见识,异时意阑心懒,志虑回挠,则一时意想随手消散,更无凭恃可据之地也。

来示“佛家规模与圣贤样子不相背驰”之云,则似于进锐之馀,已有退速之渐。盖其厌事贪静之心、好径欲速之意,横在肚里,驱遣不去,所以舍烦就简,厌动求寂,不知不觉,堕落此界。今须见得吾儒之与释氏孰是孰非,孰亲孰疏,仔细讲究,真实讨论,有以见其邪正同异之所以然,则虽劝之使为而必不肯。此正理欲消长之机、人兽分界之路,不可如此藏私护贼,使邪魔种子暗地卵育于胸海田地也。

此外询及诸目,适此衮冗,未暇修答。然此数段大节,若蒙首肯,其馀自当不约而合,不必费力分疏也。大抵此等义理,极是渊深,自家眼目未到,只从傍看覰,依俙道说,必多病痛。幸须尽意反复,庶彼此之间交有所益,未知君意以为如何也?早晩人事了歇,当遂山栖之意,当得面论,书不缕缕。

李希道癸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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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递到委书,备审彼时侍馀服史如宜。惟是奉老飘转,未有底泊,虽赖主人仁贤,聊且栖泊,然终非可久之计,未知何处乐土可为安身立命之地?此事苦痛,不敢须臾忘也。每窃私念,外氏自丧祸来,遗緖坠茫,年少有志如左右者,又迫衣食乱心,恐此事便已,未有以嗣承者。迺今书来,知有居群劬业之乐。又其所为规、图、铭、辞之作,皆骎骎有理义之见、作者之趣。未论其浅深醇疵,即此规橅意象,便有来处。循是以往,不懈益虔,亦何事之不可做?令人爽然而自失,既又懑然而自慰也。

所论仁说,泛言仁体流行之妙,固无不可,而仁之所以得名之实,则初不在于此也。今且低头下心,体认仁之所以得名者何意、人之所以求之者何术。门言仁,头项多而旨趣异,何缓何急?何先何后?密切讲究,反复体认,使其体段影象了然心目之间,玲珑透露,左右逢原,然后其流行充满之妙,始有可得以言者。今未有此一段工夫,只认取瞥霎光景,窥取儱侗物事,遽以为仁果在是,则其真面本体,固不可得以见焉,而一时意思休歇,回顾思想,则已索然而无物矣。朱先生平日极不爱此等,《语类》答陈安卿数条,正说此义,幸可检考也。仁字,本以爱之理得名。须把爱字,看其理如何为仁,见得分明后,又看其为心之德者如何,反复熟玩,方是于自己亲切。如此泛言,阔疏无情理。今不敢尽底里说破,容俟再加商量。

其曰“先从近里亲切处,讲究踏逐”,此语却无病。然言之甚易,行之甚难,又须见得近里亲切与上达处只是一串道理,方是行著习察,方是儒者见识,幸日用处如此用功看如何?

“生理酸楚”之喩,令人太息。适此窘束,未有以相喣濡,此岂相爱之情邪?“分定”二字,固已见到七八分。然一向抑遏警省,亦是外料。须是以穷理修身为活计茶饭,咀嚼厌饫,充然自饱,见得贫富贵贱无甚紧要,此所谓“内气胜外物”,亦古人所谓“乐处”。幸日用间寻常以此意浇灌胸次,久久自当见效也。看来此事体大,日月长远,一事虽料理,众理难得包罗;目下虽整顿,久远难保如何,须是力量大、志意坚、工夫笃,方可庶几。每念君气不甚盛,有妨进就,未知别来养成如何?所望于外门者,于君不浅,幸努力自爱也。

龟君资地甚好,文辞亦翩然,只是于根本处,未识向往,恨末由与君相聚对同讲磨也。《刊补》勘䘨,非敢承当,然只考丁乙、仇舛误,亦不敢牢辞。而冬春时节,京里过了,下来旋又迫疾病丧威,不能自近于丌案,尚未试手,自愧不敏也。遗集,闻已卒业,旧本,幸讨便见投也。亟欲一番誊出以自藏弆,乃以勘校整顿见责,则非所敢闻也。使区区拙见,万分有一近似,岂于此故欲无情哉?《洪范衍义》,少游外庭,未暇细览,然其次辑论著之义,则闻之详矣。

酉谷权丈之意,亦复郑重,仁里从兄,何当启行?窃从宾客之后,与闻去取之义,固所愿望,而疾病在躬,恐未可以自力也。仲休从三月遭内艰,又丧其室;仲则遘疾危死,仅得差可,向来些少工夫,亦废之不复讲矣。今看与渠辈书,意思尽好,辞采反复可玩。然此在渠辈受病不深,而适当之,所谓“著了袈裟事更多”者,正是今日活计,何不向我攻砭施以当剂,而与局外旁观等闲酬酢?岂以年岁之故,不欲直斥以效古人暬御之献邪?

规、图等作,皆有意思,非卒乍窥觇所覰到。然间有鄙意看不破处,略加批评,别纸录去,如未中理,勿惮违覆,乃相长之道也。群居诸益,未知谁氏?可与进此学者,能有几人?所与讲磨者何书?世间事不属自家境界,只有此一段,尚可著力,而各此星散,声闻俱阻,况进于此者耶?尧叟氏近来宿病何如?学问工夫一向长进否?皆所欲闻也。青城权丈辟地日月山下,与贵境不甚远,或能来往候谒否?驴仆若难具,千里徒步,古人所屑,亦有何不可邪?兀坐村里,自作主张,不能获近胜己,亦长进不得,此又所当戒也。

象靖疾病一向沈汨,冗故一向浸渍,意思一向枯损,兀然为庸人而无以自拔,虽日用之间作意提掇,而苦间断不接续,如是而能有进乎?今此大言狂吓,恐见讼于左右也。幸随便寄音,更相勉励,使颓懦者有所依而立,亦一事也。

别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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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规ː慎交接ː使善者好之,不善者恶之。

学者持己处物,一以和敬温爱,不敢以慢人傲物为心。彼贤者也则当亲吾之德,不贤者乎则亦畏其威而不敢肆,非我有以使之好恶也。著一“使”字,便和自家这里不自然了。圣人之答子贡,亦因其问而论其理耳,非谓欲使之如此也。“择贤愚而亲疏之”,此语亦欠浑厚。试看先圣说“泛爱众而亲仁”。是怎么气象?子夏之言,所以见讥于子张也。此等处须参互体究,方见古人用心自是不同。试如此用工看如何?

过失相规ː闻过愈甚数疏之戒。

不知斋居诸益或有异姓朋友否?若只门内至亲,其偲切之规,固与朋友有间,须以诚意感动,觊其有悟而已。“数疏”二字,非所以施于至亲也。

后论

此规只设防禁,而未及乎所从事之实。妄谓以朱先生《白鹿洞规》“明伦知行”为规模节目,而以此为防范,则庶有持循据依而不昧于所趋矣。

此学,是本分事业,不可以指目而有挠避;是家常茶饭,不可以骇笑而有隐讳。然内著工夫而勿矜耀于人,蹈履平常而勿乖异于众,亦君子之所用心,固不可专恃己见而尽废或者之论。盖二义并行而不悖,方是恰好道理也。

人心寂感图

北溪本说,只是论人心寤寐动静之分耳。“寂感”二字,就寤而有主处,指未发、已发而言,今以此命图,恐非古人立言命物之意也。

心之所以为妙、人之所以下工,皆在动而有主处,尽求尽无穷,尽行尽不尽。今此寤寐动静之分,排列为图,实无下手用工处,恐虚费气力也。

人心道心,分合言之不如四七之各有界限

人心道心,可分合言,则四端七情,独不可以分合言乎?各有界限,分言之谓也,合而言之,亦不害其一物,《中庸》、《乐记》、《好学论》之浑沦言之,是也。人心道心,真实有界限,圣贤分明说破。今曰“不如四七之各有界限”,则恐看得不破。盖合言者,就分言之中,见其有贯通之意,不可以此而谓全无分别也。

七情虽中节,不可谓四端;四端虽流恶,不可谓七情。

自其根本界限而言,则固如此说。若错而论之,七情之中节,即气之听命于理,斯理也,乃本性之发也;四端之流恶,即理发未遂而为气揜,是气也,即形质之累也。盖通身只是一个理气,故其分虽未尝相杂,而其理又未尝不一。须是就同中而知其有异,就异中而见其有同,方是周遍精密,不落一边。一向如此分析,疏阔无情理也。

四七,以初动处言。

四端,固以初动处言,七情,恐不可如此局定说。

方寸是血肉之心

固是如此。然古人所说方寸,皆指其中虚灵知觉者而言。

戒惧是自显而至密,谨独是自密而至显。

戒惧是统体工夫,通动静、贯有无,谨独只就初动处说。今当曰“戒惧是自动而至静,谨独是自微而至显”,则恐或无病矣。盖同下一“显微”字,不见得动静之分耳。

来谕数段,大抵于心性理气之说,思索尽苦,见解尽精,此延平所谓“知觉之效”,亦“道理进之验”。然恐于文理密察处,有多少欠在,往往究索太过,或近于穿凿。须是将古人见成说底,依本分理会,理会熟时,自有通透处,方是真实见得。今自心未有定向,而随意思量,信手究索,便执认以为道理便是如此,则古人所谓“碍却正知见”者,不可不虑耳。

四七辨论,又是理气源头,心性妙蕴。须将诸圣贤说,反复参究,将来体认,却将退陶书为证,使自家肚里有主张定本,然后徐取后来诸家说,参伍商量,方可不差路脉。盖后来论说愈多,头面愈繁,径入其中,鲜有不缠绕于藤蔓也。抑又有一说,此等义理,虽当早自讲究,然一向如此,向无形影处,寻讨少间,无可据依,说得虽是,全不切己,只是空言不济事。须就日用彝伦应接处,做低平近实工夫穷理,又须就《诗》、《书》、《语》、《孟》等平易切近可易知易见处,白直理会,看破教熟,自然心地宁静,义理纯实,回头看此等,却易为力,幸如是体察看如何?往往不能无补也。

李希道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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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闻病报,纡郁转深,岭海阻阔,音问不时。不审杪夏毒热,侍馀调履减剧何居?已试下汤灸否?家贫力弱,山中罕有朋友之助,每念之,未尝不伤叹也。象靖亲候稍适,唯是私幸,而所有身病,一味作苦,神气惫削,往往收拾不上,自怜吾辈同一运气也。

所示辨论文字,反复究观,有以知其讲磨磋切之益,不待千里命驾而出于同门弟昆之间,此古人之所难得也。窃念外氏自丧难来,先故寝远,微言如线,深恐一朝泯沕,以永戚在天之灵。所以殷勤属望于吾弟,而恨其迫穷困,无以资远游以广其闻见知思之益,不谓诸公问识之富、讲讨之乐有如此也。或者天有以相外氏,使其垂绝者得以大家扶将以无坠于地乎?

四七界分,此义理根源,心性蕴奥,未有一日究索之工,而诸公又以其承受于家庭者而为之说,区区贱臆,何足以居诸公之意外者?吾弟之所以见嘱者过也。虽然,尝有疑而未质则有之,今因吾弟而以介绍于施伯退而,以决平生未定之案,亦一事也。敢因诸书,略有评注,又撮其大意而重有说焉。如览之而未满,则便可秘之,为老兄藏拙;万或一有可采,则可与施伯退而商论违覆焉,幸也。

窃念人得天地之理以为性,得天地之气以为体,理气之合则为心也。其寂感动静,固有自然之机而性情之名立焉,性为体而情为用,性者其本根而情者其端緖也。故《中庸》、《乐记》,皆以性为大本,情为大用,言喜怒哀乐,而四端之理固浑然于其中矣。孟子悼性善之说不明,就见成性中,指其纯粹至善者而以言其本体。其言性既如此,则发而为情者,又不可以和泥带水者当之。故剔其粹然不杂于形气者而四端之名于是而立。祖《中庸》、《乐记》而《太极说》、《好学论》作焉,祖孟子朱子理发气发之说起焉,兼《中庸》、《乐记》、《孟子》之义而李先生浑沦分开之图与书出焉。盖其言或同或异,或详或略,然要其归则亦一而已矣。

盖尝论之,人之一心,只有一理乘气而有动静尔。不问所感之何事、所应之何主而槩以未发为性、已发为情,则喜怒哀乐之中节者,即本性之流行、天命之全体。就其一理之中而究其分,则如孺子宗庙之事感而应者,粹然天理之公而无涉乎形气之累也;外物缘境之触而动者,一身形气之私而不纯乎天理之正也。四端非无气之随也,而天理为主而气为客;七情非无理之乘也,而形气为主而理为客。其客主之所形,其分又乌得以不殊哉?合而为一而不害其未尝杂,分而为二而不害其本不离;浑沦言而其分开者固自若也,分开看而其浑沦者又未尝或损也。徒知理之一而欲废分开,则是知一而昧夫二,如无星之称、无寸之尺而其弊也失之鹘囵含糊;徒守分之殊而厌说浑沦,则是见异而昧其同,如无干之支、无源之派而其弊也失之支离阔疏,二者恐胥失而不达于道矣。

试观李先生辨论文字,何尝偏主一边,执一而废二哉?自夫文成之徒专主浑沦之论,则后之议者不得不摘其偏而订其谬,此曾王父所以苦心极力,以用其一生之力,其略浑沦而详分开,明其所异而不甚言所同。盖其救弊攻病,其势不得不如是耳。今诸公不从头溯源以极其同异之趣,而只就家庭见成文字,以其一时救弊之说,为全体不可易之论,见人说近浑沦,便目之以文成馀套。夫彼所谓同,同而无异,而吾所谓同,同而异;彼所谓一,一而不二,而吾所谓一,一而二。彼但有浑沦,而吾以分开者而兼言;彼但有一道,而吾以互发者而并论。非欲故同于文成,亦非故异于文成。盖天下元有此理,古今元有此说。其是者固不害于偶同,而其不是者亦不期而自异矣。吾何所容心哉?今若专主分开,不相混合,则虽似简洁可喜,然其落于一偏,不能圆备,则与彼之喜合恶离者,真所谓“殊涂而同科”矣。且以七情为气发而全不属于理,则是天下有理外之气;以为虽有理而与四端之理不同,则是天下有二理也。以为理外有气,则是不识乎气;以为有二理焉,则是不达于理。于此究之,则亦将有以处此矣。

尝窃妄谓后来议论,头緖多而眼目易眩,门户歧而志意易惑,自家权衡未足以折衷群言而径入是非之林,遽欲定其取舍而为从违,则鲜有不缠绕于藤蔓者也。此理是天下公共,何亲何疏?何彼何此?何爱何憎?何取何舍?不必得为在己而失为在人,不必入者为主而出者为奴。今且将诸家文字与夫今日见解,权行倚阁,使胸中空荡,无所适莫。且就《中庸》、《乐记》、《孟子》、书等,反复硏究,密切体认,其有义理异同处,切勿轻自取舍,各就本文,讨究正意,分明透露。然后合幷通看,则必有疑晦不通处,亦必有窒碍相妨处,勿以多惑而生懈,勿以厌烦而中辍。积习之多,究玩之久,则疑情渐剥,真意始露,始者各为一义而今乃融会为一,始者互有妨碍而今乃并行不悖,横说竖说,各有攸当;离看合看,无非道理。然后始乃回头举看诸家文字与夫前日见解,其疏密浅深,自无以逃吾之鉴矣。大抵今日吾侪得于承袭之馀,不患无见于分开,而往往于浑沦处,全欠眼目,随时矫救,亦不可谓无其道矣。虽然,今亦不敢偏主浑沦,如或者之论,而两下立说,对同勘破,以自附于退陶立二图、著二说即浑沦、分开二说之遗意,方是周遍该括,不落于一边矣。

左右立论,在诸说中,似差平易,往往有见到处。然但于根本处,未有一段工夫,所以说易差而义易晦,已于本书,略有批抹其大者,粗具于别纸,幸视破也。年来病废,不能留情于此久矣,因下索之勤,不容终默。然摸索为说,必不中理,切相订驳,毋以长上而有所惮也。亦以此意告施伯退而,幸勿弃捐,使得与置讲讨之末,此病怀之所渴俟也。

休弟被内忧煎迫,不能专意读书,诸从辈亦为功令家所困,未能拔出,维希安专意向学,尽有长进,亦坐病未能刻意也。近得讷翁所制志铭草本,尽有商量处,恨未及相示也。

别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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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气质中指言本性,则四七皆自性中流出;合理与气言,则四端理发气随,七情气发理乘。希道指气质之性言,则理囿于气,气合于理,四七不可分开;拈出本然之性,则理自理、气自气,四七分明有二发。退而

窃观李先生说浑沦处,就理气相成之中,以未发为性,已发为情,言七而四在其中;说分开处,就性有本然、气质之异,见其所发,有所主、所从之分。希道之以指言本性为浑沦者固先之,而退而遂直以为气质之性,则又落于一偏矣。方言浑沦,无本然、气质之分。希道之以理与气合者言分开,则固错矣,而分开说时,不可言合。退而遂单言拈出本性,则又失于称停矣。当并言本然、气质二性,不可遗了一边。

其相须互发之妙,固致疑于此而未得其说。退而

性之未发,气为之田地;性之既发,气为之材具。体用相循,动静不离,其相须之妙然也。而方其动也,如孺子宗庙之事感,则是触那天理之正而发焉;如声色臭味之事感,则是触那形气之私而发焉,此所谓互发者也。然理发而气未尝不随,气发而理未尝不乘,盖相须而不能无互发之分,互发而其相须者又自若也。

至云“一而二,二而一”,则理气元非一物,不可以死生人鬼赚连说。施伯

朱子曰:“性犹太极,心犹阴阳,太极只在阴阳中,非能离阴阳也。然至论太极自是太极,阴阳自是阴阳,惟性与心亦然,所谓‘一而二,二而一’也。”李先生亦曰:“分而为二,而不害其未尝离;合而为一,而实归于不相杂。”今易以“同异”二字,则同异之与一二,犹言十而谓二五也。施伯之攻此而许彼,何也?且四七之分,与理气有不同,四则理发而气随,七则气发而理乘,虽有正私之分,而毕竟俱是理气中物事,拈其七情之理乘者而言之,即四端之理也,所以合而为一而又无所不可也。

四端随感而见,心包蓄不住,气著脚手不得。希道

尝按《语类》及《孟子》小注中,并无气字,未知此语出处在何书?幸检示也。

理弱气强,管摄他不得。希道

理弱气强,乃理气之公病,非独在七情为然也。四端就气质中剔拨而言,故气不用事,理得自在。然看“道心惟微”之语,可知依旧是弱底物事。故欲人扶持扩充,不为气所揜了也。

若就浑沦言,理气本相须为体用,四端虽发于理,而气未尝不随;七情虽发于气,而理未尝不乘。希道

理气相须为体用,无论浑沦、分开皆然。理发气随、气发理乘,正是分开说,若浑沦说时,又安有四七之异名、理气之互发哉?幸就《中庸》、《乐记》、《好学论》、退陶书等,仔细硏究也。

所谓《剔拨图》者,就气质中指言本性,其动而四端七情出焉。位置之间,里四而表七,四高一字,七低一字云云。施伯

浑沦言时,虽谓之皆出于性,而其根本苗脉,终是二物,其排设位置,岂无尊卑贵贱之分哉?引适子庶子有尊卑云云。希道ː右论《心统性情中图》

此图,施伯所谓“剔拨言”者是也。然与奇存斋李艮斋书中论分开、浑沦处,取义又别。盖浑沦者,以理与气混同而为言;分开者,以理与气对待为说;剔拨者,就气中挑出理字而不言气。希道认剔拨为浑沦,故其言易差。故言情处,亦拈其善一边不杂于气而为言也。其幷言四七,盖取古人言情有此两端,幷举而兼言,以见其二者在本性之发,其体段意思如此如此,非于此强分为理气也。子思言天命之性而以喜怒哀乐之中节者为达道、孟子道性善而程子注之曰“性即理也,喜怒哀乐未发,何尝不善?发而皆中节,无往而不善”,皆不言七情发于气也。故先生以子思中节之情与孟子四端之情、程子何得以不善名之之情,一并衮同说,何尝分此是理、彼是气哉?盖义理无穷,地头多端,圣贤立论,有如此说处,有如彼说处。若每每执一而废二,持此而疑彼,无处不窒碍矣。今且看此图时,姑且倚阁根本苗脉等说,直就吾心中,见得本然之性其体段何如、四端七情其情状意思何如,各各体认分明后,见得四端与七情善一边浑同,是本性中流出回来,就自家身上体验,却有滋味,却是实得也。嫡庶尊卑等说,似太伤巧,亦不见得本图有此意思,幸仔细更思也。

性本一,因在气质之中,有本然、气质二者之分。既有是二者,是以从本性上发者为四端,从气质上发者为七情。施伯

此说固好,然性本一则何以有二名?既是有二,乌在其本一也?于此认得分明,则知四端七情同中有异,异中有同,不可但有二而无一,有分而无合也。

执事,以七情出于性,终为未安。希道

不自性发,不名为情,既名为情,毕竟是性发,以七情为非纯然本性之发则可,谓非性之发则不可。盖才说性时,便已带著气,故尝妄以人乘马说,推明四七,今谩录去。盖人有造请、干当等事,乘马而就道,其远近行止,皆人为之主,故不至于奔放失轨,而见者亦谓“某人有某行”,此四端之说也。又如马有龁草、浴河等事,人固乘之而出,而其行专主于马,故遇草则放,遇水则止,防范不严,易至于奔逸,而见者亦谓“某马放场、某马浴河”,此七情之说也。然言人而马在其中,言马而人乘其上,故或不分宾主而槩言马行,此七情所以有浑沦说也。

终以血气劳攘之物,比并浑同于纯粹至善之头,皆求于不杂乎气质之中者,为未安。施伯

分开说时固如此,然又不可把七情全做劳攘物看。朱子尝曰:“人心有分别说底,有不恁地说底,如单说人心都是好,对道心说,便是劳攘物事。”恐当以此意看七情也。不与四端对举,则七情之善一边,不害求之于不杂乎气质之中,即退陶《中图》之意也,何未安之有?

七情,虽曰兼理,而不可谓其理之外别无四端之理也。退而

理只是一理,既有七情所兼之理,又别有四端之理,一心之中,两理交窟,此不成义理,不成言语。此处更加理会,见得浑是一理处分明,又须见得不可不分处两不相妨,方是道理。幸如此体究如何?

奇高峯“七情虽属于气发,而中节则与四端不异云云”,鄙意亦嫌其太过。希道

高峯此语,李先生许其通透脱洒。然终觉有未安处,尝反复究索,妄有一说,盖不合先下“属于气”三字也。盖不分理气,浑沦而言,则七情之中,四端包摄在里,此时何尝言七情属于气哉?惟与四端对举,然后有主理、主气之分,今以七情为属于气则已,与四端属理者对待而以中节者为不异于四端,则恐于分析处,有未精也。昔有问:“形气之得其正与道心何别?”朱子曰:“这个毕竟是生于血气。”今以此律之,则七情之中节者,即气之顺理而发,无一毫有碍者耳,惟不分四七而混言之,然后方可以中节者为与四端无异也。如此看如何?论及先辈,极涉僭猥,幸加斤正见教也。

所资而发者理也希道

所资而发,可言于气,不可以言理。

若终以为未然,则当各尊所闻,各行所知,毋望其必同也。希道

朱子陆子静论太极书中语。然先生晩年见道极分明,信道极笃后,不觉发出此等语。今年逾弱冠,窥才一斑,遽自主张太过,向吾无间然上坐在,恐于进步气象,大有妨碍。幸就本原处,推究病根,务加涵养,觉得义理无穷、人己无间时,却是气质变也。

立石权丈曰:“见孺子入井而有要誉之心者,七情也;制内交之心,恻隐援溺者,四端也。不当喜怒而喜怒,七情也;制其不当喜怒而使中节者,四端也云云。”“恻隐者四端,而有纳交等心者,四端之流于差者也;喜怒者七情,而不当喜怒而喜怒者,七情之不中节者云云。”希道

朱子尝曰:“自人心而收回,便是道心;自道心而放去,便是人心。”故权丈或者如此说,然此别是一义。且四七与人心、道心,差有分别,权丈见解甚富,不谓作此话说也。左右答说却无病,尽有条理,可喜。尝见曾王父与申克斋论七情横贯处,全以七情,把作不好物事,寻常未达其意,幸检考而示破也。

栗谷以七情善一边为四端云云希道

窃谓就浑沦看,则言七而四端之理浑然于其中,七情之善一边,亦何害其为四端乎?朱子曰:“四端剔拨而言善一边。”陈北溪曰:“四端是专就善处言之,喜怒哀乐及七情等,是合善恶说云云。”人情之中,不容有两善,则所谓“剔拨而言善一边”、所谓“专就善处言之”者,岂非就合善恶中挑拨而言其一边乎?若分开看,则发于天理者为四端,而七情之所谓“善”者,即形气之得其正而不隔乎理者。当此时,使此说不得耳。

重答李希道乙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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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理气之辨,此义理深处,前修之所难慎而不敢轻说者,顾浅卤何足以及此?向者感俯询之意,不免开口胡说,自觉懔惴,恐为具眼人所笑,乃承明白痛快之喩,则非其题也。数处疑驳,足见精思力索之意。但鄙意终觉有未甚融会处,辄有分疏,恐展转葛藤,犯古人害道之戒也。

来谕四七,浑沦言则皆出于性而无所主、所从之分,而分别言则其主理、主气之分截然而不可浑同,固是也。然浑然之中而其粲然者未尝不具,所谓“分开”者,亦未尝离夫浑沦者之外也。是以虽无所主、所从,而自有脉理之可寻;虽截然不可浑同,而不害血气之相贯。今浑沦言而谓“皆性之发”,则方其分开而谓“七情之非性发”,可乎?既是性之发,则谓之无理,又不可也。四端非无气而理为主,七情非无理而气为主。其曰“气之发”、“理之发”,亦各就其重处言之而轻者在所不言,非谓各占一边,此有无气之理而彼为性外之情也。朱子《答林德久书》曰:“以口之于味之属为性,非全指气质,盖以理之属于血气者而言,如《书》之言人心也。《中庸序》中详之。”据此则可知鄙说非全然无稽也。

理弱气强,不可言于四端,固然。然孟子虽不言气,而却曰“好恶与人相近也者几希”,真西山《心经赞》,亦曰“仁义中正”而以“惟理无形,是之谓微”言之。盖理之为物,其体至微而无形,其几易昧而难著,其端乍见而旋隐,安得不谓之弱哉?《心统性情中图》,固是剔拨说,而其并书七情于一圈,则亦取其理一边而言。盖发而中节之和,原于天命之性,《中庸》说感物而动而好恶节者,全乎人生而静之性,《乐记》说一倂衮说于四端,亦是一义也。盖此与向所谓“浑沦”、“分开”者取义又别,纵横参错,无非道理。须是看得通透,认得活络,幷行而不悖,殊涂而同归,然后方可与语夫至赜之理。若每每执一而废二,主此而疑彼,则放手开眼,都成窒碍,幸须深念而痛改之。

不但穷理一事也,七情自于四端,横贯过了,向辄妄有云云,盖疑横贯四端,自是七情之通例,不应其不善者独然,而其善一边却不在此限也。窃意四端直遂底道理,七情却是横过底物事,如喜爱却与恻隐相似,而恻隐是粹然天理直发出来,喜爱却是触形缘境,从旁横过,如朱子所论志意公私侵伐之异、怒恶之于羞恶、哀惧之于恭敬,亦莫不然。盖其头面有私正之分,是以其气味有横竖之别,今只以不善者而当之,则其善者却与四端不异也。且七情之所谓善者,与四端对言,则亦不害其为横底物事也。

物理元在极处,曾王父既有定论,来谕引据广博,不必更有他语。但区区以为姑存而无害者,盖理也者,当然而不容已,必然而不可易;其体至纯而无杂,其妙至一而不二。故语其至则曰“至善”,语其大则曰“太极”。是其因地之初而其为至为极者,固完全自在,非谓此理有浅深粹杂之异。择其至且极者,别以至善太极目之,而容有一段未至未极之理也。夫理只是一而已矣,苟不至乎极,则亦半上落下,不足以为理,程子所谓“妄也”者也。但人之所见,有至有未至,故或得小而认大,涉浅而唤深,则有之耳。虽然,《大学》既以至善为纲领,而又有所谓“无所不用其极”者,则以极处为至善之所在,而不可泛谓理之所在者,亦或为随文释经之义。向者鄙论固失之一偏,而来谕欲因此而认理为和泥带水,必以至极称之,然后方为完全纯粹之物,则又非所以语夫理也。

七情善一边为四端之疑,固然。然吾所谓“浑沦言时,可且如此说”者,盖人有一性而情有两端,周子所谓“几善恶”及“善恶分”者是也。夫所谓“善”者,通指粹然天理与夫形气之得其正者而言。故退陶亦曰“言七而四在其中”,盖四与七之名固未立,而其理则固默具矣。今追言于二名既立之后,故谓之某在某中,某占某位,欲因其名而默会其气象意思耳,非谓浑沦说时已有四七之异名,又不可以无四七之名而谓并与其理而无之也。

抑又有一说,穷理固学者之先务,道之大原,不可不痛加理会。然下学而上达、自迩而升遐,乃是进学先后之序,今不向日用常行可知易见之理为玩索践历之功,而游心于一源之地,著力于昭旷之处,欲折其众理纷赜之衷而成一家之言,不惟悬揣遐想,易有蹉跌,政使实有所见,亦是空谈闲话,了无所益于切己向里之功。程子所谓“只作一场话说务高而已”者,正所以救此病也。区区虽无短长,然亦尝折肱焉,故不欲他人之有此,未知盛意果何以见教也?

李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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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者不揆僭猥,妄议前辈,惟得罪于友朋是惧,今承示,不大见斥,许以反复,或恐愚者有一得之幸也。惟是性情动静之说,未相契合,发明开示,亦不可谓不详矣,恐犹有所未尽也。

盖天地之间,只是一理动静循环代至,动之止息便是静,静之流行便是动,非别有两个物事对峙而互行也。其曰“静而有动之端”者,盖谓即此方静者便有能动之理,非谓至静之中别有所谓动之理也;其曰“动而有静之理”,亦曰即此方动者便有能静之机耳,非谓方动之中别有所谓静之理也。今曰“阴静之理为性而阳动之理在其中,阳动之理为情而阴静之理在其中”,则是四个理字重倂积叠,似有交藏互宅之嫌。且夫论性情而引此为说,又不几于无当之賸语乎?

所谓“性该动静,不可偏以静言”者,单论性时,或可如此说。然原性之所以为体,则固具于此心未发之前,而其流行运用之实则又属之情。故朱子尝曰“未动为性,已动为情”,又曰“性指其寂然未动处,情指其发动处”,又有问“论性有已发之性,有未发之性”,曰“才发便是情”。盖此理有动静之分而性情之名立焉,则性之理虽无所不该,而其分则固属乎静也。分虽属乎静,而所谓“情”者,实亦性之用也,故亦不害其涵乎动也。性无不该,动静之理具焉。此本朱子《答胡广仲书》,然旋自谓语有遗恨而颇更定其说,见《大全ㆍ记论性答藳后》今不可偏据一时未定之论而易其动静分属之宜也。

大抵性之得名,在于人生而静,故谓“主静而涵乎动”可也,而直曰“兼动静”,则性不可以动言也;谓“体立而该夫用”则可也,而直曰“该体用”,则性不可以用言也。又直以为寂而感、感而寂,则是专以虚灵知觉者言而非所以语夫性也。然所谓“涵乎动”、“该夫用”者,亦专言“性”字时说耳。今以情对言,则此静而彼动,此体而彼用,何可强以未发之体,侵过已发之界,以紊其名位体用之分?且所谓“情”者,名虽殊而实亦性之流行,则亦何忧其认性为死物而必欲加之以动、用之名乎?比如人之在家为主、出门为客,据其出入而异客主之称,然其实亦一人耳。今见其出外为客而遂嫌其无主,必谓“主人之兼出入”,则不亦滞而不通哉?

大抵左右志意坚恳,见解精核,非区区粗率所可易及。然但恐思之过苦而少涵蓄,持之太执而少活络,恐于大受处,却有所碍。且夫日用议论之间,缓下学而务上达,忽近小而骛高远,揆以圣门为学之序,失其先后缓急之宜,未知亦曾如此点检否?前已屡贡此说,而却似不甚留意,何也?象靖废惰甚矣,虽不足言,然近因反观而无所据依,始悔日前全无本领,窃欲从事于古人所谓“小子之学”者,以补塞前愆,而筋骸已弛,志虑不彊,恐终无以自脱于小人之归,每与休文相对,辄一叹而罢耳,奈何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