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部十四 太平御览
卷五百九十九.文部十五
文部十六 

品量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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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周书·薛寘传》曰:前中书监卢柔,学业优深,文藻华赡,而寘与之方驾,故世号曰“卢薛”焉。

《梁书》曰:何逊文章与刘孝绰幷见重,时谓之何刘。梁元帝著论云︰“诗多而能者,沈约;文少而能者,谢眺、何逊。”

《三国典略》曰:刘逖字子长,少好弋猎骑射,后发愤读书,颇工诗咏。行台尚书席毗尝嘲之曰:“君辈词藻,譬若春荣,须臾之玩,非宏材也。岂比吾徒,千丈松树,常有风霜,不可雕悴。”逖报之曰:“既有寒木,又发春荣,何如也?”毗笑曰:“可矣!”

《唐书》曰:富嘉谟,雍州武功人也。举进士,长安中累转晋阳尉。与新安吴少微友善,同官。先是,文士撰碑颂皆以徐庾为宗,气调渐劣。嘉谟与少微属词皆以经典为本,时人钦慕之,文体一变,称为“富吴体”。嘉谟作《双龙泉颂》、《千谷颂》,少微撰《崇福寺锺铭》,词最高雅,作者推重。

字文成,凡八登甲科。员外郎员半千谓人曰:“张子之文如青铜钱,万选万中,未闻退时。”时流重之,目为“青钱学士”。

杨盈川,华州华阴人。少与绛州王勃、范阳卢照邻、东阳骆宾王皆以文词知名,海内称为“王杨卢骆”,亦号为“四杰”。炯闻之,谓人曰:“吾愧在卢前,耻居王后。”当时议者亦以为然。其后崔融、李峤、张说皆为一时宗匠,崔、李尝曰:“王勃文章宏逸,有绝尘之迹,固非常流所及;炯与照邻则可企而致,盈川之言不信矣。”张说谓人曰:“杨盈川之文,如悬河注水,酌之不竭。既优于卢,亦不减王。耻居王后则信然,愧在卢前为误矣。”

李华善属文,与兰陵萧颖士友善。华举进士时,著《含元殿赋》万馀言,颖士见而赏之,曰:“《景福》之上,《灵光》之下,华文体温丽,少宏杰之气。”颖士词锋俊发,华自以所业过之,乃为《祭古战场文》,熏污之如故,置于佛书之阁。华与颖士因阅佛书得之,华谓之曰:“此文何如?”颖士曰:“可矣。”华曰:“当代秉笔者,谁及于此?”颖士曰:“君稍加精思,便可及此。”华愕然。

又曰:元和中词人元稹论李杜之优劣曰:“盖所谓上薄《风》、《骚》,下该沈、宋,古夺苏、李,气吞曹、刘,掩颜、谢之孤高,杂徐、庾之流丽,尽得古今之体势,而兼人人之所独专矣。则诗人已来,未有如子美者。是时山东人李白亦以文奇取称,时人谓之‘李杜’。予观其壮浪纵恣,摆去拘束,模写物象,及乐府歌诗,诚亦差肩于子美矣。至若铺陈终始,排比声韵,大或千言,次犹数百,词气豪迈而风调清深,属对律切而脱弃凡近,则李尚不能历其藩翰,况堂奥乎?”

魏文帝《典论》曰:文人相轻,自古而然。傅毅之于班固,伯仲之间耳,而固小之。与弟超书曰:“武仲以能属文为兰台令史,下笔不能自休。”夫人善于此自见,而文非一体,鲜能备善,是以各以所长,相轻所短矣。里谚曰:“家有弊帚,享之千金。”斯不自见之患也。今之文人,鲁国孔融文举,广陵陈琳孔璋,山阳王粲仲宣,北海徐伟长,陈留阮瑀元瑜,汝南应㻛德琏,东平刘桢公,斯七子者,于学无所遗,于辞无所假,咸自以骋骥于千里,仰齐足而幷驰。以此相服,亦良难矣。盖君子审己以度人,故能免于斯累而作论文。王粲长于辞赋,徐时有逸气,然粲之匹也。如粲之《初征》、《登楼》、《槐赋》,之《玄猿》《漏卮》《员扇》《橘赋》,虽张、蔡不足过也。然于它文,未能称是。琳、瑀之章、表、书、记,今之俊也。应㻛和而不壮,刘桢壮而不密。孔融体气高妙有过人者,然不能持论,理不胜辞;至于杂以嘲戏,及其时有所善,杨、班之俦也。常人贵远贱近,向声背实,又患暗于自见,谓己为贤。夫文本同而末异,盖奏议宜雅,书论宜理,铭诔尚实,诗赋欲丽。此四科不同,故能之者偏也。惟通才能备其体。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譬诸音乐,曲度虽均,节奏同检,至于引气不齐,巧拙有素,虽在父兄,不能以移子弟。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是以古之作者,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籍,不假良史之辞,不托飞驰之势,而声名自传于后。故西伯幽而演《易》,周旦显而制《礼》,不以隐约而不务,不以康乐而加思。夫然,则古人贱尺璧而重寸阴,惧乎时之过已。而人多不强力,贫贱则惧于饥寒,富贵则流于逸乐,遂营目前之务,而遗千载之功,日月逝于上,体貌衰于下,忽然与万物迁化,斯亦志士大痛也。融等已逝,惟著论,成一家之言。

傅子曰:或问刘歆、刘向孰贤,傅子曰:“向才学俗而志中,歆才学通而行邪。《诗》之《雅》、《颂》,《书》之《典》,《谟》,文质足以相副,玩之若近,寻之益远,陈之若肆,研之若隐,浩浩乎其文章之渊府也。”

李充《翰林论》曰:潘安仁为文也,犹翔禽之羽毛,衣被之绡縠。

《抱朴子》曰:世谓王充一代英伟,所著文时有小疵,犹邓林枯枝,沧海流芥,未易贬者。

又曰:欧阳生曰:“张茂先、潘正叔、潘安仁文远过二陆。”

又曰:张、潘与二陆为比,不徒骤步之间也。欧阳曰:“二陆文词,源流不出俗检。”

又曰:秦时不觉无鼻之丑,阳翟憎无瘿之人。陆君深疾文士放荡流遁,遂往不为虚诞之言,非不能也。陆君之文,犹玄圃之积玉,无非夜光也。吾生之不别陆文,犹侏儒测海,非所长也。

叹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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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书》曰:张载为《汜赋》,司隶校尉傅玄见而嗟叹,以车迎之,言谭尽日,为之延誉,遂知名。

又曰:张华字茂先。阮籍见华《鹪鹩赋》,许以王佐之才,中书郎成公绥亦推华文义胜己。

陆机弟尝与机书云︰“君苗见兄文,辄欲烧其笔砚。”后葛洪著书称机文犹“玄圃之积玉,无非夜光焉;五河之吐流,源如一焉。其弘丽妍赡,英锐源逸,亦一代之绝乎!”

《南史》曰:王筠字元礼。善属文。沈约每见其文,常谘嗟,谓曰:“昔蔡伯喈见王仲宣曰:‘吾家书籍,悉当相与。’仆虽不敏,请附斯言。”筠尝以诗呈约,报书叹咏,以为后进擅美。约又尝谓筠叔志曰:“贤弟子文章之美,可谓后来独秀。”

又曰:谢朓好奖人才。会稽孔闿达襇文笔才,未为时人所知。孔稚尝令草让表以示嗟吟良久,手自折简写之,谓曰:“士子声名未立,应共奖成,无惜齿牙馀论。”其好善如此。

吴均《齐春秋》曰:丘灵鞠善属文,宋孝武殷贵妃亡,灵鞠上挽歌诗云︰“横广陌暗,霜深高殿寒。”帝摘句谘嗟赏之,即转为新安王北平中郎中参军。

《唐书》曰:封敖为翰林学士,拜中书舍人。敖构思敏速,语近而理胜,不务奇涩。武宗深重之。尝草《赐阵伤边将诏》警句云︰“伤居尔体,痛在朕躬。”帝览而善之,赐之宫锦。李德裕在相位,定策破回鹘,诛刘稹。议兵之际,同列或有不可之言,惟德裕筹计相画,竟立奇功。武宗赏之,封卫国公守太尉。其制语有“遏横议于风波,定奇谋于掌握,逆稹盗兵,关昼钅巢,造膝嘉话,开怀静思,意皆我同,言不它惑。”制出,敖往庆之。德裕口诵此数句,抚敖曰:“陆生有言,所恨文不迨意。如卿此语,秉笔者不易措言。”坐中解其所赐玉带以遗敖,深礼重之。

又曰:冯定为太常少卿。文宗每临乐鄙郑、卫,诏奉常习开元中《霓裳羽衣舞》,以《韶》乐和之。定统乐,立于庭。文宗以其端凝若植,问其姓氏。翰林学士李玨奏定之名。文宗喜问曰:“岂非能为古章句者耶?”遂召升阶,文宗自吟《送客西江》诗,吟罢益喜,因锡以禁中瑞锦,仍令大录所著古体诗以献。

《世说》曰:孙兴公作《天台赋》成,以示范荣期,曰:“卿试掷置地,要作金石之声。”范曰:“恐子之金石非宫商中声。”然每至佳句,辄云︰“应是我辈语。”

又曰:左思字太冲。作《三都赋》,时人互有讥訾。思意不甚惬。后示张华,曰:“此二京可三,然君文未重于世,宜以示高名之士。”思乃请序于皇甫谧。谧见之嗟叹,遂为作序。于是先相訾者莫不敛衽赞述焉。

又曰:庾仲初作《杨都赋》成,呈庾亮。以亲族之怀,大为其名价,云︰“可三《二京》,四《三都》。”于是人人竞写,都下纸为之贵。

《颜世家训》:刘孝绰当时既有重名,无所与让,惟服谢咏。置几案,动辄讽吟,味其文。

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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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曰:为命,裨谌草创之,世叔讨论之,行人子羽修饰之,东里子产润色之。

汉书》曰:兒宽善属文。张汤为廷尉,廷尉府尽用文史法律之吏,而宽以儒生在其间。见谓不习事,不署曹,除为从史,之北地视畜数年。还至府,上畜簿。会廷尉时有疑奏已再见却矣,掾吏莫知所为。宽言其意,掾吏因使宽为奏。奏成,读之皆服,以白廷尉张汤。汤大惊,召宽与语,乃奇其材,以为掾。上宽所作奏,即时得可。异日汤见,上问曰:“前奏非俗吏所及,谁为之者?”汤言兒宽,上曰:“吾固闻之久矣。”汤由是向学,以宽为奏谳掾。

《晋书》曰:袁宏从桓温北伐,又作《北征赋》,皆其文之高者。尝与王珣、伏滔读其《北征赋》,至闻“所传于相传,云获麟于此野,但灵物以瑞德,奚受体于虞者?究尼父之恸哭,似实恸而非假,岂一性之足伤,乃致伤于天下”,至此便改韵。珣云︰“此赋必传千载,无容率尔。今于‘天下’之后便移韵结事,然于写送之致,似未为尽。”桓温曰:“卿思益之。”宏应声曰:“感不绝于予心,愬流风而独写。”珣讽味久之,谓滔曰:“当今文章之美,当共推此生。”

《宋书》曰:王诞字茂世,有才藻。晋孝武帝崩,从叔尚书令珣为哀策,出本示诞曰:“犹少叙节物一句。”诞便揽笔益之,接其“秋冬代变”云︰“霜繁广除,风回高殿。”询叹美,因而用之。

《齐书》曰:张融作《海赋》,文词诡激,独与众异。后以示镇军将军徐觊之,觊之曰:“卿此赋实超玄虚,但恨不道盐耳。”融即求笔注曰:“漉沙构白,熬波出素,积雪中春,飞霜暑路。”

《齐书·刘绘传》曰:鱼复侯子响诛,豫章王嶷欲求葬之,召绘为表,须臾便成。嶷叹曰:“祢衡何以过此!”惟足八字文:提携鞠养,俯见成人。

《后魏书》:高祖尝宴侍臣于清徽堂,遂令黄门侍郎崔光读暮春群臣应诏诗,至彭城王勰诗,高祖仍为改一字,曰:“昔祁奚举子,天下谓之至公。今见勰诗,始知中令之举非私也。”勰曰:“臣露此掘才,见本朝之私。赖蒙神笔赐刊,得有令誉。”高祖曰:“虽雕琢一字,犹是玉之本体。”勰曰:“臣闻诗一言可蔽,今陛下刊以一字,足以价等连城。”

《唐书·文苑传》曰:李商隐能为古文,不喜偶对。从令狐楚幕,楚能章奏,遂以其道授商隐,自是始为今体章奏。

《三国典略》曰:齐王在东山饮酒,投杯怒赫,召魏收于前,立为书曰:“朕历数在射,志清四海,蕞尔秦陇,久阻风化,混一之事,期在今日。必当训旅誓众,天动临。朕已下木汾流,成船晋地,便当躬先将士入玉璧,径掩长安,枭彼凶首。朕与梁国,旧敦好睦,闻其奸计,乃欲规谋。宜令上党王涣,总勒熊熊,星流风卷。王者之言,明如日月,宜宣内外,咸使闻知。”书成,齐王览之,于“凶首”下足九言曰“虽藏山没水,终不纵赦”。于是遣涣南侵。

曹植与杨修书曰:世人之著述,不能无病。仆常好讥弹其文,有不善者,应时改定。昔丁敬礼常作小文,使仆润饰之。仆自以才不过若人,辞不为也。敬礼谓仆:“卿何所疑难?文佳丽吾自得之,后世谁常知定吾文者耶?”尝叹此言达,以为美谭。

《世说》曰:司马景王令中书虞松作表,再呈辄不可意,令松更定。松思竭不能改。心存之,形于颜色。锺会察其忧,问松。松悦,以实答。会取为定五字,悦服之,以呈景王。景王曰:“不当尔耶,谁所当也?”曰:“锺会。向亦欲启之,会公见问。不敢饕其能。”王曰:“如此可大用。”令来日平旦入见。王独抚手叹息曰:“此真王佐才也。”

诋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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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植与杨修书曰:刘季绪才不能逮于作者,而好诋呵文章,椅摭利病。

《晋书》曰:左思字太冲,齐国临淄人也。作《三都赋》,构思十年。门庭藩混,皆置笔砚,遇得一句,即便疏之。赋成,思恐时人未之见重,先以示皇甫谧。谧称善,为其赋序。陆机入洛,欲为此赋,闻思作之,抚掌而笑,与弟云书曰:“此间有伧父欲助庚切。作《三都赋》,须其成,当以覆酒瓮耳。”及思赋出,机绝叹服,以为不能加也。遂辍笔焉。

《三国典略》曰:齐有大儒刘画,恨不学属文,方复缉缀作赋一首,名为《六合》,自谓绝伦。魏收谓人曰:“赋名‘六合’,其愚已甚;及见其赋,又愚于名。”

又曰:邢邵尝云︰“江南任,文体本疏。魏收非直模拟,亦大偷窃。”收闻之,乃言曰:“邵常于《沈休文集》里作赋,何意道我偷任语!”任、沈俱有重名,邢、魏各有所好。颜之推尝以二公之意问于祖曰:“见邢、魏之臧否,即任、沈之优劣。”

又曰:魏收言及《沈休文集》,毁短之。徐之才怒曰:“卿读沈文集,半不能解,何事论其得失?”谓收曰:“未有与卿谈。”收去避之。

《隋书》曰:高构以老病解职。河东薛道衡才高当世,每称构有清鉴。所有文笔,必先以草呈构,而后出之。构有所诋呵,道衡未尝不嗟伏。

隋庾自直少好学属文,于五言诗尤善。性恭慎,不妄交游,特为所爱。帝有篇章,必先示自直,令其诋呵。自直所难,帝辄改之,至于再三,俟其称善,然后方出。其见亲礼如此。

《唐书·文苑传》曰:天宝末,诗人杜甫与李白齐名。而白自负文格放达,讥甫龌龊,而有“饭颗山”之嘲诮。

《国朝传记》曰:梁常侍徐陵聘于齐。时魏收文学北朝之秀,收录其文集以遗陵,令传之江左。陵济江而沉之,从者以问,陵曰:“吾为魏公藏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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