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皇山护国寺自来佛碑记

天皇山护国寺自来佛碑记
作者:袁宏道 
本作品收录于《潇碧堂集/14

张无尽有《慈氏瑞像赞》,蒋氏有记,传者以为天皇山自来像。馀初疑之,既读《法苑珠林》,载广州商舶事,与记略同。然据像,乃迦文非补处也。时乃东晋永和,非高氏清泰时也。二公或别有所见耶?抑偶得于传闻,而遂据以为文耶?

按记:永和五年,有广客舟,下载未竟,夜觉有人奔船,迹之不得,而载忽重。既达渚宫,若有人跃而上,舟遂轻。是夕现像于郡城之北,镇牧而下,倾怀渴仰,如睹慈母,千众咸迎,凝然不动。有道安弟子昙翼卓锡长沙寺,闻之叹曰:“斯余本誓。”令小师三人导之,飒然轻举,遂归长沙。

后罽宾僧伽难陀,瞻像悲咽,谓昙翼曰:“近失天竺,何为远降此土?”诘其年月,无不符合,细勘像文,有梵书“阿育王造”四字。宋、齐以来,放光现瑞,异迹尤多。今其像貌衣褶,已被庸工数髹,仿佛不可见字。长沙寺者,郡人滕畯舍宅为寺,故长沙守也。

夫宣父不语怪,而至于禘尝郊社,则云不可知,圣人盖以不可知为怪,非直无之也。又云“治国如视掌”,此欢喜赞叹之极,形容不及之词也。圣人盖以形容不及为不语,非直蔑视之也。以为直无而蔑视,此宋儒师心之敝,是波旬说,非圣说也。言者以为尧、舜、禹、汤、文、武,其迹皆平平无他异,而释氏幻诡奇变,似非经常之旨。夫世代有升降,而圣贤之轨辙亦异,故礼乐尽而刑书出,鞭挞穷而灵怪显。夫盗不知有法也,而其诅而誓,必质于神。故怪之慑人也,捷于诗书剑戟。故天不有祥云异氛,佩玦流孛之怪,则天不畏;地不有芝草灵木,崩吼震竭之怪,则地不灵。夫天地非故为妖异以骇世也,所以导圣而警顽也。且佛未始不常,其谈心谈理,使人蹈律而行义,则固典彝也;圣未始不怪,如仪凤洛乌,出图跃鱼,金泥玉简之锡,龙孽水妖之伏,固亦世儒之所怖闻也。或曰:“信尔,圣贤奚不恒为怪,以摄天下?”是不然。辟如花之根株梢叶,常物也,而偶尔一萼,则人争异。萼愈难,人愈怪。使花而常萼,花将不重;花而止于根株梢叶,花之废久矣。此佛与圣贤之微旨也。

郡侯徐见可以常道治民,又推宣尼欢喜赞叹之意,庄严佛庐,善巧导世,王政所不废也。林君茂化,吴人也,郡侯嘉其贤,托以兹殿,坚致完好,若鬼工焉。其人雅士,乐其奇而悼其废,非区区为福田者也。苏潜夫别有文悉其事,余故不赘。

本明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远远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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