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先生文集/卷十八
書
編輯答柳叔遠甲午
編輯俯詢數段疑難,係是義理源頭,昏瞀何足以及此?第求蒙問寡之誠,不可以孤,謹以區區所揣,以聽可否之擇焉。
蓋周先生之爲此圖,專爲太極而發,第一圈固太極,而其下四圈,亦莫不有太極爲之本,故摠而名之曰《太極圖》。若只以第一圈名爲太極,則無以見下四圈之亦爲太極矣,如何?朱子曰:「以陰陽言,則義體而仁用也;以存心制事言,則仁體而義用也。」蓋仁義各自有體用,故以陰陽言時,以仁之用與義之體,對待而相爲體用,錯綜交互,各有攸當,須是體當到不相礙處,方是活絡,恐不可執此而疑彼也。
「未發之前,無氣質之性」,不知何氏說?蒙陋未之前聞,不敢強爲說。然氣質之性,自是稟生之初,昏明粹駁,自有定分,雖未發之前,豈容無得?但未與物接,氣未用事,則本體渾然自在,謂之不爲氣囿則可,謂無氣質之性則恐未安,未知高明所答如何爲說?幸因來見示,更扣趙兄問此說所從出,以反復究竟,亦格致之一端也。
答柳叔遠
編輯莫往莫來久矣,忽擎滿紙法語,令人心開目明,不待親接其風範而聆其緖論也。寒威向緊,靜裏玩養有相。示喩縷縷,皆精覈理到之言,何敢不服?但區區鄙臆,亦不敢不披露以取其斤正。
蓋「十六言圖子」,老先生旣以爲未十分穩當,而索還圖本,元集所以不收。然鄙意此圖旣載於《月川集》,流傳世間,且此集,區區收拾於元集已成之餘,事體輕重,與元集有異。今姑附見於此,而以元集未十分穩當者看此圖,就其七八分而硏究其十分,因其未穩當而討索其穩當,是亦先生之餘敎也。蓋先生議論去取,莫非妙道精義之發,雖未至十分精到,而猶未可遽然刊削。如二程改定《大學》,未爲完書,而皆載《全書》;南軒先生嘗著《希顔錄》,不取《莊子》、《家語》等書,胡五峯以爲不可曰「須於未正當處,求其正當云云」;《朱子大全》,初晩諸說,一幷收載,都無簡擇,在學者精硏而去取之如何耳。
「危微」二字,適無本圖,今不能懸記。然此圖幷人道心精一執中爲圖,此二字當從兩心傍近安頓,與魯齋專以人心道心爲圖而以「危微」兩字分置於上下,微有不同。但置之「性命」之先則爲可疑耳。雖然,此只據鄙見而言耳,其存削當否,付諸公論。宣城士友以鄙見爲據,則令人愧窘,從當對彼說此意耳。
前日屢到陶山,奉玩草本,不知有拾遺。意此逸集,全是翊贊公所裒稡。近因士友,始知有拾遺而逸稿亦因以有成,恐前輩辛勤收拾之意,掩而不章,向對宣城士友,已說及此意。然旣不純用拾遺,而翊贊公採輯之功,亦不可少。若合拾遺、逸集,名以續集,恐無不可,來諭以續集之稱,亦未穩當,是非愚昧所及也。從當以盛論,說向彼中,爲從長善處之地耳。衆論相糾,惟其是者而從之,是乃道理,而今人鮮有此公心大肚,未知此事畢竟能慰滿人意否耳。
金潛齋答書中別紙改簡之先後《中圖》「禮、智」字之互換,年前因金兄濯以提說,仔細究玩,眞實如此。嘗說與李君愼,乃知兄所見不約而同,然說及陶山會席而未免疑訝,則紙頭標刻,恐未易言耳。此外元集中,亦多有誤字、落字、賸字,往往有悶人意處。及門諸公極意磨勘,盡其心力,而猶有遺恨如此,深可懼歎。然考校同異,猶屬第二義。須就其明白平易義理眞切處,硏究玩索,體驗持循,是吾輩究竟法,而精力衰耗,意想悠緩,躋攀不上,一落千丈,往往撫心自悼而已。
未知賢兄近日作何工夫?前日每覸,排比校檢之工多而或少完養涵泳之味,深有望於竿頭進得一步也。谷蘭近況何如?想日益孤高,有人不與知者,無由親接緖餘以資益,但有悵悢耳。天瑞擺置宂故,作此遠遊,其志氣可尙,看得義理甚精細,非輩流所及。但恐田地未甚宏廓,或妨於大受,時時說與渠,然自家言語無力,何能動得人邪?還自愧笑耳。餘惟冀學履萬重。
答柳叔文丙申
編輯乍阻音徽,得拜手畢,謹審熇熱調候一樣未甚康健。竊恐此病非菖蒲、茯苓所能專治,幸須虛心平氣,節嗜欲、少酬酢,使心意恬愉,常在順境中,看書亦取平日所熟經傳中一書,只將一兩段,從容諷玩,悅其意味,將世間憂患、喪戚、貧窮、患難,一切付之度外,不以累其胷次,庶幾減得七八分病源。未知庸醫妄劑果可爲對證之藥否邪?
季兄涉漲冒熱,遠扣荊門,厚意良勤。顧衰朽放廢,毋以副委枉之意,旋卽復路,但有悵黯之私耳。胤君,想用功精確,見渠書,每以妨奪爲苦。然若果知用心處,卽日用應接無非進德地頭,豈可生厭苦之意邪?令從孫秀才留得數旬,困於功令家言,未暇尋討冷淡說話。然看其步趨、知解,自法門中陶鑄出來,不竢拙工代斲也。
答柳叔文、叔遠戊戌
編輯謬囑文字,旣不敢牢辭,宜從早構掇以聽進退之命,而爲熇赩所困,不敢試手,稍俟涼意乍生。然逋債多積,非老懶可易鋪排,想惟懣然遲之耳。刊事畢竟停輟,缺界事固應如此,只付之無可奈何耳,徒恨歎何益?心平氣和之喩,殆推之太過耳。
《考疑》一冊,頃荷垂示,反復紬繹,益見其硏索精詳。尋常漫看處,賴以覺悟,深切欣喜。第有一二疑礙,略有反復,幸更加駁示,正所望於直諒多聞之下也。
天瑞京行,如何決定?頃因書偶貢鄙意,非敢尼之也,其答書若以瞽說爲去就,還可笑歎。幸以不必得之心,隨分應酬,勿以不就爲高也。惟幾棣史萬重。
答柳叔遠別紙論《小註攷疑》
編輯《大學》序「仁義禮智之性」註胡、沈說ː按《或問》曰:「知,卽心之神明,妙衆理而宰萬物者也。」胡氏之說,蓋本於此。然彼言知覺之知,則謂之妙衆理,可也,此言禮智之智,則智卽理也,豈有別物可以妙理而謂之智乎?沈氏「涵天理」之說,亦恐有語病。
所論亦精,近世農巖說,亦如此。鄙意「妙」字上,著「所以」二字,意思差別。朱子曰:「所以知是非之理則智也。」據此,「所以妙衆理謂之智」,恐無不可。旣曰「所以知是非之理」,則謂之涵天理,亦恐無妨,恐未可全然打破也。
經首節小註:「盧氏曰:『虛者,心之寂;靈者,心之感。』」ː按虛靈是心之體,知覺是心之用,今於《中庸序》文,可考也。盧氏乃以「虛靈」二字,分屬寂感,恐近破碎。
尋常每嫌玉溪說太涉破碎。然引《中庸序》以攻其非,則恐未安。蓋單言虛靈,則如「心兮本虛,應物無跡」、如「此心之靈,足以管天下之理」,皆以「虛靈」二字兼體用言;單言知覺,則如「未發之前,知覺不昧」、如「不言知此事、覺此理,但言知覺在,何害其爲靜」,此以「知覺」二字通體用言。惟幷言虛靈、知覺,則又當以虛靈爲體而知覺爲用,如《中庸序》耳。
傳九章「如保赤子」小註:「盧氏曰:『本者,明德是也。』」ː按《章句》本字指孝弟慈也;端字,指孝弟慈之發見處也;推字,指使衆等事而言也。盧說恐未穩。
來說亦是。然《大學》一篇,以明德爲綱,故十章「先愼乎德」《章句》亦曰「卽所謂明德」,孝弟慈亦是明德中物事。如此言之,亦無甚害否?
《論語ㆍ里仁》朝聞道章小註「不虛生也」ː按《或問》,以程子「不虛生」之說爲偏。
朱子曰:「人而聞道,則生也不虛,死也不虛;若不聞道,生也枉了,死也枉了。」《或問》是初年說,朱子每以未及修改爲恨,與《集註》多有不同。盛論多引《或問》,以攻諸家之說,恐當有商量也。
《子罕》顔子喟然歎章小註:「謝氏曰『在前卽不及云云』,南軒曰『不及、過之云云』。」ː按此與《集註》之意不同。
朱子曰:「高堅前後,只是中庸不可能。蓋聖人之道,是箇恰好底道理,不著意又失了,才著意又過了,只是難到恰好處。」又曰:「若做得緊,又太過了;若放慢做,又不及云云。」蓋此是捉摸不著處,便是怳惚不可爲象。謝、張之說,未見與《集註》不同,幸更加勘示。
子在川上章小註:「吳氏曰:『逝者,不指水云云。』」ː按吳說似未分曉,蓋「逝」是統說,水亦包在其中。
《語類》云:「逝只訓往,斯字方指川流處。」蓋「逝」字,只是往過來續去去不窮之意。水固去去不窮,然直以去去不窮爲水則不可。吳說固非指水,而亦非指天地之化也。〈《退溪集》中「逝指道體云云」,尋常致疑,幸更曉示。〉
《憲問》以德報怨章小註「當報則報云云」ː按《或問》則以「當報則報、不當報則不報」爲直,《集註》則以愛憎取捨一於至公爲直,立言固自不同。然二說相須,其義始備。
愛憎取捨,一以至公,蓋就有怨處,當報則報,不當報則不報,報之固憎與舍,而其不報則似若愛與取,卽所謂「怨有不讎」者。與《或問》文異而意同,今謂「相須始備」,似若以《集註》爲未備,何也?
《衛靈公》君子義以爲質章小註:「輔氏曰:『由外入內云云。』」ː按此說可疑。
「信」是用心朴實,無虛僞底意思,故朱子曰:「無信則義禮遜皆爲僞。」蓋「義禮遜」皆就事上說,而「信」是此心誠實成此事者,謂之由外說入內,恐無害理。
《中庸序》註:「趙氏曰:『知是識其所當然,覺是悟其所以然。』」ː按《孟子》「先知」、「先覺」註曰:「知是識其所當然,覺是悟其所以然。」趙氏之說,似本於此。然此「知覺」字,與「先知」、「先覺」,微有不同。蓋「先知」、「先覺」,專以善言之;此「知覺」字,則是泛言心之用而包善惡在其中,恐不可與「先知」、「先覺」幷論也。
盛論固是。然知與覺,自有淺深精粗,《孟子》與此序,未嘗不同也。此知覺,固是泛言心之用,包善惡在其中。然此心之用發於善惡者,有知識其粗淺,有覺悟其深妙,如此引證,惟在善觀者領取其大義,恐不必字字泥看耳。
陳氏曰:「以精一之理治之。」ː按此說恐未穩。
二者雜於方寸,惟精一,乃是治之之道。此「理」字,恰如「道」字、「方」字相似,恐不必深疑也。
十六章末節小註:「此誠字,指鬼神之實理而言。」ː按「實理」雲者,恐未安。蓋此章主氣而言,此「誠」字及下「費隱」字,皆主於氣也。
「誠」字主氣而言,固是也。然子思擧鬼神之實氣,以明此理之實,非專爲主氣而言也。至於章末「費隱」二字,因鬼神之微顯而明此道之費隱。如「鳶飛魚躍」,固是氣,然其化育流行,莫非此理之用,故擧以明費隱,恐不可謂鳶魚一節,主氣而言費隱也。
二十五章「合內外之道」小註:「饒氏曰:『合內外底道理。』」ː按諺解亦依饒說。然朱子之說,卻不然,有曰:「成己、成物之道無不備,故能合內外之道而得時措之宜。」以此觀之,「道」字是實字。蓋成己、成物,是內外之道而皆吾性之所固有,故曰「合內外之道」也。
《語類》亦曰:「說箇合外內底道云云。」雖如此說,畢竟「道」是實字,饒說,恐不必深非。
二十七章「敦厚以崇禮」小註:「胡氏曰:『下以字則重在上股。』」ː按《語類》:「或問『而與以字之義』,曰:『溫故自知新,而者,順辭也,敦厚者,又須當崇禮始得,以者,反說上去也。』」據此則重在上股之說,非是。
當以《語類》爲正。然此章之義,交互反復,胡說亦可備一說耶?
三十三章首節小註陳氏說ː按陳氏說,與朱訓不同而近於游氏牽合之見。蓋三「知」是入德之方,在《大學》爲格致誠正修之工,何可遽就風化上說邪?
陳氏說,固有病,盛論非之,是也。所自爲說,亦恐未安。此三節,在《大學》爲格致地頭事,下文「謹獨」以下,方爲誠正修之工耳。
答柳叔遠問目
編輯《大學》經小註盧氏云云ː謹聞命。近見栗谷說,有曰:「雖未感物,靈固自若,不可曰『靈者心之感』。」南溪朴氏亦云:「虛者,瑩然虛明之謂;寂者,寂然不動之謂。寂只管靜時氣象,虛則通乎動靜。文字雖相近,而意味、氣象,大煞不同,不可牽而合之云云。」此二說,似與盛敎意同,如何?
鄙見正是如此,得二說,尤更分明。然未知質諸古訓,果不悖否?
傳九章小註:「動化爲本,是說首章;全是說推,是論如保赤子云雲。」ː竊以《語類》反復而觀之,則問者不是問首節之義,而乃以章末結語「治國在齊其家」爲問,先生亦據他所問而答之。其曰「只說動化爲功,未說到推上」,是通論章旨,以明「治國在齊其家」之義。其曰「後章方全是說推」,是指第十章「絜矩之說」而言也。〈來敎以後章爲指如保赤子一節,然章內分段處,例稱某節,而未見有稱之以某章者。雖以《語類》此條觀之,上文旣曰「後章」,下文又曰「如保赤子一節」,其不以如保赤子一節謂之後章,亦明矣。如何如何?〉但此數轉語,已答他盡了,而其下復有「赤子一節只是說慈云云」之說,何也?蓋此章大意,只是以動化爲功,未說到推上,惟赤子一節爲近於推,故拈出而詳論之。其「保赤子,慈於家也;如保赤子,慈於國也」這箇「慈」,是人人自然有底。慈於家,便能慈於國,畢竟以動化爲功者。故以勉齋「興仁、興讓」之說終焉,意可知也。第九章,重在動化上;第十章,重在推上。此朱子所以有「未說推」、「全說推」之說,只爲小註,不載於章末結語之下而載於第二節,所以使人難看,未知如何?
來諭看得是,鄙說當在所廢。但九章,重在動化,而間有說推處,如此節及「求諸人」、「非諸人」、「所藏乎身」一段,皆是推。但不若說動化之重且詳,故曰「動化爲本」。來敎以赤子一節爲近於推,《章句》識其端而推廣之,全作推說,何得只謂之近邪?雖是說推,而視一章大意歸宿,不害以動化爲本耳。如何?
《論語》朝聞道章小註「不虛生云云」ː妄嘗以爲「不虛生」,須兼「不虛死」說,方爲完備,程子只就「不虛生」一邊說,故《或問》以爲偏。今更細繹,果如下敎,謹當刪去此條矣。但《或問》雖是初年說,而聖賢之言,無非妙道精義之發,如有後來定論,則固當舍《或問》而從定論;如無後說可據者,則不得不姑依《或問》而硏究其義,如何?
「《或問》雖是初年說云云」,此說甚當,此意甚好,深有警發人處。
喟然歎章謝、張之說,未見與《集註》不同云云。ː按伊川先生有「在前是不及、在後是過」之訓,而謝、張,祖其說。然《集註》不取程訓而取橫渠「不可爲象」之說,其去取之意,著於《或問》,有曰:「程子以『瞻在前、忽在後』爲過不及,恐未然,張子之說精云云。」兩說不同,據此可知矣。又按《大全》,問「諸家多以前爲過,後爲不及,恐無此意。前後只是怳惚不可認定處,將以前者爲是?忽又有在後者焉,前者又似未是,皆捉摸不著」之義,答曰:「此說甚善,前後固非中字。然亦彷彿有些意思。」陳安卿問「卓爾」之義,答曰:「卓爾卽是前日高堅前後底,前後捉摸兩不定者,今則前者,灼見其卓然在前,不可移於後;後者,灼見其卓然在後,不可移於前云云。」《語類》諸說,亦皆以捉摸不著言之,所謂「捉摸不著」,卽不可爲象之意也。有一二處,卻從伊川之說,〈來敎所引〉蓋以伊川說,自成一義而不可廢故也。如何如何?
來諭引據甚明,區區所以有他說者,蓋此是顔子初學聖人時事,仰鑽瞻忽,皆就自家用功處,見其不可幾及而發此歎。《語類》,黃㽦錄:「瞻前忽後,便是橫渠指此做未能及中,蓋到這裏,又著力不得,才緊著便過了,稍自放慢便遠了。」沈僴錄:「瞻前忽後,只是『中庸不可能』。蓋聖人之道,是箇恰好底道理,所以不可及,自家纔著意要去做,不知不覺又蹉過了。且如『恭而安』云云,只是難得到恰好處,不著意又失了,才著意又過了,所以難。或曰:『伊川過不及之說,亦是此意否?』曰:『然。蓋方見聖人之道在前,自家要去趕著他,不知不覺地蹉過了,那聖人之道,又卻在自家後了。』所謂『忽然在後』,只是箇『中庸不可能』。」曾祖道錄:「問『瞻前忽後』,曰:『此是顔子當初尋討不著時節,瞻之卻似在前,及到著力趕上,又卻在後。』」黃義剛錄:「仰鑽瞻忽,不是別有箇物事,只是做來做去,只管不到聖人處。若做得緊,又太過了;若放慢做,又不及云云。」㽦錄是戊申所聞,沈錄是戊午以後所聞,曾錄是丁巳所聞,義剛錄是癸丑以後所聞,前後十年之間,只是一義。戊午以後,去易簀纔數歲,知其爲晩年定論無疑也。
《或問》雖有「程訓未然」之論,而恐當以《語類》爲正。張子旣以不可爲象,解瞻忽之義,而曰:「中庸不可能,則可知恍惚不可爲象,卽其中道之不可能也。」蓋恍惚不可爲象,卽正解瞻前忽後之意,而其所以恍惚前後者,以其中道之不可能而有過不及也。展轉相解,畢竟只是一意,恐不可以《大全》、《或問》,盡疑《語類》晩年諸說也。如何?
川上章吳氏云云ː嘗竊以爲「逝」字只訓往,水亦包在其中,如曰「逝字不指水」,則水爲道體外物事,故疑吳說爲未穩。今承下諭,似當如此活看。但許美叔所引吳說,與小註文異,乃曰「逝字指道云云」,退溪先生答辭,亦以爲天地之化〈止〉道體之本然,此正說逝字爲道處云云,此與朱子只訓往之旨,無或有牴牾歟?今以來諭之及,而反復推究,得一說粗通,玆敢仰質。伊川先生嘗解此曰「逝者如斯,言道之往如此」,朱子所謂「只訓往」者,似本於伊川「道之往」之往。旣曰往,則往者非道體乎?但直以逝爲道,則如以方圓爲天地,故只訓曰往,這往字,所包甚廣。如「天運而不已」、「日往則月來」、「水流而不息」與「夫百千萬般之來來去去」者,皆擧之矣。雖不可以方圓爲天地,而天地不外乎方圓;雖不可訓逝爲道,而道不外乎逝者,展轉相解,以逝爲指道而言,亦似無害。況退溪先生未嘗曰「逝字指道」,乃曰「此正說逝字爲道處」,語意宛轉,自可玩味。學者善觀焉,則可以得其正意,而與朱訓不相妨,未知如何?
來諭儘好,說逝字,儘分明。
以德報怨章《集註》、《或問》,文異而意同云云。ː按《集註》曰「愛憎取捨,一於至公而無私」,是言君子之心,初無怨恨之意,而只見義理之公,雖曰報怨,而實未嘗報怨也。是以《語類》解之曰「當賞則賞之,當罰則罰之,賢則薦之,不肖則棄之,怨無與焉」,又曰「怨有不讎」,又曰「未嘗有怨」,意可知也。蓋怨者,有所不足而恨怒之謂,豈遽謂仇讎哉?只爲《或問》說得怨字太重,至以君父之仇言之,故有「當報則報,不當報則不報」之說。此可以備一義,而謂「與《集註》,文異而意同」,則恐或未安,未知如何?
怨固是有所不足而恨怒之謂,然亦有輕重大小之不同。君父之讎,畢竟亦是怨,不幸而遇之,則其所處,亦不過以直報之而已。蓋聖言無所不包,《或問》特擧重以包輕,而來諭乃欲舍重而只言輕。愚意《集註》「愛憎取捨」四字,儘有涵蓄,恐不可只以有所不足恨怒之意太輕輕說過也。如何?
仁體義用云云ː《近思釋疑》引朱子「仁,存諸心,性之所以爲體;義,制夫事,性之所以爲用」之語,而以爲下「性」字當作「情」字。長源嘗以《釋疑》說爲非是,下敎以爲以制事之義,對夫存心之仁,則其界分屬乎情矣,《釋疑》恐無大害。愚竊以爲制夫事者,只是義之本體,自有此意象,初非發而爲情而方制物事之謂也。是以《語類》有曰:「制是說義之體,程子所謂『處物爲義』,是也。」此意似更分明。且夫體用二者,相爲對待,以仁爲體,則仁之全體,皆擧之矣;以義爲用,則義之全體,皆擧之矣。今乃就義之全體中,拈出情一邊;就仁之全體中,拈出性一邊,以相配合而爲體爲用,則其於仁義對待之體,無或爲得其半而失其半者乎?
往年趙聖紹問:「『仁屬陽動』,仁是未流出之理而屬之動,何也?」長源答曰:「仁自有流動發越之意,故屬之陽動;義自有凝定收斂之意,故屬之陰靜。其流出與未流出,不必論也。」此說頗似直截而不敢自信,稟於門下,門下賜答曰:「朱子云:『以陰陽言,則義體而仁用也;以存心制事言,則仁體而義用也。』蓋仁義各自有體用,故以陰陽言時,以仁之用與義之體,對待而相爲體用。」此與上說,同一議論,未可幷賜開示否?
仁義,固具於性而屬乎靜,然錯而言之,則發於用而見諸事者,亦通謂之仁義。故以性對情而言,則仁義,皆體;而惻隱羞惡,其用也。若統言仁義而以存心制事言體用,則理之全具於心者,卽仁;而其制事而適其宜者,義也。以陰陽言體用,則凝定斂藏於中者,卽義;而其流動發達於外者,仁也。來諭:「仁義旣屬乎靜,則不可以用言,所謂『制夫事』者,只是義之本體,自有此意象,非方制物事之謂也。」愚意只言「心之制」,則固義之體,而旣曰「制夫事」,則是斷制裁割,使合宜之謂也。且方在未發,則仁義,皆性也,本體渾然,豈可彊以用字、動字,侵過未發之境乎?《太極說》以陰陽言,而朱子解之曰「其發之也仁,行之也中」,此「發之行之」四字,亦可認作仁自有流動發越之意看邪?濂溪論日用動靜工夫,只以仁義中正言之。若專就未發上,想象其情狀意思而不論其流出與否,則未知以何者爲動時工夫而立人之極哉?來諭曰:「就義之全體中,拈出情一邊;就仁之全體中,拈出性一邊,相配爲體用。」此非鄙言之本意也。蓋心中只有渾然一理,而具健順之德,涵動靜之妙,故或以存心制事分體用。或以陰陽言體用。其曰「仁之體對義之用」者,非以愛之理對羞惡之情而言也。謂以體言仁,則渾然一理而義禮智之名泯焉,如孟子言「仁,人心也」、程子言「專言則包四者」也;以用言義,則凡發於用而合宜者皆義,而無惻隱、辭讓、是非之目焉,如《易》所謂「義以方外」、孔子所謂「義以爲質」者也。以陰陽言體用,亦然,以其只是一理而各自有體用,故又有時而互爲體用,錯綜交羅,各有攸當。須體當到不相礙處,方可言仁義之理矣。
更引經傳說仁義處,以明其義。如《易》言「仁以行之,何以守位?曰仁」、程子曰「以己及物,仁也」、延平曰「當理而無私心則仁矣」,此等皆就用處言仁者也。「有子曰『信近於義』」註「義者事之宜也,約信而合其宜」、「孟子曰『義人路也』」註「義者行事之宜,謂之人路,則見其爲出入往來必由之路」,此等就用處言義者也。《中庸》「成己仁也,成物智也」章句:「仁者,體之存;智者,用之發。」此以存心制事論體用之類也。《易》大傳「顯諸仁,藏諸用」本義:「顯,自內而外也。仁,謂造化之功,德之發也。藏,自外而內也。用,謂機緘之妙,業之本也。」此以陰陽論體用之例也。亦可言寂然本體上,認得氣象意思而強名之以體用耶?
體用說,猶有未盡底蘊。朱子曰:「仁義自分體用,是一般說;仁義中正分體用,又是一般說。問:『「仁爲用,義爲體」,若以體統論之,仁卻是體,義卻是用。』曰:『是仁爲體,義爲用。大抵仁義中,又各自有體用。』」今以此意,得一有形之譬,如甲與乙,俱在家爲主,出外爲客,是各自有體用之說也。若甲就乙,則乙爲主而甲爲客;乙就甲,則甲爲主而乙爲客,是互爲體用之說也。如入定僧終身不出山,則是有主而無客;又如無家客常棲棲道路,則是有客而無主,如此則豈有互爲體用之理?此各自有體用,故又互爲體用之說也。然來諭把仁義,全就未發上說,故論存心制事陰陽處,皆未免於體上求用、靜中覓動,各是一般說,而直欲以一義繩之,互相牽引,左右窒礙,恐非讀經論理之活法也。如何?
答柳叔文、叔遠
編輯不自意賢器奉書而至,驚喜之餘,謹審秋杪棣牀調候久欠和節,悶慮不啻在己。先狀文字,僅成草本,擬早晩脩削以聽進退之命,卽蒙胤君委臨,使人惶悚,不敢復留待後日,藉手寫呈。幸乞精加繩削,許以反復,所拱而俟也。
年事大地嗷嗷,竊聞貴境稍優,承示果知大家行著,不好運氣,非幸而可免也。經營求活,所損爲多,所示誠如此。但以孟子答任人之問觀之,雖不枉尺直尋,而亦未嘗膠柱調瑟。苟有可開口處,擇其不害理者而以免於饑餓,恐或是一道也。象靖節度不嚴,久有此意思,默數親友無扳控處,輒父子相對一笑,復守吾太玄耳。蘭翁乃能出入,非始慮所及,枯淡已成習,不爲荒歲所動邪?
答柳叔文
編輯節次拜書,伏審寒序靜裏體履對相。惟是溪山閭巷,觸緖悲涼之感,目下光景,固應如此。然隨時變易以從道,卽君子學《易》之方。須寬著意思,導迎和氣,使心意常在順境中,時以書冊、義理,澆灌胷次,悅其無味中之味,則自然四大輕安,氣象舒展,養心養病,一齊得力。想此義已在良遂摠知中,然愛慕之深,不覺覼縷,千萬俯察,勿以人廢言也。
象靖偶苦寒嗽,尙未蘇健,杜門擁爐,無與晤語,適賢胤諸君徒步枉顧,此古人之義也。自顧荒疎,何足以堪此意?朝夕相對,頓覺鄙吝銷盡,不能有益於彼,而秖以自益耳。
與柳叔文、叔遠己亥
編輯便音乍阻,春風料峭,不審棣軒履度何如?金伯平遽作古人。其淸明簡淡,使人愛慕,不謂其草草乃爾也。通家之契、往來之好,久而愈痛惜,矧兄家同此懷而又有甚焉者乎?蘭翁畢竟不成移動,未知緣何曲折,深恨僉兄隣德之孤也。向來數段貢疑,自知唐突。然此義理精微處,不容少有差互。如有不槪於盛心,不憚反復,更加鐫駁,期於瀾漫同歸,乃荷直諒多聞之惠也。天瑞近如何用工?所苦阿睹,似有根蔕療治之道,正不可少緩也。惟幾棣史萬重。
答柳叔遠問目
編輯婦人服制,考之禮書,多有未備,故行禮之家,亦無一定格例。今人或於小祥,腰絰則除之,絞帶則換葛,揆以「婦人腰有除無變」之義,恐爲未安。無論絰帶、絞帶,俱是在腰之物,則一體幷除,似爲得之。而第念旣有制服在身而無帶以束之,亦非古人衣必有帶之意。竊意絰帶是象大帶,則除其大帶,以應《家禮、小祥》「除帶」之文;絞帶是象小帶,則姑存小帶,以爲斂束制服之具而以應「婦人質而小變」之文,似或無妨,未知如何?《少儀》曰「婦人葛絰而麻帶」註曰:「婦人遭喪,卒哭以葛絰易首之麻絰,而腰帶不變云云。」後世無卒哭變服之節,故丘氏以受葛移之於小祥。今依《少儀》之文,只除絰帶而仍存絞帶,或不爲無據否?
來諭考據甚精,似當如此。適與區區平日之見相符,不敢有異論,未知果不悖於禮否也。
答柳叔文、叔遠
編輯蘭翁奄然不淑。固知病根深痼,然將息有道,天氣向暖,謂有早晩昭蘇之望,畢竟人事遽如此。讀書種子,於今絶矣,吾儕將何所倚毗也?爲位一慟,萬事已矣。遠惟交道、婣分,不比他人,尤何以爲心邪?二麥向稔,早晩喫得大椀不託,目前數旬經過,如竿頭進步,遙想貴境亦同此光景也。象靖血氣躁熱,齒矧腐痛,日間憊苶不振,憒憒如中酒人,深恐只如此汨沒,虛作一世人也,奈何?烏竹一枝遠寄,以濟老病之身,厚意何可忘也?謹出入扶攜,毋忘盛賜耳。
答柳叔文、叔遠庚子
編輯累度承問,尙爾稽謝,雖諉以病故,多見其不敏也。潦餘秋意乍生,不審棣牀燕頤康安否?天瑞已作閒無事人,想親近書冊,日有新得矣。後生中只有渠可望,千萬勸勉,扶持此箇氣脈,區區衰朽之望也。叔兄近作如何工夫?會合未易期,簡札往復,亦不如前日,耳中絶不聞法語,寧不鈍滯了人邪?近日如有講論緖餘,幸以一二惠示,以開蒙吝,不待合堂同席,而惠我周行多矣。金兄聖弼又作古人。端雅周愼,寧復有斯人邪?仲房兄與有兄弟之誼,痛傷又當一倍也。惟幾棣史一向萬重。
答柳叔文、叔遠
編輯阿孫從軒下還,伏奉惠書幷別紙一通,謹審秋涼棣案湛樂,講討有相,欣慰無量。象靖呻囈纔歇,神精未復。日昃之離,理亦無怪,雖欲勉強鞭策以少收桑楡之功,而舊茫新昧,如漏器之無痕,回顧夙心,只撫躬自悼而已。來書滿紙諄復,皆象數微奧,節文肯綮。讀之數日,而未領其指要,何敢與之上下其論而爲往復求益之地哉?只有平日所商量而未及扣質,今因來喩而敢㬥焉。
大抵「八則陽生」之說,曾見訥翁、霽山、江左諸先輩所往復,宛轉推說,曲成義理,而強以邵、朱之說,移解程子之傳,事理恐有不然者。偶得外家遺集中,以《二程全書》「只取《河圖》數見之」一段,以解此傳,竊意此恐是正義,不可復求他義。卽承先大丈意見已如此,雖不能奉閱前後書牘,而只此數行文字,挈其大義而無不盡,恐當爲正論也。《河》、《洛》互換之疑,誠如來喩,未知程子當日所指而言者果爲如何?然以今之所謂《圖》、《書》者質之,而不合於程訓如此,三山之見、蘭谷之意,又與盛意相符,區區蒙昧之見,何敢外是而爲說邪?雖然,以此而備一說,亟用功於身心親切之工,硏究《大學》、《語》、《孟》之旨,是終身事業,如此等,恐不必極意硏究,分精費力,了無所益於身心也。偶思及之,未知盛意以爲然否?兩段禮疑,錄在別紙。
孫兒口傳僉意早晩欲過龜潭,爲數日之遊,此事若成,象靖雖疲頓,敢不隨後爲聽說之初平耶?但恐世間事難得滿意,恐或被魔障未可知,是慮。惟祝棣履萬重。
別紙
編輯可丘成希元甫無子而沒,其妻金氏,以希元之兄子進士彥極之第二子爲後,乃孫行也。自四五歲時,取而養育,已至成長。今夏金氏又沒,本家疑於所服,問於傍近士友,皆以爲當依張子「族屬有恩,義不加服」之說,服本服而伸心喪。本家依其說、受本服,出入時著緇冠服矣。成上舍旋以爲疑,轉問於長源,而愚昧之見,有不敢妄議者,玆以備錄仰稟,伏望指摘下示如何?
蓋國朝福成君以從孫義安君爲後,而出於上命,故京外士族往往取孫行爲後,而非古禮也。然旣爲其後,則不得不服其喪。攷之禮書,如「爲祖庶母後,亦服三年」之類,是也。夫祖庶母,以屬言之,無中間一世,正如今俗取孫行爲後者,而以其爲後之故,許服三年。今成氏家以此旁照,雖爲三年之喪,亦不爲無據否?第念以孫行爲後,世代不續,終不成爲後,只得如侍養之類而已,則全用繼後之禮,亦似未安。近世禮家論:「出繼子,以其次子,還承本祖服,而以爲收養則國制許服三年,而侍養則毋論疎屬、外親,服朞年外,以心喪終三年,服色則依出繼子爲本生父母服之例,其妻亦從服。還承本祖者,當依此行服云云。」今亦可遵用此例否?如或以期爲斷,則其當杖與否,亦有異同之論。或以爲養父母服,國制旣不明言杖期,而《備要》歸之於不杖條,則爲不當杖;或以爲侍養之服,本無定製,雖不得輒行三年之服,而爲之杖、禫,略具三年之體,方無憾於爲後之意,未知何說爲長歟?卽今所受之服,苟爲未安,則啓殯時改受重製無妨否?
成氏家禮疑,近世人家比比有之,而未知恰當禮數,來諭引《儀禮》註「爲祖庶母三年」一段,以爲雖三年未爲無據,然亦恐有少異。蓋祖庶母三年,雖間一世,而卻無二本之嫌,爲侍養則畢竟父其父,其本各異,恐不可徒以間世之相似而照其服也。至於張子「族屬有恩,不可加服」之說,只是有撫養之恩而已,故服本服而以心喪終三年。今成氏子自四五歲,養育於彼家,而異日將傳付其祀事,則與徒有撫養之恩者,事體自別,只服本服,恐太不近情。蓋侍養之服,本無定製,視恩義輕重而爲隆殺。服朞年、心喪三年之說,雖未知出於何書,而竊意其輕重得中,恐不悖於禮意。向來一二士友有問,輒應以是說,今不敢更爲他說也。若用此制,則其妻恐亦當從服耳,其杖與否,未敢知,然恐當視恩義重輕而爲可否耳。若以朞爲斷,則啓殯時改受重製,亦有古據。然此禮之變處,何敢專許以自陷汰哉之律耶?
今有嫡孫先亡而祖父死,次孫爲攝主,祝文及旁題,皆以攝主名爲之,而朞服旣除之後,便著吉冠服,與平人無異,雖好禮之家,皆如此,此恐未安。謹按《通典》:「徐邈曰:『今見有諸孫而祖無後,甚非禮意。禮「宗子在外則庶子攝祭」,可依此,使一孫攝主,攝主則本服期,若周旣除,當以素服臨祭,依心喪以終三年。』宋江氏問:『甲兒先亡,甲後亡,甲嫡孫傳重,未及中祥,嫡孫又亡,有次孫,今當應服三年否?』何承天曰:『甲旣有孫,不得無服三年者。但次孫先已制齊衰,今不得便易服,當須中祥,乃服練居堊室耳。范宣雲「大兒無子,小兒之子應服三年」,亦粗可依。』裵松之曰:『次孫本無三年之道,無緣忽於中祥重製,如應爲後者,次孫宜爲喪主,終竟三年,而不得服三年之服也。』司馬操曰:『有孫見存,豈可遂無持重者?次孫豈不得三年耶?』庾蔚之謂:『嫡孫亡,無爲後者,次子之子居然爲持重,范宣議是也云云。』」近世南溪朴氏遂據何、范之議,以爲長孫之弟當服祖父重三年,待異日立嫡孫後,告祠改正;明齋尹氏亦以爲承重孫無後而夭,遭祖母喪,有叔父又有一弟,則其弟當承重主喪奉祀,待他日立後改題歸宗。二說俱有所據,遵用恐或無妨。然以一時攝祀之故而遽然服重,亦似未安,又恐有後日難處之端。今依徐、裵之議,攝祀孫周除之後,仍持心喪,以布直領、緇笠、緇帶,奉饋奠以終三年,恐爲允當,如何?
嫡孫先亡而祖父死,次孫爲攝主,來諭所引何、范之議,恐太重。依裵、徐之論,周除之後,持心喪,奉饋奠以終三年,恐合情禮耳。
答柳叔文、叔遠
編輯寒事向緊,不審僉服中履度何如?實用瞻注。象靖意外恩命迥出常格,揣分度義,不敢息偃在牀,扶舁寸進,至甚不得已,然後爲自處之計,觸冒入府,重得寒感,不免尋章退歸,私分、公義,兩皆虧闕。豈知垂死之年,遭此節拍,使故山猿鳥驚怨耶?一番籲控,恐未必結裹,萬一更有後段,未知卻如何收殺耶?
飮食寒溫,雖在自家,朱先生出處之際,未嘗不與張、呂諸公瀾漫商搉。僉兄必有肚裏經畫,幸無惜示破,俾免於末路顚頓,豈非愛余之厚意耶?惟冀棣履對重。
答柳叔文、叔遠
編輯意外胤君見訪,仍承手書,謹審新涼乍動,靜履體度對相。季兄纔自廣興還,了得斯文一大事,區區賀幸不可言。象靖一味病悴,得秋未蘇,所有職名,終未解脫,連承上來之批,正當極熱,無路啓程,復上免章而略附陳勉之意,粗效區區芹曝之誠。乃蒙溫諭,已極悚懍,而依舊不許所請,勢窮理極,不得不爲生行死歸之計。七十之年,更入脩門,質之古義而無據,告之朋友而無說。僉兄契誼深厚,幸以一言,以儆迷塗之擿埴,庶有以持循而據依也。
日昨金天用、士濬肯過,得見諸所校,皆極精密。但以拙手先著之故,不欲極意梳洗,此爲未盡善耳。區區本無鑑裁,且緣神思昏瞀,一番流看,全無頭緖,定不可作按本也。知早晩有泗濱重校之約,幸更加精覈,毋致後日之悔,千萬切仰。
答柳叔遠論仁義體用
編輯仁義體用之說,前此看得大段鹵莽,徒知仁義二者爲對立底關鍵,而不知二者血脈實相貫通,所以一向離仁語義,殆不成說話。今以提誨之及而得以反復考究,只來敎所引「義人路」一段,可以解前日之惑,何者?仁體義用之說,實出於《孟子》。其曰「仁人心」者,是指仁之體而言,故《集註》釋之曰「仁者心之德」;其曰「義人路」者,是指義之用而言,故《集註》釋之曰「義者行事之宜」。其所以於體則只言仁,於用則只言義,以相配合而爲體用者,何也?蓋仁與義,俱是心之德,而仁實包義,故言仁則義在其中矣。及其發而爲用,則以其處得其宜而謂之義,然其實仁之理,形見於外者耳。是其仁義二者,血脈相貫,而粲然之中,自有渾然而不相離處,非若有形之物各自有體用而不相涉入也。是以朱夫子《與李元翰書》,引「仁人心、義人路」兩句而曰「義之所以能行,卻是仁之用處」,此意已分明矣。雖然,體用相涵,動靜相隨,如所謂「卽體而用在其中」、「卽顯而微不能外」、「沖漠無眹而萬象森然已具」,是也。
今以存心、制事言之,皆是吾性分中物事,則俱屬之性,而謂之性之體、性之用,自無不可,《釋疑》以爲下「性」字當作「情」字,終似未安,如何如何?當初誤見以爲雖曰「制夫事」,而制之在心則不害其爲體。如程子說「處物爲義」,亦是區處事物之謂,而朱夫子以爲說義之體,則以制夫事爲義之本體,似若不妨,故有云云之說。今更思之,單說「處物爲義」,則謂之義之體,固無不可,而旣以制事之義,對夫存心之仁,則存主處爲體而發用處爲用,自是體用之大分,有不可別生議論以自陷於體上求用、靜中覓動之科也。仁體義用之說,旣如此,則陰陽體用之說,自可類推,未知如何?近日始考尋得此義,自以爲稍契門下之意,而未知門下復以爲如何也?伏望批敎。
示諭仁義體用之說,議論條暢,引據明白,無絲毫惹絆之累而獨覩昭曠之原,且是濯舊見以來新意,不啻如轉圜之易,非見之之明而改之之勇,何以及此?平日論學,得此於朋友蓋寡,不任歎尙。但「仁實包義」一段,似涉賸出。蓋仁與義對待則是偏言之耳,其相爲體用,非以包四之故也。存心制事處,猶可遷就爲說,而論陰陽處,還可道「義可以包仁」否?以包四之仁而乃反爲義之用耶?幸更思之如何?
《釋疑》中「性」當作「情」字,區區前謂無甚害理者。蓋以義爲用,則畢竟就動處言,性之動,旣是情,故可且如此說耳。其實「性」字,是天所賦予於人而心之所以爲德者,具體用而含動靜。故以性對情則固有動靜之分,而單言性時,固不可如此靠定說。如《中庸》言「仁智體用」而曰「性之德也,合內外之道也」,《大學》言「拂人之性」而註曰「好善惡惡,人之性也」,只一性字包了動靜,何嘗言「此是性、彼是情」耶?來諭非之,是也。而但引「卽體而用在其中」、「沖漠無眹而萬象森然已具」,以破其說,則依舊以義之用,就本體未發上說,與鄙意不甚相契,幸更思而辱敎也。
蓋義理無窮,關鎖重重,全藉朋友刮磨之力,得以彼此交盡,互有資益,而近來此道寥闊。杜門孤陋賴老兄不棄,時惠問難,所以儆於昏惰者甚多,有以繹舊聞而資新得。惟是精神昏憒,鼎器已毀,所以驗於日用作止者,乍得乍失,或鼓或罷,終不能據以爲己有,甚悔從前日月只悠悠過了。老兄幸視此爲戒,亟加涵養踐履之功,使所聞、所知,眞實行得,庶幾了得人生一大懽喜事,交遊亦與有幸矣,千萬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