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先生文集/卷十八

卷十七 大山先生文集
卷之十八
作者:李象靖
1802年
卷十九

柳叔远甲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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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询数段疑难,系是义理源头,昏瞀何足以及此?第求蒙问寡之诚,不可以孤,谨以区区所揣,以听可否之择焉。

周先生之为此图,专为太极而发,第一圈固太极,而其下四圈,亦莫不有太极为之本,故摠而名之曰《太极图》。若只以第一圈名为太极,则无以见下四圈之亦为太极矣,如何?朱子曰:“以阴阳言,则义体而仁用也;以存心制事言,则仁体而义用也。”盖仁义各自有体用,故以阴阳言时,以仁之用与义之体,对待而相为体用,错综交互,各有攸当,须是体当到不相碍处,方是活络,恐不可执此而疑彼也。

“未发之前,无气质之性”,不知何氏说?蒙陋未之前闻,不敢强为说。然气质之性,自是禀生之初,昏明粹驳,自有定分,虽未发之前,岂容无得?但未与物接,气未用事,则本体浑然自在,谓之不为气囿则可,谓无气质之性则恐未安,未知高明所答如何为说?幸因来见示,更扣赵兄问此说所从出,以反复究竟,亦格致之一端也。

柳叔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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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往莫来久矣,忽擎满纸法语,令人心开目明,不待亲接其风范而聆其緖论也。寒威向紧,静里玩养有相。示喩缕缕,皆精核理到之言,何敢不服?但区区鄙臆,亦不敢不披露以取其斤正。

盖“十六言图子”,老先生既以为未十分稳当,而索还图本,元集所以不收。然鄙意此图既载于《月川集》,流传世间,且此集,区区收拾于元集已成之馀,事体轻重,与元集有异。今姑附见于此,而以元集未十分稳当者看此图,就其七八分而硏究其十分,因其未稳当而讨索其稳当,是亦先生之馀教也。盖先生议论去取,莫非妙道精义之发,虽未至十分精到,而犹未可遽然刊削。如二改定《大学》,未为完书,而皆载《全书》;南轩先生尝著《希颜录》,不取《庄子》、《家语》等书,胡五峯以为不可曰“须于未正当处,求其正当云云”;《朱子大全》,初晩诸说,一幷收载,都无简择,在学者精硏而去取之如何耳。

“危微”二字,适无本图,今不能悬记。然此图幷人道心精一执中为图,此二字当从两心傍近安顿,与鲁斋专以人心道心为图而以“危微”两字分置于上下,微有不同。但置之“性命”之先则为可疑耳。虽然,此只据鄙见而言耳,其存削当否,付诸公论。宣城士友以鄙见为据,则令人愧窘,从当对彼说此意耳。

前日屡到陶山,奉玩草本,不知有拾遗。意此逸集,全是翊赞公所裒稡。近因士友,始知有拾遗而逸稿亦因以有成,恐前辈辛勤收拾之意,掩而不章,向对宣城士友,已说及此意。然既不纯用拾遗,而翊赞公采辑之功,亦不可少。若合拾遗、逸集,名以续集,恐无不可,来谕以续集之称,亦未稳当,是非愚昧所及也。从当以盛论,说向彼中,为从长善处之地耳。众论相纠,惟其是者而从之,是乃道理,而今人鲜有此公心大肚,未知此事毕竟能慰满人意否耳。

金潜斋答书中别纸改简之先后《中图》“礼、智”字之互换,年前因金兄濯以提说,仔细究玩,真实如此。尝说与李君,乃知兄所见不约而同,然说及陶山会席而未免疑讶,则纸头标刻,恐未易言耳。此外元集中,亦多有误字、落字、賸字,往往有闷人意处。及门诸公极意磨勘,尽其心力,而犹有遗恨如此,深可惧叹。然考校同异,犹属第二义。须就其明白平易义理真切处,硏究玩索,体验持循,是吾辈究竟法,而精力衰耗,意想悠缓,跻攀不上,一落千丈,往往抚心自悼而已。

未知贤兄近日作何工夫?前日每覸,排比校检之工多而或少完养涵泳之味,深有望于竿头进得一步也。谷兰近况何如?想日益孤高,有人不与知者,无由亲接緖馀以资益,但有怅悢耳。天瑞摆置冗故,作此远游,其志气可尚,看得义理甚精细,非辈流所及。但恐田地未甚宏廓,或妨于大受,时时说与渠,然自家言语无力,何能动得人邪?还自愧笑耳。馀惟冀学履万重。

柳叔文丙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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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阻音徽,得拜手毕,谨审熇热调候一样未甚康健。窃恐此病非菖蒲、茯苓所能专治,幸须虚心平气,节嗜欲、少酬酢,使心意恬愉,常在顺境中,看书亦取平日所熟经传中一书,只将一两段,从容讽玩,悦其意味,将世间忧患、丧戚、贫穷、患难,一切付之度外,不以累其胸次,庶几减得七八分病源。未知庸医妄剂果可为对证之药否邪?

季兄涉涨冒热,远扣荆门,厚意良勤。顾衰朽放废,毋以副委枉之意,旋即复路,但有怅黯之私耳。胤君,想用功精确,见渠书,每以妨夺为苦。然若果知用心处,即日用应接无非进德地头,岂可生厌苦之意邪?令从孙秀才留得数旬,困于功令家言,未暇寻讨冷淡说话。然看其步趋、知解,自法门中陶铸出来,不俟拙工代斲也。

柳叔文叔远戊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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谬嘱文字,既不敢牢辞,宜从早构掇以听进退之命,而为熇赩所困,不敢试手,稍俟凉意乍生。然逋债多积,非老懒可易铺排,想惟懑然迟之耳。刊事毕竟停辍,缺界事固应如此,只付之无可奈何耳,徒恨叹何益?心平气和之喩,殆推之太过耳。

《考疑》一册,顷荷垂示,反复䌷绎,益见其硏索精详。寻常漫看处,赖以觉悟,深切欣喜。第有一二疑碍,略有反复,幸更加驳示,正所望于直谅多闻之下也。

天瑞京行,如何决定?顷因书偶贡鄙意,非敢尼之也,其答书若以瞽说为去就,还可笑叹。幸以不必得之心,随分应酬,勿以不就为高也。惟几棣史万重。

柳叔远别纸论《小注考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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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序“仁义礼智之性”注说ː按《或问》曰:“知,即心之神明,妙众理而宰万物者也。”胡氏之说,盖本于此。然彼言知觉之知,则谓之妙众理,可也,此言礼智之智,则智即理也,岂有别物可以妙理而谓之智乎?沈氏“涵天理”之说,亦恐有语病。

所论亦精,近世农岩说,亦如此。鄙意“妙”字上,著“所以”二字,意思差别。朱子曰:“所以知是非之理则智也。”据此,“所以妙众理谓之智”,恐无不可。既曰“所以知是非之理”,则谓之涵天理,亦恐无妨,恐未可全然打破也。

经首节小注:“卢氏曰:‘虚者,心之寂;灵者,心之感。’”ː按虚灵是心之体,知觉是心之用,今于《中庸序》文,可考也。卢氏乃以“虚灵”二字,分属寂感,恐近破碎。

寻常每嫌玉溪说太涉破碎。然引《中庸序》以攻其非,则恐未安。盖单言虚灵,则如“心兮本虚,应物无迹”、如“此心之灵,足以管天下之理”,皆以“虚灵”二字兼体用言;单言知觉,则如“未发之前,知觉不昧”、如“不言知此事、觉此理,但言知觉在,何害其为静”,此以“知觉”二字通体用言。惟幷言虚灵、知觉,则又当以虚灵为体而知觉为用,如《中庸序》耳。

传九章“如保赤子”小注:“卢氏曰:‘本者,明德是也。’”ː按《章句》本字指孝弟慈也;端字,指孝弟慈之发见处也;推字,指使众等事而言也。说恐未稳。

来说亦是。然《大学》一篇,以明德为纲,故十章“先慎乎德”《章句》亦曰“即所谓明德”,孝弟慈亦是明德中物事。如此言之,亦无甚害否?

《论语ㆍ里仁》朝闻道章小注“不虚生也”ː按《或问》,以程子“不虚生”之说为偏。

朱子曰:“人而闻道,则生也不虚,死也不虚;若不闻道,生也枉了,死也枉了。”《或问》是初年说,朱子每以未及修改为恨,与《集注》多有不同。盛论多引《或问》,以攻诸家之说,恐当有商量也。

《子罕》颜子喟然叹章小注:“谢氏曰‘在前即不及云云’,南轩曰‘不及、过之云云’。”ː按此与《集注》之意不同。

朱子曰:“高坚前后,只是中庸不可能。盖圣人之道,是个恰好底道理,不著意又失了,才著意又过了,只是难到恰好处。”又曰:“若做得紧,又太过了;若放慢做,又不及云云。”盖此是捉摸不著处,便是恍惚不可为象。之说,未见与《集注》不同,幸更加勘示。

子在川上章小注:“吴氏曰:‘逝者,不指水云云。’”ː按说似未分晓,盖“逝”是统说,水亦包在其中。

《语类》云:“逝只训往,斯字方指川流处。”盖“逝”字,只是往过来续去去不穷之意。水固去去不穷,然直以去去不穷为水则不可。说固非指水,而亦非指天地之化也。《退溪集》中“逝指道体云云”,寻常致疑,幸更晓示。

《宪问》以德报怨章小注“当报则报云云”ː按《或问》则以“当报则报、不当报则不报”为直,《集注》则以爱憎取舍一于至公为直,立言固自不同。然二说相须,其义始备。

爱憎取舍,一以至公,盖就有怨处,当报则报,不当报则不报,报之固憎与舍,而其不报则似若爱与取,即所谓“怨有不仇”者。与《或问》文异而意同,今谓“相须始备”,似若以《集注》为未备,何也?

《卫灵公》君子义以为质章小注:“辅氏曰:‘由外入内云云。’”ː按此说可疑。

“信”是用心朴实,无虚伪底意思,故朱子曰:“无信则义礼逊皆为伪。”盖“义礼逊”皆就事上说,而“信”是此心诚实成此事者,谓之由外说入内,恐无害理。

《中庸序》注:“赵氏曰:‘知是识其所当然,觉是悟其所以然。’”ː按《孟子》“先知”、“先觉”注曰:“知是识其所当然,觉是悟其所以然。”赵氏之说,似本于此。然此“知觉”字,与“先知”、“先觉”,微有不同。盖“先知”、“先觉”,专以善言之;此“知觉”字,则是泛言心之用而包善恶在其中,恐不可与“先知”、“先觉”幷论也。

盛论固是。然知与觉,自有浅深精粗,《孟子》与此序,未尝不同也。此知觉,固是泛言心之用,包善恶在其中。然此心之用发于善恶者,有知识其粗浅,有觉悟其深妙,如此引证,惟在善观者领取其大义,恐不必字字泥看耳。

陈氏曰:“以精一之理治之。”ː按此说恐未稳。

二者杂于方寸,惟精一,乃是治之之道。此“理”字,恰如“道”字、“方”字相似,恐不必深疑也。

十六章末节小注:“此诚字,指鬼神之实理而言。”ː按“实理”云者,恐未安。盖此章主气而言,此“诚”字及下“费隐”字,皆主于气也。

“诚”字主气而言,固是也。然子思举鬼神之实气,以明此理之实,非专为主气而言也。至于章末“费隐”二字,因鬼神之微显而明此道之费隐。如“鸢飞鱼跃”,固是气,然其化育流行,莫非此理之用,故举以明费隐,恐不可谓鸢鱼一节,主气而言费隐也。

二十五章“合内外之道”小注:“饶氏曰:‘合内外底道理。’”ː按谚解亦依说。然朱子之说,却不然,有曰:“成己、成物之道无不备,故能合内外之道而得时措之宜。”以此观之,“道”字是实字。盖成己、成物,是内外之道而皆吾性之所固有,故曰“合内外之道”也。

《语类》亦曰:“说个合外内底道云云。”虽如此说,毕竟“道”是实字,说,恐不必深非。

二十七章“敦厚以崇礼”小注:“胡氏曰:‘下以字则重在上股。’”ː按《语类》:“或问‘而与以字之义’,曰:‘温故自知新,而者,顺辞也,敦厚者,又须当崇礼始得,以者,反说上去也。’”据此则重在上股之说,非是。

当以《语类》为正。然此章之义,交互反复,说亦可备一说耶?

三十三章首节小注陈氏说ː按陈氏说,与训不同而近于游氏牵合之见。盖三“知”是入德之方,在《大学》为格致诚正修之工,何可遽就风化上说邪?

陈氏说,固有病,盛论非之,是也。所自为说,亦恐未安。此三节,在《大学》为格致地头事,下文“谨独”以下,方为诚正修之工耳。

柳叔远问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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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经小注卢氏云云ː谨闻命。近见栗谷说,有曰:“虽未感物,灵固自若,不可曰‘灵者心之感’。”南溪朴氏亦云:“虚者,莹然虚明之谓;寂者,寂然不动之谓。寂只管静时气象,虚则通乎动静。文字虽相近,而意味、气象,大煞不同,不可牵而合之云云。”此二说,似与盛教意同,如何?

鄙见正是如此,得二说,尤更分明。然未知质诸古训,果不悖否?

传九章小注:“动化为本,是说首章;全是说推,是论如保赤子云云。”ː窃以《语类》反复而观之,则问者不是问首节之义,而乃以章末结语“治国在齐其家”为问,先生亦据他所问而答之。其曰“只说动化为功,未说到推上”,是通论章旨,以明“治国在齐其家”之义。其曰“后章方全是说推”,是指第十章“絜矩之说”而言也。来教以后章为指如保赤子一节,然章内分段处,例称某节,而未见有称之以某章者。虽以《语类》此条观之,上文既曰“后章”,下文又曰“如保赤子一节”,其不以如保赤子一节谓之后章,亦明矣。如何如何?但此数转语,已答他尽了,而其下复有“赤子一节只是说慈云云”之说,何也?盖此章大意,只是以动化为功,未说到推上,惟赤子一节为近于推,故拈出而详论之。其“保赤子,慈于家也;如保赤子,慈于国也”这个“慈”,是人人自然有底。慈于家,便能慈于国,毕竟以动化为功者。故以勉斋“兴仁、兴让”之说终焉,意可知也。第九章,重在动化上;第十章,重在推上。此朱子所以有“未说推”、“全说推”之说,只为小注,不载于章末结语之下而载于第二节,所以使人难看,未知如何?

来谕看得是,鄙说当在所废。但九章,重在动化,而间有说推处,如此节及“求诸人”、“非诸人”、“所藏乎身”一段,皆是推。但不若说动化之重且详,故曰“动化为本”。来教以赤子一节为近于推,《章句》识其端而推广之,全作推说,何得只谓之近邪?虽是说推,而视一章大意归宿,不害以动化为本耳。如何?

《论语》朝闻道章小注“不虚生云云”ː妄尝以为“不虚生”,须兼“不虚死”说,方为完备,程子只就“不虚生”一边说,故《或问》以为偏。今更细绎,果如下教,谨当删去此条矣。但《或问》虽是初年说,而圣贤之言,无非妙道精义之发,如有后来定论,则固当舍《或问》而从定论;如无后说可据者,则不得不姑依《或问》而硏究其义,如何?

“《或问》虽是初年说云云”,此说甚当,此意甚好,深有警发人处。

喟然叹章之说,未见与《集注》不同云云。ː按伊川先生有“在前是不及、在后是过”之训,而,祖其说。然《集注》不取训而取横渠“不可为象”之说,其去取之意,著于《或问》,有曰:“程子以‘瞻在前、忽在后’为过不及,恐未然,张子之说精云云。”两说不同,据此可知矣。又按《大全》,问“诸家多以前为过,后为不及,恐无此意。前后只是恍惚不可认定处,将以前者为是?忽又有在后者焉,前者又似未是,皆捉摸不著”之义,答曰:“此说甚善,前后固非中字。然亦仿佛有些意思。”陈安卿问“卓尔”之义,答曰:“卓尔即是前日高坚前后底,前后捉摸两不定者,今则前者,灼见其卓然在前,不可移于后;后者,灼见其卓然在后,不可移于前云云。”《语类》诸说,亦皆以捉摸不著言之,所谓“捉摸不著”,即不可为象之意也。有一二处,却从伊川之说,来教所引盖以伊川说,自成一义而不可废故也。如何如何?

来谕引据甚明,区区所以有他说者,盖此是颜子初学圣人时事,仰钻瞻忽,皆就自家用功处,见其不可几及而发此叹。《语类》,黄㽦录:“瞻前忽后,便是横渠指此做未能及中,盖到这里,又著力不得,才紧著便过了,稍自放慢便远了。”沈僴录:“瞻前忽后,只是‘中庸不可能’。盖圣人之道,是个恰好底道理,所以不可及,自家才著意要去做,不知不觉又蹉过了。且如‘恭而安’云云,只是难得到恰好处,不著意又失了,才著意又过了,所以难。或曰:‘伊川过不及之说,亦是此意否?’曰:‘然。盖方见圣人之道在前,自家要去赶著他,不知不觉地蹉过了,那圣人之道,又却在自家后了。’所谓‘忽然在后’,只是个‘中庸不可能’。”曾祖道录:“问‘瞻前忽后’,曰:‘此是颜子当初寻讨不著时节,瞻之却似在前,及到著力赶上,又却在后。’”黄义刚录:“仰钻瞻忽,不是别有个物事,只是做来做去,只管不到圣人处。若做得紧,又太过了;若放慢做,又不及云云。”录是戊申所闻,录是戊午以后所闻,录是丁巳所闻,义刚录是癸丑以后所闻,前后十年之间,只是一义。戊午以后,去易箦才数岁,知其为晩年定论无疑也。

《或问》虽有“训未然”之论,而恐当以《语类》为正。张子既以不可为象,解瞻忽之义,而曰:“中庸不可能,则可知恍惚不可为象,即其中道之不可能也。”盖恍惚不可为象,即正解瞻前忽后之意,而其所以恍惚前后者,以其中道之不可能而有过不及也。展转相解,毕竟只是一意,恐不可以《大全》、《或问》,尽疑《语类》晩年诸说也。如何?

川上章吴氏云云ː尝窃以为“逝”字只训往,水亦包在其中,如曰“逝字不指水”,则水为道体外物事,故疑说为未稳。今承下谕,似当如此活看。但许美叔所引说,与小注文异,乃曰“逝字指道云云”,退溪先生答辞,亦以为天地之化道体之本然,此正说逝字为道处云云,此与朱子只训往之旨,无或有抵牾欤?今以来谕之及,而反复推究,得一说粗通,玆敢仰质。伊川先生尝解此曰“逝者如斯,言道之往如此”,朱子所谓“只训往”者,似本于伊川“道之往”之往。既曰往,则往者非道体乎?但直以逝为道,则如以方圆为天地,故只训曰往,这往字,所包甚广。如“天运而不已”、“日往则月来”、“水流而不息”与“夫百千万般之来来去去”者,皆举之矣。虽不可以方圆为天地,而天地不外乎方圆;虽不可训逝为道,而道不外乎逝者,展转相解,以逝为指道而言,亦似无害。况退溪先生未尝曰“逝字指道”,乃曰“此正说逝字为道处”,语意宛转,自可玩味。学者善观焉,则可以得其正意,而与训不相妨,未知如何?

来谕尽好,说逝字,尽分明。

以德报怨章《集注》、《或问》,文异而意同云云。ː按《集注》曰“爱憎取舍,一于至公而无私”,是言君子之心,初无怨恨之意,而只见义理之公,虽曰报怨,而实未尝报怨也。是以《语类》解之曰“当赏则赏之,当罚则罚之,贤则荐之,不肖则弃之,怨无与焉”,又曰“怨有不仇”,又曰“未尝有怨”,意可知也。盖怨者,有所不足而恨怒之谓,岂遽谓仇雠哉?只为《或问》说得怨字太重,至以君父之仇言之,故有“当报则报,不当报则不报”之说。此可以备一义,而谓“与《集注》,文异而意同”,则恐或未安,未知如何?

怨固是有所不足而恨怒之谓,然亦有轻重大小之不同。君父之仇,毕竟亦是怨,不幸而遇之,则其所处,亦不过以直报之而已。盖圣言无所不包,《或问》特举重以包轻,而来谕乃欲舍重而只言轻。愚意《集注》“爱憎取舍”四字,尽有涵蓄,恐不可只以有所不足恨怒之意太轻轻说过也。如何?

仁体义用云云ː《近思释疑》引朱子“仁,存诸心,性之所以为体;义,制夫事,性之所以为用”之语,而以为下“性”字当作“情”字。长源尝以《释疑》说为非是,下教以为以制事之义,对夫存心之仁,则其界分属乎情矣,《释疑》恐无大害。愚窃以为制夫事者,只是义之本体,自有此意象,初非发而为情而方制物事之谓也。是以《语类》有曰:“制是说义之体,程子所谓‘处物为义’,是也。”此意似更分明。且夫体用二者,相为对待,以仁为体,则仁之全体,皆举之矣;以义为用,则义之全体,皆举之矣。今乃就义之全体中,拈出情一边;就仁之全体中,拈出性一边,以相配合而为体为用,则其于仁义对待之体,无或为得其半而失其半者乎?

往年赵圣绍问:“‘仁属阳动’,仁是未流出之理而属之动,何也?”长源答曰:“仁自有流动发越之意,故属之阳动;义自有凝定收敛之意,故属之阴静。其流出与未流出,不必论也。”此说颇似直截而不敢自信,禀于门下,门下赐答曰:“朱子云:‘以阴阳言,则义体而仁用也;以存心制事言,则仁体而义用也。’盖仁义各自有体用,故以阴阳言时,以仁之用与义之体,对待而相为体用。”此与上说,同一议论,未可幷赐开示否?

仁义,固具于性而属乎静,然错而言之,则发于用而见诸事者,亦通谓之仁义。故以性对情而言,则仁义,皆体;而恻隐羞恶,其用也。若统言仁义而以存心制事言体用,则理之全具于心者,即仁;而其制事而适其宜者,义也。以阴阳言体用,则凝定敛藏于中者,即义;而其流动发达于外者,仁也。来谕:“仁义既属乎静,则不可以用言,所谓‘制夫事’者,只是义之本体,自有此意象,非方制物事之谓也。”愚意只言“心之制”,则固义之体,而既曰“制夫事”,则是断制裁割,使合宜之谓也。且方在未发,则仁义,皆性也,本体浑然,岂可彊以用字、动字,侵过未发之境乎?《太极说》以阴阳言,而朱子解之曰“其发之也仁,行之也中”,此“发之行之”四字,亦可认作仁自有流动发越之意看邪?濂溪论日用动静工夫,只以仁义中正言之。若专就未发上,想象其情状意思而不论其流出与否,则未知以何者为动时工夫而立人之极哉?来谕曰:“就义之全体中,拈出情一边;就仁之全体中,拈出性一边,相配为体用。”此非鄙言之本意也。盖心中只有浑然一理,而具健顺之德,涵动静之妙,故或以存心制事分体用。或以阴阳言体用。其曰“仁之体对义之用”者,非以爱之理对羞恶之情而言也。谓以体言仁,则浑然一理而义礼智之名泯焉,如孟子言“仁,人心也”、程子言“专言则包四者”也;以用言义,则凡发于用而合宜者皆义,而无恻隐、辞让、是非之目焉,如《易》所谓“义以方外”、孔子所谓“义以为质”者也。以阴阳言体用,亦然,以其只是一理而各自有体用,故又有时而互为体用,错综交罗,各有攸当。须体当到不相碍处,方可言仁义之理矣。

更引经传说仁义处,以明其义。如《易》言“仁以行之,何以守位?曰仁”、程子曰“以己及物,仁也”、延平曰“当理而无私心则仁矣”,此等皆就用处言仁者也。“有子曰‘信近于义’”注“义者事之宜也,约信而合其宜”、“孟子曰‘义人路也’”注“义者行事之宜,谓之人路,则见其为出入往来必由之路”,此等就用处言义者也。《中庸》“成己仁也,成物智也”章句:“仁者,体之存;智者,用之发。”此以存心制事论体用之类也。《易》大传“显诸仁,藏诸用”本义:“显,自内而外也。仁,谓造化之功,德之发也。藏,自外而内也。用,谓机缄之妙,业之本也。”此以阴阳论体用之例也。亦可言寂然本体上,认得气象意思而强名之以体用耶?

体用说,犹有未尽底蕴。朱子曰:“仁义自分体用,是一般说;仁义中正分体用,又是一般说。问:‘“仁为用,义为体”,若以体统论之,仁却是体,义却是用。’曰:‘是仁为体,义为用。大抵仁义中,又各自有体用。’”今以此意,得一有形之譬,如甲与乙,俱在家为主,出外为客,是各自有体用之说也。若甲就乙,则乙为主而甲为客;乙就甲,则甲为主而乙为客,是互为体用之说也。如入定僧终身不出山,则是有主而无客;又如无家客常栖栖道路,则是有客而无主,如此则岂有互为体用之理?此各自有体用,故又互为体用之说也。然来谕把仁义,全就未发上说,故论存心制事阴阳处,皆未免于体上求用、静中觅动,各是一般说,而直欲以一义绳之,互相牵引,左右窒碍,恐非读经论理之活法也。如何?

柳叔文叔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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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自意贤器奉书而至,惊喜之馀,谨审秋杪棣床调候久欠和节,闷虑不啻在己。先状文字,仅成草本,拟早晩修削以听进退之命,即蒙胤君委临,使人惶悚,不敢复留待后日,借手写呈。幸乞精加绳削,许以反复,所拱而俟也。

年事大地嗷嗷,窃闻贵境稍优,承示果知大家行著,不好运气,非幸而可免也。经营求活,所损为多,所示诚如此。但以孟子人之问观之,虽不枉尺直寻,而亦未尝胶柱调瑟。苟有可开口处,择其不害理者而以免于饥饿,恐或是一道也。象靖节度不严,久有此意思,默数亲友无扳控处,辄父子相对一笑,复守吾太玄耳。兰翁乃能出入,非始虑所及,枯淡已成习,不为荒岁所动邪?

柳叔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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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次拜书,伏审寒序静里体履对相。惟是溪山闾巷,触緖悲凉之感,目下光景,固应如此。然随时变易以从道,即君子学《易》之方。须宽著意思,导迎和气,使心意常在顺境中,时以书册、义理,浇灌胸次,悦其无味中之味,则自然四大轻安,气象舒展,养心养病,一齐得力。想此义已在良遂摠知中,然爱慕之深,不觉𫌨缕,千万俯察,勿以人废言也。

象靖偶苦寒嗽,尚未苏健,杜门拥炉,无与晤语,适贤胤诸君徒步枉顾,此古人之义也。自顾荒疏,何足以堪此意?朝夕相对,顿觉鄙吝销尽,不能有益于彼,而只以自益耳。

柳叔文叔远己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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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音乍阻,春风料峭,不审棣轩履度何如?金伯平遽作古人。其清明简淡,使人爱慕,不谓其草草乃尔也。通家之契、往来之好,久而愈痛惜,矧兄家同此怀而又有甚焉者乎?兰翁毕竟不成移动,未知缘何曲折,深恨佥兄邻德之孤也。向来数段贡疑,自知唐突。然此义理精微处,不容少有差互。如有不槪于盛心,不惮反复,更加镌驳,期于澜漫同归,乃荷直谅多闻之惠也。天瑞近如何用工?所苦阿睹,似有根蒂疗治之道,正不可少缓也。惟几棣史万重。

柳叔远问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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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服制,考之礼书,多有未备,故行礼之家,亦无一定格例。今人或于小祥,腰绖则除之,绞带则换葛,揆以“妇人腰有除无变”之义,恐为未安。无论绖带、绞带,俱是在腰之物,则一体幷除,似为得之。而第念既有制服在身而无带以束之,亦非古人衣必有带之意。窃意绖带是象大带,则除其大带,以应《家礼、小祥》“除带”之文;绞带是象小带,则姑存小带,以为敛束制服之具而以应“妇人质而小变”之文,似或无妨,未知如何?《少仪》曰“妇人葛绖而麻带”注曰:“妇人遭丧,卒哭以葛绖易首之麻绖,而腰带不变云云。”后世无卒哭变服之节,故丘氏以受葛移之于小祥。今依《少仪》之文,只除绖带而仍存绞带,或不为无据否?

来谕考据甚精,似当如此。适与区区平日之见相符,不敢有异论,未知果不悖于礼否也。

柳叔文叔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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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翁奄然不淑。固知病根深痼,然将息有道,天气向暖,谓有早晩昭苏之望,毕竟人事遽如此。读书种子,于今绝矣,吾侪将何所倚毗也?为位一恸,万事已矣。远惟交道、姻分,不比他人,尤何以为心邪?二麦向稔,早晩吃得大椀不托,目前数旬经过,如竿头进步,遥想贵境亦同此光景也。象靖血气躁热,齿矧腐痛,日间惫苶不振,愦愦如中酒人,深恐只如此汨没,虚作一世人也,奈何?乌竹一枝远寄,以济老病之身,厚意何可忘也?谨出入扶携,毋忘盛赐耳。

柳叔文叔远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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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度承问,尚尔稽谢,虽诿以病故,多见其不敏也。潦馀秋意乍生,不审棣床燕颐康安否?天瑞已作闲无事人,想亲近书册,日有新得矣。后生中只有渠可望,千万劝勉,扶持此个气脉,区区衰朽之望也。叔兄近作如何工夫?会合未易期,简札往复,亦不如前日,耳中绝不闻法语,宁不钝滞了人邪?近日如有讲论緖馀,幸以一二惠示,以开蒙吝,不待合堂同席,而惠我周行多矣。金兄圣弼又作古人。端雅周慎,宁复有斯人邪?仲房兄与有兄弟之谊,痛伤又当一倍也。惟几棣史一向万重。

柳叔文叔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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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孙从轩下还,伏奉惠书幷别纸一通,谨审秋凉棣案湛乐,讲讨有相,欣慰无量。象靖呻呓才歇,神精未复。日昃之离,理亦无怪,虽欲勉强鞭策以少收桑楡之功,而旧茫新昧,如漏器之无痕,回顾夙心,只抚躬自悼而已。来书满纸谆复,皆象数微奥,节文肯綮。读之数日,而未领其指要,何敢与之上下其论而为往复求益之地哉?只有平日所商量而未及扣质,今因来喩而敢㬥焉。

大抵“八则阳生”之说,曾见讷翁霁山江左诸先辈所往复,宛转推说,曲成义理,而强以之说,移解程子之传,事理恐有不然者。偶得外家遗集中,以《二程全书》“只取《河图》数见之”一段,以解此传,窃意此恐是正义,不可复求他义。即承先大丈意见已如此,虽不能奉阅前后书牍,而只此数行文字,挈其大义而无不尽,恐当为正论也。《河》、《洛》互换之疑,诚如来喩,未知程子当日所指而言者果为如何?然以今之所谓《图》、《书》者质之,而不合于训如此,三山之见、兰谷之意,又与盛意相符,区区蒙昧之见,何敢外是而为说邪?虽然,以此而备一说,亟用功于身心亲切之工,硏究《大学》、《语》、《孟》之旨,是终身事业,如此等,恐不必极意硏究,分精费力,了无所益于身心也。偶思及之,未知盛意以为然否?两段礼疑,录在别纸。

孙儿口传佥意早晩欲过龟潭,为数日之游,此事若成,象靖虽疲顿,敢不随后为听说之初平耶?但恐世间事难得满意,恐或被魔障未可知,是虑。惟祝棣履万重。

别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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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丘成希元甫无子而没,其妻金氏,以希元之兄子进士彦极之第二子为后,乃孙行也。自四五岁时,取而养育,已至成长。今夏金氏又没,本家疑于所服,问于傍近士友,皆以为当依张子“族属有恩,义不加服”之说,服本服而伸心丧。本家依其说、受本服,出入时著缁冠服矣。成上舍旋以为疑,转问于长源,而愚昧之见,有不敢妄议者,玆以备录仰禀,伏望指摘下示如何?

盖国朝福成君以从孙义安君为后,而出于上命,故京外士族往往取孙行为后,而非古礼也。然既为其后,则不得不服其丧。考之礼书,如“为祖庶母后,亦服三年”之类,是也。夫祖庶母,以属言之,无中间一世,正如今俗取孙行为后者,而以其为后之故,许服三年。今成氏家以此旁照,虽为三年之丧,亦不为无据否?第念以孙行为后,世代不续,终不成为后,只得如侍养之类而已,则全用继后之礼,亦似未安。近世礼家论:“出继子,以其次子,还承本祖服,而以为收养则国制许服三年,而侍养则毋论疏属、外亲,服期年外,以心丧终三年,服色则依出继子为本生父母服之例,其妻亦从服。还承本祖者,当依此行服云云。”今亦可遵用此例否?如或以期为断,则其当杖与否,亦有异同之论。或以为养父母服,国制既不明言杖期,而《备要》归之于不杖条,则为不当杖;或以为侍养之服,本无定制,虽不得辄行三年之服,而为之杖、禫,略具三年之体,方无憾于为后之意,未知何说为长欤?即今所受之服,苟为未安,则启殡时改受重制无妨否?

成氏家礼疑,近世人家比比有之,而未知恰当礼数,来谕引《仪礼》注“为祖庶母三年”一段,以为虽三年未为无据,然亦恐有少异。盖祖庶母三年,虽间一世,而却无二本之嫌,为侍养则毕竟父其父,其本各异,恐不可徒以间世之相似而照其服也。至于张子“族属有恩,不可加服”之说,只是有抚养之恩而已,故服本服而以心丧终三年。今成氏子自四五岁,养育于彼家,而异日将传付其祀事,则与徒有抚养之恩者,事体自别,只服本服,恐太不近情。盖侍养之服,本无定制,视恩义轻重而为隆杀。服期年、心丧三年之说,虽未知出于何书,而窃意其轻重得中,恐不悖于礼意。向来一二士友有问,辄应以是说,今不敢更为他说也。若用此制,则其妻恐亦当从服耳,其杖与否,未敢知,然恐当视恩义重轻而为可否耳。若以期为断,则启殡时改受重制,亦有古据。然此礼之变处,何敢专许以自陷汰哉之律耶?

今有嫡孙先亡而祖父死,次孙为摄主,祝文及旁题,皆以摄主名为之,而期服既除之后,便著吉冠服,与平人无异,虽好礼之家,皆如此,此恐未安。谨按《通典》:“徐邈曰:‘今见有诸孙而祖无后,甚非礼意。礼“宗子在外则庶子摄祭”,可依此,使一孙摄主,摄主则本服期,若周既除,当以素服临祭,依心丧以终三年。’江氏问:‘甲儿先亡,甲后亡,甲嫡孙传重,未及中祥,嫡孙又亡,有次孙,今当应服三年否?’何承天曰:‘甲既有孙,不得无服三年者。但次孙先已制齐衰,今不得便易服,当须中祥,乃服练居垩室耳。范宣云“大儿无子,小儿之子应服三年”,亦粗可依。’裵松之曰:‘次孙本无三年之道,无缘忽于中祥重制,如应为后者,次孙宜为丧主,终竟三年,而不得服三年之服也。’司马操曰:‘有孙见存,岂可遂无持重者?次孙岂不得三年耶?’庾蔚之谓:‘嫡孙亡,无为后者,次子之子居然为持重,范宣议是也云云。’”近世南溪朴氏遂据之议,以为长孙之弟当服祖父重三年,待异日立嫡孙后,告祠改正;明斋尹氏亦以为承重孙无后而夭,遭祖母丧,有叔父又有一弟,则其弟当承重主丧奉祀,待他日立后改题归宗。二说俱有所据,遵用恐或无妨。然以一时摄祀之故而遽然服重,亦似未安,又恐有后日难处之端。今依之议,摄祀孙周除之后,仍持心丧,以布直领、缁笠、缁带,奉馈奠以终三年,恐为允当,如何?

嫡孙先亡而祖父死,次孙为摄主,来谕所引之议,恐太重。依之论,周除之后,持心丧,奉馈奠以终三年,恐合情礼耳。

柳叔文叔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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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事向紧,不审佥服中履度何如?实用瞻注。象靖意外恩命迥出常格,揣分度义,不敢息偃在床,扶舁寸进,至甚不得已,然后为自处之计,触冒入府,重得寒感,不免寻章退归,私分、公义,两皆亏阙。岂知垂死之年,遭此节拍,使故山猿鸟惊怨耶?一番吁控,恐未必结裹,万一更有后段,未知却如何收杀耶?

饮食寒温,虽在自家,朱先生出处之际,未尝不与诸公澜漫商榷。佥兄必有肚里经画,幸无惜示破,俾免于末路颠顿,岂非爱余之厚意耶?惟冀棣履对重。

柳叔文叔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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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胤君见访,仍承手书,谨审新凉乍动,静履体度对相。季兄才自广兴还,了得斯文一大事,区区贺幸不可言。象靖一味病悴,得秋未苏,所有职名,终未解脱,连承上来之批,正当极热,无路启程,复上免章而略附陈勉之意,粗效区区芹曝之诚。乃蒙温谕,已极悚懔,而依旧不许所请,势穷理极,不得不为生行死归之计。七十之年,更入修门,质之古义而无据,告之朋友而无说。佥兄契谊深厚,幸以一言,以儆迷涂之擿埴,庶有以持循而据依也。

日昨金天用士濬肯过,得见诸所校,皆极精密。但以拙手先著之故,不欲极意梳洗,此为未尽善耳。区区本无鉴裁,且缘神思昏瞀,一番流看,全无头緖,定不可作按本也。知早晩有泗滨重校之约,幸更加精核,毋致后日之悔,千万切仰。

柳叔远论仁义体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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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义体用之说,前此看得大段卤莽,徒知仁义二者为对立底关键,而不知二者血脉实相贯通,所以一向离仁语义,殆不成说话。今以提诲之及而得以反复考究,只来教所引“义人路”一段,可以解前日之惑,何者?仁体义用之说,实出于《孟子》。其曰“仁人心”者,是指仁之体而言,故《集注》释之曰“仁者心之德”;其曰“义人路”者,是指义之用而言,故《集注》释之曰“义者行事之宜”。其所以于体则只言仁,于用则只言义,以相配合而为体用者,何也?盖仁与义,俱是心之德,而仁实包义,故言仁则义在其中矣。及其发而为用,则以其处得其宜而谓之义,然其实仁之理,形见于外者耳。是其仁义二者,血脉相贯,而粲然之中,自有浑然而不相离处,非若有形之物各自有体用而不相涉入也。是以朱夫子《与李元翰书》,引“仁人心、义人路”两句而曰“义之所以能行,却是仁之用处”,此意已分明矣。虽然,体用相涵,动静相随,如所谓“即体而用在其中”、“即显而微不能外”、“冲漠无眹而万象森然已具”,是也。

今以存心、制事言之,皆是吾性分中物事,则俱属之性,而谓之性之体、性之用,自无不可,《释疑》以为下“性”字当作“情”字,终似未安,如何如何?当初误见以为虽曰“制夫事”,而制之在心则不害其为体。如程子说“处物为义”,亦是区处事物之谓,而朱夫子以为说义之体,则以制夫事为义之本体,似若不妨,故有云云之说。今更思之,单说“处物为义”,则谓之义之体,固无不可,而既以制事之义,对夫存心之仁,则存主处为体而发用处为用,自是体用之大分,有不可别生议论以自陷于体上求用、静中觅动之科也。仁体义用之说,既如此,则阴阳体用之说,自可类推,未知如何?近日始考寻得此义,自以为稍契门下之意,而未知门下复以为如何也?伏望批教。

示谕仁义体用之说,议论条畅,引据明白,无丝毫惹绊之累而独睹昭旷之原,且是濯旧见以来新意,不啻如转圜之易,非见之之明而改之之勇,何以及此?平日论学,得此于朋友盖寡,不任叹尚。但“仁实包义”一段,似涉賸出。盖仁与义对待则是偏言之耳,其相为体用,非以包四之故也。存心制事处,犹可迁就为说,而论阴阳处,还可道“义可以包仁”否?以包四之仁而乃反为义之用耶?幸更思之如何?

《释疑》中“性”当作“情”字,区区前谓无甚害理者。盖以义为用,则毕竟就动处言,性之动,既是情,故可且如此说耳。其实“性”字,是天所赋予于人而心之所以为德者,具体用而含动静。故以性对情则固有动静之分,而单言性时,固不可如此靠定说。如《中庸》言“仁智体用”而曰“性之德也,合内外之道也”,《大学》言“拂人之性”而注曰“好善恶恶,人之性也”,只一性字包了动静,何尝言“此是性、彼是情”耶?来谕非之,是也。而但引“即体而用在其中”、“冲漠无眹而万象森然已具”,以破其说,则依旧以义之用,就本体未发上说,与鄙意不甚相契,幸更思而辱教也。

盖义理无穷,关锁重重,全藉朋友刮磨之力,得以彼此交尽,互有资益,而近来此道寥阔。杜门孤陋赖老兄不弃,时惠问难,所以儆于昏惰者甚多,有以绎旧闻而资新得。惟是精神昏愦,鼎器已毁,所以验于日用作止者,乍得乍失,或鼓或罢,终不能据以为己有,甚悔从前日月只悠悠过了。老兄幸视此为戒,亟加涵养践履之功,使所闻、所知,真实行得,庶几了得人生一大懽喜事,交游亦与有幸矣,千万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