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纪事本末/卷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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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京擅国
徽宗建中靖国元年十一月,复召蔡京为翰林学士承旨。初,供奉官童贯性巧媚,善测人主微旨,先事顺承,以故得幸。及诣三吴访书画奇巧,留杭累月。蔡京与之游,不舍昼夜,凡所画屏障扇带之属,贯日以达禁中,且附语言论奏于帝所,由是帝属意用京。左阶道录徐知常以符水出入元符皇后所,太学博士范致虚与之厚,因荐京才可相,知常入宫言之,由是宫妾、宦官众口一词誉京,遂起京知定州,改大名。会韩忠彦与曾布交恶,布谋引京自助,乃有是召。京首论二事:其一言:“神宗一代之史,非绍圣无以察正元祐之诋谤,今复诏参修,是纷更也。愿令史官条具绍圣之所以掩蔽者示天下。”其二言:“元祐置诉理所,以雪先朝得罪之人,绍圣命安惇、蹇序辰驳正,固当然耳,二人乃坐除名,如此则诉理为是矣。夫二臣之罪不除,则两朝之谤终在”。疏奏,上益向之。
初邓绾之子洵武为起居郎,恐不为清议所容,常图所以求知于上,因入对言:“陛下乃神宗子,今相忠彦乃琦之子。神宗行新法以利民,琦常论其非。今忠彦更神宗之法,是忠彦为人臣尚能绍述其父之志,陛下为天子反不能绍述先帝也。必欲继志述事,非用蔡京不可。”又曰:“陛下方绍述先志,群臣无助者。”乃作《爱莫助之图》以献,其图如《史记年表》例,旁行七重,别为左右,左曰元丰,右曰元祐。自宰相、执政、侍从、台谏、郎官、馆阁、学校,各为一重。以能助绍述者序于左,执政中惟温益、蔡京一二人,馀不过三四,若赵挺之、范致虚、王能甫、钱遹之属而已。其序于右者,则举朝辅相、公卿、百执事咸在,皆指为害政不欲绍述者。帝出以示曾布而揭去左方一姓名,布请之,帝曰:“蔡京也。洵武谓非相此人不可,以与卿不同,故去之。”布曰:“洵武既与臣见异,臣安敢与议。”明日改付温益,益欣然奉行,请相蔡京而籍异论者。于是善人皆不见容,而帝决意相京矣。乃进洵武中书舍人、给事中兼侍讲。
罢礼部尚书丰稷。稷初为谏官即论罢蔡京,又陈曾布之奸。至是,以积忤贵幸罢。
十二月,邢恕、吕嘉问、路昌衡、安惇、蹇序辰、蔡卞并复宫观,寻与郡。召张商英赴阙。
崇宁元年五月庚申,韩忠彦罢。左司谏吴材等论忠彦变神考之法度,逐神考之人材,遂罢知大名府。
己卯,陆佃罢。佃每欲参用元祐人材,尤恶奔竞,尝曰:“人才无大相远,当以资历叙进,少缓之则士知自重矣。”又曰:“今天下势如人大病向愈,当以药饵辅养之,须其安平。苟为轻事改作,是使之骑射也。”会御史请更惩元祐馀党,佃言于帝曰:“不宜穷治。”乃下诏云:“元祐诸臣,各已削秩,自今无所复问,言者亦勿辄言。”揭之朝堂。言者用是论佃名在党籍,不欲穷治,正恐自及耳,遂罢知亳州。
庚辰,以许将、温益为门下、中书侍郎,蔡京、赵挺之为尚书左、右丞。京素与屯田员外郎孙鼛善,鼛尝曰:“蔡子,贵人也,然才不胜德,恐贻天下忧。”及是,京谓之曰:“我若用于天子,愿助我。”鼛曰:“公诚能谨守祖宗之法,以正论辅人主,示节俭以先百吏,而绝口不言兵,天下幸甚。”京默然。
闰六月壬戌,曾布罢。布初用王安石荐,在神宗时,凡上前所言皆安石所欲建明也。又上书欲神宗专任安石,以刑罚胁制天下,使无敢言。哲宗亲政,宰相章惇托绍述以快私忿,布赞之甚力。惇兴大狱,无能救解,或阴挤之。惇逐而布总右揆,欲以元祐兼绍圣而行,故逐蔡京。至崇宁初,知上意所向,又力排韩忠彦而专其政,引京以自助。京怀旧恨,与布大异。会布拟陈祐甫为户部侍郎,祐甫之子迪,布之爱婿也,京言布以爵禄私其所亲。布忿辨久之,声色俱厉,温益叱之曰:“曾布,上前安得失礼。”帝不悦。殿中侍御史钱遹论之,布请罢,遂出知润州。
秋七月戊子,以蔡京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制下之日,赐坐延和殿,命之曰:“神宗创法立制,中道未究。先帝继之,两遭帘帷变更,国是未定。朕欲上述父兄之志,今特相卿,卿可以教之。”京顿首谢曰:“敢不尽死。”
己丑,禁元祐法。
甲午,诏置讲议司于都省。蔡京起于逐臣,一旦得志,天下拭目所为,而京阴托绍述之柄,箝制天子。用熙宁条例司故事,即都省置讲议司,自为提举,讲议熙、丰已行法度及神宗欲为而未暇者。以其党吴居厚、王汉之等十馀人为僚属,取政事之大者讲议之。凡所设施皆由是出,而法度屡变无常矣。
八月己卯,以赵挺之、张商英为尚书左、右丞。商英为中书舍人,谢表历诋元祐诸贤,及任翰林学士,草蔡京拜相制,极其褒美,故京引之。复绍圣役法。
九月己亥,立党人碑于端礼门,籍元符末上书人,分邪、正等黜陟之。时元祐、元符末群贤贬窜死徙者略尽,蔡京犹未惬意,乃与其客强浚明、叶梦得,籍宰执司马光、文彦博、吕公著、吕公亮、吕大防、刘挚、范纯仁、韩忠彦、王珪、梁焘、王岩叟、王存、郑雍、傅尧俞、赵瞻、韩维、孙固、范百禄、胡宗愈、李清臣、苏辙、刘奉世、范纯礼、安焘、陆佃,曾任待制以上官苏轼、范祖禹、王钦臣、姚勔、顾临、赵君锡、马默、王蚡、孔文仲、孔武仲、朱光庭、孙觉、吴安持、钱勰、李之纯、赵彦若、赵卨、孙升、李周、刘安世、韩川、吕希纯、曾肇、王觌、范纯粹、王畏、吕陶、王古、陈次升、丰稷、谢文瓘、鲜于侁、贾易、邹浩、张舜民,馀官程颐、谢良佐、吕希哲、吕希绩、晁补之、黄庭坚、毕仲游、常安民、孔平仲、司马康、吴安诗、张耒、欧阳棐、陈瓘、郑侠、秦观、徐常、汤馘、杜纯、宋保国、刘唐老、黄隐、王巩、张保源、汪衍、馀爽、常立、唐义问、馀卞、李格非、商倚、张庭坚、李祉、陈佑、任伯雨、朱光裔、陈郛、苏嘉、龚刔欧阳中立、吴俦、吕仲甫、刘当时、马琮、陈彦、刘昱、鲁君贶、韩跋,内臣张士良、鲁焘、赵约、谭裔、王偁、陈询、张琳、裴彦臣、武臣王献可、张巽、李备、胡田,凡百二十人,等其罪状,谓之奸党,请御书刻石于端礼门。京等复请下诏,籍元符末日食求言章疏及熙宁、绍圣之政者,付中书定为正上、正中、正下三等,邪上、邪中、邪下三等。于是锺世美以下四十一人为正等,悉加旌擢。范柔中以下五百馀人为邪等,降责有差。又诏降责人不得同州居住。
冬十月戊寅,蔡卞知枢密院事。
十二月丁丑,诏“邪说诐行,非先圣贤之书及元祐学术政事,并勿施用。”
二年春正月乙酉,安置任伯雨等十二人于远州。蔡京、蔡卞怨元符末台谏之论已,悉陷以党事。同日贬窜任伯雨昌化军,陈瓘廉州,龚刔州,陈次升循州,陈师锡柳州,陈祐澧州,李深复州,江公望南安军,常安民温州,张舜民商州,马涓吉州,丰稷台州。初,蔡京帅蜀,张庭坚在其幕府,及入相,欲引以自助,庭坚不从,京恨之。至是,亦编管于象州。
丁未,以蔡京为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
三月乙酉,诏党人子弟毋得至阙下。寻又诏“元符末上书进士充三舍生者罢归。以元祐学术聚徒教授者,监司觉察,必罚无赦。元符上书邪等人亦无得至京师。”
丁亥,策进士于集英殿。时李阶举礼部第一。阶,深之子,陈瓘之甥也。安忱对策言:“使党人之子阶魁南宫多士,无以示天下。”遂夺阶出身而赐忱第。又黄定等十八人皆上书邪等,上临轩谓之曰:“若等攻朕短可也,神宗、哲宗何负于若。”亦并黜之。
夏四月丁卯,诏毁司马光、吕公著、吕大防、范纯仁、刘挚、范百禄、梁焘、郑雍、赵瞻、王岩叟十人景灵宫绘像。乙亥,诏毁范祖禹《唐鉴》及三苏、黄庭坚、秦观文集。
戊寅,以赵挺之为中书侍郎,张商英、吴居厚为尚书左、右丞,安惇同知枢密院事。
除故直秘阁程颐名。言者希蔡京意,论颐“学术颇僻,素行谲怪,专以诡异聋瞽愚俗。近以入山著书,妄及朝政”。诏“毁颐出身以来文字,其所著书,令监司严加觉察。”范致虚又言:“颐以邪说诐行惑乱众听,而尹焞、张绎为之羽翼。乞下河南,尽逐学徒。”颐于是迁居龙门之南,止四方学者曰:“尊所闻,行所知,可矣,不必及吾门也。”
八月戊申,张商英罢。商英在绍圣时,巧媚取容,共倡绍述,至是,与蔡京议论不合。执法石豫、御史朱绂、馀深奉京风旨,将劾奏之而无以为说,乃取商英在元祐中尝著《嘉禾颂》,拟司马光于周公,且酹祭光文有褒颂功德语,因请正其罚。诏以“商英论议反复,贪冒希求,元祐之初,诋訾先烈,台宪交章,岂容在列”。落职知亳州,名入元祐党籍。
时蔡京又自书奸党为大碑,颁于郡县,令监司长吏厅皆刻石。有长安石工安民当镌字,辞曰:“民,愚人,固不知立碑之意。但如司马相公者,海内称其正直,今谓之奸邪,民不忍刻也。”府官怒,欲加之罪。民泣曰:“被役不敢辞,乞免镌安民二字于石末,恐得罪后世。”闻者愧之。
三年春正月,铸当十大钱。自太祖以来,诸路置监铸钱,有折二、折三、当五,随时立制,未尝铸当十钱。至是,蔡京将以利惑上,始请铸于诸路,与小平钱通行于时。
时四方承平,府库盈溢,京倡为“《丰》亨《豫》大。”之说,视官爵如粪土,屡朝所储,大都扫地矣。
以蔡攸为秘书郎。攸,京长子也,有宠于上,至是,赐以进士出身,遂有是拜。
夏四月,罢讲议司。诏诸州见行新法文移许直达尚书省。其讲议司官属,依制置三司条例司例推恩,自张康国以下迁官者几四十人。尚书省复言:“追复先朝法度以来,无虑千百数,尚惧讲求未尽,乞令诸路官司有未兴复者,各具以闻。”从之。
蔡京请置京西北路专切管干通行交子所,仿川峡路,立伪造法,通情转用并邻人不告者皆罪之,私造交子纸者罪以徒配。已而令诸路更用钱引,准新样印制,四川如旧法,惟闽、浙、湖、广不行钱引。赵挺之以为闽乃京乡里,故得免焉。
六月壬寅朔,图熙宁、元丰功臣于显谟阁。
癸酉,辟雍初成。诏“荆国公王安石,孟轲以来一人而已,其以配享孔子,位次孟轲。”吏部尚书何执中请开学殿,使都人纵观。
戊午,诏“复位元祐、元符党人及上书邪等者,合为一籍,通三百九人,刻石于朝堂。馀并出籍,自今毋复弹奏。”户部尚书刘拯言:“汉、唐失政,皆自朋党始。今日指前日之人为党,焉知后日不以今日为党乎。大抵人之过恶自有公论,何必悉拘于籍而禁锢之哉。”蔡京大不怿,风台臣劾之,出知蕲州。
秋七月辛卯,复行方田法。
八月,许将罢。将居政府十年,不能有所建明。中丞朱谔收将旧谢章表,析文句以为谤,且谓将在元祐则尽更元丰之所守,在绍圣则阴匿元祐之所为,遂罢知河南府。谔,蔡京之党也。
九月乙亥,以赵挺之、吴居厚为门下、中书侍郎,张康国、邓洵武为尚书左、右丞。绍圣中,蔡京治役法,荐康国为属。及京当国,定党籍,议绍述,康国皆预密谋,故京引援之甚力。自福建转运判官,不三岁入翰林为承旨,遂拜左丞。
以胡师文为户部侍郎。初,东南六路粮斛自江、浙起纲,至于淮甸,以及真、扬、楚、泗,为仓七,以聚蓄军储。复自楚、泗置汴纲,搬运上京,以江淮发运使董之,故常有六百万石以供京师,而诸仓常有数年之积。州郡告歉则折收上价,谓之额斛。计本州岛岁额,以仓储代输京师,谓之代发。复于丰熟以中价收籴。榖贱则官籴,不至伤农。饥歉则令民纳钱,民以为便。本钱岁增,兵食有馀,其法良善。及蔡京当国,始求羡财以供侈费,于是以其姻家胡师文为发运使,以籴本数百万缗充贡。入为户部侍郎。自是继者效尤,时有进献,而本钱竭矣。本竭则不能增籴,储积空而输搬之法坏矣。
四年春正月,蔡卞罢。卞居心倾邪,一意妇翁王安石所行为至当,以兄京晚达而位在上,致已不得相,故二府政事,时有不合。至是,京请以童贯为制置使,卞言不宜用宦者,必误边计。京于帝前诋卞,卞求去,遂出知河南府。
三月,以赵挺之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
窜知庆州曾孝序于岭南。初,孝序察访湖北,过阙。蔡京畏孝序见帝言舒亶事,密遣客以美官啖之,孝序不从。又与京论讲议司事,曰:“天下之财贵于通流,取民膏血以聚京师,恐非太平法。”京衔之,遂出知庆州。至是,京行结籴、俵籴之法,尽括民财充数,孝序上疏曰:“民力殚矣,一有逃移,谁与守邦。”京益怒,遣御史宋圣宠劾其私事,追逮其家人,锻炼无所得,但言约日出师,几误军期,除名,窜岭表。
六月戊子,赵挺之罢。初,帝以蔡京独相,谋置右辅,京力荐挺之,遂拜尚书右仆射。既相,与京争权,屡陈京奸恶,且请去位以避之,遂罢。
五年春正月戊戌,彗出西方,其长竟天。甲辰,以吴居厚为门下侍郎,刘逵为中书侍郎。乙巳,以星变避殿损膳,诏求直言。刘逵请碎元祐党人碑,宽上书邪籍之禁,帝从之。夜半遣黄门至朝堂毁石刻。明日,蔡京见之,厉声曰:“石可毁,名不可灭也。”
丁未,太白昼见。赦除党人一切之禁,权罢方田之法及诸州岁贡供奉物。诏“崇宁以来左降者,无间存没,稍复其官,尽还诸徙者。”
二月丙寅,蔡京罢。京怀奸植党,威福在其手,托绍述之名,纷更法制,贬斥群贤,增修财利之政,务以侈靡惑人主,动以《周官》“惟王不会。”为说,每及前朝惜财省费者,必以为陋,至于土木营造,率欲度前规而侈后观。时天下久平,吏员冗滥,节度使至八十馀员,留后、观察下及遥郡刺史多至数千员,学士、待制中外百五十员,置应奉司,御前生活所,营缮所,苏、杭造作局,其名杂出,大率争以奇巧为功,而花石纲之害为尤甚。至是因彗星见,帝悟其奸,凡所建置,一切罢之,而免京为中太一宫使,留京师。言者论不已,中丞吴执中言于帝曰:“进退大臣,当全体貌。”帝为京下诏戒饬,言者乃已。
以赵挺之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蔡京既罢,帝召见挺之曰:“京所为一如卿言。”复拜右相。挺之与刘逵同心辅政,凡京所行悖理虐民之事,稍稍厘正之。然挺之知虑后患,每建白,务开其端而使逵毕其说。逵亦欲自以为功,直情不顾。初,蔡京兴边事,用兵累年。至是,帝临朝,语大臣曰:“朝廷不可与四夷生隙,衅端一开,兵连祸结,生民肝脑涂地,岂人主爱民之意哉。”挺之退谓同列曰:“上志在息兵,吾曹所宜将顺。”时执政皆京党,但微笑而已。
三月丙申,诏“星变已消,罢求直言。”寻复方田诸法及诸州岁贡供奉物。己未,赐礼部进士及第出身六百七十人。时蔡薿
揣蔡京且复用,其所对策曰:“熙、丰之德业足以配天,不幸继之以元祐。绍圣之缵述足以永赖,不幸继之以靖国。陛下两下求言之诏,冀以闻至言,收实用也,而见于元符之末者,方且幸时变而肆奸言,乘间隙而投异意,诋诬先烈,不以为疑,动摇国是,不以为惮。愿逆处其未至而绝其原。”于是擢为第一,以所对策颁天下。
冬十一二月己未,刘逵罢。时蔡京令其党进言于帝曰:“京之改法度,皆禀上旨,非私为之。今一切皆罢,恐非绍述之意。”帝惑其说,复有用京之意,然群臣未有觉者。郑居中往来郑妃父绅所,知之,即入见,言:“陛下所建立,皆学校、礼乐、居养、安济等法,乃厚下裕民,何所逆天而致威谴,乃更张邪。”帝悦。居中退,语礼部侍郎刘正夫,正夫因请对,语与居中合。帝遂疑逵擅政。于是京党御史馀深、石公弼论逵专恣反复,陵蔑同列,引用邪党,出逵知亳州。
大观元年春正月甲午,以蔡京为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壬寅,吴居厚罢。壬子,以何执中为中书侍郎,邓洵武、梁子美为尚书左、右丞。子美初为河北都转运使,倾漕计以奉上,至捐缗钱三百万市北珠以进,由是诸路漕臣效尤,争进羡馀矣。北珠出于女真,子美市于辽。辽嗜其利,虐女真,捕海东青以求珠,女真深怨之,而子美用是显。
二月己卯,复行方田。
三月丁酉,赵挺之罢。以何执中、邓洵武为门下、中书侍郎,梁子美、朱谔为尚书左、右丞。
以郑居中同知枢密院事。蔡京之再相也,居中有力焉,京荐之。初,居中直学士院,自言为郑贵妃从兄弟,妃家世微,亦倚以为重。及居中入枢府,妃时已贵重,于居中无所赖,乃用宦者黄经臣计,以亲嫌为请,改授中太一宫使,居中不怿。蔡京为言:“宥府本兵之地,非三省执政,用亲无嫌。”经臣沮之,于是居中疑京援已不力,怨之。
以蔡攸为龙图阁学士兼侍读。
以叶梦得为起居郎。时蔡京再相,向所立法度,已罢者复行。梦得上言:“《周官》,太宰以八柄诏王驭群臣。所谓废置赏罚者,王之事也,太宰得以诏王而不得自专。夫事不过可不可二者而已,以为可而出于陛下,则今不可复。今徒以大臣进退为可否,无乃陛下有未了然于中者乎?”上喜曰:“迩来士多朋比媒进,卿言独无观望。”遂除起居郎。时用事者喜小有才,梦得言:“自古用人必先辨贤能,贤者有德之称,能者有才之称,故先王常使德胜才,不使才胜德。崇宁以来,在内惟取议论与朝廷同者为纯正,在外惟取推行法令速成者为干敏,未闻器业任重、识度经远者特有表异,恐用才太胜。愿继今用人,以有德为先。”上然之。
九月,贬侍御史沈畸监信州酒税,窜御史萧服于处州。时蔡京怨刘逵,会苏州盗铸钱狱起,京欲陷逵妇兄章𫄧兄弟,遣开封尹李孝寿鞫之,株连者千馀人,强抑使承,死者甚众。京犹以为缓,遣侍御史沈畸、御史萧服往代。畸至苏,即日决释无左证者七百人,叹曰“为天子耳目司,而可傅会权要,杀人以苟富贵乎?”遂阅实平反以闻。京大怒,贬畸监信州酒税,服羁管处州,而𫄧竟窜海岛。
闰十月,复以郑居中同知枢密院事。居中既怨蔡京,遂阴与张康国比而间京。都水使者赵霆得两首龟于黄河,献以为瑞。京曰:“此齐小白所谓象罔,见之而霸者也。”居中言:“首岂有二。人皆骇异而京独主之,殆不可测。”帝命弃龟金明池,谓居中爱已,故申前命。
流太庙斋郎方轸于岭南。时,轸上书言:“蔡京睥睨社稷,内怀不道,专以绍述熙、丰之说为自媒之计,内而执政、侍从,外而帅臣、监司,无非其门人、亲戚。京每有奏请,尽作御笔行,出语人曰:此上意也。明日不行,又语人曰:京实启之也。善则称已,过则称君,必欲陛下敛天下之怨而后已。自元符末,陛下嗣服,忠义之士投匦者,无日无之。京分为邪等,黥配编置,不齿仕籍,则谁肯为陛下言哉。京又使子攸日以花石、禽鸟为献,欲愚陛下,使不知天下治乱。臣以为京必反也,请诛京。”诏宣示京,京请下轸狱,竟流岭南。
十一月壬子朔,日食。蔡京以不及所当食分,率群臣称贺。二年春正月戊寅,加蔡京太师。
三年三月壬申,张康国暴卒。康国始因附蔡京而进,及在枢府,浸为崖异。时帝恶京专愎,阴令康国阻其奸,且许以相。京忌康国,遂引吴执中为中丞。执中将论康国,康国先知之,旦奏事,留白帝曰:“执中今日入对,必为京论臣,臣愿避位。”既而执中对,果陈其事。帝怒,黜执中。至是,康国早朝,退趋殿庐,得疾,仰天吐舌,舁至待漏院,卒。或疑中毒云。
六月丁丑,蔡京罢。京专国日久,中丞石公弼、殿中侍御史张克公劾京罪恶,章数十上。上亦厌京,遂罢为太一宫使。初,上为端王时,大使局有郭天信者,言王当有天下。及即位,言验得宠。每奏天文,必指陈以撼京,密白日中有黑子,帝为之恐。后屡白不已,上始疑京,故罢。
辛巳,以何执中为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执中一意谨事蔡京,遂代为首相。太学生陈朝老诣阙上书曰:“陛下即位以来,五命相矣,若韩忠彦之庸懦,曾布之赃污,赵挺之之蠢愚,蔡京之跋扈,皆天下所不堪者。今陛下知蔡京之奸,解其相印,天下之人鼓舞有若更生。及相执中,中外黯然失望。执中虽不敢若京之蠹国害民,然碌碌常质,初无过人。天下败坏至此,如人一身脏腑受沴已深,岂庸庸之医所能起乎。执中夤缘攀附,致位二府,亦已大幸,遽俾之经体赞元,是犹以蚊负山,多见其不胜任也。”疏奏,不省。
十一月己巳,蔡京进楚国公,致仕,仍提举修《哲宗实录》,朝朔望。石公弼言:“蔡京盘旋京师,无去志,馀威震于群臣,愿持必断之决,以消后悔。”殿中侍御史洪彦升言:“蔡京再居元宰,假绍述之名,一切更张,败坏先朝法度,朋奸误国,公私困弊。既已上印,而偃蹇都城,上凭眷顾之恩,中怀跋扈之志。愿早赐英断,遣之出京。”殿中侍御史毛注言:“京擅持威福,动摇中外,以翰林学士叶梦得为腹心,交植党与。”帝为逐梦得提举洞霄宫,而迁注侍御史。注复极论“京受孟翊妖奸之书,与逆人张怀素游处,引凶朋林摅置政府,用所亲宋乔年尹京,其门人播传,咸谓陛下恩眷不衰,行且复用。”太学生陈朝老亦疏京恶十四事,乞投畀远方,以御魑魅。皆不报。
四年二月己丑,以馀深为门下侍郎,张商英为中书侍郎,侯蒙同知枢密院事。蔡京既免,商英自峡州起知杭州。过阙,赐对,因奏曰:“神宗修建法度,务以去大害,兴大利,今诚一一举行,则尽绍述之美。法若有弊,不可不变,但不失其意足矣。”遂留居政府。帝尝从容问蒙曰:“蔡京何如人也。”蒙对曰:“使京正其心术,虽古贤相何以加。”帝使密伺京所为,京闻而衔之。
五月丙辰,以彗星见,诏侍从官直言指陈阙失。石公弼等遂极论蔡京罪,张克公亦论“蔡京辅政八年,权震海内。轻赐予以蠹国用,托爵禄以市私恩,役将作以葺居第,用漕船以运花石,名为祝圣而修塔以壮临平之山,托言灌田而决水以符兴化之谶。法名退送,门号朝京。方田扰安业之民,圜土聚徙郡之恶。”及不轨不忠之罪,凡数十事。毛注又论“京罪积恶大,天人交谴,虽罢相致政,犹怙恩恃宠,偃居赐第,以致上天威怒。推原其咎,实在于京。考京之罪,盖不可以缕数。陛下去党碑以开自新之路,京疾其异已而别为禁防。陛下颁明诏以来天下之言,京恶其议已而重置于法。声焰所震,中外愤疾,宜早令去国,消弥天变。”
甲子,贬蔡京出居杭州。
六月乙亥,以张商英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初,蔡京久盗国柄,中外怨疾,见商英能立异同,更称为贤,帝因人望而相之。时久旱,彗星中天,商英受命,是夕,彗不见。明日,雨。帝喜,因大书“商霖。”二字赐之。
十二月,张商英请编熙宁、元丰事,号《皇宋政典》,诏就尚书省置局。商英谓蔡京以绍述为名,但劫制人主,禁锢士大夫耳,故作《政典》以黜其妄。
政和元年八月乙未,复以蔡京为太子太师。
丁巳,张商英罢。商英为政持平,改蔡京所铸当十大钱为当三,以平泉货。复转般仓,以罢直达。行盐钞法,以通商旅。蠲横敛,以宽民力。劝帝节华侈,息土木,抑侥幸。帝严惮之,尝葺升平楼,戒主者遇丞相导骑至,必匿匠楼下,时称商英忠直。然意广才疏,凡所当为,先于公座诵言,故不便者得预为计。初,何执中与蔡京同相,凡营立皆预议。至是,恶商英出已上,与郑居中日夜酝织其短。先使言者论其门下客唐庚,窜知惠州。时方技郭天信有于上,商英因与往来,事觉,居中因讽中丞张克公并论之。遂罢政,出知河南府。
冬十月,羁管陈瓘于台州。瓘以忤蔡京,窜郴州。瓘子正汇在杭,讼京有动摇东宫迹,杭守蔡薿执正汇送京师,阴告京,俾为计。事下开封府,并逮治瓘,尹李孝寿逼使证其妄。瓘曰:“正汇闻京将不利社稷,传于道路,瓘岂得预知。以所不知,忘父子之恩而指其为妄,则情有所不忍。挟私情以符合其说,又义所不为。京之奸邪,必为国祸,瓘固尝论之于谏省,亦不待今日语言间也。”内侍黄经臣莅鞫,闻其辞,失声太息,谓曰:“主上正欲得实,但如言以对可也。”狱具,正汇犹以所告失实,流海上,瓘安置通州。帝命取瓘所著《尊尧集》。张商英先已取其集,将上而商英罢相。瓘遂表奏,乞进《尊尧集》于御前开拆,仍于奏牍寓意,言王安石不宜配享宣圣庙。帝谓其语言无绪,并系诋诬,羁管台州。
初,安石尝著《日录》八十卷,瓘谓安石此书诋讪宗庙。及瓘贬廉州,乃著《合浦尊尧集》以《日录》诋诬之罪归于蔡卞。后又著《四明尊尧集》,痛绝王氏,以发扬熙宁用舍宰臣本末之绪,而自明改过之心。至是,贬台州。何执中奉行蔡京风,旨,起迁人石悈知台州,欲置瓘以必死。悈至,执瓘至庭,大陈狱具,将胁以死。瓘揣知其意,大呼曰:“今日之事,岂被制旨耶?”悈失措,始告之曰:“朝廷令取《尊尧集》耳。”瓘曰:“然则何用如许。使君知《尊尧》所以立名乎。盖以神考为尧,主上为舜,尊尧何得为罪。时相学术短浅,为人所愚,君所得几何,乃亦不畏公议,干犯名分乎。况《尊尧集》已上进矣。”悈惭,揖瓘使退。所以窘辱之者百端,终不能害。执中怒,罢悈。瓘生平论京兄弟,皆披摘其处心,发露其情慝,最所忌恨,故得祸最酷。
二年二月戊子,诏蔡京复以太师致仕,赐第京师。京自杭州召还,帝宴之于内苑太清楼。夏四月,复行方田。
五月乙巳,诏蔡京三日一至都堂议事。京患言者议己,乃作御笔密进,而丐帝亲书以降,谓之御笔手诏,违者以违制坐之。事无钜细,必托以行,至有不类帝书者,群下亦莫敢言。由是贵戚近臣争相请求,致使中人杨球代书,号曰:“书杨”。
吕中曰:自奸臣创御笔之令,凡私意所欲为者,皆谓御笔行之,违者有刑,于是给舍不得缴,台谏不得言,而纪纲坏矣。昔有劝仁宗揽权者,上曰:“措置天下事,正不欲从中出。”此言真为万世法。
八月,焚元祐制词。
九月,更定官名。蔡京率意自用,欲更置官名,以继元丰之政,乃首更开封守臣为尹、牧。由是府分六曹,县分六案,内侍省职,悉仿机庭之号,修六尚局,建三卫郎。遂诏“太师、太傅、太保,古三公之官,今为三师,古无此称,合依三代为三公,为真相之任。司徒、司空,周六卿之官。太尉,秦主兵之官,皆非三公,并宜罢。仍立三孤为次相之任。更侍中为左辅,中书令为右弼。尚书左仆射为太宰兼门下侍郎,右仆射为少宰兼中书侍郎。罢尚书令及文武勋官,而以太尉冠武阶。”然是时员既冗滥,名且混杂,甚者走马承受升拥使华,黄冠道流亦滥朝品,元丰之制至此大坏。
三年春正月癸酉,追封王安石为舒王,子雱为临川伯,从祀孔子庙廷。
五年秋七月,诏建明堂于寝庙之南,以蔡京为明堂使,开局兴工,日役万人。
八月,安置太子詹事陈邦光于池州。初,蔡京献太子以大食国琉璃酒器,罗列宫庭。太子怒曰:“天子大臣,不闻以道义相训,乃持玩好之具,荡吾志耶?”命左右碎之。京闻邦光实激太子,讽言者击逐之。
六年夏四月庚寅,诏蔡京三日一朝,正公相位,总治三省事。
五月庚子,以郑居中为少保、太宰,刘正夫为少宰,邓洵武知枢密院事。时蔡京大兴工役,民不聊生,变乱法度,吏无所师。郑居中每为帝言,帝亦恶京专,乃拜居中太宰,使伺察之。又以正夫议论数与京异,拜为少宰。
七年六月戊午朔,以明堂成,进封蔡京为鲁国公。京辞两国,不拜,诏官其亲属二人。
八月癸亥,郑居中罢。居中与蔡京不相能,至是,以母丧去位。京惧其起复,以居中,王珪婿也,乃使蔡子懋重理定策事以沮。遂追封确清源郡王,御制文立石墓前,欲借撼居中,然卒不能害。
十二月,窜侍御史黄葆光于昭州。初,葆光为左司谏,始莅职,即言三省吏猥多,乞非元丰旧制者一切革去。帝命厘正之,一时士论翕然。蔡京怒其异已,密白帝降内批云:“当《丰》亨《豫》大之时,为衰乱减省之计,徙为符宝郎。”明年,复拜侍御史。至是,大旱,帝以为念,葆光上疏言:“蔡京强悍自专,侈大过制,无君臣之分。郑居中、馀深依违畏避,不能任天下之责,故致灾异。”疏上,不报。京权势震赫,举朝结舌,葆光独出力攻之,京惧,中以他事,遂有是窜。
宣和元年九月,道德院生金芝,帝幸观之,遂幸蔡京第。时京子儵、攸、翛及攸子行皆为大学士,鞗尚帝女茂德帝姬,家人厮养亦居大官,媵妾封夫人。每侍上恒以君臣相悦为言。帝时乘轻车小辇,频幸其第,命坐传觞,略用家人礼。京谢表有云“主妇上寿,请酬而肯从。稚子牵衣,挽留而不却。”盖实事也。
加蔡攸开封仪同三司。攸有宠于帝,进见无时,与王黼得预宫中秘戏。或侍曲宴,则攸、黼着短衫窄袴,涂抹青红,杂倡优、侏儒中,多道市井淫媟谑浪语,以献笑取悦。攸妻宋氏出入禁掖,攸子行领殿中监,宠信倾其父。攸尝言于帝曰:“所谓人主,当以四海为家,太平为娱。岁月能几何,岂徒自劳苦。”帝深纳之。
冬十月甲戌,以《绍述熙丰政事书》布告天下。
十二月丙申,编管正字曹辅于郴州。帝自政和以来,多微行,始民间犹未知,及蔡京谢表有“轻车、小辇,七赐临幸。”之语,自是邸报传之四方,而臣僚阿顺莫敢言。曹辅上疏谏曰:“陛下厌居法宫,时乘小辇,出入尘陌郊垧,极游乐而后返道。路之言,始犹有忌,今乃谈以为常。臣不意陛下当宗社付托之重,玩安忽危,一至于此。夫君之与民,本以人合,合则为腹心,离则为楚、越,畔服之际,在于斯须,甚可畏也。昔者仁祖视民如子,悯然惟恐或伤,一旦宫闱少宽,卫士辄逾禁城,几触宝瑟。谚有之:盗憎主人。主人何负于盗哉。况今蚩愚之民,见差科日增,岂能一一安分。万一乘舆不戒之初,一夫不逞,包藏祸心,虽神灵垂护,然亦损威伤重矣。又况有臣子不忍言者,可不戒哉。臣愿陛下深居高拱,临之以穹昊至高之势,行之以日月有常之度。及其出也,太史择日,有司除道,三卫百官,以前以后。若曰省烦约费,则临时降旨,稍为裁节,比诸微服,不犹愈乎?”帝得疏,出示宰臣,令付都堂审问,馀深曰:“辅小官,何敢论大事。”辅曰:“大官不言,故小官言之。官有大小,爱君之心一也。”王黼阳顾张邦昌、王安中曰:“有是事乎?”皆应以“不知”。辅曰:“兹事虽里巷小民无不知,相公当国,独不知耶。曾此不知,焉用彼相。”黼怒,令吏从辅受词。辅操笔曰:“区区之心,一无所求,爱君而已。”退待罪于家。黼奏“不重责辅,无以息浮言。”遂编管郴州。
初,辅将有言,知必获罪,召子绅来,付以家事,乃闭户草疏。夕有恶鸟鸣屋脊,声若纺轮,心知其有祸,弗恤也。及贬,怡然就道。
二年六月戊寅,诏蔡京致仕。京专政日久,公论益不与,帝亦厌薄之。子攸权势既与父相轧,浮薄者复间焉,由是父子各立门户,遂为仇敌。攸别居赐第,一日,诣京京正与客语,使避之。攸甫入,遽起握父手,为诊视状,曰:“大人脉势舒缓,得无有不适乎?”京曰:“无之。”攸曰:“禁中方有公事。”即辞去。客窃窥见以问京,京曰:“君固不解此邪。儿欲以为吾疾而罢我耳。”阅数日,果以太师、鲁国公致仕,仍朝朔望。
十一月,以王黼为少保太宰。初,京致仕,黼阳顺人心,悉反其所为,四方翕然称为贤相。及拜太宰,遂乘高为邪,多畜子女、玉帛,自奉僭拟禁省,稍袭京迹。
六年十一月,王黼罢。黼位元宰,每陪曲宴,亲为俳优鄙贱之役,以献笑取悦,太子闻而恶之。黼以郓王楷有宠,阴为画夺宗之计,未成。及帝幸其第观芝,而黼第与梁师成连墙,穿便门往来,帝始悟其与师成交结状。还宫,眷待顿衰。李邦彦素与黼不协,阴结蔡攸共毁之。会中丞何栗论黼奸邪专横十五事,遂诏黼致仕,其党胡松年等皆罢。
十二月,诏蔡京复领三省事。王黼既致仕,朱勔力劝用京,帝从之。京至是四当国,目昏眊,不能治事,悉决于季子绦。凡京所判,皆绦为之,至代京入奏事。绦每造朝,侍从以下皆迎揖,呫嗫耳语,堂吏数十人抱案后从,由是恣为奸利,窃弄威柄。骤引其妇兄韩梠为户部侍郎,媒蘖密谋,斥逐朝士。创宣和库式贡司,四方之金帛与府藏之所储,尽拘括以实之,为天子私财。白时中、李邦彦等惟奉行文书而已。
七年夏四月,勒蔡京致仕。蔡絛钟爱于京,擅权用事,其兄攸嫉之,数言于帝请杀绦,帝不许。白时中、李邦彦亦恶绦,乃与攸发绦奸私事。帝怒,欲窜之,京力丐免,乃止勒停侍养,因安置韩梠于黄州,褫绦侍读,毁赐出身敕,欲以撼京,而京犹未有去志。帝乃命童贯诣京,令上章谢事。贯至,京泣曰:“上何不容京数年。当有相谗譛者。”贯曰:“不知也。”京不得已,以章授贯。帝命词臣代京作三表求去,乃降诏从之。
史臣曰:京天资凶谲,舞智御人,在人主前,颛狙伺为固位计,始终一说,谓当越拘挛之俗,竭四海、九州之力以自奉。帝亦知其奸,屡罢屡起,且择与京不合者以柅之。京每闻将退免,辄入见祈哀,匐伏叩头,无复廉耻。燕山之役,京送攸以诗,阳寓不可之意,冀事不成得以自解。见利忘义,至于兄弟为参、商,父子如秦、越。暮年即家为府,营进之徒举集其门,输货童隶以得美官,弃纪纲法度为虚器。患失之心无所不至,根株结盘,牢不可脱,卒致宗社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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