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学士文集 (四部丛刊本)/卷第六十三
| 宋学士文集 卷第六十三 明 宋濂 撰 景侯官李氏观槿斋藏明正德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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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学士文集卷第六十三 芝园续集卷第三
深
先生吴公私谥贞文议
斯文天地之元气得其正者其文醇得偏者其文驳世之治
也正文行乎上则治道修而政教行世之乱也正文欎乎下
则学术显而经义章斯文之正非谓其富丽也非谓其奇佹
也非谓其简涩涣漫也本乎道辅乎伦理㩀乎事有益乎治
推之于千载之上而合𠫵之于四海之外而凖传之乎百世
之下而无弊若是者其惟文之正者乎文苟得其正则穷泰
何足以累之浦阳深先生吴公天赋绝人精识迈古咀哜
六经以求其道餍饫百家以尽其用贯穿该博洞视当世瑰
玮弘大不愧前古其陈理也明而严其叙事也精而当其道
情也周而婉其赋物也深而遒年未弱冠志意廓然愤东夷
之不㳟则欲蹈虏庭而陈说览时政之多僻则欲告时君以
仁义以圣人之志莫显于春秋也则排异说而务得褒贬之
中以三代之政莫著于书诗也则略传注而务得理事之寔
以亚圣莫盛于孟子也则斥史迁之妄而传之以词赋之祖
莫忠于离騒也则法而式之以古乐府之作随三代而升降
也则撰而次之搜抉𨼆伏擿紏讹谬神行电逝川流石止杰
乎雄㦲先生之于文可谓贞而有则矣先生既不喜仕后用
荐者为长芗书院山长而终史臣尝附于元之列传门人私
以渊颍易名或𥨸病其未
于是更谥曰贞文先生庶使来
者知浦阳之文自先生始大盛而正文之不遇可为当时惜
也
吴先生碑
元国子博士吴先生既卒三十有七年其子今翰林待制沉
告于太史宋濂曰先君学行海内靡不闻之然知而
详者
莫如乡人乡人知者众矣好道而谅直者宜莫如子图其传
俾久弗忘非子之属而谁属濂于先生固弟子行𦍒执笔从
士列咸馀教所暨且与沉友老矣宁敢卒辞先生吴氏讳师
道字正传婺之兰溪人少勇于学不督而勤始为文辞辄惊
骇长老未冠读真文忠公书大悔𥘉所为非是即以圣贤自
师时许文懿公以朱子之学淑学者先生持所悟识造门质
难许公甚礼敬之授以所受心领意绎日开岁化敛戢𠑽扩
刻削就规矩烨然有闻于时至治元年举进士登科授高邮
县丞阶将仕郞漕渠决泛原陆漕不通先生集工堤之三年
以外艰归复除改宁国录事转从仕𭅺天暦元年徴江淮兵
过郡将弗捡下兵白昼挥刀㦸走市怖人𭣭赀货不与紫杨
道上纵火焚庐舎横甚自郡守以下皆畏噤不敢治视民戚
若不知先生曰兵无状贼天子民不治且不可制索马从数
卒行市捕得缚市门榜掠令众众哗操仗呼曰何录事乃敢
尔吾曹死耳不忍为人辱必杀录事先生闻之独出喻其众
曰录事儒者易杀敢杀者来录事不汝御也众𥈭眙不敢有
言退相戒曰它人易凌慎勿犯吴录事明年饥先生平价劝
分得粟万馀石食城中民既而宣城民仰县官食者三十三
万口廉访使者以先生能吏檄摄县振饥悉召大姓第其家
为九等出粟有差得三万七千陆百石饥者以不殣死又明
年春未麦先生白廉访使者请诸朝发官廪十万计使者亦
遣椽吏出货旁县复𫉬钞数万定选廉察吏赋民先生任三
之二藉民为曹伍以次呼名受钱粟襁
充庭中若无一人
然有既受而易服重至者先生目吏取其人于众中诘之具
伏左右相顾疑为神明居五载条教修完事治奸息廉访使
者荐于朝以疾引归重纪至元之𥘉迁文林𭅺池州建徳县
尹新孔子庙堂广学舎豪氓侵郡学田七百亩郡下先生问
状按图䋲豪民归诸学建德非茶区民苦茶税先生言不便
报减税民赖之中书左丞吕公思诚侍御使孔公思立荐先
生经行高宜为人师召入为国子助教阶承务𭅺逾年陛博
士进儒林𭅺先生声著中朝者久士子闻先生至喜曰是㜈
吴先生耶相率持所疑揖问开以机钥皆叹服去先生因推
所闻陈说诲诱端简严肃经义一本朱子排斥异论有诋朱
子者恶绝弗与言𥘉许文正公衡在成均时宗朱子以为教
其法具在先生守不变学者信向如文正时禁林近臣复荐
先生才任修史未报至正三年先生以内艰南还明年江浙
行省中书当大比聘先生去取士疾作不能行上书请致其
事八月十七日卒家寿六十二既卒命书下以奉议大夫礼
部郎中致仕五年九月十七日葬铜山乡中徐之原先生之
先居信安四世祖𣏌徙兰溪曽祖辉祖儒宗宋国子进士考
𭫪世父𦍒无子以考命后之𨐌赠
奉翰林文字从仕郎妣
龚氏赠冝人先生娶徐氏封如龚氏二男子长深先卒次沉
也一女适徐虎臣孙男若干人先生于书无时不观故无所
不熟涵畜渊邃不可涯涘为文务自理出畅而不繁崇而不
矫有兰溪山房类槀二十卷易书诗皆有杂说通十卷战国
䇿校注十卷绛守居园池记校注一卷敬乡录二十三卷自
圣贤之学不传䔍信者失之拘而不适于用喜功者失之诡
而不合乎义二千年间非无豪杰之士而功烈不少见于世
者不以斯耶宋之君子后先
出推明阐抉䟽辟扶树理无
不章事无不备虽圣贤复生为后世计无以加矣然而卒未
有繇其说而大有为于天下者岂非有志者鲜㢤先生蚤有
所闻尊而行之守道而不遗乎事𦤺用而必本于道施其绪
馀于郡邑巳足以震耀当世使假之以高位而𫉬大行
其
泽者夫岂细㢤卒止于斯谓之天也非耶虽然观其所自
立不既伟矣夫铭曰
圣学之传犹日丽天光华赫如照八埏有足者行有目者
睹致用成功咸以日故使日自明明不照物虽曰行天何取
于日其或善烛而不能遐如膏与薪厥功几何道积于躬用
见乎世微之一毫大之无外在圣有作佐啇造周天苞地含
岳立川流区区霸功实悖于道卑曲偏岐膏薪之耀历世二
千濂洛扩之有支而南考亭拓之夷其榛荒亦有车马有驾
而行可尽天下彼惛不由狭径是趍殚其智能䧟于泥涂惟
㜈有传考亭之适先生是承孔武且力㴠而俾深植而俾成
濯其光晶有烨其明始奋而仕不辞下位道无觕精崇
一
𦤺䋲豪锄疆煦其弱羸父严母慈亦作之师
臣咸言其道
可敩帝曰汝来掌我
教有肃威仪有秩诗书大带玄端开
陈圣谟使陟而升可泽四海世方仰之
为不待不显者身
道则不亡遗书满家百世弥章世观其书将考于为勿谓易
知斯道在斯
元故秘书少监掲君墓碑
有元盛时荆楚之士以文章名天下者曰虞文靖公集欧阳
文公玄范文白公梈掲文安公徯斯海内咸以姓之而不
敢名其后三公皆死无者独文安冢子讳汯君以文学仕
顺帝时至国亡而后终人谓掲氏有后君字伯防少敦檏苦
学同舎诸生巳成诵出嬉遨君独坐讽不休夜𬋖薪以必
至精熟乃巳年十八尽通六经大义肄举子业试不合有司
既弃去取诸子百氏书穷研之攻古文辞侍父入燕都𥙷太
学生端方有威仪六馆士敬惮之或哗咲方殷闻君履声辄
止是时虞公及欧阳公皆在朝交君美以为文安庆至
正 年文安薨天子锡金钱百僚皆𦤺赙檖人劝君输货县
官而给塩淮安可𫉬利数倍且无遗路虞君哭不从曰汯敢
家先君之䘮乎至家援礼制仪戚易两至服阙以䕃𥙷秘书
郎阶承务郎迁翰林国史院编修官转太常博士再入翰林
为修撰仍兼国史编修阶三转至奉议大夫代祀北岳北镇
还拜江南行台
察御史未上留为礼部员外郎阶朝列大
夫十八年奉诏谕江西至七闽会为汉陈友谅䧟江西不得
往改佥江西湖东道肃政廉访司事加朝散大夫治建宁既
而友谅兵寇杉关下邵武据延平建宁受围大军退保福州
城中吏民相出奔惟经略使普颜不花尚在君请与之谋
经略闻君至迎曰佥事犹未行耶君愤曰经略何为发此言
今盗贼围
城正吾与经略致死时也吾死将与此城俱顾
独走欲安之乎经略起问计君为之画䇿经略驩曰吾志决
矣即当如君言部𣪚卒得千人命建宁总管阮徳柔将之出
战不利民大詟君集众告以福祸谓并力御贼则妻子可生
缓将为俘虏语甚切民感泣请各自效无老少悉乘城固守
君往来抚劳之分壮者千人𦔳徳柔战屡捷势稍张城外有
山曰黄华高出城上君恐贼窥见虗实作层楼蔽之命守者
锻鐡为长钩广储水楼下以俟众不知所为及贼㩀山以火
攻楼即以长钩曵之随■以水火㝷息复预积湿薪枯䕸城
下贼穿隧以入燎烟于隧熏之死者甚众贼扬言攻城西君
察其旗乱而气怠命备城东巳而果攻城东知有备惊骇而
退是时内外相持逾十旬樵苏道绝彻民居以炊经略忧以
问君君曰士气在乎作之尔且直壮曲老吾以王师讨贼何
忧不胜乃槌牛酾酒劳将士以义激之皆踊跃请战空一城
鼓噪𦔳之声如雷霆贼众数万逆战君戎服出阵后督诸将
尽力俄矢石乱下或请少避其锋君叱曰破贼在今日敢言
退者斩于是士卒殊死闘自寅至午焚其三栅乘胜奔之是
日福州援兵至贼败走复延平等三州𫉬胜兵千馀人咸
欲系狱论其叛逆罪君曰大盗未殄胁从者可胜诛耶诛桀
𭶑者数人悉纵之耕及诸将上功于朝褒擢君未尝出口
或为君𡨚君曰吾职耳可徼功乎改江西行省𭅺中未赴以
工部郎中召时淮浙乱道不通留家四明之慈溪挟子枢浮
海而北过黒水抵铁山卒遇倭寇同行多害君脱走趋辽
东转之山东制下陞秘书少阶中顺大夫而齐国忠襄察
罕帖水儿在洛遣使迓君君赴洛留岁馀承制授刑部侍𭅺
不就二十八年逾太行至燕都未久
大明兵围城七月十八日顺帝宵遁明日君𮗜之遑遑北走
枢夫君所在号哭而追及于海子槁君骂曰吾死职义也尔
来欲何为𡚒然行弗顾枢泣抱持宾客故人亦稍至遂强振
君归环立守之君拥衾卧不食枢叩头流血请所亲厚者交
进慰觧乃起食一餐八月二日兵入燕凡仕者例从南亰君
至疾弗仕逾年反慈溪洪武六年二月八曰卒于寓舎年
七十四月一日权厝舎西香苏山之原以某年月日葬某地
君事母以孝闻抚庶弟有恩六主文衡所得多奇士交友
皆当世名人为文敦深简质有父风务关伦教不为浮𧰟语
集毁于兵存者若干卷蔵于家君自视欿然接人和而有礼
寡言峻行来尝有矜大之色虽家人不见其疾言厉气平居
非疾病必
带为私书皆端谨可观𥘉君之曽祖赠嘉议大
夫礼部尚耆上轻车都尉追封豫章郡侯惟聦祖赠中奉大
夫江西等处行中省参知政事护军追封豫章郡公谥贞文
来成世居豊城皆以厚德至文安遂以布衣致位翰林侍
讲学士中顺大夫知制诰同修国史同知经筵事追封豫章
郡公而推恩及于二代郡侯之配黄氏何氏郡公之嫔黄氏
文安之室李氏程氏皆封预章郡夫人君起其后又能世其
家有闻于时而君之子枢乐复好学问不失儒行当可于
君呜呼爵禄之可𦍒𦤺也而继其文学为难文学可免而
修也而其道德为难
君者可谓兼之矣君娶曾吴易三
氏曽早卒吴易二氏皆封靖安郡君子男四人棐丑夭其二
郎枢乐二女适盛伯刚某君之居慈溪与今晋王傅桂君彦
良交君卒彦良持枢状来速铭铭曰
自古有国贵惟世臣匪爵之仍有徳有文𦍤元百年中有掲
氏位虽弗崇其徳可持掲氏之先岂无侯王盛莫与纪靡久
卒亡维文安公敦厚凝确际时休明典帝制作徳尊望𨺚震
撼四方执造化机阖阴辟阳人止其身公又有子缉其休声
克阐克似岂惟文辞亦有事功建略南藩剪屠奸𠒋仗义为
城奋作士气章甫申申复地千里褒宠之加非我敢知劳烈
虽多乃职之冝国殄䘮吾能独存奉身以归敢污先君生
既有开殁则有承凡时之人其谁与京天匪私君以彰世徳
徳著穹碑来者咸式
邓錬师神谷碑
皇上既抚有方夏修天地百神之祀为生民祈福祥弭灾疠
以为非有道之士不足以交神明洪武四年乃诏龙虎山嗣
汉天师张公正常择其徒之可者以名闻诏至阙下问以雷
霆
神之事于是邓君仲修等述感化之由以对 上说
赐坐锡燕 诏馆之于朝天宫祠祷之事多属焉五年春三
月不雨 上以农病播种忧之仲修奉 诏设坛场行驱
召风雷之法天大雨赐白金干两后三年秋七月复不雨
御史大夫率仪曹承 诏临视祷三日不效仲修退坐斋
室默运玄化出杖剑一叱云合雨如注是岁冬无雪 诏李
韩公及丞相𦤺 上命以祷期以三日雪至期果然
上甚宠异之每召见与语尝 赐以诗及 御注道徳经命
与住持朝天宫宋宗真修祠祝科仪行于世十年奉命之会
稽𥙊帝禹及宋阜二穆陵还明年张公卒于是仲修请归视
张公葬而仲修亦老矣乃请于公之子嗣师曰吾身虽处辇
毂下然兹山师友之所居吾心未尝违去也嗣师知其意𢌿
以琵琶之峯郭坞之原仲修更名曰神谷顾其门人曰吾𠎣
游时蔵吾遗蜕于此既而复来京师与余言其故且曰吾幸
从先生游吾
必得先生铭然孰若及吾存而见之余曰仲
修学长生久视之术固蕲不死余将托仲修而长存而仲修
乃欲属余以不杇乎然余厚仲修不敢辞仲修名 今以字
行临川人曾大父某宋某官大父小父韶仲修生时有双鹤
飞翔之异年十二入山之紫微院师留君敬斌十八服道士
服尝岀㳺见道人于仙岩石上授以縦闭阴阳麾斥物之
法又从隐者野庵金志阳传性命之说龙乕大丹之秘世之
硕师皆礼重之累赞其教于山中尝提
温州玄妙观主杭
之龙翔宫四方人愿传其道者甚众其所得者盖深矣余固
不能尽知也然仲修弟子为余言仲修䘮父尽礼嘉禾生其
陇上哭母哀泉为之涸其行又有出于所见之外者而余与
仲修交甚久观其卑让不伐言语若不出言呜呼学道者固
如是㢤铭曰
老子之道充以夷显可用世微守雌厥文五千意易知今之
宗者皆其支汉留侯孙号天师玉章宝剑大綘衣指麾呵叱
运化机驱𭛠物如群儿东南名山雄且奇左龙右虎相委
蛇涵灵蓄怪郁靡施天使道术呜于斯传世四十嗣不衰前
者既倡后辄随百千弟子杰者谁邓君挺然熊豹
弱龄恍
遇生安期㖟以宝诀行如飞野庵之叟发垂頥穷崖屹坐辟
两扉稽首长跽叩幽微语以一气凝丹基心得其意忘其辞
虚极静䔍中赫熹赤光射牗如渇蜺小试馀技为世推呼吸
雷电囚蛟螭 玺书下徴祝 国厘禜祈旱涝捷斯湏 龙
颜每为兴叹咨岁时竹宫常侍祠霞裳瑶冠光陆离功利默
默彼烝黎容色不老难端倪夀命岂与恒人齐胡为此丘穴
深𡾟欲蔵冠剑诳后来神仙不死谁谓非所示者幻同人为
游行八极当来归千载弗朽徴斯碑
杜环小传
杜环字叔循其先庐陵人侍父一元㳺宦江东遂家金陵一
元固善士所与交皆四方名士环好学工书谨餙重然诺
好周人急父友兵部主事常𠃔恭死于九江家破其母张氏
年六十馀哭九江城下无所归有识𠃔恭者怜其老告之曰
今安庆守谭敬先非𠃔恭友乎盍往依之彼见母念𠃔恭故
必不遗弃母母如其言附舟诣谭谭谢不纳母大困念𠃔恭
尝仕金陵亲戚交友或有存者庶万一可冀复哀泣从人至
金陵问一二人无存者因访一元家所在问一元今无恙否
道上人对以一元死巳久惟子环存其家直鹭州坊中门内
有双橘可辩识母服破衣雨行至环家环方对客坐见母大
惊颇尝见其靣者因问曰母非常夫人乎何为而至于此
母泣告以故环亦泣扶就坐拜之复呼妻子出拜妻马氏觧
衣更母湿衣奉糜食母抱衾
母母问其平生所亲厚故人
及㓜子伯章环知故无在者不足付又不知伯章存亡姑慰
之曰天方雨雨止为母访之苟无人事母环虽贫独不能奉
母乎且环父与𠃔恭交好如兄弟今母贫困不归他人而归
环家此二父导之也𩓑母无他思时兵后岁饥民骨不相保
母见环家贫雨止坚欲出问他故人环令媵女从其行至暮
果无所遇而返坐乃定环购布帛令妻为制衣衾自环以下
皆以母事之母性𥚹急少不惬意辄诟怒环私戒家人顺其
所为勿以困故轻慢与较母有痰疾环亲为烹药进匕箸以
母故不敢大声语越十年环为太常赞礼郎奉 诏祠会稽
还道嘉兴逢其子伯章泣谓之曰太夫人在环家日夜念少
子成疾不可不早往见伯章若无所闻第曰吾亦知之但道
远不能至耳环归半岁伯章来是日环𥘉度母见少子相持
大𡘜环家人以为不祥止之环曰此人情也何不祥之有既
而伯章见母老恐不能行竟给以他事辞去不复顾环奉母
弥谨然母愈念伯章疾顿加后三年遂卒将死举手向环曰
吾累杜君吾累杜君愿杜君生子孙咸如杜君言终而气绝
环具棺椁殓殡之礼买地城南锺家山葬之岁时常𥙊其墓
云环后为晋王府录事有名与余交
史官曰交友之道难矣翟公之言曰一死一生乃知交情彼
非过论也实有见于人情而云也人当意气相得时以身相
许若无难事至事变势穷不能蹈其所言而背去者多矣况
既死而能飬其亲乎吾观杜环事虽古所义烈之士何以
过而世俗恒谓今人不逮古人不亦诬天下人㢤
东丘郡侯花公墓碑
皇上渡江之六年庚子夏闰五月癸酉伪汉主陈友谅以舟
师入冦围太平行枢密院判花公率麾下三千馀人结阵迎
战三日贼不得入乙亥城中乏食公士马惫城䧟贼缚公急
公怒𡚒身大呼缚尽觧起夺守者刀杀五六人骂曰虏非吾
主敌也不趣降贼怒碎公首缚于舟樯众射之公至死骂
贼不少变巳而贼犯龙江
上命诸将力战贼败遁去后五年甲辰 上即吴王位
追封公东丘郡侯又十六年其子佥水军左卫指挥司事炜
泣曰先公殁今二十年无文铭于神道𥨸恐忠烈不白于后
世敢请惟公勲业始卒冝载国史余尝待罪太史氏不敢以
耄辞公讳云姓花氏世为怀远人自考以上姓名皆亡莫知
迁徙世次然皆不显公少随母嫁张氏貌伟而黒骁勇绝
人侪軰畏服之岁癸巳杖剑谒 上于临濠 上
奇其材力俾将兵略地所至辄克破怀远城口虏其帅以归
进攻全椒㧞之群冦据缪家寨公俟夜袭之寇散走上将取
滁州单骑前行遇贼数千人于道㧞劔跃马冲其阵而过贼
惊曰此黑将军勇甚不可与争锋兵既至遂克除甲午从
上取和州得卒三百以功授管勾明年乙未率所部先渡江
上克太平以公忠勇可信任命宿卫左右丙申 上破
集庆公得兵千人陞总管徇镇江丹阳丹徒金坛诸县皆下
之过马驮沙剧盗数百
道索战公且行且闘三日夜皆禽
杀之授前部先锋攻常州㧞其城驻守牛唐营夏六月立行
枢密院于太平遂拜公院判阶安远大将军丁酉春正月克
常熟州𫉬卒万馀命公将之秋七月以兵三千之寍国䧟山
泽中者八日群盗蟠结梗道公操矛鼓噪出入营垒间斩首
千百计而身中一矢还命守太平后四年遂卒卒时年三十
有九夫人郜氏公与伪汉战时一子方三岁夫人以牲酒𥙊
家庙会家人泣曰今城且破吾夫忠义人必以身死之吾夫
死吾必不独生然不可使花氏无后婴儿在若等善抚育之
闻公就禽夫人赴水死年甫三十有五侍儿孙氏瘗夫人尸
遂抱儿以行伪汉军虏之至九江军中恶飬小儿孙氏以而
授涣家属之曰此儿良冝善视之是年冬王师伐伪汉汉
败孙氏至涣家视儿在瞷涣人出𥨸以走夜宿陶穴中天
曙脱簪僦舟渡江遇汉𣸣军夺舟弃江中孙氏抱儿遇㫁木
浮至附之入苇洲采莲实哺儿七日不死夜半闻人语声呼
之逢老父号雷老告之故与其俱行明年𨐌丑春二月逹
上所孙氏泣抱儿拜 上上亦泣寘儿于膝曰此将种
也赐雷老衣遣之复其徭巳而令人追之忽不见儿八岁侍
皇太子就学年十三授乕贲右卫副千户后七年拜今官即
炜也炜于洪武丁巳偕孙氏至太平奉夫人骸骨归乃束草
像公以二月巳未合
上元县南五十里之水桥呜呼观公
之死贼与妻妾之报公可以知公之为人矣天不殄其后岂
不冝㢤铭曰
云雷遘屯区宇分䔍生
真人镇干坤骑龙鞭霆下天门前翼后卫蓊若云谁其
雄
花将军力驱智驾敌万人蹂跞群盗犹䴥麏大刀长㦸属櫜
鞬左麾右刺流电奔绯衣缁弁𧴀虎屯驻马饮江江水浑吴
楚之城杀气昏手挽天河洗妖氛军声𨺚然雷震遭者胆
落两足蹲元戎开府大江𣸣腰佩兵符威令尊控制上㳺为
国藩伪汉恃力不图存建旗
帆事钲鼖艨艟蔽江蹑钩援
槌牛享士士气伸驰马督战宁顾身贼熖炽烈火焚大战
三曰势愈殷单骑赴之齿啮龈怒发上指目吐烟叶汝贼凶
顽犬与豚愿醢汝肉一口吞贼惭耳塞不忍闻至死不屈酬
国恩飘然乘云叩帝阍请为厉扼贼元贼当殛死洗厥𡨚
天子下诏褒忠勲东丘立矦贲九原儿保育宠便蕃不坠
宗祀天所敦生为烈士死明神神灵在天光焞焞嗟尔来观
万子孙忠思孝慎勿谖弗信请考太史文
宋学士文集卷第六十三 芝园续集卷第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