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先生文集/卷二十六
书
编辑答金道彦辛卯
编辑重午日所惠书,拜领多感,答之非容易,且有应接冗挠,迄阙修谢,甚愧不敏也。天气渐热,远惟省暇学履对重。象靖仅保,惟是愦愦无进步处,日月不肯少贷,甚觉前日抛却好个光阴为可惜耳。赖有权同人在此料理《鲁论》数篇,尽有警发人处,亦有前日看未得底邂逅看透了,讲论之益不少。但其归袂翩然,不可久挽,令人怅然耳。
“礼之用,和为贵”,寻常看得,只如来谕,不犯人为,只是礼之自然底体用,到得“先王小大由之”,方是人做底。承谕谂之权友,见谓所闻不如此,即是前日错说乱道,自误误人,甚可惧耳。
《心经》疑录,看得甚精细,思得甚密切,不易工夫到此。然间有鄙意未契处,不免贴标逐项以备讲辨。如有未当,不惮十反,正赖偲切之益也。疑文晦义,不可不探讨。然工夫不专在此,须就明白切实处,讽诵玩绎,体贴身心,磨礲检点,日用动静之间,见此流行之体无间断亏欠,方是己物,方是实得力处,吾辈不及古人,正在此处。近来看得此义甚分明,只是精力短乏,担荷不去,恐只如此死了,虚作一世人也。高明正不在此限,须著实做些基址,接续用功,前头大有事在,千万勉力。
别纸《心经》
编辑《人心道心章》本注“虚灵知觉”
理气合而为虚灵之体,析而分属未安。故李先生《天命图说》,因高峯说去之,今当从之耳。寂感分属,本卢玉溪说。然虚灵自是一物,分属动静亦恐未安。《大学》言“虚灵不昧”,下说“具众理”,与《中庸序》兼言形气、性命,微有离合之不同。然曰“都以气看”,则又似太开了无含蓄耳。虚灵是未发底知觉,知觉是已动底虚灵。故单言则虚灵知觉皆兼体用,惟对待说则相为体用。今曰“虚灵故有知觉”,著一“故”字微似有病,幸更加思议如何?
附注“义理精微难见”
彼问义理精微之义,而以其无形而难于开晓,故答之如此。然语势倒了,卒难了会。其意盖谓利害是粗浅而鸟兽已不知,众人能知利害而不知义理,惟君子方能知之,其精微难见可知也。盖因粗以见精,因显以证微耳。
道心主宰
“主宰”二字,体用动静,皆可言之。此言“主宰”,就道心之节制人心而人心之听命于道心而为说,不必言平日庄敬持养及未发前主宰道心之体等语也。
敬义章附注“只明人理”ː曹氏以〈“为也”〉吐为非,改以〈“是尼”〉而谓兼知行,如何?
芝山说不可轻看。
彻上彻下
体用内外,亦不妨以上下看。
幽明、巨细,无不贯乎一者ː此恐指动静交为用而言。凡阴阳昼夜、语默寂感其机缄交资之妙,只是一个道理,初无二致云云。
见敬义之相为用,有合于太极之论,因知天下之幽明、浅深虽千差万别,无不贯乎一。盖因此而悟彼,见一而知十,工夫到活络处,见解到融释处。今曰“指动静交用而言”,似少意味,更体究之如何?
“克己复礼”《讲录》ː窃谓仁者,天理之存乎心也;礼者,天理之见乎事也,事皆中节,则心德全矣。然则说“仁”字时,必带天理,说于礼,方为照应。且礼为理之节文,事皆中节,则自复于理。今曰“理何以中节?理不中节云”,若以理与节,分为二物,而“心不存,理何以中节”一句,若曰“苟要中节,先要存心云云”,似亦易置,如何?
此段,看得甚善。
《迁善改过章》附注“留在心胸为悔”
吝改与留悔,病证各异,用心不同,恐不可赚连为一项病矣。
《不远复章》附注“德以凝道”,《讲录》云云ː德是心得,道是躬行〈止〉“之馀”二字,尤可疑。
躬行、心得,行与得是德,所行所得底是道,若曰“道是躬行”,则混于能所之别矣。《讲录》亦有意义,不必深疑也。
绝四章附注“执滞不化”
“执滞不化”,释“固”字之义自分明,不须注解。言起于意、遂于必之事,执著留滞而不消化也。喜幸耽玩,不能消歇,衬“固”字意不著耳。“我”是三者之成就归宿处,如四德之贞、四时之冬耳。
问仁章附注“天与仁为有二也”
仁是天理之在于人心者,天人虽异,而理无二致,此存心养性所以事天也。
勿ː非止勿于外,要勿时已于心头刬却。
虽勿于外而勿之之机在内,不必更言心头刬却,而其心之为主可知也。
《天命之谓性章》附注“或问喜怒哀乐”条ː此下朱子说〈止〉大义相应。
两说各自为说,非逐段注释,必欲排比照应,则有牵合之病。然只是一理,故自然有通贯之妙耳。
《诚意章》附注“荀子曰心卧〈止〉则谋”ː朱子说〈止〉不言谋之为病。
《洪范》曰“谋时寒若”,何曾有病?陷于诡诈阴秘,然后方成病耳。
《诚几图》ː谨按诚几下图,未见其为胡氏之意,又未见其必违于周子之意,而赵氏作此,以证胡氏之失何也云云。
此段所论,恐未然。胡子曰:“天理、人欲,同体而异用。”夫理欲、善恶之分,不可混幷,而曰“同体”,则是同出于一原而未发之前,已具两段矣,天命之性,乌在其不杂也?既同体而发而异用,则东西相对,彼此角立,正是胡子之失,岂可谓非其本情而把持以攻之乎?天理、人欲,皆就此心发见处言,故分书于“诚”字之下。然就其所发而原其同体,则所谓“诚”者乃和泥带水之物,乌在其孤立而不污杂也?横出直出,分别善恶,原生正私之分,界辨明切。李先生《天命图》亦祖其说,何所恶而必欲废也?且于证胡失处,攻其相对之非;明周意处,又斥其横直之误,是此《图》与说,无星子是处,而朱子许以得之者,直为过予而失当矣。
人心为人欲,朱子晩年亦时有此说,如《大全ㆍ答蔡季通书》是也。《心经赞》中亦如此说,非独赵氏为此说也。幸须放下此要讨不是底意思,须就自家情性上,认得理欲、善恶分明,决去必得,积久功深,则欲去理纯而天命之粹然者,洋洋于日用之间矣。于是而观是《图》、是说,则必有吻然相契处耳。未知如何?
《正心章》附注“物来夺之”
来而夺之,则此心为物所据,岂非实乎?
忧事至则静以理ː荀子之说〈止〉少有不和,便不得静,以和静分言忧喜如何?
忧事愁恼烦扰,易得躁动,故曰“静以理”,然安静从容亦不害其为和也。各就其事而言,故异其说,岂有失其和而能静哉?
凡有动作则知所惧ː云云,为严师则凡有动作,辄严惮敬畏而无或自慢、自欺之义也。
言严畏此心,恐或为非礼之动作,以得罪于此心,如言无愧于心,无恶于志云耳。自欺、自慢,皆心之自为,恐非此章之意也。
有惧心亦是敬不足ː心有主宰,义理昭著〈止〉不定尔。
程子此段有三项意思,烛理不明是一项,气不充是二项,敬不足是三项。义理昭著是烛理事,不必拖引为敬中事也。
似此迫切ː云云,若欲见理,便与克下,则见理反为克下之效。
“见理反为克下之效”,恐非问者之意。盖谓喜好适意之事,辄有自私之心,此非道理。若遇此事而欲见此理,须克下自私之心云尔,非谓克己工夫在明理之前也。但其语意急迫,取必太速,无明理涵养浸渐进步之功,故朱子戒其迫切生病,亦非苟有罅隙便复发作之谓也。
《礼乐不可斯须去身章》附注“程子曰‘学〈止〉则一也’”ː“切问”上有“博学而笃志”五字,而篁墩去之,意者笃志有行意,故去之云云。质美者非遗却行边工夫,其次非遗却知边工夫,俱是从博笃忠信上做工夫。而质美者知之尽时,便与仁为一;其次持养之熟,便到此地位。
“博学而笃志”,程子本文无此五字,非篁墩去之也。笃志亦知一边事,故朱子皆以为学问思辨之事。质美以下,所论甚善。
《君子反情和志章》附注“若能知〈止〉鄙倍”ː疑“鄙倍”下,阙“正颜色可近信”一句。
恐或如此。
《人皆有不忍人之心章》ː“知皆扩而充之”,就心上言;“苟能充之”,就行处言。
《集注》:“知皆即此推广之,以满其所赋之量,则日新又新,将有不能自已。”据此,“扩而充之”,正是就四端发见处用功;“苟能充之”以下,即充广之馀,成效之极耳。分心上、行处,恐未安。
《牛山之木章》“不足以存”,《讲录》“气若梏亡,理随以亡”ː“梏亡之矣”者,兼言气与理也;“梏之反复”者,气也;“不足以存”者,理也。心固兼理气,然于此对气言,则不妨专言理也。
梏言朝昼之所为,梏此良心也。梏之反复,则神耗气散而不能存得此心。今以梏之反复为气,则非孟子本意,以存者,直为理亦未安,盖谓仁义之心也。《讲录》固简短难通,而来谕恐又益远,幸更取本文玩绎,当得其义也。
附注“兰溪范氏曰云云”ː窃尝思之,若能此心常操而存,则其体也莹然无私,其用也发必中理,一日之间,寂感无时而此心自若,无汨乱如胡文定所云,则可。范氏则不然,既言心之走失不存者而乃谓至静者自若,似是别有至静之一物在乎走失之中,其然乎?
此论甚善。李先生诗集中有论此二首,《答崔见叔书》亦有之,幸检看如何?
百起百灭,而心固自若ː胡氏所说〈止〉毕竟是心之体也。
毕竟是心之体,然此体段之体,非体用之体也。
“惟是止于事”,《讲录》“若能有见乎此,则不患其不知矣”ː“知”字疑“定”之误。又《讲录》曰:“自见颜子不违仁气象云云。”
“知”恐“止”之误,音相似而误写也。“不违仁气象”,此须潜心默识,深体而实行,方有见得处,只以一两句说过,无甚意味耳。
才不思量〈止〉形象ː云云,既制缚而使之不动,则思量个不思量底,便成一块物事,寄寓在一隅也。或云:“要不思量底,便是一个形象,把此心寄寓此形象。”
强把制缚与寄寓形象,各是一项病,今下一“则”字,若相因而为病,恐非本文之意也。“或云”以下,恐不如前说差长。
不病无倦〈止〉恣意ː大意以为〈止〉况可使之至于失心乎?
“身体犹如此,况可至于失心乎”此数句,似非本意。盖“慎生不恣意”,即是不过苦而生病,即此便是善学,便是不至于失心,非引此以喩彼也。外事如得丧、荣辱、利害之类。
非物所能宰ː欲以忘执持,则忘便是物,心为物之所制耳。
心自为主宰而非听命于物者,今执持此心,使欲坐忘,则即此便是动了,非为忘之所制之谓也。
延平先生条ː“日中理会”,恐是书册应接上;“夜里思量”,恐是瞑目端坐时。
“夜里思量”即是日中理会底,只是瞑目端坐而已,则不必下“思量”字。
更不做将去〈止〉不立ː此条,程氏抄入于主静之目,下文有“静坐”二字,故以根本作主静看。
敬者一心之主宰,故为根本工夫,如中和第七书“庄敬涵养为日用本领工夫”是也。敬贯动静,而必以静为本,故下遂言静坐,所以篁墩收入主静条中耳。
临事方用ː“方用”言方当发用之际。
无事须静,临事方用,那心去应接,便有气力。静时之思虑散乱,即不待临事而先用了心之病也。
视心如冦贼
冦贼不可制,只是主心不定,为思虑事物所侵扰,不能自制之意,如上文翻车流转之喩、一串数珠之与,皆此事也。来喩“存心幽妙”、“察识端倪”等语,皆非当病而强欲形容,龃龉賸叠,反生病痛,未可更检否?
不是于格致之先有一敬工夫在
此不可局定说。古人小学,已做存养工夫,入大学,固是先有一敬工夫。然只就大学言,则当穷格时,立个此心卓然有主,则益精明而不昏,是齐头做去,不争霎时,非是别有一段工夫在穷理之先也。今且当就地头看,不可主此而攻彼也。
恭而安ː恭而不安处,不但在太矜持、太拘迫,其心不能纯于天理,未免用意行私,其于表里过不及之间,有所强勉作为,不得一于本然之则也。
“恭而安”,自是形容孔子气象,横渠借来,作自家工夫不曾纯熟自然如圣人耳。用意行私,有所作为,则其所谓“恭”者,亦只是足恭色庄耳,安与不安,固不论也。读书切忌此等支蔓,只取本文,反复讽玩,自见得正当义理可受用耳。未知如何?
多少病在ː病是何病?就横渠分上言之,则只是做个恭不到熟,其病不过为著力太重而已。凡人之病,或有气质麤粗,未易驯吻乎规矩;或有把了恭敬为别事,用意硬做;或有应副人情,周遮瞻聆,有以违乎天则。气质之病,久可变化,心术一差,无由成熟,如何?
学而不成,则著力而近于助长,硬把而涉于作为,龃龉而不纯熟,辛苦而不快活,可知有多少病也。“凡人之病”以下,虽非本意,然用以自点检矫揉,则亦省身进学之一方也。
忠信所以〈止〉死灰
就视听言动上,点检其非礼而勿之,是多少用工绝四,后私意净尽,天理流行,与天地同其运。忠信进德,是终日乾乾,实心向前,无一息之间,几时如枯木死灰邪?
必待有所安排布置
就流行运用处,随事省察,各中其节,则事应既已不待安排而心自静。今于用处,弃而不省,欲专就静处用工,则无田地可安,无动时得力,所以安排布置而有助长之病也。
濂溪云“定之〈止〉主静”
主静者,言具动静之德而其动也主于静也。盖人之一心,动静周流,然体立而用行,动有资于静,故必主于静而以立应用之本。及其动而各当其则,自然中节,无杂乱纷扰之患,则是动亦静,盖动静理均而“静”字势重耳。今曰“未发何事于主”,则是认“主”字为工夫也。又云“稍存沈静意思,不失安重气象”,则是于应事之际,别有一段静工也。“截断”二字是自动向静,如秋之收敛即是主静之意,非动亦定之谓也。
言动之不可不敬也ː吕与叔、黄直卿之问〈止〉亦如是。
此等处,且当就见成本看读。却就自家身上著“敬”字工夫,动静不失,方有实得力处,不可如此闲费气力也。如何?
是乃所以见天地之心者云云
朱子初从程子说,如中和第六书“记论性答藳后”是也。后来以为未安而改从今说,《中庸或问》、《答吕子约书》是也。
《讲录》“当求南轩〈止〉有味”ː心有主宰,静而惺惺不昧,动而条理不乱,动亦定、静亦定,便是主静之意也。南轩始悟敬之所施有先后。
持敬则身心肃然而不乱,应接中节而不差,程子所谓“敬则自虚静”是也。故曰“敬即主静之意”,又曰“勉力于敬而觉主静之有味”,是盖合静于敬而一之,无动静、无分段、无时节。今以静对动而谓敬之所施有先后,则非南轩之本意也。
《仁人心章》附注“又谓门人”条“便不见”、“便见得”
“便见得”谓且去提撕看则便见,其放去、收来,只是顷刻间事耳。
纵之则放〈止〉手也ː云云,舍之便放、觉之便在,如手自反而反,自覆而覆。
“自反而反,自覆而覆”,似未安。只谓此手不反则便覆,不覆则便反也。
《饥者甘食章》附注“朱子”条ː云云,“利欲”二字,不必专在富贵,似可兼言口腹,则赵氏之言,未见其甚异,而朱子称其甚善,又以利欲对饥渴说者何也?〈止〉且赵氏所云“利欲”者,非必指贫贱富贵而言也,的言人心所以受害之骨子。心中有此根本,则凡贫贱患难之自外者,方售其害矣,只言为贫贱所害云尔,则无那中间受害之根本云云。
“‘利欲’二字,不必专在富贵,似可兼言口腹”,此语未安。此章盖以口腹为饥渴之害,譬人心之为贫贱之害,以小喩大而已。所解赵氏说亦善。然必若如此,则《集注》何故不用此说而以贫贱富贵为言也?贫富虽在外,而贪厌之心毕竟在内。今曰利欲非必指贫富而言,恐与《集注》不相应也。朱子善赵说者,盖孟子只言人心有害,不言所害之为何物,而赵氏以利害言,故朱子善之。然《集注》不采者,盖以人心对口腹、贫贱对饥渴,方为衬贴,为贫贱所害,而贪富贵即是利欲,此《集注》与赵说辞异而意同。来谕力主赵说而外《集注》,深所未晓,幸更思之如何?
《鱼我所欲章》附注“南轩”条“人之困穷,其欲未肆”ː困穷之际,为苦悴所迫〈止〉所望不过要一免此。
“要一免此”,恐非本意。盖困穷之际,无利欲之诱,故本心发见,不肯受呼蹴之食耳。
《鸡鸣而起章》,《讲录》乃言其心术隐微处
《讲录》恐未安。杨氏盖谓讲学不明,见理不的,有认利而为义,如谢氏所谓“苟无道以照之,未有不以直为枉、以枉为直”者,非专指心术隐微处言也。
附注“小歇处”
“透得名利关”是立脚基址,方有歇泊处,上面方可著得工夫。如《论语集注》“取舍之分明,然后存养之工密”、此注“立脚定后可施博约之工”,皆是此意,不可只透了便休小歇处。如此看如何?
无那中间温呑煖处
“无冷热之间”,此数句未安。言利与善之间如冷热之判,无中间以温呑煖之处也。温与煖相似,不冷不热之物。
无所为ː与行其所无事,同语法。
“无所为”是当下做去,无所期望计谋之意;“行其所无事”是顺理自然,不以私智强为,其意义有不同耳。
浅深之不同
“名位货殖”,利之深者;“意之所向一涉有为”,如孔子所谓“获”、孟子所谓“正”、董子所谓“谋利计功”,即利之浅者。然其徇己自私则一也。
曰利〈止〉为己也ː孝亲敬长,为人之耳目,是在己而为人也;亲亲长长,推己之爱敬,是施人而为己也。
所论亦有意思。然《大学或问》割股、庐墓、甲兵、钱谷一段说,此意明白耳。
非所以为君子小人之辨也ː初不必以得之者皆为小人,失之而后方为君子也云云。
此论君子小人,恐未安。盖其技为有司所好则得,得未必为君子;为有司所恶则失,失未必为小人也。而世人惟恐不中有司之所好,奔趋汨没而不自拔也。“所喩由所习”亦自是好语。但喩而好者多,未知喩而能好者鲜,故朱子曰:“伊川说占得多。”
《养心章》ː“其为人也寡欲”是本自寡了,“莫善于寡欲”是用力寡了。
上段平论“养心之道,莫善于寡欲”,下以寡欲与多欲之人,以明上段之意,未见其有用力寡了之意也。
本注“多欲云云”ː昔日因友人质问〈止〉多心与多欲,恐有些子别。
“多心”之说,不记前日有无此语。然此“欲”字,与人心、人欲之欲不同。言虽合当为底事,当专一了此,后复为彼事,既欲为此,复欲为彼,多而不节,则心便为所引去而不能存。若“流于人欲”之欲则岂曰寡而止哉?上智不能无欲,如饥欲食、渴欲饮、子欲往、欲居九夷,亦是欲,非人欲之欲也。
附注“乱著他”,《讲录》云云ː以“乱著他”之“他”为言天理,窃有疑焉。
“他”言天理,此语有味,恐不可轻破。更思之如何?
实就上面做工夫ː以“屋柱便倒”之说观之,则似是言当立此心本根。而以“树木次发”之说,幷“要用处病根云云”而观之,则上文根本,恐皆指病根也。〈止〉“上面做工夫”者,只是就病根刬却。
“屋柱便倒”,亦借明有根必发耳。“寻讨要用处斩断”,便是就上面做工夫,不可谓立此心本根也。
到得合用〈止〉得力ː“合用处”是当为底事,“本来底”是本心。心既向闲处走失,故于当用心处,无以资本心之力耳。
所论亦善。闲处用了心,则意思分歧而不专,精神散缓而无力,所以不得力也。
《圣可学章》“静虚〈止〉公溥”ː朱子以此四者,分属四时,或以明通属秋冬,公溥属春夏;又以明通属春夏,公溥属秋冬。
恐当以后说为定。
末段小注“学圣贤所知之道”ː“所知”字疑衍。“己忧”之下,补以“比之以义而无适莫,行之得中而无苟难”十六字,则圣贤之道方备,如何?
“所知”字不必衍。穷理、践实,无欲、无息,日新、富有,以措诸事业,则全体妙用备矣。比义而得中,皆在其中,恐不待添补而无不足矣。
此心此道〈止〉妙用ː主心而言,则存主处为体而应接处为用;主道而言,则隐为体而费为用。
心主乎一身而管乎道,道散于万事而具于心。反躬日新体也,而反之新之者心也,所反所新者道也;为己任己忧者用也,而任之忧之者心也,所任所忧者道也。恐当如此看体用。
《四勿箴》“哲人、志士”,《讲录》曰“哲人,圣人”,又曰“志士不能诚之于微动”,《考误》曰:“若已是圣人,则何至用工然后与圣同归也云云。”ː后更反复,以“圣贤同归”之说证之,则哲人之为圣、志士之为贤者,尤明矣。其以圣贤言者,非要分等级以为进修之次第也,乃备言表里之功、圣贤之事,几微之有难辨而行谊之不可弛也。下文所谓“圣贤同归”者,非谓哲人、志士工夫到后同归于圣贤也。始以哲人之知、志士之守,分表里准的,自“顺理”以下,方为学者立戒,以示念持之方,循此成熟,则卒与哲人、志士同归云尔。
当以后段说为正。
“习与性成”,《讲录》曰:“我之习熟,与气质之性俱成”ː窃恐不必以气质言。
曰习曰成,则有矫揉变化之功,当言气质之性。及其既成,则本性浑然矣。
附注“要视要听”ː“要视要听”者,便在心头为非礼;“勿视勿听”者,便于心头断截。心之非礼时,耳目亦非礼;心之复礼时,耳目亦复礼,非有地头时分,通中外一齐同然,如何?
心无内外,视听言动之见于外者,皆由乎中,故制于外即其内者为之主也。今爱说,心头断除,语意太迫急,少宽缓之味耳。“心之非礼时,耳目亦非礼”,欲极言中外齐同之意,而下一“亦”字,便成两段。盖非礼之视听,即心术之影子,故勿之而复于礼则内自安,非心与耳目各占内外而同时相应也。此是紧要处,前后此意甚多,更加思议如何?
《心箴》“投间〈止〉心病”:口一不谨,目一妄视,动静一违天则便是间隙,外邪便从此罅隙入便是投抵。如何?
详《箴》之本意,心不能自主而役于形,则耳目手足投抵间隙而为病,非谓耳目等之成间隙而使外邪投抵而成病也。如何?
附注“正不正”ː人心是人所不能无者,而非已流于人欲之名也,直以“不正”称者何也?
朱子论人心有数说。此以人心人欲、道心天理为言,是一说;以微有把捉意思为人心,自然从容中道为道心,是一说;《中庸》序,是一说,是晩年定论。当各随本文看,不可引彼以解此也。
《求放心斋铭》附注“更不知有己〈止〉痛痒之人”
此心与文字隔断,不相资益,恐非本意。盖此心全体都奔在册子,耽著汨没,浸淫陷溺,则精神意思为彼所夺,却视不见、听不闻、食不知味,便是“无知觉,不识痛痒”。今谓文字无益于己,不相干涉,则与此段本意,不啻相背矣。子约读书过苦,劳耗心力,至于生病,故以此戒之。若正心一意,将书册义理,讽咏玩绎,使浃洽于中,则正所以治心益己。朱子之意,非舍册兀坐收心之谓,而子约之读书,非讽咏浃洽之工也。
《尊德性斋铭》附注王子充条“因践履〈止〉之功”
“因践履之实”谓就日用彝伦、言行事为上,讲究其所当然而不容已处,明白透彻,无所疑滞,则沛然见于行事而所守日以益固矣。
行无不力〈止〉立矣ː知其不容已,则行处自力;无疑贰分歧之惑,则自立定不挠矣。
“行无不力”,是知至之效;“遇事不患无立”,又力行之效也。
两失其宜
“两失其宜”言义理当讲究而废而不讲,持守当默默用功而乃反以为讲说之具,是为两失其宜也。公度盖以持守事相讲说,故戒之如此。
“答何叔京”条,《讲录》云云ː朱子旧说则言鸢鱼之所以然,有存主、无著意勉强而自然呈露,此只从鸢鱼上言天理之呈露也。新说则未尝言飞跃之存主有无也。盖言道之妙用无乎不在,充满宇宙,在在发见,上察而如是,下察而如是。在人而日用事物之间无处不然,必须此心必有事焉而勿正,方为存主,然后此体呈露,此用显行,即是活泼泼地。《中庸或问》又作两截言,上截以与鸢鱼同活泼言,下截独以人心活泼言,上言觉其理活泼,下言此心活泼。蛟峯方氏解朱子新说之义而用旧说,只作观鸢鱼说而使人无下手处。退陶两段说,方兼备明晓,如何?
来说看得甚详密,不易思索到此,然有少未安。人心诚能必有事焉,则即此须臾之顷,道体已跃如矣,不争霎时,当下即有。今曰“必须此心必有事焉而勿正,方为存主,然后体用呈显云云”,则有时节、有分段,太涉迟慢矣。《或问》中“必此心之存而后”,著一“后”字,盖不存则无以觉,故言存而后自觉,非有渐次先后之可言也。《节要ㆍ答董叔重书》详说此义,幸检看如何?
活泼泼上下截之异,恐未然。上截言在人而见诸日用之间,初不外乎此心,故必此心之存而后自觉,则此就此心必有事焉处说。下截只是申明上截之意,以见其体用呈显之妙耳。方氏说恐非朱子后说之本意,当自为一说耳。
“吴氏”条,“习不著、行不察”ː吴氏所言,既以讲说之弊为主,而中引司马、诸葛笃行而知不足之过,自相矛盾矣。
吴氏盖谓才行如诸葛、司马,而只就外面零碎处习而行,不知就此心德性上用功,故有不著、不察之病耳。
《讲录》罗氏与王氏书“又安得以未能云云”ː吴氏说皆陈讲说之弊,而末乃以“学问”二字为求至之要,其言不相反乎?罗氏详说其非,而反曰“又安得以未能而别有所谓学云云”,乃幷问学、求至之功而非之。若谓自去继续之外,不复有学云者然,无乃同于吴氏之见乎?
罗氏之意,盖谓儞既见夫昭昭者而庶几于尊之之道,未能无间断,则自接续之而已,不可问于人也。以学之之道为专在于此,只用接续之而已,不必别为学于己也。盖彼既以见昭昭者为学,故言儞所谓“学”只如此,岂舍此而别有所谓“学”哉?皆因彼之病而反复以讥之,非真谓此事之外别无问学之工也。来说讥其同于吴氏之见,恐非本情,幸更思之如何?
答金道彦
编辑《心经》疑难,自是用工深处,非卒乍所易辨论,而荷相与之深,不欲随众唯唯,草草塞白,有时追省,自不记如何为说,深恐致误于思索之下。乃多蒙印可,过自贬损,岂乐告之馀,不欲计虚实邪?古人于朋友讲论之际,不厌反复,恐不可以烦渎为嫌也。别纸又此报去,未知盛意如何?
大抵文义讲说犹是第二事。须将所已晓底,就身己上衬切体验,勿令间断,方见得义理真实意味,方是实得力处。吾辈一生区区用工,恐不免延平所谓“只是说也”者。及此晩暮,和说亦无了,只胸中枵然耳。柰何柰何?
别纸
编辑《心经赞》“仁义中正云云”
李先生《答赵士敬书》曰:“道心惟微,既谓之心,则乃指心之发用处言,非指理之显微而言。然上文已明言道心伊何而曰根于性命、曰仁义中正而后系之以此言,其意谓道心之所以微妙难明,以性命之理无形象可见故也。其言有渐次脉络云云。”此一段论“惟理无形”一句,不正说“仁义中正是性是情”。然寻其语脉,以道心为仁义中正之发,故前书引之耳。
《敬以直内章》“幽明〈止〉贯乎一”ː初看上段,既言二者之交用合乎《太极》之论,下文推明其合乎《太极》之义。盖天下之大小浅深,莫不有动静交用之妙,敬义之功,果为天理之本然。承批以后云云。
来说自好。昨只据鄙见为说,深恐误了人,幸更深究得个真是处,方是究竟耳。
《鸡鸣而起章》“温呑煖”
鄙说“温与煖相似,不冷不热之物”,非似善似利、非善非利之谓。盖言温与煖,皆平和相近之物,上不至于热,下不至于冷。利与善,其界分严绝,气味辽远,如冷热之不同,非温煖之混杂而无别也。
《仲弓问仁章》小注“史氏说”
《讲录》云:“程子谓看此如宾如祭气象,便是已成就底人,和顺积中,英华发外,睟面盎背,从容中道者也,非初学所能遽及。惟慎独乃是守之之法,能守此法,则后日其效自然如此云云。而史氏谓外虽如此,内不致谨,特象恭色庄云云,大非程子本旨也。”此义甚好。象靖非敢疑此,但“能守此法,后日其效自然如此”,此二句有信未及、解不去处。盖如见如承虽是睟面盎背、从容中道底气象,而只形容外面持敬底气象而已。必有里面主宰保守之实,故曰“惟谨独便是守之之法”,言谨之于念虑之微人所不知处,乃是守此气象之法尔。若以谨独为初学未至此气象时工夫,而以此气象为谨独之效,则是谨独与如见如承,各是别项工夫。初学时,可舍置如见如承主敬之工,而别有所谓“谨独工夫”也。且“守”之一字,是保守此气象而不失之义,非工夫用力之谓也。盖虽是已成就底人,其里面保守底,冥漠中照顾,不曾放下,但不似初学大段著力露痕迹耳。妄意如此,不敢自是,幸更赐反复如何?
《尊德性斋铭》“人纪”
《伊训》“肇修人纪”注:“谓三纲五常,孝敬之实也。”小注:“张氏曰‘君臣父子兄弟夫妇长幼朋友,有礼义以相维,谓之人纪。’”传曰:“礼义以为纪云云。”此人纪恐亦当以此意看。若视听动作之则,即天之明命发见流行处,恐不可把作人纪也。如何?
答金道彦兄弟壬辰
编辑直甫顷有中和书,言“仁”字之疑,缘自家意下未甚明了,不能仔细分解,近日反复潜玩,略有意思。盖《中庸》从天命说下,直言人所禀受之理,故曰性,而指其性之实体而言则曰仁而已。故《或问》中论率性处,以仁义礼智四德言之。而《答胡广仲书》曰:“天命之性,只得将他骨子实头处说出来,乃于言性为有功。故某只以‘仁义礼智’四字言之,最为端的云云。”此书总言心中所具之理,则曰“一性浑然”,而细论下手用力之地,则曰“致求仁之功”,其义理亲切,指意实悫,使人有所据依而不堕于空虚也。然则仁只是“性”字里面骨子实头而非插入外来义理也。然性具四德,而此独言仁者,以专言者言而义礼智包括在其中耳。
《节要》中论中和第三书有曰:“却于‘致中和’一句,全不曾入思议,累蒙教告,以求仁之为急,而殊无立脚下工夫处。”盖南轩尝以求仁为致中和之功,故朱子之答亦以是为言耳。鄙见只得及此,幸望深思而辱教之。
《退节》已经览过否?自觉僭妄欲藉明眼,为补阙修弊之地,久靳一言之惠,深觉泄郁,幸仍便见寄,兼惠指点也。《朱子言论早晩》三册,系是他人物,恐有久假不归之嫌,亦幸惠投也。
答金道彦别纸《退陶先生书节要》
编辑第一条“辱询诸条云云”〈二卷《答宋寡尤书》〉
礼疑诸条,不能尽书。下有“云云”二字,使观者按本集,自当得之。《朱节》亦有此例,故僭拟之,未知如何?
别纸“诲谕”条ː下文“圣贤之喜怒哀乐,各有所从来等说云云”以下,乃《后说》中所论先生之所许,而今既删节,可以窥覰微意。而乃以称许两篇正当昭旷之说收入,未知如何?下答金而精枉询诸说书,亦有此疑。〈四卷《答奇明彦书》〉
二先生累度往复之馀,有澜漫归一之期,先生喜见于书,不可全没其实,收附此一段。下《答金而精书》又欲以见乐取人善、说与朋友之义,今承示,删去下一书耳。
“鸣琴之暇”条“射固男子之事云云”ː此意已见上,前后叠收有意义否?〈六卷《答郑子中书》〉
前书粗发其端而不见谢去,又复申复如是,可以见为人深切恳恻处,所以不厌烦复,未知如何?
“工夫荒疏”条ː此等关系出处之义,前后收入甚多。
《朱节》亦多有一出处而两三言者。盖辞意虽同,而义理亦有互相发处,删之觉可惜,存留莫无害否?
“细观礼意”条“练后〈止〉朝夕上食哭”〈八卷《答禹景善问目》〉
此与沙溪说不同,然近世如许眉叟及其他礼家多主先生之说,不敢删去耳。
“示谕运瓦”条〈元集三十六卷《答琴闻远书》〉
谨添入。
“寄子第二书”、“寄孙庚午书”二条〈元集四十卷〉
亦依教添书。
此外当书而见漏、合删而仍存者,亦必多有,恨不对同一番勘破也。大抵元集浩博深奥,如入海观龙,未易窥测,率尔删节,直僭且妄耳。秪为自便省览计,本不敢借与人看以自速罪戾,而事同一家,不能终隐。乃蒙一一校勘,改补舛漏,为幸甚大。然此外又必有可议处,当从头更看,有未善处,即当报知。幸不惮烦复,以卒嘉惠,固所望于同人耳。
答金道彦兄弟癸巳
编辑昨秋佥惠书,有多少宜复者,一向胶扰,遂致阙然稽谢,不惟孤佥贤好问之意,亦自觉渐疏于求益之地,良用介介耳。所喩“多说好奇,作十年计活”,此必有所指而言,傍观之窥觇,不如自知之审密。然理未到通透,行未底纯熟,亦无怪其有此。须著力把持,著实硏究;积渐浸渍,磨礲淬厉,勿以欲速而助长,勿以效迟而自怠,久久成熟,自然平和,无许多凹凸也。
王霸之辨,诚学者立心路头,从古许多人皆从这里错了。须是见理彻、立志坚,一毫不放过,庶不堕落坑堑。未论世间人,自家正亦不免,承谕不觉瞿然自失耳。
养气章二“馁”字,俱是饥乏而气不充体之义,但所就而言之,有前后之异,来谕看得,诚是也。饶氏“道义馁”之说,恐不可从也。直甫“中和求仁”之论,深荷俯采。但体认到真实极至处,尽有地步,恐不可只如此便了也。
《退陶书》僭有节约,只便私览,不敢辄烦人眼,而顷被勤索,遂因以阴求砭药,乃蒙云云则过矣。数段去取,只据鄙意,未知具眼者以为如何也。誊看之示,初既妄出,今不必终秘。但随看尽有罅漏,不住修润,更俟岁年,或觊有长进耳。
景蕴仁义之说,更加修刮,渐觉条理明白,此古人所谓“知觉之效”。然亦恐有少碍,如“爱之主一而心之德未尝不全具”,此段有病。爱之理虽偏言一事,而实未尝不贯通于四德之中,如春生之气流行于夏秋冬,非谓春生之中自有长收藏也。“对仁而言,则义之制与宜俱是用”,此语亦未尽。盖仁义各自有体用,故又互为体用。盖以仁之体,对夫义之用而为体用,非谓幷与心之制者而为用也。性只是一理,虽有四德,而非有墙壁遮拦。故方言仁体,则浑然一团生理而不见所谓义,以义为用,则凡见于外者,皆截然整整方方之理而不见所谓仁矣。此等处,且以动静体用言,非专就未发时说也。
所论宜之理,条緖分明,意义通畅,不易硏究到此。鄙说亦就事物上断制裁割底道理而言,如佛氏所谓“所能”者。来谕“易处以事”,则非鄙意所在,然条理未甚别白,当以来说为正也。如此往复,得前日说未尽、看未透处,甚觉有益。但不可一向就训诂名物上作活计,须就仁义实体,仔细体认,著实履践,使日用云为无非仁义之流行,方是究竟法也。
弘甫别有疑目,此不幷及。科事了后,或得周旋于山寺溪亭之间,可得资益,而却恐著了袈裟事更多,未暇顾此寂寞之滨耳。此间少辈为风声所动,别用心力,相对无可语此事,甚觉钝滞人也。
答金道彦兄弟甲午
编辑俯询礼疑丧服奔丧二说迳庭,寻常未能会通,今不敢辄有指说。然见今父子同居,则诿以后日异宫之人,而遽使其夫主之而家尊无与焉,则与宾客为礼,亦当付之子矣而可乎?愚意恐当用奔丧之说。然虞、卒哭,其夫若子主之,而惟祔则舅主之,其尊卑之节,亦有序而不可乱耳。父若在位,子不可以杖即位,恐当如来示耳。发引仪节,恐未然。妇人内夫家,今将返于家矣而用祖遣之奠,恐无意谓,异日永窆之时,又当有奠,不几于叠设乎?迁柩告辞,恐当别用文,因朝奠行之似当。发引时,只以迁柩就轝告而即载以行,不设祖遣奠,以示杀于在家行葬之礼,恐或得宜。然不见古据,恐犯以礼许人之罪,幸更询而善处如何?
答金道彦
编辑承喩“渟蓄味浅,思求实效”,足见反己内省之意。但种种牵碍,会合未易,幷与其笔札而废之,则因循汨没,易得坠堕,若以实心讲实疑,亦何至气象之浅薄邪?顾衰病者,专藉朋友之助,时得感发之益,一朝断绝,尤无以振刷。幸有所得所疑,毋惜倾倒,乃荷爱余之意也。虞祭哭拜,《备要》虽如此,而家间寻常以“宁戚”之义不敢从,今不敢妄有说也。后土,无求诸阳之义,故《家礼》无焚香,而丘《仪节》有之,《备要》且从之,然鄙家亦不敢从,未知又如何耳。幸更思之也。
答金道彦兄弟丙申
编辑伯难书中有“日用点检之功,真切体究,不从颔颊拾来,深有警省”,此是《大学》致知诚意之工,知有不至,意固不得以诚。然欲俟穷究得尽,方始行得,亦无此理。须是一面穷理,随即见诸行事,密切体验,真实践历,方始见得里面微细道理,足目俱进,渐次进步。来谕似专向致知一边,坐讨真知境界,非无此理。然恐亦未易得力,徒然担阁日月耳。
近日仔细思量,吾侪大率于“敬”字上未有实功,所以穷理力行俱未得力。须就日用动静语默、行住坐卧,常存此心,使惺惺了了,涵养得纯熟,自然见处精明,行处不费力,动容周旋之间,其不中节者亦寡矣。区区近日窥得此意,日用间不敢不勉,顾眄之间旋复失去,遇纷扰急迫时节,便觉此心缘境而动,与之俱化矣,如此毕竟何益?因来谕之切而略陈鄙𢙫,恨不能相对剧论,庶彼此或有所益也。
近见《延平答问》,此老全就日用处下工夫,使体用合,心与事一。自顾平日全欠此意思,所以许多年无归宿处,幸以老废为戒而试加意焉,如何?
答金道彦兄弟
编辑所询疑节,素所昧然,何敢臆对?第不欲有问无对,略诵所闻,以备采择之资耳。
古者闻君丧,在山者哭于山,在野者哭于野,初无官府聚哭之仪。然朱子尝曰:“某在潭州时,多有民众欲入衙来哭,某初不知,外面被门子止纳。待两三日方知,遂出榜告示,亦有来哭者云云。”然则士子入官府聚哭,亦一道理。但任其自来耳,官长不必迫之使来也。至前衔官与士人自别。
李先生当国丧,答人书曰:“若城主在则当同行于阙牌,而城主在外,无可行处,故不得已来书堂行哭,未安未安。”又答具景瑞曰:“于文定王后丧,成服、除服,适官私俱有故,就山舍行礼,虽仿朱子在家望阙谢恩之例,觉甚未安云云。”据此,官私无故,则就而成服,固无未安之意。来谕通散官至生徒,一体论断,恐或不如此也。如何?
直甫成服一事,据《五礼仪》,前衔三品、进士、生徒,皆许白笠、白带,而慎独斋著议以为前衔虽无官,名在仕籍,与在官无异同,许令成服。遂缘此而与百官同服,虽若太无隆杀,然朱子《君臣服议》:“斩衰之丧,自天子至于庶人,不以贵贱而有增损云云”。且礼曹行下,只称前衔皆具服,而生、进以下,方许白笠、带,今不从前衔之列而降与生、进、生徒同服,极甚未安。只得遵朝家《仪注》耳,如何?私家之祭,鼎俎既设而废,礼只言大夫而不及士,岂有所分别邪?
“闻君之丧,摄主而往,不废祭”,未知见于何书?不敢臆说耳。“有君丧服于身,不敢私服”,指大夫之具衰绖者而言。白带、笠非服也,而今脱绞带而服布带,恐非所宜耳。练、祥之祭,据礼无官者自依时行礼而《仪注》不许,固当遵行。然期服以下,不必待丧人退行之日,因朔望朝夕上食而服而哭除,恐无不可也。盖退行者,以因山前不可行祭,脱期亦何待于祭邪?《礼》:“久而不葬者,惟主丧者不除,其馀以麻带终月数者,除丧则已。”不必待主丧者之除而先除之,固无害于礼也。
忌墓祭,朝家固不许。然忌者,丧之馀,用素馔而行一献之礼,恐情有所不可已也。先辈言素馔,非全不用肉,但略设耳,今可依此行之否?国恤成服前,私殡之奠固当废,上食未可知。然古人重奠,故不言上食,重者既废,则轻者在所不言邪?未敢知耳。校院焚香,《仪注》不言,不敢妄论。然校固所不言,院自是我国臣子,似未安。然焚香与祭礼不同,行之莫无未安否?鄙乡闻皆行之耳。
答金道彦、直甫
编辑四月九日联书,节次承领。梅雨又警,不审侍奉之馀棣履清胜否?象靖特地衰惫,往往不自收拾,间以书册遮眼,亦只是霎然光景,全不属自家境界,益觉从前懒废之为可愧也。
仲公书中,历叙既往之失、新得单传之旨,果能一意从事,用岁年之功,庶见主宰卓立,涣漫纷扰之患,渐减分数,而所得于书册者,始皆为吾之用矣。
夫主静、持敬为日用本领工夫,然亦非闭目兀坐擎跽曲拳之谓。只是提撕收拾,勿令放逸,而读书应事,亦顺理将去,无欲速厌苦之意,使主静、持敬之味流行于日用之间,渐见主宰分明,田地安泰,日积月累,自然纯熟而光明矣。自顾平生不知于此用力,谩曰为学,而日用工夫全无头緖,至今若存若亡,无所底泊,因来谕之及而不觉形于悼叹。幸相与切磨,得收桑楡分寸之功,岂非衰晩之幸邪?
《心经讲录》,年前尝读而疑之,辄有删补之意,草定得三五张,只缘精力耗愦,不堪考校之役,遂辍不为,今不知在处矣。盛论大槩多得之,略有点标,亦未保其中理。幸即下手芟正,做一件工夫,不妨为闲中事业耳。但念溪门诸公,所造有等级,所记有深浅,往往失其师旨。然气象宽和,意思平稳,无急迫褊狭之病,师门温厚和平恳恻为人之意,可想象于言句酬酢之际,恐不可快意句断。益加详细审密,不失其大体气象而刊误补漏而已,则未论自家得力,且有益于方来矣。读《易》亦是一件工夫,但不似《语》、《孟》诸书之切于日用,时时将一二段涵泳,此古人已试之方也。
答金道彦戊戌
编辑腊末惠问,承领多时,病懒作祟,迄阙修复,深自愧不敏也。春日向殷,不审省暇棣履一味冲谧否?天成奄作古人,无论亲老子弱,即其简淡清雅,侪友中何处得来邪?来书云云,深有阅历推验之意、积累进步之功,乃知闲中所得不少。更须从容沈淹,节次趱趁,毋忘毋助,毋计校后功,毋倚靠后时,亹亹而进焉,终有到头处也。
考《礼》看《易》,亦须看自家力量所及如何。若预作忧愁,令心地迫窄,气象躁扰,日用间甚觉害事,想在所检省也。日前徐尚甫来留五六日,意思尽好。看得《鲁论》数卷而归,亦有意愿交于下风,而薄事故未能耳。愚山郑君,资志甚好,但独学未寻门路,可惜。赖渠自不主己长,颇听人说话,将来却可望也。何缘一室静对,讨得一段头緖?杜门惫卧,甚觉钝滞人也。
答金道彦己亥
编辑询疑,何足以与闻而致烦委叩?深悚。尝见星湖李丈力主“夫若子题主”之说,而窃念他日祔庙不无二主之嫌。且依“凡丧,父在,父为主”之文,题之以舅而奠,则夫若子主之,似无未安。然略用斟酌,以“舅病未将事,使孙某告于云云”,而告辞用“舅告妇”之文,如何如何?虞、卒哭,虽有《小记》之文,而人家多以舅主之。若长妇之丧,则恐又异于诸妇,未知如何?
答金道彦庚子
编辑昨承俨莅宾席以相嘉事,第游方有期,不能挽以信宿,怅缺之怀越宿而未瘳也。字祝,欲赖贤者一言之重,为儿孙终身之诵,乃承留意缔构,辞旨勤恳,深荷眷念之厚。谨已说与冠者,为佩服存省之地。但渠才志平凡,承当不去,恐虚辱先生长者之赐也。点斤之示,非微分所宜,谨受言藏之耳。
答金道彦
编辑朋友星散,无由款听法语之言,益觉胸中茆塞。玆承闲中颇有著述,且其题目甚大,门路甚正,不易如此用工,想其优柔潜玩之馀,必有深造自得之乐。恨不一番寓目,以少祛昏雾。且以窥排置塡补之功,而竟靳借惠,不能无恨望耳。
窃观孔门诸子问仁、问孝、问政,只将一两句作终身事业。盖天下只是一理,从一方入,便会通贯。吾侪皆向衰老,精神包罗不周,只就前日所熟一经文,虚心静虑,沈潜浸渍,使义理意味浃洽浇灌,仍切点检自家日用云为与义理相似与不相似,随处提撕,随事体验,勿拘迫以取速验。日往月来,自然心与理一,身与事安,许多书册之理,皆为吾有,与涉猎排铺者,所得浅深自不同矣。未知盛意以为如何?
与金道彦
编辑儿孙,久拟遣置门下,与被炉锤之力,而种种碍障,今始遂意。而渠资质本凡下,重失导养,飞扬浮泛,全无受教之资。幸勿施以小仁,力加提掇,俾得小变其旧习,举家感德,宜如何报谢邪?所授日课,惟择其所宜,要以洗涤旧污,得近里贴实,前头或有可望耳。仲叔诸公亦勿泛视,视以亲子弟,随事教诏,渠亦不敢不动听。致千万意如此,想谅此老婆之心矣。谨拜。
答金道彦兄弟
编辑顷拜棣札,多感厚意。寒事稍劲,棣履对序均相否?景蕴赴直寝园,松桂阴中作读书人,此今日仕宦佳处,深慰深慰。象靖意外恩命迥出常格,既病未能趋进,一疏见阻于县道,悯默回皇,靡所容措,不免使家僮直呈政院,承宣诸公,始许终退。区区微悃,无路上彻,情地甚迫隘,方惕息以俟耳。
迷孙本不宜遽入炉韛,而悯渠性懒缓,欲藉钳锤之力以少祛宿习。而窃闻待以故人稚孙,不欲苛责,晏起平坐,少无敛束警惕之意。缘渠才地凡庸,自无受教之地,然无面目长久人情,不能无望于秉拂之下也。冬里连有出入事,故不得再遣去,当俟春开看如何耳。
漆溪顷有书,欲早晩期会,而鄙所遭又如许,不敢作闲追逐,未知明春无障碍否耳。惟几侍学俱胜。
答金道彦辛丑
编辑春事向阑,太硕人鼎茵一向神卫,省暇学履一向静安否?象靖年纪疾病,非复宦游之日,而前职才递,复移秋曹,圣恩之隆重如此,不敢偃息床笫,拟以日间舆曳在途为观势进退计,未知前头合作如何结杀。悚仄窘迫,正如鱼之中钩耳,柰何?
顷论有些血诚,方有进步处,此语尽好。但为见世间或有诚心向学,而歧路许多,往往从别处走,所以辄有妄言,不谓尚在记有。复烦提掇,论俗学之歧异甚悉而指吾学之路脉与工夫之准的者甚实,足见近日用心处。循是以往,有不得不措之意,必有到头处,何幸何幸?
第程门用敬致知之说,诚学者单传密付,而此二者之中亦多路歧。主涵养则或以致知为支离,务穷格者,或不能以涵养为本原,或粗知二者之当务,而不能真知实践究竟至极,均之皆不能趋于此学之阃域矣。须是以涵养为主本而讲于义理以发挥之,穷理当就悫实至当平易明白处,自近而远,由下而高,循循进步,不躐不沮,家常茶饭,不可有好奇自异之意。终身事业,不可萌欲速助长之心,积真之多、践历之久,仁义之生色而面睟背盎,深造自得而居安资深,方是实得力处,方是到头休歇处,岂非人生大快活事邪?区区略看得此意,行之不力,忽已老大,昏愦朽弊,乍得旋失,亦终焉而已。时自抚躬浩叹,亦何益之有哉?贤者自与此间证候不同,惟在勉之而已。此纸可与直甫见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