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先生文集/卷二十六
書
編輯答金道彥辛卯
編輯重午日所惠書,拜領多感,答之非容易,且有應接宂撓,迄闕修謝,甚愧不敏也。天氣漸熱,遠惟省暇學履對重。象靖僅保,惟是憒憒無進步處,日月不肯少貸,甚覺前日拋卻好箇光陰爲可惜耳。賴有權同人在此料理《魯論》數篇,儘有警發人處,亦有前日看未得底邂逅看透了,講論之益不少。但其歸袂翩然,不可久挽,令人悵然耳。
「禮之用,和爲貴」,尋常看得,只如來諭,不犯人爲,只是禮之自然底體用,到得「先王小大由之」,方是人做底。承諭諗之權友,見謂所聞不如此,卽是前日錯說亂道,自誤誤人,甚可懼耳。
《心經》疑錄,看得甚精細,思得甚密切,不易工夫到此。然間有鄙意未契處,不免貼標逐項以備講辨。如有未當,不憚十反,正賴偲切之益也。疑文晦義,不可不探討。然工夫不專在此,須就明白切實處,諷誦玩繹,體貼身心,磨礲檢點,日用動靜之間,見此流行之體無間斷虧欠,方是己物,方是實得力處,吾輩不及古人,正在此處。近來看得此義甚分明,只是精力短乏,擔荷不去,恐只如此死了,虛作一世人也。高明正不在此限,須著實做些基址,接續用功,前頭大有事在,千萬勉力。
別紙《心經》
編輯《人心道心章》本註「虛靈知覺」
理氣合而爲虛靈之體,析而分屬未安。故李先生《天命圖說》,因高峯說去之,今當從之耳。寂感分屬,本盧玉溪說。然虛靈自是一物,分屬動靜亦恐未安。《大學》言「虛靈不昧」,下說「具衆理」,與《中庸序》兼言形氣、性命,微有離合之不同。然曰「都以氣看」,則又似太開了無含蓄耳。虛靈是未發底知覺,知覺是已動底虛靈。故單言則虛靈知覺皆兼體用,惟對待說則相爲體用。今曰「虛靈故有知覺」,著一「故」字微似有病,幸更加思議如何?
附註「義理精微難見」
彼問義理精微之義,而以其無形而難於開曉,故答之如此。然語勢倒了,卒難了會。其意蓋謂利害是粗淺而鳥獸已不知,衆人能知利害而不知義理,惟君子方能知之,其精微難見可知也。蓋因粗以見精,因顯以證微耳。
道心主宰
「主宰」二字,體用動靜,皆可言之。此言「主宰」,就道心之節制人心而人心之聽命於道心而爲說,不必言平日莊敬持養及未發前主宰道心之體等語也。
敬義章附註「只明人理」ː曹氏以〈「爲也」〉吐爲非,改以〈「是尼」〉而謂兼知行,如何?
芝山說不可輕看。
徹上徹下
體用內外,亦不妨以上下看。
幽明、巨細,無不貫乎一者ː此恐指動靜交爲用而言。凡陰陽晝夜、語默寂感其機緘交資之妙,只是一箇道理,初無二致云云。
見敬義之相爲用,有合於太極之論,因知天下之幽明、淺深雖千差萬別,無不貫乎一。蓋因此而悟彼,見一而知十,工夫到活絡處,見解到融釋處。今曰「指動靜交用而言」,似少意味,更體究之如何?
「克己復禮」《講錄》ː竊謂仁者,天理之存乎心也;禮者,天理之見乎事也,事皆中節,則心德全矣。然則說「仁」字時,必帶天理,說於禮,方爲照應。且禮爲理之節文,事皆中節,則自復於理。今曰「理何以中節?理不中節雲」,若以理與節,分爲二物,而「心不存,理何以中節」一句,若曰「苟要中節,先要存心云云」,似亦易置,如何?
此段,看得甚善。
《遷善改過章》附註「留在心胷爲悔」
吝改與留悔,病證各異,用心不同,恐不可賺連爲一項病矣。
《不遠復章》附註「德以凝道」,《講錄》云云ː德是心得,道是躬行〈止〉「之餘」二字,尤可疑。
躬行、心得,行與得是德,所行所得底是道,若曰「道是躬行」,則混於能所之別矣。《講錄》亦有意義,不必深疑也。
絶四章附註「執滯不化」
「執滯不化」,釋「固」字之義自分明,不須註解。言起於意、遂於必之事,執著留滯而不消化也。喜幸耽玩,不能消歇,襯「固」字意不著耳。「我」是三者之成就歸宿處,如四德之貞、四時之冬耳。
問仁章附註「天與仁爲有二也」
仁是天理之在於人心者,天人雖異,而理無二致,此存心養性所以事天也。
勿ː非止勿於外,要勿時已於心頭剗卻。
雖勿於外而勿之之機在內,不必更言心頭剗卻,而其心之爲主可知也。
《天命之謂性章》附註「或問喜怒哀樂」條ː此下朱子說〈止〉大義相應。
兩說各自爲說,非逐段註釋,必欲排比照應,則有牽合之病。然只是一理,故自然有通貫之妙耳。
《誠意章》附註「荀子曰心臥〈止〉則謀」ː朱子說〈止〉不言謀之爲病。
《洪範》曰「謀時寒若」,何曾有病?陷於詭詐陰秘,然後方成病耳。
《誠幾圖》ː謹按誠幾下圖,未見其爲胡氏之意,又未見其必違於周子之意,而趙氏作此,以證胡氏之失何也云云。
此段所論,恐未然。鬍子曰:「天理、人慾,同體而異用。」夫理欲、善惡之分,不可混幷,而曰「同體」,則是同出於一原而未發之前,已具兩段矣,天命之性,烏在其不雜也?旣同體而發而異用,則東西相對,彼此角立,正是鬍子之失,豈可謂非其本情而把持以攻之乎?天理、人慾,皆就此心發見處言,故分書於「誠」字之下。然就其所發而原其同體,則所謂「誠」者乃和泥帶水之物,烏在其孤立而不汙雜也?橫出直出,分別善惡,原生正私之分,界辨明切。李先生《天命圖》亦祖其說,何所惡而必欲廢也?且於證胡失處,攻其相對之非;明周意處,又斥其橫直之誤,是此《圖》與說,無星子是處,而朱子許以得之者,直爲過予而失當矣。
人心爲人慾,朱子晩年亦時有此說,如《大全ㆍ答蔡季通書》是也。《心經贊》中亦如此說,非獨趙氏爲此說也。幸須放下此要討不是底意思,須就自家情性上,認得理欲、善惡分明,決去必得,積久功深,則欲去理純而天命之粹然者,洋洋於日用之間矣。於是而觀是《圖》、是說,則必有脗然相契處耳。未知如何?
《正心章》附註「物來奪之」
來而奪之,則此心爲物所據,豈非實乎?
憂事至則靜以理ː荀子之說〈止〉少有不和,便不得靜,以和靜分言憂喜如何?
憂事愁惱煩擾,易得躁動,故曰「靜以理」,然安靜從容亦不害其爲和也。各就其事而言,故異其說,豈有失其和而能靜哉?
凡有動作則知所懼ː云云,爲嚴師則凡有動作,輒嚴憚敬畏而無或自慢、自欺之義也。
言嚴畏此心,恐或爲非禮之動作,以得罪於此心,如言無愧於心,無惡於志雲耳。自欺、自慢,皆心之自爲,恐非此章之意也。
有懼心亦是敬不足ː心有主宰,義理昭著〈止〉不定爾。
程子此段有三項意思,燭理不明是一項,氣不充是二項,敬不足是三項。義理昭著是燭理事,不必拖引爲敬中事也。
似此迫切ː云云,若欲見理,便與克下,則見理反爲克下之效。
「見理反爲克下之效」,恐非問者之意。蓋謂喜好適意之事,輒有自私之心,此非道理。若遇此事而欲見此理,須克下自私之心雲爾,非謂克己工夫在明理之前也。但其語意急迫,取必太速,無明理涵養浸漸進步之功,故朱子戒其迫切生病,亦非苟有罅隙便復發作之謂也。
《禮樂不可斯須去身章》附註「程子曰『學〈止〉則一也』」ː「切問」上有「博學而篤志」五字,而篁墩去之,意者篤志有行意,故去之云云。質美者非遺卻行邊工夫,其次非遺卻知邊工夫,俱是從博篤忠信上做工夫。而質美者知之盡時,便與仁爲一;其次持養之熟,便到此地位。
「博學而篤志」,程子本文無此五字,非篁墩去之也。篤志亦知一邊事,故朱子皆以爲學問思辨之事。質美以下,所論甚善。
《君子反情和志章》附註「若能知〈止〉鄙倍」ː疑「鄙倍」下,闕「正顔色可近信」一句。
恐或如此。
《人皆有不忍人之心章》ː「知皆擴而充之」,就心上言;「苟能充之」,就行處言。
《集註》:「知皆卽此推廣之,以滿其所賦之量,則日新又新,將有不能自已。」據此,「擴而充之」,正是就四端發見處用功;「苟能充之」以下,卽充廣之餘,成效之極耳。分心上、行處,恐未安。
《牛山之木章》「不足以存」,《講錄》「氣若梏亡,理隨以亡」ː「梏亡之矣」者,兼言氣與理也;「梏之反復」者,氣也;「不足以存」者,理也。心固兼理氣,然於此對氣言,則不妨專言理也。
梏言朝晝之所爲,梏此良心也。梏之反復,則神耗氣散而不能存得此心。今以梏之反復爲氣,則非孟子本意,以存者,直爲理亦未安,蓋謂仁義之心也。《講錄》固簡短難通,而來諭恐又益遠,幸更取本文玩繹,當得其義也。
附註「蘭溪范氏曰云雲」ː竊嘗思之,若能此心常操而存,則其體也瑩然無私,其用也發必中理,一日之間,寂感無時而此心自若,無汨亂如胡文定所云,則可。范氏則不然,旣言心之走失不存者而乃謂至靜者自若,似是別有至靜之一物在乎走失之中,其然乎?
此論甚善。李先生詩集中有論此二首,《答崔見叔書》亦有之,幸檢看如何?
百起百滅,而心固自若ː胡氏所說〈止〉畢竟是心之體也。
畢竟是心之體,然此體段之體,非體用之體也。
「惟是止於事」,《講錄》「若能有見乎此,則不患其不知矣」ː「知」字疑「定」之誤。又《講錄》曰:「自見顔子不違仁氣象云云。」
「知」恐「止」之誤,音相似而誤寫也。「不違仁氣象」,此須潛心默識,深體而實行,方有見得處,只以一兩句說過,無甚意味耳。
才不思量〈止〉形象ː云云,旣制縛而使之不動,則思量箇不思量底,便成一塊物事,寄寓在一隅也。或云:「要不思量底,便是一箇形象,把此心寄寓此形象。」
強把制縛與寄寓形象,各是一項病,今下一「則」字,若相因而爲病,恐非本文之意也。「或雲」以下,恐不如前說差長。
不病無倦〈止〉恣意ː大意以爲〈止〉況可使之至於失心乎?
「身體猶如此,況可至於失心乎」此數句,似非本意。蓋「愼生不恣意」,卽是不過苦而生病,卽此便是善學,便是不至於失心,非引此以喩彼也。外事如得喪、榮辱、利害之類。
非物所能宰ː欲以忘執持,則忘便是物,心爲物之所制耳。
心自爲主宰而非聽命於物者,今執持此心,使欲坐忘,則卽此便是動了,非爲忘之所制之謂也。
延平先生條ː「日中理會」,恐是書冊應接上;「夜裏思量」,恐是瞑目端坐時。
「夜裏思量」卽是日中理會底,只是瞑目端坐而已,則不必下「思量」字。
更不做將去〈止〉不立ː此條,程氏抄入於主靜之目,下文有「靜坐」二字,故以根本作主靜看。
敬者一心之主宰,故爲根本工夫,如中和第七書「莊敬涵養爲日用本領工夫」是也。敬貫動靜,而必以靜爲本,故下遂言靜坐,所以篁墩收入主靜條中耳。
臨事方用ː「方用」言方當發用之際。
無事須靜,臨事方用,那心去應接,便有氣力。靜時之思慮散亂,卽不待臨事而先用了心之病也。
視心如冦賊
冦賊不可制,只是主心不定,爲思慮事物所侵擾,不能自制之意,如上文飜車流轉之喩、一串數珠之與,皆此事也。來喩「存心幽妙」、「察識端倪」等語,皆非當病而強欲形容,齟齬賸疊,反生病痛,未可更檢否?
不是於格致之先有一敬工夫在
此不可局定說。古人小學,已做存養工夫,入大學,固是先有一敬工夫。然只就大學言,則當窮格時,立箇此心卓然有主,則益精明而不昏,是齊頭做去,不爭霎時,非是別有一段工夫在窮理之先也。今且當就地頭看,不可主此而攻彼也。
恭而安ː恭而不安處,不但在太矜持、太拘迫,其心不能純於天理,未免用意行私,其於表裏過不及之間,有所強勉作爲,不得一於本然之則也。
「恭而安」,自是形容孔子氣象,橫渠借來,作自家工夫不曾純熟自然如聖人耳。用意行私,有所作爲,則其所謂「恭」者,亦只是足恭色莊耳,安與不安,固不論也。讀書切忌此等支蔓,只取本文,反復諷玩,自見得正當義理可受用耳。未知如何?
多少病在ː病是何病?就橫渠分上言之,則只是做箇恭不到熟,其病不過爲著力太重而已。凡人之病,或有氣質麤粗,未易馴脗乎規矩;或有把了恭敬爲別事,用意硬做;或有應副人情,周遮瞻聆,有以違乎天則。氣質之病,久可變化,心術一差,無由成熟,如何?
學而不成,則著力而近於助長,硬把而涉於作爲,齟齬而不純熟,辛苦而不快活,可知有多少病也。「凡人之病」以下,雖非本意,然用以自點檢矯揉,則亦省身進學之一方也。
忠信所以〈止〉死灰
就視聽言動上,點檢其非禮而勿之,是多少用工絶四,後私意淨盡,天理流行,與天地同其運。忠信進德,是終日乾乾,實心向前,無一息之間,幾時如枯木死灰邪?
必待有所安排布置
就流行運用處,隨事省察,各中其節,則事應旣已不待安排而心自靜。今於用處,棄而不省,欲專就靜處用工,則無田地可安,無動時得力,所以安排布置而有助長之病也。
濂溪雲「定之〈止〉主靜」
主靜者,言具動靜之德而其動也主於靜也。蓋人之一心,動靜周流,然體立而用行,動有資於靜,故必主於靜而以立應用之本。及其動而各當其則,自然中節,無雜亂紛擾之患,則是動亦靜,蓋動靜理均而「靜」字勢重耳。今曰「未發何事於主」,則是認「主」字爲工夫也。又雲「稍存沈靜意思,不失安重氣象」,則是於應事之際,別有一段靜工也。「截斷」二字是自動向靜,如秋之收斂卽是主靜之意,非動亦定之謂也。
言動之不可不敬也ː呂與叔、黃直卿之問〈止〉亦如是。
此等處,且當就見成本看讀。卻就自家身上著「敬」字工夫,動靜不失,方有實得力處,不可如此閒費氣力也。如何?
是乃所以見天地之心者云云
朱子初從程子說,如中和第六書「記論性答藳後」是也。後來以爲未安而改從今說,《中庸或問》、《答呂子約書》是也。
《講錄》「當求南軒〈止〉有味」ː心有主宰,靜而惺惺不昧,動而條理不亂,動亦定、靜亦定,便是主靜之意也。南軒始悟敬之所施有先後。
持敬則身心肅然而不亂,應接中節而不差,程子所謂「敬則自虛靜」是也。故曰「敬卽主靜之意」,又曰「勉力於敬而覺主靜之有味」,是蓋合靜於敬而一之,無動靜、無分段、無時節。今以靜對動而謂敬之所施有先後,則非南軒之本意也。
《仁人心章》附註「又謂門人」條「便不見」、「便見得」
「便見得」謂且去提撕看則便見,其放去、收來,只是頃刻間事耳。
縱之則放〈止〉手也ː云云,舍之便放、覺之便在,如手自反而反,自覆而覆。
「自反而反,自覆而覆」,似未安。只謂此手不反則便覆,不覆則便反也。
《飢者甘食章》附註「朱子」條ː云云,「利慾」二字,不必專在富貴,似可兼言口腹,則趙氏之言,未見其甚異,而朱子稱其甚善,又以利慾對飢渴說者何也?〈止〉且趙氏所云「利慾」者,非必指貧賤富貴而言也,的言人心所以受害之骨子。心中有此根本,則凡貧賤患難之自外者,方售其害矣,只言爲貧賤所害雲爾,則無那中間受害之根本云云。
「『利慾』二字,不必專在富貴,似可兼言口腹」,此語未安。此章蓋以口腹爲飢渴之害,譬人心之爲貧賤之害,以小喩大而已。所解趙氏說亦善。然必若如此,則《集註》何故不用此說而以貧賤富貴爲言也?貧富雖在外,而貪厭之心畢竟在內。今曰利慾非必指貧富而言,恐與《集註》不相應也。朱子善趙說者,蓋孟子只言人心有害,不言所害之爲何物,而趙氏以利害言,故朱子善之。然《集註》不採者,蓋以人心對口腹、貧賤對飢渴,方爲襯貼,爲貧賤所害,而貪富貴卽是利慾,此《集註》與趙說辭異而意同。來諭力主趙說而外《集註》,深所未曉,幸更思之如何?
《魚我所欲章》附註「南軒」條「人之困窮,其欲未肆」ː困窮之際,爲苦悴所迫〈止〉所望不過要一免此。
「要一免此」,恐非本意。蓋困窮之際,無利慾之誘,故本心發見,不肯受嘑蹴之食耳。
《雞鳴而起章》,《講錄》乃言其心術隱微處
《講錄》恐未安。楊氏蓋謂講學不明,見理不的,有認利而爲義,如謝氏所謂「苟無道以照之,未有不以直爲枉、以枉爲直」者,非專指心術隱微處言也。
附註「小歇處」
「透得名利關」是立腳基址,方有歇泊處,上面方可著得工夫。如《論語集註》「取捨之分明,然後存養之工密」、此註「立腳定後可施博約之工」,皆是此意,不可只透了便休小歇處。如此看如何?
無那中間溫呑煖處
「無冷熱之間」,此數句未安。言利與善之間如冷熱之判,無中間以溫呑煖之處也。溫與煖相似,不冷不熱之物。
無所爲ː與行其所無事,同語法。
「無所爲」是當下做去,無所期望計謀之意;「行其所無事」是順理自然,不以私智強爲,其意義有不同耳。
淺深之不同
「名位貨殖」,利之深者;「意之所向一涉有爲」,如孔子所謂「獲」、孟子所謂「正」、董子所謂「謀利計功」,卽利之淺者。然其徇己自私則一也。
曰利〈止〉爲己也ː孝親敬長,爲人之耳目,是在己而爲人也;親親長長,推己之愛敬,是施人而爲己也。
所論亦有意思。然《大學或問》割股、廬墓、甲兵、錢穀一段說,此意明白耳。
非所以爲君子小人之辨也ː初不必以得之者皆爲小人,失之而後方爲君子也云云。
此論君子小人,恐未安。蓋其技爲有司所好則得,得未必爲君子;爲有司所惡則失,失未必爲小人也。而世人惟恐不中有司之所好,奔趨汨沒而不自拔也。「所喩由所習」亦自是好語。但喩而好者多,未知喩而能好者鮮,故朱子曰:「伊川說占得多。」
《養心章》ː「其爲人也寡慾」是本自寡了,「莫善於寡慾」是用力寡了。
上段平論「養心之道,莫善於寡慾」,下以寡慾與多欲之人,以明上段之意,未見其有用力寡了之意也。
本註「多欲云云」ː昔日因友人質問〈止〉多心與多欲,恐有些子別。
「多心」之說,不記前日有無此語。然此「欲」字,與人心、人慾之欲不同。言雖合當爲底事,當專一了此,後復爲彼事,旣欲爲此,復欲爲彼,多而不節,則心便爲所引去而不能存。若「流於人慾」之欲則豈曰寡而止哉?上智不能無欲,如飢欲食、渴欲飮、子欲往、欲居九夷,亦是欲,非人慾之欲也。
附註「亂著他」,《講錄》云云ː以「亂著他」之「他」爲言天理,竊有疑焉。
「他」言天理,此語有味,恐不可輕破。更思之如何?
實就上面做工夫ː以「屋柱便倒」之說觀之,則似是言當立此心本根。而以「樹木次發」之說,幷「要用處病根云云」而觀之,則上文根本,恐皆指病根也。〈止〉「上面做工夫」者,只是就病根剗卻。
「屋柱便倒」,亦借明有根必發耳。「尋討要用處斬斷」,便是就上面做工夫,不可謂立此心本根也。
到得合用〈止〉得力ː「合用處」是當爲底事,「本來底」是本心。心旣向閒處走失,故於當用心處,無以資本心之力耳。
所論亦善。閒處用了心,則意思分歧而不專,精神散緩而無力,所以不得力也。
《聖可學章》「靜虛〈止〉公溥」ː朱子以此四者,分屬四時,或以明通屬秋冬,公溥屬春夏;又以明通屬春夏,公溥屬秋冬。
恐當以後說爲定。
末段小註「學聖賢所知之道」ː「所知」字疑衍。「己憂」之下,補以「比之以義而無適莫,行之得中而無苟難」十六字,則聖賢之道方備,如何?
「所知」字不必衍。窮理、踐實,無欲、無息,日新、富有,以措諸事業,則全體妙用備矣。比義而得中,皆在其中,恐不待添補而無不足矣。
此心此道〈止〉妙用ː主心而言,則存主處爲體而應接處爲用;主道而言,則隱爲體而費爲用。
心主乎一身而管乎道,道散於萬事而具於心。反躬日新體也,而反之新之者心也,所反所新者道也;爲己任己憂者用也,而任之憂之者心也,所任所憂者道也。恐當如此看體用。
《四勿箴》「哲人、志士」,《講錄》曰「哲人,聖人」,又曰「志士不能誠之於微動」,《考誤》曰:「若已是聖人,則何至用工然後與聖同歸也云云。」ː後更反復,以「聖賢同歸」之說證之,則哲人之爲聖、志士之爲賢者,尤明矣。其以聖賢言者,非要分等級以爲進修之次第也,乃備言表裏之功、聖賢之事,幾微之有難辨而行誼之不可弛也。下文所謂「聖賢同歸」者,非謂哲人、志士工夫到後同歸於聖賢也。始以哲人之知、志士之守,分表裏準的,自「順理」以下,方爲學者立戒,以示念持之方,循此成熟,則卒與哲人、志士同歸雲爾。
當以後段說爲正。
「習與性成」,《講錄》曰:「我之習熟,與氣質之性俱成」ː竊恐不必以氣質言。
曰習曰成,則有矯揉變化之功,當言氣質之性。及其旣成,則本性渾然矣。
附註「要視要聽」ː「要視要聽」者,便在心頭爲非禮;「勿視勿聽」者,便於心頭斷截。心之非禮時,耳目亦非禮;心之復禮時,耳目亦復禮,非有地頭時分,通中外一齊同然,如何?
心無內外,視聽言動之見於外者,皆由乎中,故制於外卽其內者爲之主也。今愛說,心頭斷除,語意太迫急,少寬緩之味耳。「心之非禮時,耳目亦非禮」,欲極言中外齊同之意,而下一「亦」字,便成兩段。蓋非禮之視聽,卽心術之影子,故勿之而復於禮則內自安,非心與耳目各占內外而同時相應也。此是緊要處,前後此意甚多,更加思議如何?
《心箴》「投間〈止〉心病」:口一不謹,目一妄視,動靜一違天則便是間隙,外邪便從此罅隙入便是投抵。如何?
詳《箴》之本意,心不能自主而役於形,則耳目手足投抵間隙而爲病,非謂耳目等之成間隙而使外邪投抵而成病也。如何?
附註「正不正」ː人心是人所不能無者,而非已流於人慾之名也,直以「不正」稱者何也?
朱子論人心有數說。此以人心人慾、道心天理爲言,是一說;以微有把捉意思爲人心,自然從容中道爲道心,是一說;《中庸》序,是一說,是晩年定論。當各隨本文看,不可引彼以解此也。
《求放心齋銘》附註「更不知有己〈止〉痛癢之人」
此心與文字隔斷,不相資益,恐非本意。蓋此心全體都奔在冊子,耽著汨沒,浸淫陷溺,則精神意思爲彼所奪,卻視不見、聽不聞、食不知味,便是「無知覺,不識痛癢」。今謂文字無益於己,不相干涉,則與此段本意,不啻相背矣。子約讀書過苦,勞耗心力,至於生病,故以此戒之。若正心一意,將書冊義理,諷詠玩繹,使浹洽於中,則正所以治心益己。朱子之意,非舍冊兀坐收心之謂,而子約之讀書,非諷詠浹洽之工也。
《尊德性齋銘》附註王子充條「因踐履〈止〉之功」
「因踐履之實」謂就日用彝倫、言行事爲上,講究其所當然而不容已處,明白透徹,無所疑滯,則沛然見於行事而所守日以益固矣。
行無不力〈止〉立矣ː知其不容已,則行處自力;無疑貳分歧之惑,則自立定不撓矣。
「行無不力」,是知至之效;「遇事不患無立」,又力行之效也。
兩失其宜
「兩失其宜」言義理當講究而廢而不講,持守當默默用功而乃反以爲講說之具,是爲兩失其宜也。公度蓋以持守事相講說,故戒之如此。
「答何叔京」條,《講錄》云云ː朱子舊說則言鳶魚之所以然,有存主、無著意勉強而自然呈露,此只從鳶魚上言天理之呈露也。新說則未嘗言飛躍之存主有無也。蓋言道之妙用無乎不在,充滿宇宙,在在發見,上察而如是,下察而如是。在人而日用事物之間無處不然,必須此心必有事焉而勿正,方爲存主,然後此體呈露,此用顯行,卽是活潑潑地。《中庸或問》又作兩截言,上截以與鳶魚同活潑言,下截獨以人心活潑言,上言覺其理活潑,下言此心活潑。蛟峯方氏解朱子新說之義而用舊說,只作觀鳶魚說而使人無下手處。退陶兩段說,方兼備明曉,如何?
來說看得甚詳密,不易思索到此,然有少未安。人心誠能必有事焉,則卽此須臾之頃,道體已躍如矣,不爭霎時,當下卽有。今曰「必須此心必有事焉而勿正,方爲存主,然後體用呈顯云云」,則有時節、有分段,太涉遲慢矣。《或問》中「必此心之存而後」,著一「後」字,蓋不存則無以覺,故言存而後自覺,非有漸次先後之可言也。《節要ㆍ答董叔重書》詳說此義,幸檢看如何?
活潑潑上下截之異,恐未然。上截言在人而見諸日用之間,初不外乎此心,故必此心之存而後自覺,則此就此心必有事焉處說。下截只是申明上截之意,以見其體用呈顯之妙耳。方氏說恐非朱子後說之本意,當自爲一說耳。
「吳氏」條,「習不著、行不察」ː吳氏所言,旣以講說之弊爲主,而中引司馬、諸葛篤行而知不足之過,自相矛盾矣。
吳氏蓋謂才行如諸葛、司馬,而只就外面零碎處習而行,不知就此心德性上用功,故有不著、不察之病耳。
《講錄》羅氏與王氏書「又安得以未能云云」ː吳氏說皆陳講說之弊,而末乃以「學問」二字爲求至之要,其言不相反乎?羅氏詳說其非,而反曰「又安得以未能而別有所謂學云云」,乃幷問學、求至之功而非之。若謂自去繼續之外,不復有學雲者然,無乃同於吳氏之見乎?
羅氏之意,蓋謂儞旣見夫昭昭者而庶幾於尊之之道,未能無間斷,則自接續之而已,不可問於人也。以學之之道爲專在於此,只用接續之而已,不必別爲學於己也。蓋彼旣以見昭昭者爲學,故言儞所謂「學」只如此,豈舍此而別有所謂「學」哉?皆因彼之病而反復以譏之,非眞謂此事之外別無問學之工也。來說譏其同於吳氏之見,恐非本情,幸更思之如何?
答金道彥
編輯《心經》疑難,自是用工深處,非卒乍所易辨論,而荷相與之深,不欲隨衆唯唯,草草塞白,有時追省,自不記如何爲說,深恐致誤於思索之下。乃多蒙印可,過自貶損,豈樂告之餘,不欲計虛實邪?古人於朋友講論之際,不厭反復,恐不可以煩瀆爲嫌也。別紙又此報去,未知盛意如何?
大抵文義講說猶是第二事。須將所已曉底,就身己上襯切體驗,勿令間斷,方見得義理眞實意味,方是實得力處。吾輩一生區區用工,恐不免延平所謂「只是說也」者。及此晩暮,和說亦無了,只胷中枵然耳。柰何柰何?
別紙
編輯《心經贊》「仁義中正云云」
李先生《答趙士敬書》曰:「道心惟微,旣謂之心,則乃指心之發用處言,非指理之顯微而言。然上文已明言道心伊何而曰根於性命、曰仁義中正而後係之以此言,其意謂道心之所以微妙難明,以性命之理無形象可見故也。其言有漸次脈絡云云。」此一段論「惟理無形」一句,不正說「仁義中正是性是情」。然尋其語脈,以道心爲仁義中正之發,故前書引之耳。
《敬以直內章》「幽明〈止〉貫乎一」ː初看上段,旣言二者之交用合乎《太極》之論,下文推明其合乎《太極》之義。蓋天下之大小淺深,莫不有動靜交用之妙,敬義之功,果爲天理之本然。承批以後云云。
來說自好。昨只據鄙見爲說,深恐誤了人,幸更深究得箇眞是處,方是究竟耳。
《雞鳴而起章》「溫呑煖」
鄙說「溫與煖相似,不冷不熱之物」,非似善似利、非善非利之謂。蓋言溫與煖,皆平和相近之物,上不至於熱,下不至於冷。利與善,其界分嚴絶,氣味遼遠,如冷熱之不同,非溫煖之混雜而無別也。
《仲弓問仁章》小註「史氏說」
《講錄》云:「程子謂看此如賓如祭氣象,便是已成就底人,和順積中,英華發外,睟面盎背,從容中道者也,非初學所能遽及。惟愼獨乃是守之之法,能守此法,則後日其效自然如此云云。而史氏謂外雖如此,內不致謹,特象恭色莊云云,大非程子本旨也。」此義甚好。象靖非敢疑此,但「能守此法,後日其效自然如此」,此二句有信未及、解不去處。蓋如見如承雖是睟面盎背、從容中道底氣象,而只形容外面持敬底氣象而已。必有裏面主宰保守之實,故曰「惟謹獨便是守之之法」,言謹之於念慮之微人所不知處,乃是守此氣象之法爾。若以謹獨爲初學未至此氣象時工夫,而以此氣象爲謹獨之效,則是謹獨與如見如承,各是別項工夫。初學時,可舍置如見如承主敬之工,而別有所謂「謹獨工夫」也。且「守」之一字,是保守此氣象而不失之義,非工夫用力之謂也。蓋雖是已成就底人,其裏面保守底,冥漠中照顧,不曾放下,但不似初學大段著力露痕跡耳。妄意如此,不敢自是,幸更賜反復如何?
《尊德性齋銘》「人紀」
《伊訓》「肇修人紀」註:「謂三綱五常,孝敬之實也。」小註:「張氏曰『君臣父子兄弟夫婦長幼朋友,有禮義以相維,謂之人紀。』」傳曰:「禮義以爲紀云云。」此人紀恐亦當以此意看。若視聽動作之則,卽天之明命發見流行處,恐不可把作人紀也。如何?
答金道彥兄弟壬辰
編輯直甫頃有中和書,言「仁」字之疑,緣自家意下未甚明了,不能仔細分解,近日反復潛玩,略有意思。蓋《中庸》從天命說下,直言人所稟受之理,故曰性,而指其性之實體而言則曰仁而已。故《或問》中論率性處,以仁義禮智四德言之。而《答胡廣仲書》曰:「天命之性,只得將他骨子實頭處說出來,乃於言性爲有功。故某隻以『仁義禮智』四字言之,最爲端的云云。」此書總言心中所具之理,則曰「一性渾然」,而細論下手用力之地,則曰「致求仁之功」,其義理親切,指意實愨,使人有所據依而不墮於空虛也。然則仁只是「性」字裏面骨子實頭而非揷入外來義理也。然性具四德,而此獨言仁者,以專言者言而義禮智包括在其中耳。
《節要》中論中和第三書有曰:「卻於『致中和』一句,全不曾入思議,累蒙敎告,以求仁之爲急,而殊無立腳下工夫處。」蓋南軒嘗以求仁爲致中和之功,故朱子之答亦以是爲言耳。鄙見只得及此,幸望深思而辱敎之。
《退節》已經覽過否?自覺僭妄欲藉明眼,爲補闕修弊之地,久靳一言之惠,深覺泄鬱,幸仍便見寄,兼惠指點也。《朱子言論早晩》三冊,係是他人物,恐有久假不歸之嫌,亦幸惠投也。
答金道彥別紙《退陶先生書節要》
編輯第一條「辱詢諸條云云」〈二卷《答宋寡尤書》〉
禮疑諸條,不能盡書。下有「云云」二字,使觀者按本集,自當得之。《朱節》亦有此例,故僭擬之,未知如何?
別紙「誨諭」條ː下文「聖賢之喜怒哀樂,各有所從來等說云云」以下,乃《後說》中所論先生之所許,而今旣刪節,可以窺覰微意。而乃以稱許兩篇正當昭曠之說收入,未知如何?下答金而精枉詢諸說書,亦有此疑。〈四卷《答奇明彥書》〉
二先生累度往復之餘,有瀾漫歸一之期,先生喜見於書,不可全沒其實,收附此一段。下《答金而精書》又欲以見樂取人善、說與朋友之義,今承示,刪去下一書耳。
「鳴琴之暇」條「射固男子之事云云」ː此意已見上,前後疊收有意義否?〈六卷《答鄭子中書》〉
前書粗發其端而不見謝去,又復申復如是,可以見爲人深切懇惻處,所以不厭煩複,未知如何?
「工夫荒疎」條ː此等關係出處之義,前後收入甚多。
《朱節》亦多有一出處而兩三言者。蓋辭意雖同,而義理亦有互相發處,刪之覺可惜,存留莫無害否?
「細觀禮意」條「練後〈止〉朝夕上食哭」〈八卷《答禹景善問目》〉
此與沙溪說不同,然近世如許眉叟及其他禮家多主先生之說,不敢刪去耳。
「示諭運瓦」條〈元集三十六卷《答琴聞遠書》〉
謹添入。
「寄子第二書」、「寄孫庚午書」二條〈元集四十卷〉
亦依敎添書。
此外當書而見漏、合刪而仍存者,亦必多有,恨不對同一番勘破也。大抵元集浩博深奧,如入海觀龍,未易窺測,率爾刪節,直僭且妄耳。秪爲自便省覽計,本不敢借與人看以自速罪戾,而事同一家,不能終隱。乃蒙一一校勘,改補舛漏,爲幸甚大。然此外又必有可議處,當從頭更看,有未善處,卽當報知。幸不憚煩複,以卒嘉惠,固所望於同人耳。
答金道彥兄弟癸巳
編輯昨秋僉惠書,有多少宜復者,一向膠擾,遂致闕然稽謝,不惟孤僉賢好問之意,亦自覺漸疎於求益之地,良用介介耳。所喩「多說好奇,作十年計活」,此必有所指而言,傍觀之窺覘,不如自知之審密。然理未到通透,行未底純熟,亦無怪其有此。須著力把持,著實硏究;積漸浸漬,磨礲淬厲,勿以欲速而助長,勿以效遲而自怠,久久成熟,自然平和,無許多凹凸也。
王霸之辨,誠學者立心路頭,從古許多人皆從這裏錯了。須是見理徹、立志堅,一毫不放過,庶不墮落坑塹。未論世間人,自家正亦不免,承諭不覺瞿然自失耳。
養氣章二「餒」字,俱是飢乏而氣不充體之義,但所就而言之,有前後之異,來諭看得,誠是也。饒氏「道義餒」之說,恐不可從也。直甫「中和求仁」之論,深荷俯採。但體認到眞實極至處,儘有地步,恐不可只如此便了也。
《退陶書》僭有節約,只便私覽,不敢輒煩人眼,而頃被勤索,遂因以陰求砭藥,乃蒙云云則過矣。數段去取,只據鄙意,未知具眼者以爲如何也。謄看之示,初旣妄出,今不必終秘。但隨看儘有罅漏,不住修潤,更俟歲年,或覬有長進耳。
景蘊仁義之說,更加修刮,漸覺條理明白,此古人所謂「知覺之效」。然亦恐有少礙,如「愛之主一而心之德未嘗不全具」,此段有病。愛之理雖偏言一事,而實未嘗不貫通於四德之中,如春生之氣流行於夏秋冬,非謂春生之中自有長收藏也。「對仁而言,則義之制與宜俱是用」,此語亦未盡。蓋仁義各自有體用,故又互爲體用。蓋以仁之體,對夫義之用而爲體用,非謂幷與心之制者而爲用也。性只是一理,雖有四德,而非有牆壁遮攔。故方言仁體,則渾然一團生理而不見所謂義,以義爲用,則凡見於外者,皆截然整整方方之理而不見所謂仁矣。此等處,且以動靜體用言,非專就未發時說也。
所論宜之理,條緖分明,意義通暢,不易硏究到此。鄙說亦就事物上斷制裁割底道理而言,如佛氏所謂「所能」者。來諭「易處以事」,則非鄙意所在,然條理未甚別白,當以來說爲正也。如此往復,得前日說未盡、看未透處,甚覺有益。但不可一向就訓詁名物上作活計,須就仁義實體,仔細體認,著實履踐,使日用雲爲無非仁義之流行,方是究竟法也。
弘甫別有疑目,此不幷及。科事了後,或得周旋於山寺溪亭之間,可得資益,而卻恐著了袈裟事更多,未暇顧此寂寞之濱耳。此間少輩爲風聲所動,別用心力,相對無可語此事,甚覺鈍滯人也。
答金道彥兄弟甲午
編輯俯詢禮疑喪服奔喪二說逕庭,尋常未能會通,今不敢輒有指說。然見今父子同居,則諉以後日異宮之人,而遽使其夫主之而家尊無與焉,則與賓客爲禮,亦當付之子矣而可乎?愚意恐當用奔喪之說。然虞、卒哭,其夫若子主之,而惟祔則舅主之,其尊卑之節,亦有序而不可亂耳。父若在位,子不可以杖卽位,恐當如來示耳。發引儀節,恐未然。婦人內夫家,今將返於家矣而用祖遣之奠,恐無意謂,異日永窆之時,又當有奠,不幾於疊設乎?遷柩告辭,恐當別用文,因朝奠行之似當。發引時,只以遷柩就轝告而卽載以行,不設祖遣奠,以示殺於在家行葬之禮,恐或得宜。然不見古據,恐犯以禮許人之罪,幸更詢而善處如何?
答金道彥
編輯承喩「渟蓄味淺,思求實效」,足見反己內省之意。但種種牽礙,會合未易,幷與其筆札而廢之,則因循汨沒,易得墜墮,若以實心講實疑,亦何至氣象之淺薄邪?顧衰病者,專藉朋友之助,時得感發之益,一朝斷絶,尤無以振刷。幸有所得所疑,毋惜傾倒,乃荷愛余之意也。虞祭哭拜,《備要》雖如此,而家間尋常以「寧戚」之義不敢從,今不敢妄有說也。后土,無求諸陽之義,故《家禮》無焚香,而丘《儀節》有之,《備要》且從之,然鄙家亦不敢從,未知又如何耳。幸更思之也。
答金道彥兄弟丙申
編輯伯難書中有「日用點檢之功,眞切體究,不從頷頰拾來,深有警省」,此是《大學》致知誠意之工,知有不至,意固不得以誠。然欲俟窮究得盡,方始行得,亦無此理。須是一面窮理,隨卽見諸行事,密切體驗,眞實踐歷,方始見得裏面微細道理,足目俱進,漸次進步。來諭似專向致知一邊,坐討眞知境界,非無此理。然恐亦未易得力,徒然擔閣日月耳。
近日仔細思量,吾儕大率於「敬」字上未有實功,所以窮理力行俱未得力。須就日用動靜語默、行住坐臥,常存此心,使惺惺了了,涵養得純熟,自然見處精明,行處不費力,動容周旋之間,其不中節者亦寡矣。區區近日窺得此意,日用間不敢不勉,顧眄之間旋復失去,遇紛擾急迫時節,便覺此心緣境而動,與之俱化矣,如此畢竟何益?因來諭之切而略陳鄙𢙫,恨不能相對劇論,庶彼此或有所益也。
近見《延平答問》,此老全就日用處下工夫,使體用合,心與事一。自顧平日全欠此意思,所以許多年無歸宿處,幸以老廢爲戒而試加意焉,如何?
答金道彥兄弟
編輯所詢疑節,素所昧然,何敢臆對?第不欲有問無對,略誦所聞,以備採擇之資耳。
古者聞君喪,在山者哭於山,在野者哭於野,初無官府聚哭之儀。然朱子嘗曰:「某在潭州時,多有民衆欲入衙來哭,某初不知,外面被門子止納。待兩三日方知,遂出榜告示,亦有來哭者云云。」然則士子入官府聚哭,亦一道理。但任其自來耳,官長不必迫之使來也。至前銜官與士人自別。
李先生當國喪,答人書曰:「若城主在則當同行於闕牌,而城主在外,無可行處,故不得已來書堂行哭,未安未安。」又答具景瑞曰:「於文定王后喪,成服、除服,適官私俱有故,就山舍行禮,雖倣朱子在家望闕謝恩之例,覺甚未安云云。」據此,官私無故,則就而成服,固無未安之意。來諭通散官至生徒,一體論斷,恐或不如此也。如何?
直甫成服一事,據《五禮儀》,前銜三品、進士、生徒,皆許白笠、白帶,而愼獨齋著議以爲前銜雖無官,名在仕籍,與在官無異同,許令成服。遂緣此而與百官同服,雖若太無隆殺,然朱子《君臣服議》:「斬衰之喪,自天子至於庶人,不以貴賤而有增損云云」。且禮曹行下,只稱前銜皆具服,而生、進以下,方許白笠、帶,今不從前銜之列而降與生、進、生徒同服,極甚未安。只得遵朝家《儀註》耳,如何?私家之祭,鼎俎旣設而廢,禮只言大夫而不及士,豈有所分別邪?
「聞君之喪,攝主而往,不廢祭」,未知見於何書?不敢臆說耳。「有君喪服於身,不敢私服」,指大夫之具衰絰者而言。白帶、笠非服也,而今脫絞帶而服布帶,恐非所宜耳。練、祥之祭,據禮無官者自依時行禮而《儀註》不許,固當遵行。然期服以下,不必待喪人退行之日,因朔望朝夕上食而服而哭除,恐無不可也。蓋退行者,以因山前不可行祭,脫期亦何待於祭邪?《禮》:「久而不葬者,惟主喪者不除,其餘以麻帶終月數者,除喪則已。」不必待主喪者之除而先除之,固無害於禮也。
忌墓祭,朝家固不許。然忌者,喪之餘,用素饌而行一獻之禮,恐情有所不可已也。先輩言素饌,非全不用肉,但略設耳,今可依此行之否?國恤成服前,私殯之奠固當廢,上食未可知。然古人重奠,故不言上食,重者旣廢,則輕者在所不言邪?未敢知耳。校院焚香,《儀註》不言,不敢妄論。然校固所不言,院自是我國臣子,似未安。然焚香與祭禮不同,行之莫無未安否?鄙鄕聞皆行之耳。
答金道彥、直甫
編輯四月九日聯書,節次承領。梅雨又警,不審侍奉之餘棣履淸勝否?象靖特地衰憊,往往不自收拾,間以書冊遮眼,亦只是霎然光景,全不屬自家境界,益覺從前懶廢之爲可愧也。
仲公書中,歷敍旣往之失、新得單傳之旨,果能一意從事,用歲年之功,庶見主宰卓立,渙漫紛擾之患,漸減分數,而所得於書冊者,始皆爲吾之用矣。
夫主靜、持敬爲日用本領工夫,然亦非閉目兀坐擎跽曲拳之謂。只是提撕收拾,勿令放逸,而讀書應事,亦順理將去,無欲速厭苦之意,使主靜、持敬之味流行於日用之間,漸見主宰分明,田地安泰,日積月累,自然純熟而光明矣。自顧平生不知於此用力,謾曰爲學,而日用工夫全無頭緖,至今若存若亡,無所底泊,因來諭之及而不覺形於悼歎。幸相與切磨,得收桑楡分寸之功,豈非衰晩之幸邪?
《心經講錄》,年前嘗讀而疑之,輒有刪補之意,草定得三五張,只緣精力耗憒,不堪考校之役,遂輟不爲,今不知在處矣。盛論大槩多得之,略有點標,亦未保其中理。幸卽下手芟正,做一件工夫,不妨爲閒中事業耳。但念溪門諸公,所造有等級,所記有深淺,往往失其師旨。然氣象寬和,意思平穩,無急迫褊狹之病,師門溫厚和平懇惻爲人之意,可想象於言句酬酢之際,恐不可快意句斷。益加詳細審密,不失其大體氣象而刊誤補漏而已,則未論自家得力,且有益於方來矣。讀《易》亦是一件工夫,但不似《語》、《孟》諸書之切於日用,時時將一二段涵泳,此古人已試之方也。
答金道彥戊戌
編輯臘末惠問,承領多時,病懶作祟,迄闕修復,深自愧不敏也。春日向殷,不審省暇棣履一味沖謐否?天成奄作古人,無論親老子弱,卽其簡淡淸雅,儕友中何處得來邪?來書云云,深有閱歷推驗之意、積累進步之功,乃知閒中所得不少。更須從容沈淹,節次趲趁,毋忘毋助,毋計校後功,毋倚靠後時,亹亹而進焉,終有到頭處也。
考《禮》看《易》,亦須看自家力量所及如何。若預作憂愁,令心地迫窄,氣象躁擾,日用間甚覺害事,想在所檢省也。日前徐尙甫來留五六日,意思儘好。看得《魯論》數卷而歸,亦有意願交於下風,而薄事故未能耳。愚山鄭君,資志甚好,但獨學未尋門路,可惜。賴渠自不主己長,頗聽人說話,將來卻可望也。何緣一室靜對,討得一段頭緖?杜門憊臥,甚覺鈍滯人也。
答金道彥己亥
編輯詢疑,何足以與聞而致煩委叩?深悚。嘗見星湖李丈力主「夫若子題主」之說,而竊念他日祔廟不無二主之嫌。且依「凡喪,父在,父爲主」之文,題之以舅而奠,則夫若子主之,似無未安。然略用斟酌,以「舅病未將事,使孫某告於云云」,而告辭用「舅告婦」之文,如何如何?虞、卒哭,雖有《小記》之文,而人家多以舅主之。若長婦之喪,則恐又異於諸婦,未知如何?
答金道彥庚子
編輯昨承儼蒞賓席以相嘉事,第遊方有期,不能挽以信宿,悵缺之懷越宿而未瘳也。字祝,欲賴賢者一言之重,爲兒孫終身之誦,乃承留意締構,辭旨勤懇,深荷眷念之厚。謹已說與冠者,爲佩服存省之地。但渠才志平凡,承當不去,恐虛辱先生長者之賜也。點斤之示,非微分所宜,謹受言藏之耳。
答金道彥
編輯朋友星散,無由款聽法語之言,益覺胷中茆塞。玆承閒中頗有著述,且其題目甚大,門路甚正,不易如此用工,想其優柔潛玩之餘,必有深造自得之樂。恨不一番寓目,以少祛昏霧。且以窺排置塡補之功,而竟靳借惠,不能無恨望耳。
竊觀孔門諸子問仁、問孝、問政,只將一兩句作終身事業。蓋天下只是一理,從一方入,便會通貫。吾儕皆向衰老,精神包羅不周,只就前日所熟一經文,虛心靜慮,沈潛浸漬,使義理意味浹洽澆灌,仍切點檢自家日用雲爲與義理相似與不相似,隨處提撕,隨事體驗,勿拘迫以取速驗。日往月來,自然心與理一,身與事安,許多書冊之理,皆爲吾有,與涉獵排鋪者,所得淺深自不同矣。未知盛意以爲如何?
與金道彥
編輯兒孫,久擬遣置門下,與被爐錘之力,而種種礙障,今始遂意。而渠資質本凡下,重失導養,飛揚浮泛,全無受敎之資。幸勿施以小仁,力加提掇,俾得小變其舊習,擧家感德,宜如何報謝邪?所授日課,惟擇其所宜,要以洗滌舊汚,得近裏貼實,前頭或有可望耳。仲叔諸公亦勿泛視,視以親子弟,隨事敎詔,渠亦不敢不動聽。致千萬意如此,想諒此老婆之心矣。謹拜。
答金道彥兄弟
編輯頃拜棣札,多感厚意。寒事稍勁,棣履對序均相否?景蘊赴直寢園,松桂陰中作讀書人,此今日仕宦佳處,深慰深慰。象靖意外恩命逈出常格,旣病未能趨進,一疏見阻於縣道,憫默回皇,靡所容措,不免使家僮直呈政院,承宣諸公,始許終退。區區微悃,無路上徹,情地甚迫隘,方惕息以俟耳。
迷孫本不宜遽入爐韛,而憫渠性懶緩,欲藉鉗錘之力以少祛宿習。而竊聞待以故人稚孫,不欲苛責,晏起平坐,少無斂束警惕之意。緣渠才地凡庸,自無受敎之地,然無面目長久人情,不能無望於秉拂之下也。冬裏連有出入事,故不得再遣去,當俟春開看如何耳。
漆溪頃有書,欲早晩期會,而鄙所遭又如許,不敢作閒追逐,未知明春無障礙否耳。惟幾侍學俱勝。
答金道彥辛丑
編輯春事向闌,太碩人鼎茵一向神衛,省暇學履一向靜安否?象靖年紀疾病,非復宦遊之日,而前職纔遞,復移秋曹,聖恩之隆重如此,不敢偃息牀笫,擬以日間輿曳在途爲觀勢進退計,未知前頭合作如何結殺。悚仄窘迫,正如魚之中鉤耳,柰何?
頃論有些血誠,方有進步處,此語儘好。但爲見世間或有誠心向學,而歧路許多,往往從別處走,所以輒有妄言,不謂尙在記有。復煩提掇,論俗學之歧異甚悉而指吾學之路脈與工夫之準的者甚實,足見近日用心處。循是以往,有不得不措之意,必有到頭處,何幸何幸?
第程門用敬致知之說,誠學者單傳密付,而此二者之中亦多路歧。主涵養則或以致知爲支離,務窮格者,或不能以涵養爲本原,或粗知二者之當務,而不能眞知實踐究竟至極,均之皆不能趨於此學之閫域矣。須是以涵養爲主本而講於義理以發揮之,窮理當就愨實至當平易明白處,自近而遠,由下而高,循循進步,不躐不沮,家常茶飯,不可有好奇自異之意。終身事業,不可萌欲速助長之心,積眞之多、踐歷之久,仁義之生色而面睟背盎,深造自得而居安資深,方是實得力處,方是到頭休歇處,豈非人生大快活事邪?區區略看得此意,行之不力,忽已老大,昏憒朽弊,乍得旋失,亦終焉而已。時自撫躬浩歎,亦何益之有哉?賢者自與此間證候不同,惟在勉之而已。此紙可與直甫見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