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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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录自《宋艳》(简体版) |
宋艳提要
编辑清天津徐士銮撰,凡十二卷。举南北宋婢妾倡伎之事,沿世说新语例,区三十六门,分类编次,颜曰宋艳。匪直引人入胜,盖亦名实相符耳。篇中丽以历朝掌故,或先正格言,义存劝惩,煞费婆心。迥非丽情集、妇人集等所能抗行也。谈赵宋一代艳史者,当推此书为骊渊矣。
宋艳题辞
编辑 摘艳纷披碎锦丛,几多白白与红红。
一言括尽诗三百,不出无邪两字中。
宋史高标道学名,风流天子却多情。
安安唐与师师李,尽得承恩入禁城。 〈(风流道学,千古竟难其人)〉
乐既不淫哀不伤,关雎好色亦何妨。
眼中有艳心无艳,任尔常窥宋玉墙。
色界茫茫结净因,须弥破后一微尘。
笑他欲障鸠罗什,只把吞针骇世人。
我梦游仙恨不真,胡麻饭熟几经春。
开编笑语霞城守,阮肇刘晨是部民。 〈(君旧守台州,天台仙子或亦望北鹤)〉
贞淫正变尽师资,一片婆心托艳辞。
君是南朝徐孝穆,闲情应续玉台诗。 〈(陵有《玉台新咏序》)〉
光绪辛卯子月 上浣乐亭史梦兰香崖 题
宋艳序
编辑吾人编辑一书,必义存劝戒,方可问世。第先贤语录,直接心传,而读古者或不终篇,辄置之。置之不读,虽家置一编,其如未尝一寓目何?是知强以所不欲观,不若姑即情之所近以引之,如孟子进齐君以王政,好货好色岂王政哉,孟子不斥其所好之非,而货也色也,王政即于是乎在,此真善于劝戒者矣。徐子沅青以所辑宋艳十二卷请序,其事虽不外情欲之私,而或自致之,或非自致之,一念之邪正,如黑与白不相假。使阅之者时则懔若神明,时则视同犬彘,因以作其刚方之气,激其羞恶之良。人非下愚,皆知自好,而漠然不动于中者其谁?且所以致夫情欲者,其人特出于婢妾倡伎,初无谈人闺阃之嫌,其用意实有足多者。以视世所传妇人集、丽情集、小名录等书,未可同日语矣。抑又思之,沅青精力未衰,而世局又正多隐忧,若能充其精力于往籍所载一切长驾远驭之雄图,与夫应变沉机之伟略,其有可取以宏济时艰、挽回劫运者,更汇而编辑之,质之当世,以待其人,是则余之厚望也夫!
光绪辛卯秋八月 友生杨光仪香吟氏 序
序二
编辑且夫一代之文,兴一代之事,皆一代之风气所关。自宋儒高谈性理、聚徒讲诵,动累千百万言,其间阐明经训,虽系人心风俗之大,固自万古不磨;而清净寂灭、遁于虚无者,亦所在多有。至细而极之,妾伎可传之事,愚夫愚妇闻之或泣或歌,尤讲学家所不欲言,而亦不愿言者,惧其亵也,惧其不足传也。然而魁儒硕彦,搜求一代文献,大者勒之史乘、垂之方策,懿铄今古,一无所遗;小者虑其散佚,多籍私家纪载而传之。若夫取裁一代,编次一书,义关劝惩而说不腐,事属情欲而旨不纤,则美恶相形,亦自有可以兴、可以观者。吾宗沅青太守,息居里门,纂辑宋艳一书,沿世说新语例,分门别类,悉寓箴规,是匪惟感发中材,即士夫慧业灵心,亦足惩其逸志。沅青守台郡,极有政声,士人至今颂之。今积岁手录成编,尚不忘人心风俗之系;且详人所略,不使一代掌故湮而弗传,诚有心世道者。彼一麾数年即摭拾政事裒然成书,持为欺饰后人之具,其存心又岂可同日语哉?是为序。
光绪癸巳仲冬之月 上浣宗弟郙 序
引
编辑余自旋里后,杜门却扫,日手一编,藉以摄心息虑,曾辑《医方丛话》八卷付梓。余性善忘,而阅过辄不记忆,因于书中可惊可喜之事随手录之,或同一事而纪述互异,亦并录之;其与彼事有辨论有佐证,与夫引用故实之可考核者,亦附录之。至若载籍中箴语格言,余尤喜其得以自警也。岁月既久,手录积多,爰规《世说新语》例,分门三十有六,将所录南北宋事逐类排次。虽事故限以婢妾倡伎,然各有缘由,固可区分。即于各类所载后,或附以历朝事实,或系以先正法言,其间虽片语单词,皆有所本,要非鄙人妄逞臆说也。此书凡三易稿,见者佥谓有关劝惩,怂恿镂板。余以所辑尽宋事也,即以《宋艳》名,盖欲引人观览云尔。
光绪辛卯荷月 徐士銮 识
目录
编辑- 卷一 端方 德义 耿直 警悟 惭悔 遏绝
- 卷二 瑕颣 间隙 懊恼 窘辱
- 卷三 苦累 患害 忿激 矜诩
- 卷四 逸豫 纰缪 诡谲
- 卷五 狭邪 佻薄 狂妄
- 卷六 卑污 狎昵
- 卷七 嬉戏 讥诮 爱慕
- 卷八 感戚 惑溺 侈纵
- 卷九 僭窃 残暴 覆亡
- 卷十 果报 奇异
- 卷十一 驳辨 傅会
- 卷十二 丛杂
宋艳卷二
编辑瑕颣
编辑◆真宗临御岁久,中外无虞,与群臣燕语,或劝以声妓自娱。王文正公性俭约,初无姬侍,其家以二直省官治钱。上使内东门司呼二人者,责限为相公买妾。仍赐银三千两。二人归以告,公不乐,然难逆上旨,遂听之。盖公自是始衰,数岁而损馆。初,沈伦家破,其子孙鬻银器,皆钱塘钱氏昔以遗中朝将相者,花篮火筒之类,非家人所有。直省官与沈氏议,止以银易之,具言于公,公颦蹙曰:“吾家安用此?”其后姬妾既具,乃呼二人,问:“昔沈氏什器尚在可求否?”二人谢曰:“向私以银易之,今现在也。”公喜,用之如素有。声色之移人如此!张公安道守金陵,二直省官有一人自南方替还,具为公道此。〈龙川别志〉
《孙公谈圃》:真宗一日晡时宣两府于崇政殿,众疑今日别无奏事,少顷乃赐食。比暮,召入禁中,每人设一小阁子,令易衫帽,上曰:“太平无事,与卿等饮酒为乐。”左右列宫人,上曰:“卿等家亦有之否?”独王旦对曰:“无有。”上以二人赐之,及罢,又赐香药,皆珍宝也。宫人解红绡金项帕,系于袖中,拜赐而出。
《师友谈记》:曾诚存之尝曰:“近见少师韩持国,云仁皇一日与宰相议政,既罢,因赐坐,从容语曰:‘幸兹太平,君臣亦宜以礼自娱乐,卿等各有声乐之奉否?’各言有无多寡,惟宰相王文正公不迩声色,素无后房姬媵。上乃曰:‘朕赐旦〈旦当作曾〉细人二十,卿等分为教之,俟艺成皆送旦家。’一时君臣相悦如此。”
考《宋史·宰辅表》,真宗朝王旦作相最久,仁宗朝则王曾相,原注“旦当作曾”最是。然合观二则,疑即一事,或真宗赐旦误记仁宗,抑仁宗赐曾另是一事。而宋人记载等书皆未及此也,俟再考证。
《宋史》:真宗召旦饮,欢甚,赐以尊酒曰:“此酒甚佳,归与妻孥共之。”既归,发之,皆珠也。自是凡天书封禅等事,旦不复异议。〇旦与杨亿素厚,延至卧内,请撰遗表。且言:“忝为宰辅,不可以将尽之言为宗亲求官,止叙生平遭遇,愿日亲庶政,进用贤士,少减焦劳之意。”仍戒子弟:“我家盛名清德,当务俭索,保守门风,勿事于泰侈,勿为厚葬以金宝置柩中。”表上,真宗叹之,遂幸其第,赐白金五千两。旦作奏辞之,即舁至内闼。诏不许,还至门,旦已薨。
《青箱杂记》:世传王公尝记前世为僧,与房玄龄事相类,及将捐馆,遗命剃发,以僧服敛。家人不欲,止以缁褐一袭,纳诸棺而已。然公风骨清峭,颈项下微结喉,有僧相。人皆谓其寒薄,独一善相者目之曰:“公名位俱极,但禄气不丰耳。”故旦虽位极一品,而饮啖全少,不蓄声妓。晚年移疾在告,真宗尝密赉白金五千两。旦表谢曰:“已恨多藏,况无用处。”竟不受之。其清苦如此。〈案:《宋史》作“益惧多藏,况无用处。见欲散施,以息咎殃。”盖稿末自益四句云。〉
蝶访曰:人言籍甚,岂尽无因?观真宗尊酒之赐,至旦不复异议云云,旦之志已夺矣。宫人之赐,姬妾之置,二者恐难无一,《宋史》或讳言之,然本传亦未称其室无姬侍也。
◆范文正公守饶,善妓籍一小鬟,既去,以诗寄魏介曰:“庆朔堂前花自栽,便移官去未曾开。年年长忆别离恨,已托春风干当来。”介买送去。王衍曰“情之所钟,正在我辈”,以范公而不能免。慧远曰:“顺境如磁石遇针,不觉合为一处。无情之物尚尔,况我终日在情里做活计耶!”张衡作《定情赋》,蔡邕作《静情赋》,渊明作《闲情赋》,盖尤物能移人情,荡则难反,故防闲之。〈吹剑录外集〉
《西溪丛语》:范文正守鄱阳,喜乐籍。未几召还,作诗寄后政云:“庆朔堂前花自栽,为移官去未曾开。年年忆著成离恨,只托春风管领来。”到京以绵胭脂赠其人,诗云:“江南有美人,别后长相忆。何以慰柑思,赠汝好颜色。”至今墨迹在鄱阳士大夫家。
《客中闲集》:赵阅道为铁面御史,乃悦一营妓,令老兵夜召之,又令促之。范文正守鄱阳,属意小妓,既去,乃以诗寄魏介而取之。其事皆与其人绝不相类,当是色戒未易破除。宋璟正色立朝,而善羯鼓赋梅花,又似极风流人物,尤不可晓。
《香祖笔记》:世谓宋文贞铁心石肠,而赋梅花,殊不类其为人。愚按南卓《羯鼓录》云:宋开府虽耿介,亦深好声乐,尤善羯鼓,尝与明皇论鼓事曰“头如青山峰,手如白雨点”云云,大类教坊乐人语,文贞岂宜有此!
《羯鼓录》:宋开府虽耿介不群,亦深好声乐,尤善羯鼓。〈乐部行王询云“南山起云,北山起雨”即开府所为也。〉始承恩顾,与上论鼓事云云。
◆文章纯古,不害其为邪;文章艳丽,亦不害其为正。然世或见人文章铺张仁义道德,便谓之正人君子;若言及花草月露,便谓之邪人,兹亦不尽也。皮日休曰:“余尝慕宋璟之为相,疑其铁肠与石心,不解吐婉媚辞。及睹其文而有《梅花赋》,清便富艳,得南朝徐庚体。”然余观近世所谓正人端士者,亦皆有艳丽之词,如前世宋璟之比,今并录之。乖崖张公咏《席上赠官妓小英歌》曰:“天教抟百花,抟作小英明如花。住近桃花坊北面,门庭掩映如仙家。美人宜称言不得,龙脑熏衣香入骨。维扬软縠如云英,亳都轻纱似蝉翼。我疑天上婺女星之精,偷入筵中名小英。又疑王母侍儿初失意,谪向人间为饮妓。不然何得肤如红玉初碾成,眼似秋波双脸横。舞态因风欲飞去,歌声遏云长且清。有时歌罢下香砌,几人魂魄遥相惊。人看小英心已足,我看小英心未足。为我高歌送一杯,我今赠汝新翻曲。”韩魏公晚年镇北州,一日病起,作《点绛唇》小词曰:“病起恹恹,画堂花谢添憔悴。乱红飘砌,滴尽胭脂泪。/惆怅前春,谁向花前醉?愁无际,武陵回睇,人远波空翠。”司马温公亦尝作《阮郎归》小词曰:“渔舟容易入春山,仙家日月闲。绮窗纱幌映朱颜,相逢醉梦间。/松露冷,海霞殷,匆匆整棹还。落花寂寂水潺潺,重寻此路难。”又曾修古立朝,最号刚方謇谔,尝见池上有所似者,亦作小诗寓意曰:“荷叶罩芙蓉,圆青映嫩红。佳人南陌上,翠盖立春风。”〈青箱杂记〉
◆司马温公《西江月》词云:“宝髻匆匆梳就,铅华淡淡妆成。青烟紫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静。”赵德麟云:“温公之刚风劲节,耸动朝野,疑其金心铁意不能吐婉嫩词。今观此阕,雅亦风情不薄。”〈阳春白雪〉
《坚瓠集》:人传温公《西江月》词流播已久。《群谈采馀》载《锦堂春》词,后撷云:“今日笙歌丛里,特地咨嗟。席上青衫湿透,算感旧、何止琵琶。怎不教人易老?多少离愁,散在天涯。”
◆洛中士人张起宗,以教小童为生,居于会节园侧,年四十馀。一日行于内前,见有西来行李甚盛,问之,曰:“文枢密知成都回也。”姬侍皆骑马,锦绣兰麝,溢人眼鼻。起宗自叹曰:“我丙午生,相远如此。”傍有瞽卜辄曰:“秀才,我与汝算命。”因与藉地,卜者出算子约百馀,布地上几长丈馀,凡关两时,曰:“好笑!诸事不同,但三十年后,有某星临某所,两人皆同,当并案而食者九个月。”起宗后七十馀岁,时文公亦居于洛。起宗视其交游饮宴者,皆一时贵人,辄自疑曰:“余安得并案而食乎?”一日公独游会节园,问其下曰:“吾适来,闻园侧教学者甚人?”对曰:“老张先。”公曰:“请来。”及见,大喜。问其甲子,又与之同,因呼为会节先生。公每召客,必预召;赴人会,无先生则不往;公为主人,则拐于左;公为客,则拐于右。并案而食者,将及九月。公之子及甫知河阳府,公往视之。公所居私第地名东田,有小姬四人,谓之东田小籍。共升大车随行,祖于城西。有伶人素不平之,因为口号曰:“东田小籍,已登油壁之车;会节先生,暂别玳筵之宴。”坐客微笑。自此潞公复归洛,不复召之矣。瞽之言异哉。闻之于司马文季。〈懒真子〉
《锄经书舍零墨》:文潞公四朝元老,望隆海内,而其赠妓诗亦有“弹筝两行雁,约指一驱银”之句。后人每以之借口,竞作香奁语。
蝶访曰:《春秋》责备贤者,理如是矣。世于逾越规矩之事,动曰某某曾为之。自古以来,何事不曾有人为之,可一一据以借口乎?《宋史》称文潞公立朝端重,顾盼有威,远人来朝仰望风采,其声望亦云重矣。而姬侍之盛,自壮岁以至暮年,竟未少减,似未免为盛德累。
◆大臣有少时虽修谨,然亦性通脱,有数小词传于世可见矣。庆历中,签书滑州节度判官行县至韦城,饮于县令家,复以邑娼自随。逮晓,畏人知,以金钗赠娼,期缄口,亦终不能秘也。嘉祐中,大臣为馆职,奉使契丹,归语同舍吴奎曰:“世言雨逢甲子则连阴,信有之。昨夜契丹至长垣往来,无不沾湿。”长文戏曰:“长垣逢甲子,可对‘韦县赠庚申’也。”〈注:庚申似应为庚辛〉大臣终无恨悔。〈临汉隐居诗话〉
◆胡淡庵十年贬海外,北归之日,饮于湘潭胡氏园,题诗云:“君恩许归此一醉,旁有梨颊生微涡。”谓侍妓黎倩也。厥后朱文公见之,题绝句云:“十年浮海一身轻,归对梨涡尚[“尚”一作“却”]有情。世上无如人欲险,几人到此误平生!”文公全集载此诗,但题曰自警云。余观《东坡志林》载张元忠之说,曰苏子卿啮雪啖毡,踏背出血,无一语少屈,可谓了生死之际矣。然不免与胡妇生子,而况洞房绮绣之下乎。乃知此事未易销除。朱文公之论淡庵,亦犹张元忠之论苏子卿也。近时郑叔友论刘项曰:“项王有吞岳渎意气,咸阳三月火,骸骨如麻,哭声惨怛天日,而眉容不敛,是必铁作心肝者。然当垓下诀别之际,宝区血庙,了不经意,惟眷眷一妇人,悲歌怅饮,情不自禁。高帝非天人欤,能决意于太公、吕后,而不能决意于戚夫人。杯羹可分,则笑嫚自若;羽翼已成,则欷歔不止。乃知尤物移人,虽大智大勇不能免。由是言之,世上无如人欲险,信哉!”〈鹤林玉露〉
《四库全书提要》:今本不载此诗,殆后人因朱子此语,讳而删之。然铨孤忠劲节,照映千秋,乃以偶遇歌筵,不能作陈烈逾墙之遁,遂坐以自误平生,其操之为已蹙矣!平心而论,是固不足以为铨病也。
《四库全书简明目录》:铨受《春秋》于萧楚,故集中持论多本《春秋》义例,不但争和议一疏震耀千古。《鹤林玉露》记其《饮湘潭胡氏园》诗为朱子所诋,此集不载,殆讳而删之。然铨大节懔然,乃以歌筵一咏,斥为尽丧生平之操,未免已蹙矣。
《甘露园短书》:胡淡庵上高宗封事,是范左司璿作。范拟上,淡庵虑其亲老,祸且不测,取以为己意上之。非淡庵笔也。今人知有淡庵,而不知有范璿,范璿之不幸耳!
《宋稗类钞》:乾道初金使来,犹问胡铨今安在。
蝶访曰:盛名之下,责备愈严。珠颣玉瑕,执为谈柄,人言可畏哉!
◆胡铨,字邦衡,庐陵人。以资政殿学士致仕。卒谥忠简。《玉楼春》一词,赠李都监侍儿是夕歌《六么》,词曰:“十年目断鲸波阔,万里相逢歌怨咽。髻鬟春雾翠微重,眉黛秋山烟雨抹。/小槽夜滴真珠滑,断送一生花十八。醉中扶上木肠儿,酒醒梦回空对月。”〈淡庵长短句〉
案:《词综补遗》前叙黎倩一事,后载《玉楼春》词,谓此词亦北归时作,而风趣正复不减。
《香祖笔记》:《琵琶录》云:“羽调绿腰”注云即“录要”也。本自乐工进曲,上令录出要者以为名,误为“绿腰”也。白乐天诗注又讹为“六么”,乃其曲又有高平仙吕,非羽调,吴楚材《强识略》云然。
◆韩世忠晚年好游宴,常赴诸统制之请,莫不以妻妾劝酒,世忠必酣醉而后归。惟呼延通忿忿有不平之意,虽备礼邀世忠到私宅,然未尝辄离左右。一日,世忠与水军统制郭宗仪会于通家。世忠略寝,通以手捉世忠之佩刀,宗仪适见之,搦通之手而呼曰:“统制不可!”世忠觉而大惊,急驰马奔归,而令擒呼延通。既至,世忠数其罪,责为崔德明军中自效。德明戍淮阴,故通在淮阴。世忠以十二月二十三日诞生,是日诸军献寿者甚盛,世忠临厅事坐而受之。最后通献寿酒,世忠见通,即走入府第,不出,通伏于地,滴泪成泓。众劝促通,通乃起身而去,出门上马奔还淮阴。德明献寿回,数通不合擅自离军之罪,决通十下,通怏怏,投运河。运河水深,急救之出水,已不苏。倒控其水,以身著毛衫领窄,水胀束止颈,水不得出而死。人皆惜之,世忠后亦深自悔恨。〈中兴遗史〉
《林泉野记》:公讳世忠,字良臣,延安府人。少无赖,隶兵籍焉。
《韩蕲王神道碑》:时崇宁四年也,属西方多事。王每闻边遽至,辄上马,或不俟鞍而奋。喜与交游痛饮,资用通有无。或不持一钱相从,诣酒肆贳酒,期于战获鬻级以偿。王出必多获,由是同列皆饶给。
《夷坚志》:韩蕲王督兵淮楚,领背嵬军猎于郊,道逢虎群出,下令打围。甲士环合,各以神臂克敌弓射之,凡毙三十馀。其一最雄鸷,目光如镜,毛茸皆紫色,锐头丰下,爪距异常,羽镞不能入,跳勃哮吼,众辟易。大将呼延通奋怒驰马与击当,誓必死之,伺其张口,发大羽箭正中舌上。虎雷吼山立,宛转而死。命从骑四辈舁归,剥皮为鞍鞯,一军壮其勇。
《云麓漫钞》:建炎中兴,张、韩、刘、岳为将,人自为法。当时有“张家军”、“韩家军”之语。四帅之中,韩、岳兵尤精,常时于军中角其勇健者,另为之籍。每旗头押队阙,于所籍中又角其勇力出众者为之。将副有阙,则于诸队旗头押队内取之。别置亲随军,谓之“背峞”,悉于四等人内角其优者补之。一人背峞,诸军统制而下,与之亢礼,犒赏异常,勇健无比。凡有坚敌,遣背峞军无有不破者。见范参政致能说:“燕北人呼酒瓶为峞,大将之酒瓶,必令亲信人负之。”范尝使燕,见道中人有负罍者,则指云:“此背峞也!”故韩兵用以名军。峞即罍,北人语讹,故云韩军误用字耳。[《康熙字典》:《集韵》:嵬或作峞,音隗。罍,音雷,酒尊也。]
案:《南宋杂事诗》注引《云麓漫钞》系节录:“人自为法”作“人以为法”:“韩兵用以名军”作“韩岳用以名军”。又《分甘馀话》谓:范石湖云:“燕中呼酒瓶曰峞,其大将酒瓶,皆令亲随人负之,故号背峞。韩、岳取其名,以名亲军尔。”是王渔洋亦谓韩、岳皆有背峞军也。而《云麓漫钞》独谓韩军误用字,未及岳也,俟再考。
蝶访曰:以节钺之尊严,而肆情游宴,犹是少年嗜酒豪纵,不治绳检时。《三朝北盟会编》于绍兴十年十二月标目书“呼延通投淮阴县运河卒”,下援《中兴遗史》以证之。夫蕲王中兴名将,定国元勋也。晚年仍以不治绳检致此,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深自悔恨,亦已晚矣!
间隙
编辑苏舜钦,字子美,参知政事易简之孙。舜钦少慷慨有大志,状貌怪伟。范仲淹荐其才,召试为集贤校理、监进奏院。舜钦娶宰相杜衍女。衍时与仲淹、富弼在政府,多引用一时闻人,欲更张庶事。御史中丞王拱宸等不便其所为。会进奏院祠神,舜钦与右班殿直刘巽辄用鬻故纸公钱召妓乐,间夕会宾客。拱宸廉得之,讽其属鱼周询等劾奏,因欲摇动衍。事下开封府劾治,于是舜钦与巽俱坐自盗除名。同时会者皆知名士,因缘得罪逐出四方者十馀人。世以为过薄,而拱宸等方自喜曰:“吾一网尽矣!”〈宋史〉
《宋史》:杜衍,字世昌,越州山阴人。总发苦志厉操,尤笃于学。擢进士甲科,后拜同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兼枢密使。衍好荐引贤士,而沮止侥幸,小人多不悦。其婿苏舜钦,少年能文章,论议稍侵权贵。监进奏院,循前例祠神,以妓乐娱宾。集贤校理王益柔为衍所知,或言益柔尝戏作傲歌,御史皆劾奏之,欲因以危衍。及衍罢,丁度草制,指衍为朋比。时范仲淹、富弼欲更理天下事,与用事者不合,仲淹、弼既出宣抚,言者附会,益攻二人之短。帝欲罢仲淹,弼政事,衍独左右之。然衍平日议论,实非朋比也。
《宋史》:王洙,字原叔,少聪悟博学,记问过人。再举中甲科。后以预修《崇文总目》成,迁尚书工部员外郎、修《国朝会要》,加直龙图阁、权同判太常寺,坐赴进奏院赛神与女妓杂坐,为御史劾奏,黜知濠州,徙襄州。
《东轩笔录》:京师百司库务,每年春秋赛神,各以本司馀物贸易,以具酒馔。至时吏史列坐,合乐终日。庆历中,苏舜钦提举进奏院,至秋赛,承例卖拆封纸以充。舜钦欲因其举乐而召馆阁同舍,遂自以十千助席。预会之客,亦醵金有差。酒酣,命去优伶,却吏史,而更召两军女妓。先是洪州人太子中舍李定,愿预醵厕会,而舜钦不纳。定衔之,遂腾谤于都下;既而御史刘元瑜有所希合,弹奏其事。事下右军,穷治舜钦,以监主自盗论,削籍为民。坐客皆斥逐,尧臣亦被逐者也。尧臣作《客至》诗曰:“客有十人至,共食一鼎珍。一客不得食,覆鼎伤众宾。”盖为定发也。
《清波别志》:奏邸祀神之狱,世但知苏子美为杜祁公婿,欲并以倾之。时同监进奏院、右班殿直刘巽,亦遭除勒。朝士自翰林学士王洙以降,连坐逐去者凡十人。众皆惜之。然其间有服惨未除而与此妓乐会者,亦岂俱出于文致耶?
蝶访曰:小人躁进,是必排挤;至于排挤,则不问人之贤否,而问党之异同;不计事之可否,而计己之胜负,流弊有不可胜言者矣。君子之于小人,当谨备之。奈何舜钦予人以可乘之隙哉!
◆王安国,字平甫,安礼之弟也。幼敏悟,未尝从学,而文词天成。后屡以新法力谏安石,又质责曾布误其兄,深恶吕惠卿之奸。先是安国教授西京,颇溺于声色,安石在相位,以书戒之曰:“宜放郑声。”安国复书曰:“亦愿兄远佞人。”惠卿衔之。及安石罢相,惠卿遂因郑侠事陷安国坐,夺官放归田里。诏以谕安石,安石对使者泣下。既而复其官,命下而安国卒。〈宋史〉
《东轩笔录》:王安国性亮直,嫉恶太甚。王荆公初为参知政事,闲日因阅读晏元献公小词而笑曰:“为宰相而作小词,可乎?”平甫曰:“彼亦偶然自喜而为尔!顾其事业,岂止如是耶?”时吕惠卿为馆职,亦在坐,遽曰:“为政必先放郑声,况自为之乎?”平甫正色曰:“放郑声,不若远佞人也!”吕大以为议己,自是尤与平甫相失。
《宋史·吕惠卿传》:郑侠疏惠卿朋奸壅蔽,惠卿怒,又恶冯京异己。而安石弟安国,恶惠卿奸谄而辱之。于是乘势陷三人,皆获罪。安石以安国之故,始有隙。惠卿既叛安石,凡可以害王氏者无不为。〇右司谏苏辙条奏其奸曰:“惠卿怀张汤之辨诈,有卢杞之奸邪。诡变多端,敢行非度。安石于惠卿有卵翼之恩,父师之义。方其求进,则胶固为一;及势力相轧,化为敌仇,发其私书,不遗馀力。犬彘之所不为,而惠卿为之。”
蝶访曰:此辈结党营私,朋求进取,以同异为爱恶,以爱恶为是非,势孤则攀附以求援,力敌则排挤以互噬;翻云覆雨,倏忽万端,操戈入室,理所必然。
◆放翁在朝日,尝与馆阁诸人会饮于张功甫南湖园。主人出小姬新桃者,歌自制曲以侑樽,以手中团扇求诗于翁。翁书一绝云:“寒食清明数日中,西园春事太匆匆。[《剑南诗钞》太作又]梅花自避新桃李,不为高楼一笛风。”盖戏寓小姬名于句中,以为一笑。当路有恚之者,遽指为有所讥,竟以此去。〈浩然斋雅谈〉
◆刘过改之,尝游富沙,与友人吴仲平饮于吴所欢吴盼儿家。尝赋词赠之,所谓:“云一窝,玉一棱。淡淡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蛾。”盼遂属意改之。吴愤甚,挟刃刺之,误伤其妓,遂悉系有司。时吴居父为帅,改之以启上之云:“韩擒虎在门,顾丽华而难恋;陶朱公有意,与西子以偕来。”居父遂释之,然自是不复合矣。改之有“春风重到凭阑处,肠断妆楼不敢登。”盖为此耳。〈浩然斋雅谈〉
◆天台营妓严蕊,字幼芳,善琴奕歌舞、丝竹书画,色艺冠一时。间作诗词有新语,颇通古今。善逢迎,四方闻其名,有不远千里而登门者。唐与正守台州日,酒边尝命赋红白桃花,即成《如梦令》云:“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曾记,曾记,人在武陵微醉。”与正赏之双缣。又七夕郡斋开宴,坐有谢元卿者,豪士也,夙闻其名,因命之赋词,以己之姓为韵。酒方行,而已成《鹊桥仙》云:“碧梧初坠,桂香才吐,池上水花微谢。穿针人在合欢楼,正月露、玉盘高泻。/蛛忙鹊懒,耕慵织倦,空做古今佳话。人间刚道隔年期,在天上、方才隔夜。”元卿为之心醉,留其家半载,尽客囊橐馈赠之而归。其后朱晦庵以庾节行部至台,欲摭与正之罪,遂指其尝与蕊为滥,系狱月馀。蕊虽备受棰楚,而一语不及唐,然犹不免受杖。移籍绍兴,且复就越置狱鞫之,久不得其情。狱吏因好言诱之曰:“汝何不早认,亦不过杖罪,况已经断罪不重科,何为受此辛苦耶?”蕊答云:“身虽贱妓,纵是与太守有滥,科亦不至死罪。然是非真假,岂可妄言以污士大夫!虽死不可诬也!”其辞既坚,于是再痛杖之,仍系于狱。两月之间,一再受杖,委顿几死,然蕊声价益腾,至彻阜陵之听。未几朱公改除,而岳霖商卿为宪,因贺朔之际,怜其病瘠,命之作词自陈。蕊略不构思,即口占《卜算子》云:“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即日判令从良,继而宗室近属纳为小妇以终身焉。《夷坚志》亦略载其事而不能详,余盖得之天台故家云。〈齐东野语〉
《太平清话》:严幼芳不特天韵韶秀,即其不肯证唐仲友一事,至今侠骨犹香,宜其彻阜陵之听也。
谢元卿疑即谢希孟,黄岩人,名直,学于陆象山,豪俊不羁,尝为妓造鸳鸯楼,并为之记。淳熙中,金华唐仲友守台。唐乡人陈同甫来访,希孟与同甫有旧,借郡中妓乐,宴之东湖,见吴荆溪《林下偶谈》。
案:《三台名媛诗辑》载严蕊小词,并援《齐东野语》,后又附此二则。今据《齐东野语》元本录出,并将此二则亦附录之。
◆朱晦庵按唐仲友事,或曰吕伯恭尝与仲友同书会有隙,朱主吕故抑唐,是不然也。盖唐平昔恃才轻晦庵,而陈同甫颇为朱所进,与唐每不相下。同甫游台,尝狎籍妓,属唐为脱籍,许之。偶郡集,唐语妓云:“汝果欲从陈官人耶?”妓谢。唐曰:“汝须忍冻受饿乃可。”妓闻大恚。自是陈至妓家,无复前之奉承矣。陈知为唐所卖,亟往见朱。朱问:“近见小唐云何?”答曰:“唐谓公尚不识字,如何作监司?”朱衔之,遂以部内有冤狱,乞再巡按。既至台,适唐出迎少稽,朱益以陈言为信,立索郡印付以次官,乃摭唐罪具奏,而唐亦作奏驰上。时唐乡相王淮当轴,既进呈,上问王,王奏曰:“此秀才争闲气也。”遂两平其事。详见周平园、王季海日记。而朱门诸贤所著《年谱》、《道统录》,乃以季海右唐而并斥之,非公论也。其说闻之陈伯玉式卿,盖亲得婺之诸吕云。〈齐东野语〉
《词苑丛谈》:朱晦庵为仓使时,某郡太守遭捃摭,几为按治,忧惶百端。未几,晦庵易节他路,有寄居官署者,因召太守饮,出宠姬歌《大圣乐》,其后撷云:“临风对月恣乐,便好把千金邀艳娥。幸太平无事,击壤鼓腹,携手高歌。富贵安居,功名天赋,争奈皆由时命何。休眉锁,问朱颜去了,还更来么?”太守听“朱颜去了”句,不觉起舞。
蝶访曰:天下事,起于微,成于慎;微之不慎,渐起衅端,遂成仇隙。所谓有讥毁,则必有怨仇;有怨仇,则必有患害也。
◆先君子于绍定四年辛卯出宰富春。九月到任。壬辰岁,余实生于县斋。其时李文清方闲居于邑中,其家强干数十,把握县道,难从之请,盖无虚月。先人惟理自循,不能一一尽奉其命也,以此积怨得罪焉。有官妓曰蔡润为文清所盼,每欲与之脱籍而未能。一日酒边曰:“此妓,某未尘忝时已见其在籍中矣。”意欲言其系籍已久也。先子因顾蔡润曰:“汝入籍几何时?今几岁矣?”蔡不悟,直述所以,考之则李公登科之岁,此妓方生十年耳。李不觉面发赤,以为先子有意相窘,其实出于无心也。于是衔之。及入台,先子已满去,乃首章见劾焉。〈癸辛杂识〉
◆戴复古,字式之,居南塘石屏山,因自号焉。有书事一律云:“喜作羊城客,忘为鹤发翁。问天求酒量,翻悔洗诗穷。已过西南道,适遭东北风。扁舟载明月,枉作卖油公。”自注:“西南道,乃广东一大税场。前李约作漕时,请游月湖,出新宠佐樽,一意顾盼,无暇与宾客语。仆有诗云:‘手拍锦囊空索句,眼看檀板遇知音。’漕大怒,谓舟中有麻油不投税,拘留其船”〈石屏集〉
《石屏集》中尚有书事一绝云:“打鼓行船未有期,恰如江上沮风时。诗中一段闲公事,幸不妨人吃荔枝。”案:此诗意盖亦因此而作,语亦冷隽,因附录之。
◆永康之俗,固号珥笔,而亦数十年必有大狱。龙川陈亮既以书御孝宗,为大臣所沮,报罢。居里落魄醉酒,与邑之狂士甲命妓饮于萧寺,目妓为妃。旁有客曰乙,欲陷陈罪,则谓甲曰:“孰为相?”甲谓乙曰:“陈亮为左。”乙又谓曰:“何以处我?”曰:“尔为右,吾用二相,大事其济矣。”乙遂请甲位于僧之高座,二相奏事讫,降阶拜甲,甲穆然端委而受。妃遂捧筋歌《降黄龙》为寿。妃与二相具以次呼万岁,盖戏也。先是亮试南宫,何淡校其文而黜之。亮不能平,遍语朝之故旧曰:“亮老矣,反为小子所辱。”淡闻而衔亮未有间。时淡为刑部侍郎,乙探知其事,遂不复告之县若州,亟走刑部上首状。淡即缴状以奏,事下廷尉。廷尉,刑部属也。笞亮无全肤,诬服为不轨。案具,闻于孝宗。上固知,为亮阴遣左右往永康,廉知其事。大臣奏入取旨,上曰:“秀才醉了,胡说乱道,何罪之有?”以御笔画其牍于地,亮与甲俱掉臂出狱。〈四朝闻见录〉
黄山谷《江西道院赋·序》,其略曰:“江西之俗,其细民险而健,以终讼为能,名曰珥笔之民。惟筠为州,独不嚚于讼,然与南康、庐陵、宜春三郡并蒙恶声。庐陵即吉州也。”
蝶访曰:人心叵测,险于山川;机阱万端,由斯隐伏。然茍无其隙,虽小人不能伺。绿樽红妓,取快一时,皆恣意欢宴者自遗伊戚耳。
懊恼
编辑◆宣和戊戌冬,予道由颖昌之汝坟,驿壁间得廖正一明略手题三诗。其一云:“阿怜二十颇有馀,秀眉丰颊冰琼肤。无端欲作商人妇,更枉方寻海畔夫。”其二云:“阿梅笄岁得同欢,懊恼情深解梦兰。燕语轻清花里话,柳条弱嫩雨中看。”其三云:“淮源距襄阳,亭堠逾十舍。征鞍背绣帷,云雨怅昨夜。双艳尽倾城,一姝偏擅价。独怒蕙心轻,误许商人嫁。”初不晓其意,是年至唐州外氏家,因举是诗,邦人任喻义可云:顷年明略与郡之二营妓往来,情好甚笃。其一小字怜怜,其一名梅时。怜怜将为大贾所纳,明略既去,道过汝坟作诗,盖有所感也。怜怜竟随贾去:“方寻海畔夫”,用海上有逐臭夫之事讥之也。〈墨庄漫录〉
◆晁次膺薄游南京,尝作词云:“花前月下堪垂泪,水边楼上总关心。”后过其家,已与客饮,复作诗曰:“去日玉刀封断恨,见来金斗熨愁眉。黄昏饮散歌阑后,懊恼水边楼上时。”〈侯鲭录〉
◆许左之寓饮妓坊,欲狎之,妓密有所欢在矣。许赋词云:“谁知花有主,误入花深处。放直下,酒杯干,便归去。”盖绍兴间籍太学休浣日漫饮酒边作也。〈深雪偶谈〉
蝶访曰:附热趋炎、朝秦暮楚、傍人门户者,比比然也。而顾以之责贱妓乎?使由此幡然改悔,未始非若辈玉成之,奈执迷不悟者多耳!烦恼自寻,于人乎何尤!
◆煇居建康,春晚赴张德,共会于西园,呼数辈为侑酒。酒酣,忽有传府命呼其人。时张安国开府方两日,其人临去,求自解之说,众谓但以实告,况社中二客不至,必留铃斋。翌旦询之,如所料。歌者既去,坐客骆适正即席赋诗云:“花随春尽觅无痕,尚续馀欢索侑樽。一曲未终人已去,西园灯火欲黄昏。”煇尝赓和不记也。〈清波杂志〉
《冷斋夜话》:遵式讲师将赴金陵谒王冀公,林和靖以诗送之曰:“虎牙熊轼隐铃斋,棠树阴阴长碧苔。丞相望崇宾谒少,清谈应喜道人来。”
《晋书·羊祜传》:祜都督荆州军诸事,铃阁之下,侍卫不过十数人。案:唐制称太守曰“节下”,又云“铃下”。铃下者,即铃阁之下,其制竟与开府都督同,何也?附此二则,俟再详考焉。
◆文忠与其弟书云:“轼始谪黄州,举目无亲,君猷一见,相待如骨肉,此意岂可忘哉?”君猷后房甚盛,东坡常闻堂上丝竹,词中谓“表德元来是胜之”者,所最宠也。东坡北归,过南都,则其人已归张乐全之子厚之恕矣。厚之开宴,东坡复见之,不觉掩面号恸,妾乃顾其徒而大笑。东坡每以语人,为蓄婢之戒。〈眉山诗案广证附载〉
《苏诗施注》:徐君猷名大受,东海人。东坡来黄州,厚礼之,无迁谪意。君猷秀惠列屋,杯觞流行,多为赋词。满去而殂,东坡有祭文挽词,意甚凄恻。
《官闺小名录》:妩卿、胜之、庆姬,徐君猷家三侍人,东坡赠《木兰花》词。
蝶访曰:回首前尘,已成昨梦;感怀良友,悲恸难禁。而若辈琵琶别抱,掉首无情,又何足深责哉!
◆邵伯温子文,康节先生子也。才而有文,为陜西宣抚司书写机宜文字。与路钤李君交往甚熟,李家有数侍婢,每遇歌宴,子文必与。后十馀年,子文与李氏邂逅长安,而李君已死。适值其妻生辰,命子侄宴子文于书舍,遣旧婢出舞。酒酣,子文感怆宿昔,即席作词。末章云:“翩翻绣袖上红裀,舞姬犹是旧精神。坐中莫怪无欢意,我与将军是故人。”诸子得之,入呈其母,皆感泣不自胜。乃令谓子文曰:“宅中得公佳词,情绪作恶,难复行酒。即容别日款会。”子文不终席而退,良久怃然曰:“所谓口乃祸门。”此事即传于时。外日,子文谒一当位而不相识。问之,〈不记姓氏〉答曰:“此乃李家作调笑者。”〈过庭录〉
蝶访曰:子文感怆宿昔,即席作词,亦一时情难自禁,而人竟谓之作调笑者,顾可不慎乎?旨哉,磨兜坚之铭曰:“人各有心,山高水深;言出诸口,祸随其后。惟口之则,守之以默。”
窘辱
编辑◆石曼卿为集贤校理,微行娼馆,为不逞者所窘。曼卿醉与之校,为街司所录。曼卿诡怪不羁,谓主者曰:“只乞就本厢科决,欲诘旦归馆供职。”厢帅不喻其谑,曰:“此必三馆吏人也。”[《拊掌录》吏人作仆人]杖而遣之。〈梦溪笔谈〉
《晁氏读书记》:石曼卿善书札,纵酒不羁。
案:《茶香室丛钞》引元怀《拊掌录》所载,谓曼卿虽以诡词免,然不免受杖,亦可为文士轻佻者之戒。蝶访曰:亏体辱亲,留千秋话柄矣!
◆冯文简公当世,早年薄游里巷,夜为街卒所系。鄂守王素亟释之。后冯使关中,王方帅渭,宾宴甚欢。冯贻以诗有“吞炭难忘当日事,积薪甚愧后来恩。”前辈血气方刚,不拘小节,盖或有之,迨夫贵显,自常人言,昔之过举或不乐闻,顾乃因道旧形于篇什,初不以为讳,可谓贤已。〈清波别志〉
蝶访曰:冯文简难忘当日之事,正是其反躬自愧,内疚于心处,讳奚益哉!
◆陆太傅轸,尝守会稽。上元夕,放灯特甚,士女骈阗。有一士人,从贵宦幕外过,见其女乐甚都,注目久之。观者狎至触坠其幕。贵官执其士以闻于府。公呼而责之曰:“为士不克自检,何耶?”对曰:“观者皆然,竟自脱去;独某居后,所以被辱。”公观其应对不凡,必是佳士,因谓曰:“子能赋此斑竹帘诗,当释子罪。”盖用斑竹帘为幕也。士子索笔立就,其诗曰:“春风槭槭动帘帷,绣户朱门镇日垂。为爱好花成片段,故教直节有参差。”又曰:“昔年珠泪裛虞姬,今日侯门作妓衣。世事乘除每如此,荣华到底是危机。”公览诗,大奇之。〈耆旧续闻〉
◆绍兴间一郎官,不欲言其姓氏,疏荡不检,一朝士与之善。朝士家有数妓,客至必出以侑酒。郎官者与一妓私相悦慕,而未得间。一日,郎官折简寄妓,与为私约。朝士适见之,妓不敢隐,具言其故。朝士曰:“然则非尔之过,当为尔辈为一笑资。姑答简与之,期以来夕密会于西厢,且云主人者适有故之城外,越日乃归,此机不可失。”郎官得简,喜不自胜,如期赴之。妓已待于会所,引入屏后曲房。妓先登榻垂幔,郎官解衣而登,暨前搴幔,则妓已自榻后潜去。朝士者方仰卧榻上,瞪目视之。郎官裸露,惶遽欲走,则门已闭。朝士谩为好词谑之曰:“与君厚善,何为如此?妓女鄙陋,不足奉君子之欢,已遣归矣!惟公勿讶!”徐起,复曰:“某家使令稍众,不略惩,彼将观望,无所惮畏。”乃呼群仆掖之于柱,以巨竹梃挞之二十。流血及髁,呼服谢罪。复谓曰:“与公素善,故不欲闻官,薄示庭训,亦不泄于他人也。”乃遣去,亦不与衣,其人狼狈遁还。明日,朝路仍复相见如故云。〈睽车志〉
◆观察使张渊,绍兴中为江东副总管,居建康,招邑士冯伯起为馆宾,待之特异,仍治宅西一室,使挈妻子入处之。元宵之节,为张灯百盏,渊赴府宴,长姬领众妾访其妻。小鬟见床褥华雅,戏卧其上,冯窃至,遂与之合。既罢,长姬知之,归以白渊,渊隐而弗问。经旬,又约冯共饭,饭毕,设茶于他轩。望砌下横一剑、一竹篦,一小缸置粪,冯掩鼻谓守兵不谨,将使屏之。渊笑曰:“此正为先生设,元宵之事,岂忘耶?”先呼长姬及小鬟,杖之三十,然后云:“先生须均受此辱,已乃伏剑。”冯趋下受杖,泣而请命,渊曰:“然则只以不洁待之可也!”冯度不能免,拱手言:“愿赐清汁,许行破文书。”渊逼使满杓而食,乃遂食之。后十年,叶枢密督视军马驻建康,冯投书陈御戎方略,彼人云:“此正是吃屎秀才耳!”传以为笑。〈夷坚志〉
蝶访曰:甚矣,欲之害人也!人之为不善,欲诱之也;诱之而弗知,则至于天理灭而不知反。故目则欲色,耳则欲声,以至鼻则欲香,口则欲味,体则欲安,此皆有以便之也。不观《献丑集》之言乎:尧行舜趋,周冠孔裳,恐未可以貌定也。使其见遗金于旷寂之途,遇色妇于空闲之室,而一不动心,是尧舜返魂,周孔复肉。不然,仁义是贼也。
宋艳卷三
编辑苦累
编辑◆至和中,陈恭公秉政,会嬖妾张氏笞女奴迎儿杀之。时蔡襄权知开封府,事下开封府穷治,而仁宗于恭公宠眷未衰,别差正郎齐廓看详公案。时王素为待制,以诗戏廓曰:“李膺破柱擒张朔,董夸回车击主奴。前世清芬宛如在,未知君可及肩无?”廓知事不可直,以简报王曰:“不用临坑推人。”〈东轩笔录〉
《宋史》:陈执中嬖妾笞小婢,出外舍死。御史赵抃列八事奏劾执中,欧阳修亦言之。〇及议谥,礼官韩维曰:“闺门之内,礼分不明;夫人正室,疏薄自绌;庶妾贱人,悍逸不制,其治家无足言者。宰相不能秉道率礼,正身齐家,方杜门深居,谢绝宾客,曰‘我无私也,我不党也。’岂不陋哉?”
《宋史》:孙抃,字梦得,眉山人,皇祐中以右谏议大夫权御史中丞。宰相陈执中婢,为嬖妾张氏搒杀。置狱取证左,执中弗遣,有诏勿推。抃复与官属请对论列,疏十上,适、执中卒皆罢。〈注:适,即宰相梁适。〉
《宋史》:崔峄,字之才,京兆长安人。迁给事中,纠察在京刑狱。谏官、御史言宰相陈执中纵嬖妾杀婢,命案治。峄以为执中自以婢不恪笞之死,非妾杀之,颇左右执中。峄所至贪奸,比老益甚。〇又张择行字行先,青州益都人。进士起家,累迁吏部员外郎。御史皆言宰相陈执中嬖妾笞小婢,殆外舍。择行以为主命妾笞婢,于律不当坐。御史固迫之,因中风不能语。
《宋史》:范镇,字景仁,成都华阳人。镇独务引大体,非关朝廷安危,生民利疚,则阔略不言。陈执中为相,镇论其无学术,非宰相器。及嬖妾笞杀婢,御史劾奏,欲逐去之。镇言:“今阴阳不和,财匮民困,盗贼滋炽,狱犴充斥,执中当任其咎。御史舍大责细,暴扬燕私。若用此为进退,是因一婢逐宰相,非所以明等级、辨堂陛。”识者韪之。《居易录》:赵(抃)《清献集》有劾陈恭公执中嬖妾杀婢之奏,反复不遗馀力,予窃谓不然。一日,读范蜀公疏,言“今阴阳不和,财匮民困”云云,不觉叹服。如蜀公者,真可以为宰相。元祐之初独高卧不肯起,其风概又出元祐诸贤之上。
◆夏竦妻杨氏,杨亦工笔札,有钩距。及竦显,多内宠,寖与杨不谐。杨悍妒,即与弟媦疏竦阴事,窃出讼之。又竦母与杨母相诟詈,偕诉开封府。府以事闻,下御史台置劾,左迁职方员外郎、知黄州。竦积家财累巨万,自奉尤侈,蓄声妓甚众。所在阴间僚属,使相猜阻,以钩致其事,遇家人亦然。子安期虽乘世资,颇以才自厉,朝廷数器使之。然无学术,而求入侍经筵,为世所讥。其奉养声妓,不减其父云。〈宋史〉
《直斋书录解题》:竦父死王事,身中贤科,工为文词,复多材术,而不自爱重,甘心奸邪,声妓之盛,冠于承平。夫妇反目,阴慝彰播,皆可为世戒也。
蝶访曰:离间谗构,密运阴谋,益己损人,人莫能测,自谓用心亦巧矣。岂知变生不测,祸起闺门,讦讼纷争,罔循礼法,不足见夭道好还哉?
◆秦熺本王氏子,桧素不悦。桧畏内,妾尝孕,其妻逐之。生子为仙游林氏子,曰一飞,以桧故,仕至侍郎兼给事中。其兄一鸣,弟一鹗,皆位朝列。曹咏尝劝桧还一飞,未果而桧死。〈齐东野语〉
《挥麈馀话》:秦熺本王唤孽子,嫡母郑妒,熺既诞,逐所生,以为桧之乞子。
《金罍子》:《宋史》秦桧曾孙钜,通判蕲州。金人犯境,与郡守李诚之竭力捍贼。城破,钜率兵巷战,复归署自焚死,子浚、瀈皆死。奸臣之后,一门死忠孝,岂复系其世类乎?然桧无子,以妻兄王唤子为后,则秦氏世绝于桧久矣。
◆陈慥字季常,公弼之子,居于黄州之岐亭,自称龙丘先生,又曰方山子。好宾客,喜蓄声妓。然其妻柳氏绝凶妒,故东坡有诗云:“龙丘居士亦可怜,谈空说有夜不眠。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河东狮子,指柳氏也。坡也尝醉中与季常书,云“一绝乞秀英君”,想是其妾小字。黄鲁直元祐中有与季常简曰:“审柳夫人时须医药,今已安平否?公暮年来,想渐求清净之乐,姬媵无新进矣。柳夫人比何所忿,以致疾矣?”又一帖云:“承谕老境情味,法当如此,所苦既不妨游观山川,自可损药石,调护起居饮食而已,河东夫人亦能哀怜老大,一任放不解事耶!”则柳氏之妒名,固彰著于外,是以二公皆言之云。〈容斋三笔〉
《苕溪渔隐丛话》:东坡云,龙丘子自洛之蜀,载二侍女,戎装骏马,至溪山佳处,辄留数日。见者以为异人。后十年,筑室黄冈之北,号静庵居士。作《临江仙》赠之云:“细马远驮双侍女,青巾玉带红靴。溪山好处便为家。谁知巴峡路,却是洛阳花。/面旋落英飞玉蕊,人间春日初斜。十年不见紫云车。龙丘新洞府,铅鼎养丹砂。”龙丘子即陈季常也。秦太虚寄之以诗,亦云:“侍童双瓘玉,华发光可照。骏马锦障泥,相随穷海峤。暮年更折节,学佛得心要。鬻马放阿樊,幅巾对沈燎。”《西清诗话》云,季常自以为饱禅学,妻柳颇悍忌,季常畏之,故东坡因诗戏之,有“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之句。观此,则知季常载二侍女以远游,及暮年甘于枯寂,盖有所制而然,亦可悯笑也。
王十朋《东坡诗注》:龙丘居士,指陈季常“河东狮子”事。有王卲者,字达观,本嘉州犍为人,因在江南武昌后,名天常,尝从先生游。达观为坡公言,季常之妻柳氏最悍妒,每季常设客有声妓,柳氏则以杖击照壁大呼,至客为散去。
《唐宋诗醇》:苏轼《岐亭道上见梅花戏赠季常》诗云:“蕙死兰枯菊亦摧,返魂香入岭头梅。数枝残绿风吹尽,一点芳心雀啅开。野店初尝竹叶酒,江云欲落豆秸灰。行当更向钗头见,病起乌云正作堆。”注云:“陈慥喜蓄声妓,此作体近香奁,似有所指者,故谓之戏赠。”轼与慥交好,诗文无所拘忌,若河东君、秀英君之名,因而流布,是非轻薄为文,正可见忘形无间也。
《瀛奎律髓》云:“一点劳心雀啅开”此句最佳。坡天人也,作诗不拘法度,而自有生意。雀之为物,尝冻啅梅开,本无情于梅,下此语乃若不胜情者。尾句盖谓季常侍儿,病起新妆,行当于钗头见此花,欲其出以侑樽也:“豆秸灰”,出《文酒清话》王勉《雪》诗:“上天烧下豆秸灰,乌李从教作白梅。”亦俚语,世传以为戏者。
《宫闺小名后录》:秀英,陈季常妾,东坡有绝句。
◆仁庙时,皇族中太尉夫人一日入内,再拜告帝曰:“臣妾有夫,不幸为婢妾所惑。”帝怒,流婢于千里,夫人亦得罪居瑶华宫。太尉罚俸而不得朝。经岁,方春暮,夫人为词,曲名《极相思》,或加令字,收煞有“秋波绽处,相思泪迸,天沮深诚”句。〈墨客挥犀〉
◆华亭胡朝散亶,夏夜纳凉,因据胡床而睡,梦一伟丈夫,著白道服,撼之使起曰:“君家有不恰好一事,宜急起理会。”胡惊寤,亟出户,果见一人自经于廊下,往视之,其子妇房中所使妾也。妇者同邑张氏女,赋性惨妒。此妾少有过,杖之百数,不能胜楚毒,乃就死。胡使呼妇就旁熟视。妇略不动色,徐云:“他人不须管,若不可救,我自当其责!”即取凳登之,解缢索,移时复苏。胡氏供事广德张王甚严敬,举家不食猪肉,故蒙神力云。张妇之恶,犹不少悛也。〈夷坚志〉
◆陆放翁宿驿中,见题壁云:“玉阶蟋蟀闹清夜,金井梧桐辞故枝。一枕凄凉眠不得,呼灯起作感秋诗。”放翁询之,驿卒女也,遂纳为妾。方半载馀,夫人逐之。妾赋《卜算子》而别,词云:“只知眉上愁,不识愁来路。窗外有芭蕉,阵阵黄昏雨。/晓起理残妆,整顿教愁去。不合画春山,依旧留愁住。”〈随隐漫谈〉
《池北偶谈》:按《剑南集》,此诗乃放翁在蜀时所作。前四句云:“西风繁杵捣征衣,客子关情正此时。万事从初聊复尔,百年强半欲何之?”“玉阶”作“画堂”:“闹”作“怨”,后人稍窜易数字,辄附会或收入闺秀诗,可笑也。
◆周益公夫人妒。有媵妾,公盼之,夫人縻之庭。公过之,当暑,媵以渴告,公以熟水酌之。夫人窥于屏曰:“好个相公,为婢取水!”公笑曰:“独不见建义井者乎?”〈韦居听舆〉
◆吕婆即吕正己之妻,淳熙间名达天听。京畿有二漕,一吕搢,一吕正己。搢家诸姬甚盛,必约正己通宵饮。一日,吕婆大怒,逾墙詈之。搢子一弹碎其冠,事彻孝皇,两漕即日罢。吕婆有女事辛幼安,以微事触怒,逐之。今稼轩《桃叶渡》词,因此而作。〈贵耳集〉
案:《稼轩长短句·祝英台近》有“宝钗分,桃叶渡,烟柳暗南浦”之句,所谓《桃叶渡》词者即此。
蝶访曰:甚矣,妇之悍妒,其为害有莫可穷究者矣。夫岂徒元直捉跗,太傅闭帷,王茂宏之犊车,房玄龄之鸩酒,堪为殷鉴也哉!
◆方务德侍郎帅绍兴,赴召,士人姚某以书投诚,其略曰:“某流落江湖二十年,兄弟异立,未能成家。重以场室蹉跌,遂失身于娼馆马慧。岁月滋久,根深蒂结,生育男女,于义有不可负者。兼渠孑然一身,无所依倚,处性不能自立,万一有叛此盟,终身废弃,存亡或未可保。不于侍郎还朝之日,得遂脱身从良,他日必困此门户中,不惟无以释儿女之恨,而某亦从此销缩。区区欲望矜怜,使鱼鸢之属,川泳云飞,侍郎之德大矣!敢不下拜。”方书其后云:“姚某解元,文词英丽,早以俊称,杯酒流连,遂至于忘反,露由衷之恳,不愧多言;遂成家之名,何爱一妓?韩公之于戎昱,既徇所求;奇章之望牧之,更宜自爱。”能从其请,可见宽厚之德,且引事尤切当。〈清波杂志〉
◆李公可斋开阃日,士人吴南金假馆于人,恋妓周惜。及归,行囊枵然,周亦厌之。吴悔之,将别,饮于其家。令仆碎其器具,吴捶周有伤,讼于官。吴供状甚文,公喜之。佥厅议罪其仆,吴罚赎。公花判云:“娼馆寓情,斯游未免。讼庭交恶,有识所羞。吴某以新丰逆旅之馀,为樊川街吏之报。傍人骑马,月束几何。命侣骖鸾,风流如许。但慕子云之载酒,不思元亮之无钱。半年鱼水之欢,迷于当局;一旦鹬蚌之隙,做此出场。既乏孔方兄之交,是宜沙叱利之属。何事风僝雨僽,顿令玉挫花摧。甑巳破矣奈何,镜欲圆而莫得。鲍其知我者,岂止于斯;秦真少恩哉,不思甚矣!切详佥议,不审事情。止以主人之失,罪仆何辜?岂以营妓之词,置士于罚?—笔勾断,两家罢休。吴某亟思梓里之归,休作桃源之梦。周惜责状附案,勿相往来。如复延纳登门,定行重罚!”〈庶斋老学丛谈〉
蝶访曰:有好都能累此身。郑元和以李娃故,行乞安邑,几为馁鬼。一朝落魄,千载遗羞。流连忘反者,尚其知所悔悟哉!
◆秦少游侍儿朝华,姓边氏,京师人也。元祐癸酉岁纳之,尝有诗云:“天风吹月入阑干,乌鹊无声子夜闲。织女明星来枕上,了知身不在人间。”时朝华年十九也。后三年,少游欲修真断世缘,遂遣朝华归父母家,资以金帛而嫁之。朝华临别泣不已,少游作诗云:“月雾茫茫晓柝悲,玉人挥手断肠时。不须重向灯前泣,百岁终当一别离。”朝华既去二十馀日,使其父来,云不愿嫁,却乞归。少游怜而复取归。明年,少游出倅钱塘,至淮上,因与道友论议,叹光景之遄归,谓朝华曰:“汝不去,吾不得修真矣!”亟使人走京师,呼其父来,遣朝华随去。复作诗云:“玉人前去却重来,此度分携更不回。肠断龟山离别处,夕阳孤塔自崔嵬。”时绍圣元年五月十一日,少游尝手书记其事,未几遂窜南荒去。〈墨庄漫录〉
◆《癸辛杂识》载:银花,高文虎炳如婢,善小唱五百馀曲,又善双韵弹五六十套。以元宵时近点灯来,因取古人诗句有“银花垂院榜”,又“银花无奈冷”,又“火树银花合”等句为名。时高已近七旬,丧偶多年,买此以侍汤药,后携归越。〈南宋杂事诗注〉
案:《癸辛杂识》载高文虎给银花之照,琐琐千馀言,惟恐伊死后,家人不能相容。文虎年老,宠爱一婢,实属自寻苦累,宜其为当时訾议矣。
◆山谷《和曹子方杂言》“冷卿小坞颇藏春”注,《外集》有冷庭叟诗,其序云庭坚与庭叟有十八年之旧。庭叟有佳侍儿,因早朝而逸去。其后,乃插椒藩甚密。诗云:“四望楼台皆我有,一原花竹住中间。初无狗盗窥篱落,底事蛾眉失锁关。”《前集》诗云:“往事尽醉冷卿酒,侍儿琵琶春风手。”又云“谁怜相逢十载后”。其事迹及岁月皆相似,疑庭叟即冷卿也。〈山谷诗外集注〉
◆丁讽病废,常令两女奴掖侍,见客于堂中。讽之病以好色致疾,既废无赖,〈案:另一则云,讽以馆职病风,废于家〉益求妙年殊质以厌其心。客出不能送,另一婢送至中门曰:“谢访。”以故宾客至者加多,乃逾于未病时。盖其来不专为讽也。〈孔氏谈苑〉
《至正直记》:年老多蓄婢妾最为不幸,辱身丧家,陷害子弟,靡不有之。吾家先人,晚年亦坐此患。乡里蹈此辙者多矣。又见荆溪王德翁晚年买二伶女为妾,生子不肖,甚至翁死未逾月,而私通于外。此《袁氏世范》言之甚详,兹不再述,有家者当深玩之。〈案:此则论年老蓄婢妾〉
《至正直记》:且以吾家言之,先祖晚年托外孙黄澣纳妾。有姿色,先与之通,有娠已三月。既入门,虽察知其情状,为其色所眩惑,一时置之不问。后七月生子,复归之黄,命名遂初。自是复与黄通,或私仆隶,生子不肖,为吾家之患五十馀年。其耻辱之事不一,可谓至恨。先人晚年,尝置半细婢三四人,虽以家法素守之严,且先妣制御之谨,犹为欺蔽,或为中外子弟私通,亦不能觉察,甚为清明之累。《袁氏世范》之言甚详,不可不深思远虑。覆辙之祸,后当痛戒。〈案:此则论买妾不可不谨〉
《袁氏世范·婢妾常宜防闲》云:婢妾与主翁亲近,或多挟此私通仆辈,有子则以主翁借口,蓄愚贱之裔,至破家者多矣。凡有婢妾,不可不谨其始,亦不可不防其终。〇又《暮年不宜置宠妾》云:妇人多妒,有正室者少蓄婢妾,蓄婢妾多者无正室。夫蓄婢妾者,内有子弟,外有仆隶,皆当关防。制以主母,犹有他事,况无所统辖,以一人之耳目临之,岂难欺蔽哉!暮年尤非所宜,使有意外之事,当如之何?
蝶访曰:美婢列庭,防闲匪易。阮仲容之幸姑婢,王僧弥之私嫂婢,荡检逾闲,有乖名教。记刘禹锡和白居易诮失婢榜者一律,后四句云:“把镜朝犹在,添香夜不归。新知正相乐,从此脱青衣。”观于此,则好蓄美婢及久锢侍婢者,当知所反矣。
◆洪忠宣公以苏武节为秦桧所忌,孝宗怜之。其子迈以宏博中选,历官清显。孝宗有意大用,廉知其子弟不能遵父兄之教,恐居政府则非所以示天下,故特迟之。洪公每劝上早谕庄文,上为首肯。间因左右物色洪公子正饮娼楼,上亟命快行宣谕洪公云:“也请学士教子!”〈时洪为制诰〉快行言讫,无他诏。洪惊愕,莫知其端,但对使唯唯奉诏。退而研其子所如往,方悟上旨,遂抗章谢罪求去。〈四朝闻见录〉
蝶访曰:父兄之教不先,子弟之率不谨。洪文敏临安词科之试,与何伯明并文敏族叔邦直诸人同饮抱剑街娼孙小九家楼上。是夕两烛结花,文敏曾赋《临江仙》词以志喜,继果获隽。文敏之少年如此。孟子不有言乎:“夫子教我以正,夫子未出于正也!”其受子之累也,固宜。
患害
编辑◆文潞公帅成都,(多燕集)。有飞语至朝廷,遣御史何剡因谒告归,俾伺察之。(何将至),潞公亦为之动,遍询幕客,孰与御史密者,得张俞字少愚者,使迎于汉州。且携营妓名王宫花者往。伪作家姬,舞以佐酒。御史醉中取其领巾,题诗云:“按彻《梁州》更《六么》,西台御史惜妖娆。从今改作王宫柳,舞尽春风万万条。”至成都,此妓出迎,遂不复措手而归。一说王宫花一名阳台柳,诗首句云“蜀国家人爱细腰”。何字圣从,亦蜀人也。〈清波杂志〉
◆绍兴中,王铁帅番禺,有狼藉声。朝廷除司谏韩璜为广东提刑,令往廉按。宪治在韶阳,韩才建台即行部指番禺。王忧甚,寝食俱废。有妾故钱塘娼也,问:“主公何忧?”王告之故。妾曰:“不足忧也。璜即韩九,字叔夏,旧游妾家,最好欢。须其来,强邀之饮,妾当有以败其守。”已而韩至,王郊迎,不见。入城乃见,岸然不交一谈。次日报谒,王宿治具于别馆。茶罢,邀游郡圃,不许,固请乃可。至别馆,水陆毕陈,妓乐大作,韩踧踖不安。王麾去妓乐,阴命诸娼淡妆,诈作姬侍,迎入后堂剧饮。酒半,妾于帘内歌韩昔日所赠之词,韩闻之心动,狂不自制,曰:“汝乃在此耶!”即欲见之,妾隔帘故邀其满饮,至再至三,终不肯出。韩心益急,妾乃曰:“司谏曩在妾家最善舞,今日能为妾舞一曲,即当出也。”韩醉甚,不知所以,即索舞衫,涂抹粉墨,踉跄而起,忽跌于地。王亟命索舆,诸娼扶掖而登,归船昏然酣寝。五更酒醒,觉衣衫拘绊,索烛览镜,羞愧无以自容。即解舟还台,不敢复有所问。此声流播,旋遭弹劾。王迄善罢。夫子曰:“桭也欲,焉得刚?”韩璜之谓矣。〈鹤林玉露〉
蝶访曰:圣人之诫酒祸也,深矣!在《书》为沈湎,在《诗》为童羖,在《礼》为豢豕,在《史》为狂药。好欢者,又被故欢所惑,狂不自制,已为酒使,复满饮狂药,至再至三,不自知其丑态百出矣!其遭弹劾也,不亦宜乎!抑又闻之,曲蘗有毒,平地生出醉乡。何剡醉中题妓领巾,亦狂药所使,要皆色害之也。
◆朝廷遣陶谷使江南,以假书为名,实使觇之。既至,崖岸高峻。宴席谈笑,未尝启齿。韩熙载谓所亲曰:“观秀实公妄也,非端人介士,其守可隳。”夜遣歌妓秦弱兰,诈为驿卒之女,敝衣持帚,洒扫驿庭,五柳公乘隙因询其述。翌日,以词赠之曰:“好因缘,恶因缘。只得邮亭一夜眠,别神仙。琵琶拨尽相思调,知音少。待得鸾胶续断弦,是何年?”后数日,宴于澄心堂,李主命玻璃巨钟满酌之,陶毅然不顾。乃出弱兰于席,歌前阕以侑之。谷惭笑,不敢不釂。阕罢复灌,倒载吐茵,尚未许罢,大为主礼所薄。还朝日,止遣数小吏饯于郊亭。逮归京,卒不大用。〈五代诗话。〇案:此则,王渔洋剪裁《玉堂清话》〉
《词名集解》:宋初遣陶谷使江南,假书为名,实使觇之。谷骄甚。韩熙载以李献言,知谷非端介。至日,令(谷)誊六朝书半年。(谷)狎歌妓秦弱兰,作长短句赠之。一日谷入宴,弱兰歌所赠“邮亭一夜眠”之句,谷大惭而罢。词名《风光好》。《墨庄漫录》云,一名《愁倚阑令》。
《艺苑卮言》:陶谷使江南,遇秦弱兰,作《风光好》词,见宋人小说。或有以为曹翰者,翰能作老将诗,其才固有之,终非武人本色。沈睿达《云巢编》谓:陶使吴越,惑娼女任社娘,因作此词。任大得陶资,后用以创仁王院,落发为尼。李唐、吴越,未审孰是,要之近陶所为耳。
《苕溪渔隐丛话》:小词《风光好》“待得鸾胶续断弦,是何年”之句,《江南野录》谓是曹翰使江南赠妓词,《本事曲》谓是陶谷使钱塘赠驿女词,《冷斋夜话》谓是陶谷使江南赠韩熙载歌姬,是一词而有三说也。其他类此者甚众,殆不可遍举。
《渑水燕谈录》:陶谷姓唐,唐宰相莒公俭之后。祖彦谦,有诗名,号鹿门先生。谷避晋祖名改娃陶,后历仕累朝,不复还本姓,士大夫讥之。
《南部新书》:陶谷小名铁牛,李涛尝有书与之曰:“每至河源,即思令德。”唐彦谦之孙也,以石晋讳改姓焉。
《宋景文公笔记》:陶谷本唐彦谦后,石晋时避讳改曰陶,后纳唐氏为婿,亦可怪。
《释常谈》:沈醉谓之倒载。晋山简字季伦,为荆州牧,每出,酣畅而归。人歌曰:“山翁住何处?来往高阳池。日夕倒载归,酩酊无所知。”
案:《缃素杂记》载周世宗时陶尚书谷奉使江南,韩熙载遣家妓以奉盥匜,及旦有书谢云云。是谷使江南在周世宗时,熙载已以家妓奉盥匜,岂宋初谷使江南,熙载尚烦谋画以隳其守耶?总之,陶谷非端人介士,易遗话柄,人当洁以自爱也。
◆《刘公是集》七十五卷。原父累迁知制诰,出知永兴,惑官妓,得惊眩疾,力求便郡。仁宗尝谓执政曰:“如敞者,岂易得耶!”赐以新橙五十。为人明白俊伟,自六经百氏,下至传记,无所不通。为文章尤敏赡,好摹仿古语句度。在西掖时,尝食顷挥九制,各得其体。英宗尝语及原父,韩魏公对以有文学,欧阳公曰:“敞文章未佳,特其博学可称耳。”〈郡斋读书志〉
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友有得风疾者,急往视之已不能言矣。方生死之争,其苦有甚于刀锯木索者矣。予知其不可救,默为祈死而已。呜呼哀哉,此复何罪乎?酒色之娱而已!古人云“甘嗜毒药,戏猛兽之爪牙”,岂虚言哉!明日见一少年,以此戒之,少年笑曰:“甚矣,子言之陋也。色,吾之所甚好,而死生疾苦,非吾之所怖也!”予曰:“有行乞于道,偃而号曰,遗我一盂饭,吾今以千斛之粟报子。则市人皆掩口笑之:有千斛之粟,无一盂之饭,不可以欺于小儿。怖生于爱,子能不怖死生而犹好色,其可以欺我哉?”今世之为高者,皆少年之徒也。戒生定,定生慧,此不刊之论也。如其不从戒定生者,皆妄也,如慧而实痴也,如觉而实梦也。悲夫!〈东坡志林〉
《癸巳类稿》:《苕溪渔隐丛话》云,刘贡父晚年得恶疾,须眉堕落,鼻梁断坏,怆感惭愧,转加困剧而毙。东坡先有“大风起兮眉飞扬,安得壮士守鼻梁”之谑,其事不见《刘攽传》,而检《东坡志林》有一条云:“元丰六年十月十二夜,有得风疾者,口不能言,死生之争,有甚于刀锯木索者。知其不可救,默为祈死而已。此复何罪乎?酒色之娱而已!”必系刘事:“元丰”应作“元祐”。攽兄敞,亦知永兴军,惑官妓得惊眩疾,但时犹谓之风,未有洋霉名。明嘉靖时,汪道贯赠王稚登诗云:“身上杨梅疮作果,眼中莱菔翳为花。”其名杨梅,以形象言之也。
案:《癸巳类稿》此则论古之所谓恶疾、风疾,即今之洋霉也。杨梅当作洋霉。蝶访阅《东坡志林》,证以《乐善录》,东坡嘲刘贡父“大风起兮眉飞扬”之谑,亦疑即贡父。嗣见《癸巳类稿》正同余所见,因节录之。
◆章子厚惇,初来京师赴省试,年少美丰姿。尝日晚独步御街,见雕舆数乘,从卫甚都。后一舆有一妇人美而艳,揭帘以目挑章。章因信步随之,不觉至夕。妇人以手招与同舆,载至一甲第,甚雄壮。妇人以身蔽章,杂众人以入,至一院极深邃,若无人居者。少选,前妇人始至,备酒馔珍异。因问此何所,妇人笑而不答。自是妇人引侪辈叠相往来颇众,俱亦姣丽,询之皆不顾而言他。每去则以巨锁扃之,如是累日夕,章为之体疲甚窘。一姬年差长,忽发问曰:“此岂郎所游之地,何为至此?我主翁行事多不循道理,宠婢甚多而无嗣息,每勾致少年之徒与群婢合,久则毙之此地,数人矣!”章骇曰:“果尔,为之奈何?”姬曰:“观子之容,盖非碌碌者,似必能脱。我主人翌日入朝甚早,今夕解我衣以衣之,我且不锁门,待至五更,我来叫子,亟随我到厅事前。我当以厮役之服被子,随前驺以出,可以无患矣。尔后慎勿以语人,亦勿复由此街游也。不然,我与若皆将不免矣。”诘旦果来叩户。章用其术,遂免于难。及既贵,始以语所厚善者,而不欲言主翁之姓名。少年辈不可不知所戒也。〈投辖录〉
蝶访曰:最是五更留不住,向人枕畔著衣裳。此主翁明开揖盗之门,更有甚于韩熙载者。惟章一闻“久则毙之此地数人矣”之语,骇曰:“果尔,为之奈何?”是怖死之心,胜好色之心。怖生于爱,坡翁其知道乎。人多好色,能常持怖死之心,则好色之心自熄矣。
◆京师士人出游,迫暮过人家,墙缺似可越,被酒试逾以入,则一大园也。花术繁茂,迳路交互,不觉深入。天渐暝,望见红纱笼烛而来,惊惶寻归路,迷不能识。亟入道左小亭,毡下有一穴,试窥之,先有壮士伏其中,见人惊奔而去,士人就隐焉。已而烛渐近,乃妇人十馀辈,靓妆丽服,俄趋亭上竞举毡,见生惊曰:“又不是那一个!”内一妇熟视,笑曰:“也得,也得!”执其手以行,生不敢问。引入洞房曲室,群饮交戏,至五鼓乃散。士人惫倦不能行,众妇贮以巨箧,舁而缒之墙外。天将晓,惧为人所见,强起扶持而归。他日迹其所遇,乃蔡太师花圃也。〈谈薮〉
蝶访曰:窟室洞房,私藏年少,贾南风达奚盈盈,已开其先;而少年出游者,不可以不慎,切勿以父母之遗体,自蹈于陷阱中也。
◆曲堤周氏以财雄于齐,有秘书丞高者,尤骄纵不法,尝自京师载妓妾数十人游杭州,其一人以妒害自沈死。及还齐,其父母邀贿谢,不满意,诉之长清令张次山,取证佐治之,亦无他矣。会次山之婢,本周氏隶也,自牖窥之,历指所从来一人本高父妾,尝生一子。次山即以长吏举行之,高坐刺配海岛而死,齐人快之。李诚之尝语及此称善,予曰:“使我为长清,决不举也!”诚之日t“何故?”日t“民间如此事不为少也。偶一婢子知之,因而发之以为明,彼不知者独何幸,高独何不牵也!事发有端,长吏不得已治之可也,其发无端,自非叛逆,不问可也。”诚之曰:“此长者之论,次山之流,固不可及。”〈龙川略志〉
◆从事郎刘恕,吉州安福人,历阳守子昂之子也。丧其妻,使二妾主家政,一既生子,又娶于高氏,携媵婢四人。淳熙初,为道州判官。高氏妊娠,是时妾子年十一二矣。妾性悍狡,虑正室得权,则异日将分析资产,且己宠必衰。密以淫邪之说蛊惑之,而高志操洁清,复不妒忌,无疵玷可指,谋不得施。但日夜教其子,伺乃父出治外事或对客,辄啼呼奔叫。恕甚爱此子,每归拊之,子无言而于屏处诉云“为母所棰。”恕固已疑焉。一日馈食,妾亲手作羹,倩一媵持以与子,有针贯于菜茎中,子微为所刺,吐之,大呼曰:“人欲杀我!”恕惊问,见针,穷诘所来。二妾共证,谓:“媵承主母意,规儿性命。”恕以为然,尽执四婢送狱,讯鞫不得情。郡守念闺门芒昧,难以置法,只挞杖而逐之,高氏竟罹决绝。外间皆明知为诬,恕独弗之悟。旋用他事罢去,甫还乡而卒。〈夷坚志〉
蝶访曰:《鹤林玉露》载世传《听谗诗》云:“谗言谨莫听,听之祸殃结。君听臣当诛,父听子当决。夫妻听之离,兄弟听之别。朋友听之疏,骨肉听之绝。堂堂八尺躯,莫听三寸舌。舌上有龙泉,杀人不见血。”观此,知谗之为害大矣。贱妾庶人,狡悍不制,离间谗构,密运阴谋,使罹毒者含冤,旁观者切齿,而为所蛊惑者,卒之不悟,不祸谴及之,何以见天道之公哉!
◆姚宋佐,郴州人。乾道八年登第,为静江府教授。能诗文,颇擅名其乡,而举措多失之轻易。尝赴经略司干官宴席,坐客受劝觞,适当酌主人。姚见酒黑色,而侍妾所执樽又非适所用者,疑为紫苏水,作色而起曰:“客则饮酒,主人则饮水,何哉?”主人曰:“此亦酒也,安得有二!”姚以所疑对,主人笑谓不然,姚未之信,别酌以酬之,而自掠取所斟者,一饮而尽,始知为酒,但云:“比向来者味差醇。”未几,觉腹大痛,急归。俄脏腹洞下,继之以血,旦而死。一城皆言姚教授遭经干所毒。府帅深疑焉,谓彼方有京秩之请,而为姚所先,怨恨必由于此,乃劾罢之。已乃审其实,盖执樽之妾,本专房擅爱,其后宠稍替,将不利于主公,故置毒酒中,而姚攘臂掇其祸。帅逮此妾,鞭杀之。干官旋亦病废。〈夷坚志〉
蝶访曰:妇人婢妾,其类为阴,阴者必惨必毒,妒宠争妍,祸胎隐伏,其患害有防不胜防者。故君子正身处家,必严内教也。
◆后主李煜在赐第,因七夕命故妓作乐,声闻于外。太宗闻之大怒。又传“小楼昨夜又东风”及“一江春水向东流”之句,并坐之,遂被祸云。〈默记〉
《诗馀图谱》:李后主《虞美人》词“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熙宁新法行,督责监司尤切,两浙路张靓、王庭老、潘良器等因阅兵赴妓乐,筵席侵夜,皆黜责。〈东轩笔录〉
◆徐伸,字干臣,三衢人。有《青山乐府》一卷。政和初,以知音律为太常典乐,出知常州。尝自制《转调二郎神》之词云:“闷来弹鹊,又搅碎、一帘花影。漫试著春衫,还思纤手,薰彻金猊烬冷。动是愁端如何向,但怪得、新来多病。噬旧日沈腰,而今潘鬓,怎〈一作不〉堪临镜?/重省。别时泪滴,罗襟犹凝。想〈一作料〉为我厌厌,日高慵起,长托春酲未醒。雁足不来,马蹄难驻,门掩一庭芳景。空伫立,尽日阑干倚遍,昼长人静。”既成,会开封府尹李孝寿来牧吴门,李以严治京兆,号李阎罗。道出郡下,干臣大合乐宴劳之,喻群娼令讴此词,必待其问乃止。娼如戒,歌至三四,李果询之,干臣蹙额云:“某顷有一侍婢,色艺冠绝。前岁以亡室不容,逐去。今闻在苏州一兵官处,屡遣信欲复来,而今之主公靳之,感慨赋此。词中所叙,多其书中语。今焉适有天幸,公拥麾于彼,不审能为我致之否?”李云:“此甚不难,可无虑也!”既次无锡,宾赞者请受谒次第,李云:“郡官当至枫桥。”桥距城十里而远,翌日舣舟其所,官吏上下望风股栗。李一阅刺字,忽大怒云:“都监在法不许出城,乃亦至此!使郡中万一有火盗之虞,岂不殆哉!”斥都监下阶,荷校送狱。又数日,取其供牍判奏字。其家震惧求援,宛转哀鸣至恳。李笑云:“且还徐典乐之妾了来理会。”兵官者解其旨,即日承命,然后舍之。〈挥麈馀话〉
◆师宪少年日,尝驰马出游湖山,小憩栖霞岭下,忽有布裘道者瞪视曰:“官人可自爱重,将来不在韩魏公下。”贾意其见侮,不顾而去。既而醉博平康,至于败面。他日复遇,道者顿足惊叹曰:“可惜,可惜!天官已破,必不能令终矣!”其后悉验。〈齐东野语〉
蝶访曰:吕简叔《呻吟语》云:“凡祸患以安乐生,以忧勤免;以奢侈生,以谨约免;以多事生,以慎动免。”洵老成阅历之言也,可铭座右。
◆臣僚上言:“近日进对,恭闻圣训,论及亲征之事,谓‘联此行当大明诛赏,诸将有功者,不惜官爵金帛重赏之;其不用命者,付之有司,诛其—二,以警其馀。’大哉,圣人之言!其真得古帝王御将之要术也!顾于此时将非其人,至于营私背公,纵敌玩寇,罪恶显著,为国家之辱,如王权者,若置之轻典,是为失罚,其何以示诸将乎?臣谨按:御前诸军统制王权,以驵侩之资,恣溪壑之欲,遭时多故,夤缘结托,滥膺阃寄。不知忠义以报国,但务掊克以谋身。其前后过恶,未易悉数,姑摭其大者言之:近虏人败盟,朝廷命王权进屯淮上。为王权计者,义当身先士卒,奋不顾身,朝受命,夕引道。乃惑于内宠,心怀顾恋,与其爱姬数十泣别,三日而不能行。士卒闻之,无不窃笑。及至淮,宣言欲犒军,悉出其家金宝,厚载而往。既至中途,复传令未用,且于新河伺候。实欲缓急之际易于他入之故,假犒军之名以持去耳!其谋出此,夫岂有斗志哉!〈以下叙权沿淮不为守御之备。虏人犯淮,不应援姚兴之师,致兴师俱陷。又欺罔退避等事,兹节录〉绍兴三十一年十一月十八日,三省、枢院同奉圣旨:“王权可特贷命,除名勒停,永不收叙,送琼州编管,月具存亡奏闻。”〈三朝北盟会编〉
蝶访曰:《司马法》云:“将受命之日,则忘其家;临军约束,则忘其亲;援枹鼓之急,则忘其身。”若王权者,受命出师,乃惑于内宠,与爱姬泣别三日而后行,贻笑士卒,律以兵法,已当受穰苴之戮矣!
◆王仁赡,唐州方城人。初,剑南之役,大将王全斌等贪财,军政废弛,寇盗充斥。太祖知之,每使蜀来者,令陈全斌等所入贿赂、子女及发官库分取珠金等事,尽得其罪。及全斌等归,帝诘仁赡。仁赡历诋诸将过失,欲自解。帝曰:“纳李廷珪妓,开丰德库取金宝,岂全斌辈耶?”仁赡不能对。廷珪,故蜀将也。帝怒,令送中书鞫全斌等罪。仁赡以新立功,第行降黜而已。王全斌等入成都,行营都监王仁赡案籍诘所在军须。李廷珪惧,以告都监康延泽。延泽曰:“王公志在声色,茍得其所欲,则置而不问矣。”廷珪素俭约,不蓄妓乐,遂求于姻戚家,得女妓四人,复假贷金帛直数百万以遗仁赡,由是获免。〈宋史〉
◆蒋堂,字希鲁,常州宜兴人。擢进士第。后以枢密直学士知益州。建铜壶阁。其制宏敞,而材不预具。功既半,乃伐乔木于蜀先主惠陵、江渎祠,又毁后土及刘禅祠。蜀人浸不悦,狱讼滋多。或以为私官妓,徙河中府,又徙杭州、苏州。〈宋史〉
◆来之邵,字祖德,开封咸平人。登进士第。元丰中,官大理评事,御史中丞黄履荐为监察御史。未几,买娼家女为妾,履勘其污行,左迁将作丞。〈宋史〉
◆宋乔年,字仙民,宰相庠之孙也。乔年用父荫监市易,坐与娼女私及私役吏失官。落拓二十年。女嫁蔡京子攸。京当国,始复起用。〈宋史〉
◆刘涣,字仲章,文质子也。以父任为将作监主簿,监并州仓,仁宗亲政,擢为右正言。会河东走马承受奏,涣顷官并州,与营妓游,黜通判磁州。〈宋史〉
忿激
编辑◆韩魏公帅定,狄青为总管。一日会客,妓有名白牡丹者,因酒酣劝青酒曰:“劝斑儿一盏。”讥其面有涅文也。青来日遂笞白牡丹者。后青旧部曲焦用押兵过定州,青留用饮酒,而卒徒因诉请给不整,魏公命擒焦用,欲诛之。青闻而趋客次救之。魏公不召,青立于阶下,恳魏公曰:“焦用有军功,好儿!”魏公曰:“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乃好儿!此岂得为好儿耶?”立青而面诛之,青甚战灼。久之,或曰:“总管立久。”青乃敢退,盖惧并诛也。〈默记〉
《泊宅编》:狄武襄公青,本拱圣兵士,累战功致位枢府。既贵,时相或请去其面文者,但笑不答。仁庙亦宣谕之,对曰:“臣非不能,姑欲留以为天下士卒之劝。”上由此益爱之。
◆晏元献初罢政事,守亳社,每叹士风雕落。一日,营妓曰刘苏哥,有约终身而寒盟者,方春物暄妍,驰骏马出郊,登高冢旷望,长恸遂卒。元献谓士大夫受人眄睐,随燥湿变渝如翻覆手,曾狂女子不若。为序其事,以诗吊之云:“苏哥风味逼天真,恐是文君向上人。何日九原芳草绿,大家携酒哭青春。”〈西清诗话〉
《苕溪渔隐丛话》:《东轩笔录》云:“昔晏元献当国,子京为翰苑。晏爱宋之才,雅欲旦夕相见,遂税一第于旁近,延居之,其亲密如此。遇中秋,晏启宴召宋,出妓饮酒赋诗,达旦方罢。翌日罢相,宋当草词,颇极诋斥,至有‘广蓄产以殖私,多役兵而规利’之语。方子京挥毫之际,昨夕馀酲尚在,左右观者亦骇叹。”苕溪渔隐曰:“元献《吊刘苏哥》诗序,盖指宋子京而言也,吾故录此事以附益之。”
《侯鲭录》:颍妓曹苏哥,往岁与悦己者密约相从,而其母禁之至苦,不胜郁悒。以盛春美景邀同约者,联骑出城,登高冢相对恸哭,既而酣饮。诸客闻之,赏其旷绝于流辈。晏元献闻之,为戏题绝句云。
案:《渔隐丛话》援《东轩笔录》,以证《西清诗话》元献《吊刘苏哥》诗序,盖指子京而言,当非傅会其说。至《侯鲭录》所载晏诗,则一字不差,而情节迥异,且作曹苏哥,殊不可解,俟再考。
矜诩
编辑◆韩魏公为陜西安抚,开府长安,李待制师中过之。李有诗名,席间使为官妓贾爱卿赋诗云:“愿得貔貅十万兵,犬戒巢穴一时平。归来不用封侯印,只向君王乞爱卿。”〈后山诗话〉
◆绍兴十五年三月十五日,予在临安试词科,第三场毕,出院时尚早,同试者何作善伯明、徐抟升甫,相率游市。时族叔邦直应贤、乡人许良佐舜举省试罢,相与同行。因至抱剑街,伯明素与娼孙小九家来往,遂拉访其家,置酒于小楼。夜月如昼,临栏望月,两烛结花,灿然若连珠。孙娼固慧黠解事,乃白坐中曰:“今夕桂魄皎洁,烛花呈祥,五君皆较艺兰省,其为登名高第可证。愿各为一词纪实,且为他日一段佳话。”遂取吴笺五幅置于桌,升甫、应贤、舜举皆谢不能。伯明俊爽敏捷,即操笔作《浣溪沙》词一阕,曰:“草草杯盘访玉人,灯花呈喜坐添春。邀郎觅句要清新。/黛浅颜娇情脉脉,云轻柳弱意真真。从今风月属闲人。”众传观叹赏,独恨其末句失意。予续成《临江仙》曰:“绮席留欢欢正洽,高楼佳气重重。钗头小篆烛花红。直须将喜事,来报主人翁。/桂月十分春正半,广寒宫殿葱葱。姮娥相并曲栏东。云梯知不远,平步蹑东风。”孙满酌一觥,相劝曰:“学士必高中,此瑞殆为君设也。”已而予果奏名赐第,馀四人皆不偶。〈夷坚志〉
◆世传魏野尝从莱公游陜府僧舍,各有留题,后复同游,见莱公之诗已用碧纱笼护,而野诗独否,尘昏满壁。时有随行官妓,颇慧黠,即以袂就拂之。野顾莱公笑咏曰:“世情冷暖由分别,何必区区较异同!若得常将红袖拂,也应胜似碧纱笼。”〈青箱杂记〉
《池北偶谈》:《湘山野录》云:“添苏,长安名妓也。孙仅尹京兆日,野寄诗云:‘见说添苏亚苏小,随轩应是佩珊珊。’孙爱之,以示添苏,喜如获宝,求善笔札者,大书其诗于壁。野以事抵长安,孙邀置府宅,人未之知也。有好事者与密过添苏家,见其风貌鲁质,固不前席。野忽举头见壁所题,乃索笔于侧别记一绝云:‘谁人把我狂诗句,写向添苏绣户中。闲暇若将红袖拂,还应胜得碧纱笼。’添苏始知是野,大加礼敬。”
案:《池北偶谈》并载《青箱杂记》一则,仅于其末缀“二说不同”四字。
◆刘过,字改之。能诗词。流落江湖,酒酣耳热,出语豪纵,自谓晋宋间人物。其诗篇警策者,已载《江湖集》。尤好作《沁园春》,上稼轩词,已见岳侍郎珂《桯史》,最为辛所喜。尝于友人张正子处,见改之亲笔词一卷,云:“去年秋,予求牒四明,尝赋《贺新郎》词与一老妓,至今天下与禁中皆歌之。江西人来,以为邓南秀词,非也。‘老去相如倦。向文君、说似而今,如何消遣。〈龙洲词“如何”作“怎生”〉衣袂京尘曾染处,空有香红尚软。料彼此、魂销肠断。一枕新凉眠客舍,听梧桐、疏雨秋风战。[“风战”作“声颤”]灯晕冷,记初见。/楼低不放珠帘卷。晚妆残、翠蛾狼藉,泪痕凝面。人道愁来须殢酒,无奈愁深酒浅。但托意、焦桐纨扇。莫鼓琵琶江上曲,怕荻花、枫叶俱凄怨。云万叠,寸心远。’”〈游宦纪闻〉
◆张文懿既致政,而安健如少年。一日西京看花回,道貌道服,乘马张盖,以女乐从,入郑门,监门官不之识也,且禁其张盖,以门藉请书其职位。文懿以小诗大书其纸末云:“门吏不须相怪问,三曾身到凤池来。”监门即以诗进,仁宗遣中使赐以酒饩问劳。〈闻见近录〉
◆辛稼轩守甫徐,已多病谢客。予试既不利,归官下,时一招去。稼轩以词名,每宴必命侍妓歌其所作。特好歌《贺新郎》词,自诵其警句曰:“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又曰:“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每至此,辄拊髀自笑,顾问坐客何如,皆叹誉如出一口。既而又作一《永遇乐》序北府事,首章曰:“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又曰:“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其寓感慨者则曰:“不堪回首,佛狸祠下,—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特置酒召数客,使妓叠歌,益自击节。遍问客,必使摘其疵,逊谢不可。客或措一二词,不契其意,又弗答。〈桯史〉
◆后山居士有《放歌行》两首,一云:“春风永巷闭娉婷,长使青楼误得名。不惜卷帘通一顾,怕君著眼未分明。”又云:“当年不嫁惜娉婷,抹白施朱作后生。说与旁人须卑计,随宜梳洗莫倾城。”山谷云:“无己他日作诗,语极高浑。至于此篇,则顾影徘徊,炫耀太甚。”〈王立之诗话〉
蝶访曰:风流自赏,名士结习难除。然炫耀太甚,傲睨一切,不免为世所讥诮,适自形其浅耳。
◆东坡在徐州,送郑彦能还都下,问其所游,因作词云:“十五年前,我是风流帅。为向青楼寻旧事,花枝缺处留名字。”并记坐中人语,尝题于壁。后少游薄游京师见此词,遂和之,其中有“我曾从事风流府”。公闻而笑之。〈侯鲭录〉
《能改斋漫录》谓:《蝶恋花》词,东坡在黄时送潘邠老赴省试作也,今集不载。
案:《漫录》作“三十年前”,词中有“清润潘郎,更是何郎婿”之语,送潘作较是,俟再考。
宋艳卷四
编辑逸豫
编辑◆嘉祐以前,惟提点刑狱不得赴妓乐。熙宁以后,监司率禁,至属官亦同。惟圣节一日,许赴州郡大排筵,于便寝别设留娼,徒用小乐,号呼达旦。或咏东野《三月晦》诗云:“共君今夜不须睡,未到晓钟犹是春。”(注:查《全唐诗》,系贾岛《三月晦日赠刘评事》诗)又咏《中秋》诗云:“莫辞终夕有,动是隔年期。”〈画墁录〉
◆欧阳文忠公知扬州,建平山堂,壮丽为淮南第一。堂据蜀冈,下临江南数百里,真、润、金陵隐隐若可见。公每暑时辄凌晨携客往游,遣人走邵伯,取荷花千馀朵,以画盆分插百许,盆与客相间。遇酒行,即遣妓取一花传客,以次摘其叶,尽处则饮酒。往往侵夜载月而归。〈避暑录话〉
◆钱文僖惟演守西都,谢绛、欧阳修俱在幕下。一日游嵩山,自颍阳归,将暮抵龙门香山。雪作,登石楼望都城,各有所怀。忽于烟霭中有车马渡伊水来者,既至,则文僖遣厨传歌妓至。吏传语曰:“山行良劳,少留龙门赏雪,府事简,无遽归也。”〈东山谈苑〉
《宋史》:王曙,字晦叔,其妻寇准女也。初钱惟演留守西京,欧阳修、尹洙为官属。修等颇游宴,曙后至,尝厉色戒修等,曰:“诸君纵酒过度,独不知寇公晚年之祸耶?”修起对曰:“以修闻之,莱公正坐老而不知止尔。”曙默然,终不怒。
《清波杂志》:“禄岂须多,防满则退;年不待暮,有疾便辞。仕者若守此戒,则不辱不殆,可全始终进退之节。”顷见洪庆善书此语于座屏,然晚有南荒之谪,盖亦昧于勇退。士大夫能明哲保身以全终始者寡矣!
蝶访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欧阳公见几勇退,能如其言,固非仅明于责人者比。然游宴不时,纵酒过度,得谓无祸患耶?欧阳公时方壮年,未免负气强辩,不受善言。若王晦叔者,不愧诤友矣。
◆淳熙间,寿星每奉德寿三殿,游幸湖山,御大龙舟。凡堤上游观买卖,皆无所禁,或有以轻桡趁逐求售者。歌妓舞鬟,严装自炫,以待招呼,谓之水仙子,时有喧呼赐予。〈武林旧事〉
◆中兴以来,承平日久。庆元间,京尹赵师{睾廾}奏请从故事排办香宴,即唐曲江之遗意也。即于行都西湖用舟船妓乐,至寒食前排日宴会。先宴使相两府、亲王,次即南班郡王,以及公卿、六曹郎中、郎官,并是京尹馆伴。开禧以后兵兴,及追扰百色行铺,害及于民,此宴不复举矣。〈朝野类要〉
《方舆胜览》:西湖在州西,周回三十里,山川秀发,四时画舫遨游,歌声不绝。
《四朝诗选》,高孝藉诗云:“白帘朱舫乱湖光,隔岸龙舟舣夕阳。今日欢游复明日,便将京洛看钱塘。”
《西湖游览志》:绍兴、淳熙之间,颇称康裕,君相纵逸,耽乐湖山,无复新亭之泪。士人林昇题一绝于旅邸云:“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蝶访曰:溺意游观之乐,沈酣声色之奉,知恤国事者有几人哉?尝记陈简斋诗云:“龙沙此日西风冷,谁折黄花寿两宫?”较前两诗尤激切。
◆孙何帅钱塘,柳耆卿作《望海潮》词赠之,云:“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重湖叠𪩘清佳。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此词流播,金主亮闻歌,欣然有慕于“三秋桂子,十里荷花”,遂起投鞭渡江之志。近时谢处厚诗云:“谁把杭州曲子讴,荷花十里桂三秋。那知卉木无情物,牵动长江万里愁。”余谓此词虽牵动长江之愁,然卒为金主送死之媒,未足恨也。至于荷艳桂香妆点湖山之清丽,使士夫流连于歌舞嬉游之乐,遂忘中原,是则深可恨耳。因和其诗云:“杀胡快剑是清讴,牛渚依然一片秋。却恨荷花留玉辇,竟忘烟柳汴宫愁。”〈鹤林玉露〉
《都城纪胜》:柳永咏钱塘词云“参差十万人家”,此元丰以前语也,今中兴行都已百馀年,其户口蕃息何止百万馀家。
《西湖游幸记》:西湖天下景,朝昏晴雨,四时总宜,杭人亦无时而不游。春游特盛,禁省台府,贵珰要地,大贾豪民,无不在焉。日糜金钱,靡有纪极,故杭谚有“销金锅”之号,不为过也。
《禅寄笔谈》:西湖之盛始于唐,至宋南渡建都,则游人士女,画舫笙歌,日费千金,侈靡极矣。时人目为“销金锅”,相传到今。其说乃元人上饶熊进德所作竹枝词云:“销金锅边玛瑙坡,争似侬家春最多。蝴蝶满园飞不去,好花红到翦春罗。”词旨幽婉可玩。予游宝叔山天然阁,评阁上诸作,惟苏吴杜庠一联,深恰予意,其词云:“分明似镜凭谁铸?多少黄金向此销!”与“销金锅”同意。
《寄园寄所寄》:湖心亭旧有一联云:“四季笙歌,尚有穷民悲夜月;六桥花柳,全无隙地种桑麻。”更关国计民生,又蕴藉可玩。
《古杭杂记》:文及翁登第后,期集游西湖,一同年戏之曰:“西蜀有此景否?”及翁即席赋《贺新郎》云:“一勺西湖水。渡江来、百年歌舞,百年酣醉。回首洛阳花世界,烟渺黍离之地。更不复、新亭堕泪。簇拥红妆摇画舫,问中流、击楫何人是。千古恨,几时洗?/馀生空负澄清志。更有谁、磻溪未遇,傅岩未起。国事如今谁倚仗,衣带一江而已。便都道、波神可恃。借问孤山林处士,但掉头、笑指梅花蕊。天下事,可知矣!”
◆成都官妓赵才卿,性慧黠,能词。值帅府作会送都钤,帅令才卿作词,应命立赋《燕归梁》云·“细柳营中有亚夫,华宴簇名姝。雅歌长许佐投壶,无一日、不欢娱。/汉王拓境思名将,捧飞诏欲登途。从前密约尽成虚,空赢得、泪如珠。”帅大赏之,尽以饮器遗之。〈词苑丛谈〉
◆江浙间路歧伶女,有慧黠知文墨,能于席上指物题咏应命辄成者,谓之“合生”。其滑稽含玩讽者,谓之“乔合生”,盖京都遗风也。张安国守临川,王宣子解庐陵郡印,归次抚。安国置酒郡斋,招郡士陈汉卿参会,适散乐一妓言学作诗,汉卿语之曰:“太守呼为五马,今日两使君对席,遂成十马,汝体此意做八句。”妓凝立良久,即高吟曰:“同是天边侍从臣,江头相遇转情亲。莹如临汝无瑕玉,暖作庐陵有脚春。五马今朝成十马,两人前日压千人。便看飞诏催归去,共坐中书秉化钧。”安国为之叹赏竟日,赏以万钱。〈夷坚志〉
《珊瑚钩诗话》:五马之事,不见于《书》,以《诗》言之:“孑孑干旟,在浚之都。素丝组之,良马五之。”《周礼》注云:“州长建旟,太守视之,法御五马。”或云古乘驷马车,至汉,太守出则加一马,《汉官仪》注云。
《许彦周诗话》:五马事无知者,陈正敏云:“孑孑干旟,在浚之都。素丝组之,良马五之。以谓州长建旟作太守事。”又《汉官仪》注:“驷马,加左骖右𬴂,二千石有左骖以为五马。”然前辈杨、刘、李、宋,最好知僻事,岂不知读《汉官仪》注而疑之耶?故俱存之,不敢以为是,以俟后之知者。
◆张才翁风韵不羁,初仕临邛秋官,郡守张公庠待之不厚。会有白鹤之游,郡守率属官同往,才翁不与,乃语官妓杨皎曰:“老子到彼必有诗词,可速寄来!”公庠既到白鹤,便留题云:“初眠官柳未成阴,马上聊为拥鼻吟。远宦情怀销壮志,好花时节负归心。别离长恨人南北,会合休辞酒浅深。欲把春愁闲抖擞,乱山高处一登临。”皎录寄才翁。才翁增减作《雨中花》云:“万缕青青,初眠官柳,向人犹未成阴。据雕鞍马上,拥鼻微吟。远宦情怀谁问,空嗟壮志销沈。正是好花时节,山城留滞,忍负归心。/别离长恨,飘蓬无定,谁念会合难凭。相聚里,休辞金盏,酒浅还深。欲把春愁抖擞,春愁转更难禁。乱山高处,凭栏垂袖,聊寄登临。”公庠再坐,皎歌于侧,公庠问之,皎前禀曰:“张司理却寄来,令皎歌之,以献台座。”公庠遂青顾才翁尤厚。〈能改斋漫录〉
◆淳祐间,丹阳太守重修多景楼,高宴落成,一时席上皆湖海名流。酒馀,主人命妓持红笺征诸客词,秋田李演广翁词先成,众人惊赏,为之阁笔。〈浩然斋雅谈〉
◆李公山节,汾州人也。端平中,朱湛卢复之使北展觐八陵,引李与王仲偕南。李初任乡郡节制司干官,后任西山倅。时正倅陈三屿松龙会僚属于多景楼,赏杨妃菊,令诸妓各持纸笔,侍众官请诗。李自江下后至,酒一行,起,背手数步吟云:“命委马嵬坡畔泥,惊魂飞上傲霜枝。西风落日东篱下,薄幸三郎知不知!”辞至精切,或至阁笔。〈山房随笔〉
◆范右丞彜叟居许,太守韩持国秋日于郡圃会景亭置宴张乐,会诸郡公。程正叔及右丞以故不至,持国以诗寄云:“曲肱饮水[《南阳集》作“闭门读易”]程夫子,燕坐焚香〈作“隐几烧香”〉范使君。顾我未能忘旧〈作“外”〉乐,绿樽红妓对西曛。”〈过庭录〉
《清波杂志》:韩黄门持国典藩觞客,早食则懔然谈经史节义,及政事设施。晚集则命妓劝饮,尽欢而罢。虽簿尉小官,悉令登车上马而去。
◆陆放翁闲居三山日,方务德帅绍兴,携妓访之。公有词云:“三山山下闲居士,巾履萧然。小醉闲眠,风引飞花落钓船。”此词不载于集。〈耆旧续闻〉
◆侍读刘原父敞守维扬,宋景文赴寿春,道出治下。原父为具以待,又为《踏莎行》词以侑欢:“南山宾客东山妓”本乐天诗,宋即席为《浪淘沙》词以别原父。〈能改斋漫录〉
《词综补遗》:刘原父《踏莎行》词,其后半阕云:“桃叶新声,榴花美味。南山宾客东山妓。利名不肯放人间,忙中偷取工夫醉。”
◆黄叔旸云:孙巨源于元丰间为翰苑,与李端愿太尉往来尤数。会一日锁院,宣召者至,其家则出数十辈踪迹,得之于李氏。时李新纳妾能琵琶,公饮不肯去,而迫于宣命入院,几二鼓矣。遂草三制罢,复作《菩萨鬘》以记恨,迟明遣以示李。词云:“楼头尚有三通鼓,何须抵死催人去?上马苦匆匆,琵琶曲未终。/回头凝望处,那更廉纤雨。漫道玉为堂,玉堂今夜长”。〈词综〉
《唐宋诗醇》:苏轼和王晋卿诗后注:刘克庄《西园雅集图跋》曰:“本朝戚畹,惟孝端愿、王晋卿二驸马好文喜士,世传孙巨源‘三通鼓’、眉山公‘金钗坠’之词,想见一时风流酝藉。未几乌台鞫诗案,宾主俱谪。”
《淳熙玉堂杂记》:凡镇院,御药、监门、中官各一员,御药留宿其厅,〈锁赦或先去,恐是大礼别有职事〉昧爽再相见。以小字制书本授之。送至中门,先启钥,入内即复扃院,俟朝退宣麻讫,学士乃得归。
《春明退朝录》:京师街衢置鼓于小楼之上,以警昏晓。太宗时,命张公洎制坊名,列牌于楼上,按唐马周始建置冬冬鼓,惟两京有之。后北都亦有冬冬鼓,是则京都之制也。二纪以来,不闻街鼓声,金吾之职废矣。
◆芸叟迁流远谪,历时三,涉水六,过州十有五。自汴抵郴,所至流连。南京孙莘老、扬州孔周翰、泗州蒋颖叔、江宁王介甫、黄州苏子瞻、衡州刘贡父皆相遇焉。谈诗觅胜,无复行役之劳。未离江宁日,因送人入京,及同士子数辈饮饯,游清凉寺。抵暮回,属营妓数人,同舟宛转,趣赏心亭,未至,闻亭上有散乐声,逼而询之,乃府公讶妓籍疏索,俾申刻集之。既见共载,野服披猖,但一笑而止。今日放臣逐客容如是乎?一段胜概,宜入画图。府公,陈和叔也。〈清波杂志〉
◆文潞公守洛,富郑公致政,温公宫祠,范蜀公自许下来,同过郡会,出四玉杯劝酒,官妓不谨,碎其一。潞公将治之,温公请书牍尾云:“玉爵弗挥,典礼虽闻于往记;彩云易散,过差可恕于斯人。”潞公大笑,乃释之。〈东皋杂录〉
《许彦周诗话》:人传温公家有一琉璃盏,为官奴所碎。洛尹怒,令纠录听温公区处,公判云云。
《清波杂志》:唐裴行俭破外国,得玛瑙盘,广三尺。出以示诸将,为军吏捧盘升阶,跌而碎之,叩头流血请罪。行俭笑曰:“尔何罪!”国朝韩魏公得二玉杯、玉盘,觞客次,籍以锦置于案,为执事者触案碎于地,非但一时略不变色,竟无追惜之意。
◆“去年今日,从驾游西苑。彩仗压金坡,看水戏、鱼龙曼衍。宝津南殿,宴坐近天颜。金杯酒,君王劝。头上宫花颤。/六军锦绣,万骑穿杨箭。日暮翠华归,拥钧天、笙歌一片。如今关外,千里未归人,前山雨,西楼晚。望断君王眼。”此陈济翁《蓦山溪》词也。舍人张孝祥知潭州,因宴客,妓有韵此者,至“金杯酒,君王劝。头上宫花颤”,其首自为之摇动者数四,坐客忍笑。指目者甚众,而张竟不螬也。〈能改斋漫录〉
◆山谷《次韵周德夫经行不相见之》诗云:“高会无吏讥,琵琶二十四。”注:前有诗题庐陵郡宴寄郡僚,云“今夕传杯定何处,应无二十四琵琶”。当是言吉州官妓琵琶之数,如东坡云“琵琶一抹四十弦”也。〈山谷诗外集注〉
◆山谷先生弟黄元明,宰庐陵,赴郡会。座中巾带偶脱,太守谕令妓缀之。既毕,俾元明撰词,云:“画堂银烛明如昼。见林宗、巾垫羞蓬首。针插花枝,线赊罗袖。须臾两带还依旧。/劝君倒戴休令后,也不须、更漉渊明酒。宝箧深藏,浓香熏透。为经十指如葱手。”〈词苑丛谈〉
《复斋漫录》:自贺方回为《青玉案》词,山谷尤爱之,故作小诗以纪之。及谪宜州,山谷兄元明和以送之。
案:《词综补遗》黄大临字元明,山谷兄。因见《复斋漫录》此则亦云山谷兄,特附录之。《词苑丛谈》作山谷弟误。〇又案:《宋稗类钞》载此则,词名《七娘子》:“如昼”作“明如昼”,多一字。
◆东坡《百步洪二首并叙》云:“王定国访余于彭城,一日棹小舟,与颜长道携盼、英、卿三子游泗水。北上圣女山,南下百步洪,吹笛饮酒,乘月而归。余时以事不得往,夜著羽衣,伫立于黄楼上,相视而笑,以为李太白死,世间无此乐三百馀年矣。定国既去逾月,复与参寥师放舟洪下,追怀曩游,已为陈迹,喟然而叹。故作二诗,一以遗参寥,一以寄定国,且示颜长道、舒尧文邀同赋云。”第二诗有“轻舟弄水买一笑,醉中荡浆肩相摩。不学长安闾里侠,貂裘夜走胭脂坡”、“归来笛声满山谷,明月正照金叵罗”等句。〈东坡全集〉
案:英、盼,即张英英、马盼盼也,详《感戚》门后山《寄晁大夫》诗。所谓卿者,不知姓名,俟考。
◆轼先与将官雷胜并同官寄居等十一人,出猎作诗各一首,计十首。后批:“请王定国转示晋卿,都尉当输我一筹也。”王诜字晋卿。诜令书表司张遵寄轼诗十一首,并后序云:“子瞻所寄新诗,并会猎事迹,夸示一时之乐。余因回示报乐,侍寝清歌者云英等凡十有一人,辄效子瞻十家之诗,各以其名制词一篇,寄子瞻。不知却复输此一筹否?”其意说富贵作乐即无讥讽。上件诗,不系册子内。〈眉山诗案广证〉
东坡镇钱塘,无日不在西湖。尝携妓谒大通,禅师愠形于色。东坡作长短句,令妓歌之曰:“师唱谁家曲,宗风嗣阿谁?借君拍板与门捶,我也逢场作戏、莫相疑。溪女方偷眼,山僧莫皱眉。却嫌弥勒下生迟,不见阿婆三五、少年时。”时有僧仲殊在苏州,闻而和之曰:“解舞《清平乐》,如今说向谁?红炉片雪上钳锤,打就金毛狮子、也堪疑。木女明开眼,泥人暗皱眉。蟠桃已是著花迟,不向东风一笑、待何时。”〈冷斋夜话〉
《西湖游览志馀》:大通禅师操律高洁,人非斋沐不敢登堂。东坡一日携妙妓谒之,大通愠形于色。公乃作《南歌子》词,即令妙妓歌之,大通亦为解颐。公曰:“今日参破老禅矣!”案:此则即《冷斋夜话》上载事,所述稍异耳。
《尧山堂外纪》:仲殊,名挥,姓张氏。安州进士,弃家为僧,居杭州吴山宝月寺。能诗,与东坡为方外交。明圣湖观仲殊嗜蜜,思聪嗜琴,东坡诗“只有琴聪与蜜殊”是也。
东坡有歌舞妓数人,每留宾客饮酒,必云:“有数个搽粉虞侯,欲出来祗应也。”〈轩渠录〉
◆姚舜明庭辉知杭州,有老姥自言故娼也,及事东坡先生。云:公春时每遇休暇,必约客湖上,早食于山水佳处。饭毕,每客一舟,令队长一人,各领数妓,任其所适。晡后,鸣锣以集之,复会望湖楼或竹阁之类,极欢而罢。至一二鼓,夜市犹未散,列烛以归城中,士女云集,夹道以观千骑之还,实一时之盛事也。〈挥麈录〉
乐天《九日思杭州》云:“笙歌委曲声延耳,金翠动摇光照身。”子瞻有《怀钱塘》云:“剩看新翻眉倒晕,未应泣别脸销红。”黎元耆旧何遽忘之耶?徐考其集,白《送姚杭州赴任因思旧游》云:“闾里固宜勤抚恤,楼台亦要数跻攀。”苏亦云:“细雨晴时一百六,画船鼍鼓莫违民。”是未尝无意于民庶也。然白又有“故妓数人凭问讯,新诗两首倩流传”。坡又云:“休惊岁岁年年貌,且对朝朝暮暮人。”大抵淫乐之语多于抚养之语耳。夫子称未见好德如好色,而伤之曰已矣乎。二公未能免俗,馀人不必言。〈碧溪诗话〉
《容斋三笔》:苏公谪居黄州,始自称东坡居士。详考其意,盖专慕白乐天而然。白公有《东坡种花》二诗,又有《步东坡》诗,又有《别东坡花树》诗,皆为忠州刺史时所作也。苏公在黄,正与白公忠州相似。因忆苏诗,如《赠写真李道士》云:“他时要指集贤人,知是香山老居士。”又《赠善相程杰》云:“我是乐天君记取,华颠赏遍洛阳春。”《送程懿叔》云:“我甚似乐天,但无素与蛮。”《入侍迩英》云:“定是香山老居士,世缘终浅道缘深。”《去杭州》诗云:“出处依稀似乐天,敢将衰朽较前贤。”序曰:“平生自觉出处老少粗似乐天。”则公之所仰慕者,不止一再言之。非东坡之名偶尔暗合也。
《王直方诗话》:东坡平日最爱乐天之为人,而东坡在钱塘与乐天所留岁月略相似。其诗云“在郡依前六百日”者是也。
蝶访案:《冷斋夜话》、《挥麈录》、《巩溪诗话》,所述东坡在杭事迹,其游宴亦与乐天相似;而《中吴纪闻》所载一条,则有可疑者。《纪闻》称白乐天为郡时,尝携容满、蝉态等十妓夜游西武丘寺,尝赋纪游诗,可见当时郡政多暇而吏议甚宽,使在今日,必以罪去矣。据此,则东坡何以纵游若是?且不仅在杭为然,未闻干吏议也。他如监司郡守宴乐率用妓乐,虽亦有遭黜责者,究不多见。《东轩笔录》谓熙宁新法行,督责监司尤切,两浙路张靓等,因阅兵赴妓筵侵夜,皆黜责。考东坡之守杭,即以沮止新法而被出,当督责严切之时,坡公犹恣意游宴,此又余之所不解也。总之,士大夫与人家国事,无论吏议宽严,终当力戒逸豫耳。
蝶访曰:耽酒淫湎,以夜继昼,女乐娼优,纵逸无度,此丑女无盐之奏对宣王而指为怠也。则凡有官守者,顾可般乐怠傲恣纵若斯乎?当时吏议之宽与严,更有不必论者,惟当奉公守法,尽其在我而已。胡太初《昼帘绪论》一则,特录于后:
《昼帘绪论·远嫌篇》曰:“且节序宴会所不可废,自聚集娼妓出入宅堂,其间子弟馆客相见既密,戏谑宁无?贤者固不为是,然瓜田李下,宁免相疑?一语乖邪,便辄传播,万口喧籍,动生风波。而非亵之谤兴矣。其甚者多买姬妾,却令妓女之精于乐艺者教习歌舞,出入无间,笑语无时,岂惟管弦之声转彻于街坊,抑亦淫辟之语浸入于闺阃。情好稠密,事体叵量,纵能洁身,其他尤有难于防闲检柅者,令亦何利而为此举哉?愚谓燕会之时,非得台旨,妓女不许辄入宅堂。若旬休公暇,欲与寮采士友会聚,只为文字清谈,彼当不以我为简也。”
案:宋胡太初《昼帘绪论》十有五篇,自序云:“因外舅通直,天材家学,见称于时。试邑香溪,将有行也,规规问政、特冥搜畴昔鲤庭所亲见、所习闻者,条分而著于篇也。”观其所论,证以集中分类所载,实中当时流弊,可谓法语之言,岂惟作宰者宜懔懔哉!
纰缪
编辑◆周邦彦在李师师家,闻道君至,遂匿床下。道君自携新橙一颗,云是江南初进,遂与师师谑语。邦彦悉闻之,隐括成《少年游》云:“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锦幄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笙。/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一作自〉是少人行。”师师因歌此词,道君问谁作,师师以直对。道君大怒,因加邦彦迁谪,押出国门。越一二日,道君复幸师师家,不遇。至更初,师师归,愁眉泪眼,憔悴可掬。道君问故,师师奏言:“邦彦得罪去国,略致一杯相别,不知得官家来。”道君问:“曾有词否?”李云:“有《兰陵王》词。”道君云:“唱一遍看。”李因奉旨歌云:“柳阴直。烟里丝丝弄碧。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倦客。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柔条过千尺。/闭寻旧踪迹。又酒趁哀弦,灯映离席。[《清真集》映作照]梨花榆火催寒食。愁一箭风快,半篙波暖,回头迢递便数驿。望入在天北。/凄恻。恨堆积。渐别浦萦回,津堠岑寂,斜阳冉冉春无极。记月榭携手,露桥闻笛。沈〈沈作追〉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道君大喜,复召邦彦为大晟乐正。〈词苑丛谈〉
《浩然斋雅谈》:宣和中,李师师以能歌舞称。时周邦彦为太学生,每游其家。一夕,值祐陵临幸,仓卒隐去,既而赋小词,所谓“并刀如水,吴盐胜雪”者,盖纪此夕事也。未几,李被宣唤,遂歌于上前,问谁所为,则以邦彦对。于是遂与解褐,自此通显。既而朝廷赐酺,师师又歌《大酺》、《六丑》二解,上顾教坊使袁绹问,绹曰:“此起居舍人新知潞州周邦彦作也。”问《六丑》之义,莫能对。急召邦彦问之,对曰:‘此犯六调,皆声之美者,然绝难歌。昔高阳氏有子六人,才而丑,故以比之。”上喜,意将留行,且以近者祥瑞沓至,将使播之乐府。命蔡元长微叩之,邦彦云:“某老矣,颇悔少作。”会起居郎张果与之不咸,廉知邦彦尝于亲王席上作小词赠舞鬟,云:“歌席上,无赖是横渡。宝髻玲珑欹玉燕,绣巾乘腻掩香罗。何况会婆娑。/无个事,因甚敛双蛾。浅淡梳妆疑是画,惺松言语胜闻歌。好处是情多。”为蔡道其事,上知之,由是得罪。李师师后入禁中,封瀛国夫人。朱希真有诗云:“解唱《阳关》别谓声,前朝惟有李夫人。”即谓师师也。〈案:此则与《词苑丛谈》互异。〉
《玉海》:崇宁初,议大乐。四年八月二十七日,赐名“大晟”,置府建官隶礼部,以大司乐、典乐为长贰,次曰大乐令、主簿、协律郎,工有乐正至舞师。
《乐府指迷》:周邦彦诸入移宫换羽,为三犯四犯之曲。案:张叔夏炎《词源》上下二卷,陈氏《秘笈》割去上卷,以下卷并入陆辅之《词旨》,改称《乐府指迷》,不知沈伯时义父另有其书。
◆宣和五年七夕,道君宿李师师家,临别约再会,乃解龙凤鲛绡直系为信。都巡官贾奕,师师结发之情也,深妒其事,题《南乡子》词云:“闲步小楼前,见个佳人貌似仙。暗想圣情浑似梦,追欢。执手兰房恣意眠。/一夜说盟言,满掬沈檀喷瑞烟。报道早朝归去晚,回銮。留下鲛绡当宿钱。”〈宣和遗事〉
史梦兰《全史宫词》咏其事云:“翠华深夜访娇娆,恰值银河驾鹊桥。离别漫添牛女恨,君思有约在鲛绡。”
《宋史·曾辅传》:政和后,多微行,置行幸局。局中以帝出日谓之有排当。〇史梦兰《全史宫词》云:“游宴遍开行幸局,连宵排当在谁家?”即咏此也。
《宫闺小名录》:李师师,汴京妓,有侠气,号“飞将军”,道君幸之。
◆宣和间,林灵素希世宠幸,数召入禁中,赐坐便殿。一日,灵素倏起趋阶下曰:“九华安妃且至,玉清上真也。”有顷果中宫至,灵素再拜殿下。继又曰:“神霄某夫人来。”已而果有贵嫔继至者。灵素曰:“在仙班中,与臣等列,礼不当拜。”长揖而坐。俄忽愕视唶曰:“此间何乃有妖魅气耶?”时露台妓李师师者出入宫禁,言讫而师师至。灵素怒目攘袂,起取御炉火箸,逐而击之。内侍救护得免。灵素曰:“若杀此人,其尸无狐尾者,臣甘罔上之诛。”上笑而不从。〈睽车志〉
《贵耳录》:道君北狩,更有《李师师小传》。
《读书敏求记》:《牵师师小传》一卷,临安刊于榷场中。
《板桥杂记》:昔宋徽宗在五国城,犹为李师师立传,盖恐佳人之湮没不传,作此情痴狡狯耳。
《山堂肆考》:宋道君北狩至五国城,衣上见虱,呼为琵琶虫,以其形似琵琶也。
《啸亭杂录》:五国城,今在伯都纳地方。乾隆中,副都统绰克托筑城,掘得宋徽宗所画鹰轴,用紫檀匣盛瘗,千馀年墨迹如新。又获古瓷器数千件。因得碑碣录徽宗晚年日记,尚可得其崖略,云于天会十三年寄迹于此,业经数载。始知金时所谓五国城,即此地矣。
◆近世敢言之士,虽间有之,然能始终一节、明目张胆言人主所难者,绝无而仅有,曰温陵洪公天锡君畴一人而已。宝祐乙卯元正,以公为御史。公来自孤远,时莫知为何如人,首疏以“正心格君”为说,且曰:“臣职在宪府,不惟不能奉承大臣风旨,亦不敢奉承陛下风旨。”固已耸动听闻矣。次月囊封言:“古今为天下患者三:宦官也,外戚也,小人也。谨按内侍省东头供奉官干办内东门司董宋臣,宦寺之贪黠者也。并缘造寺豪夺民田,密召娼优入亵清禁,〈先是正月内呼营妓数辈入内祗应〉搂揽番商大开贿赂。不斥宋臣,必为圣德之累。”〈齐东野语〉
宝祐三年春正月己未,迅雷。起居郎牟子才疏言:“元夜张灯侈靡,娼优下贱,奇技献笑,媟污清禁,上累圣德。今因震霆示威,臣愿圣明觉悟,天意可回。”帝纳其言。〈宋史〉
《宋史新编》:理宗在位久,董宋臣、卢允升作芙蓉阁、香兰亭,宫中进娼优傀儡,以奉帝游宴。
《经济类编》:董宋臣逢迎上意,宫中进娼优傀儡诸戏,以奉帝为娱乐。
《宋季三朝政要》:御史洪天锡劾内官卢允升、董宋臣,疏不行而去国。巨珰董宋臣,逢迎上意,起梅堂芙蓉阁,豪夺民田,引倡优入宫,招权纳贿,无所不至。人以董阎罗目之。〇理宗端平初,厉精为治,信向真、魏,号端平为元祐。在位久,嬖宠浸盛,宫中排当频数,倡伎傀儡得入应奉,端平之政衰矣。
《宋史纪事本末》:似道既相,引荐奔竞之士,又引外戚子弟为监司郡守,进娼优奉帝为游宴。台臣有谏者,宣谕使裁去,谓之节帖。
《东城杂记》:理宗癸丑元夕,上呼妓入禁中。有唐安安者,歌色绝伦,帝爱幸之。侍郎牟子才谏曰:“此皆董宋臣辈坏陛下素履。”
《武林旧事》:歌馆近世目击者,惟唐安安最号富盛:凡酒器、沙锣、冰盆、火箱、妆合之类,悉以金银为之,帐幔、茵褥,多用锦绮;器玩、珍奇,他物称是。
《云麓漫钞》:今人呼洗为“沙锣”,又曰“厮锣”。国朝赐契丹、西夏使人,皆用此语。究其说,军行不暇持洗,以锣代之,书传目养马为厮,以所执之锣为洗,曰“厮锣”。军中以锣为洗,正如秦汉用刁斗可以警夜,又可以炊饭,取其便耳。
《康熙字典》:《南宋市肆记》亦言酒器沙锣,盖水盆以金银为之,如今之铜面盆。沙、厮、{金厮},皆{金沙}音相近。《两般秋雨庵随笔》:《宣和遗事》载徽宗幸李师师家,师师,妓名也。又理宗于元夕召妓唐安安入禁中,见《东城杂记》。孙祖荒淫,后先一辙,欲不亡得乎?
《宋史》谓徽宗君臣逸豫,相为诞谩,怠弃国政,日行无稽。自古人君玩物而丧志,纵欲而败度,鲜不亡者。徽宗甚焉,故特著以为戒。
《宋史》谓理宗中年嗜欲既多,怠于政事,权移奸臣。经筵性命之讲,徒资虚谈,固无益也。
蝶访曰:人君耽娱佚之乐,起骄怠之志,倦勘废政,乱是用长;女谒干乎王度,奸微窃乎事权,帑藏以淫费而耗竭,赏刑以私昵而谬乱。召祸当日,垂鉴后人,良可哀也。
◆绍熙四年,帝以疾不朝重华宫。陈源与内侍杨舜卿、林亿年数有闲言。宁宗即位,命三人俱事光宗于泰安宫。御史章颖论其离间君亲,乞行诛窜,以慰寿皇生天之灵。诏罢源等官。其后,源等卒听自便。亿年养娼女以别业,源在贬所与妓滥,俱以淫媟闻。人疑其非宦者云。〈宋史〉
《齐东野语》:思陵朝掖庭有菊夫人者,善歌舞,妙音律,为仙韶院之冠,宫中号为“菊部头”。然颇以不获际幸为恨,既而称疾告归。宦者陈源以厚礼聘,归蓄于西湖之适安园。一日,德寿按《梁州曲》舞,屡不称旨。提举官关礼,知上意不乐,因从容奏曰:“此事非菊部头不可。”上遂令宣唤。于是再入九禁,陈遂感怅成疾。有某士者颇知其事,演而为曲,名曰《菊花新》以献之。陈大喜,酬以田宅金帛甚厚。其谱则教坊都管王公谨所度也。陈每闻歌咏,泪下不胜情,未几物故。
◆贾似道,字师宪,台州人,制置使涉之子也。少落魄为游博,不事操行,以父荫补嘉兴司仓。会其姊入宫,有宠于理宗为贵妃,遂召赴廷对,擢太常丞军器监。益恃宠不检,日游诸妓家,至夜,即宴游湖上不反。理宗尝夜凭高望西湖中灯火异常时,语左右曰:“此必似道也。”明日询之,果然。〇时襄阳围已急,似道日坐葛岭,起楼阁亭榭,取宫人娼尼有美色者为妾,日淫乐其中。惟故博徒日至纵博,人无敢窥其第。其妾有兄立府门若将入者,似道见之,缚投火中。尝与群妾踞地斗蟋蟀,所狎客入,戏之曰:“此军国重事也。”〈宋史〉
《宋季三朝政要》:贾似道占湖山之胜,作半阔堂,延羽流,塑己象其中。内殖贷利,蛊声色,宠妾叶氏本淑妃阁宫人,潘氏、倪氏妓也,取而有之。
《三朝野史》:贾似道阃才有馀,相才不足。又云以元老之尊眉,与贱娼潘称心亵狎。
《东城杂记》:妓潘称心,为贾秋壑所狎。
《蟋蟀经》三卷,相传贾秋壑著,词颇雅驯,有“更筹帷幄,选将登场”诸语。
《随隐漫录》:襄樊之围,食子爨骸。权奸方怙权妒贤,沈溺声色,论功周召,粉饰太平。杨佥判《一翦梅》词有“朱门日日买朱娥,军事如何,民事如何”句。
《西湖游览志馀》:张淑芳,西湖樵家女。理宗选妃日,贾似道匿以为己妾,即德祐太学生《百字令》中所指“新塘杨柳”也。有无名氏题壁曰:“山上楼台湖上船,平章醉后懒朝天。羽书莫报樊城急,新得蛾眉正少年。”淑芳亦知必败,营别业以遁迹焉。木棉之后,自度为尼,结庵九溪,栽花种竹以老,罕有知者。传有《更漏子》词。
《湖海新闻》:德祐太学生作《百字令》云:“半堤花雨,对芳辰消遣,无奈情绪。春色尚堪描画在,万紫千红尘土。鹃促归期,莺收佞舌,燕作留人语。绕栏红药,韶华留此孤主。/真个恨杀东风,几番过了,不似今番更苦。乐事赏心磨灭尽,忽见飞书传羽。湖水湖烟,峰南峰北,总是堪伤处。新塘杨柳,小腰犹自歌舞。”“东风”谓贾似道也:“新塘杨柳,小腰犹自歌舞”谓贾妾。
《三台词录》:张淑劳《更漏子》词云:“墨痕香,红蜡泪,点点愁人离思。桐叶落,蓼花残,雁声天外寒。/五云岭,九溪坞,待到秋来更苦。风淅淅,水淙淙,不教蓬径通。”
◆孙沔,字元规,越州会稽人。谏官吴及、御史沈起奏沔淫纵无检,守杭及并所为不法,乃徙寿州。诏按其迹,而使者奏沔在处州时,于游人中见“白牡丹”者,遂诱与奸。沔喜宴游女色,故中间坐废。妻边氏悍妒,亦为一时所传。〈宋史〉
◆向拱,字星民,怀州河内人。拱尹河南十馀年,专治园林第舍,好声妓纵酒为乐。府政废弛,群盗昼劫。太祖闻之怒,移镇安州。〈宋史〉
案:《宋史》谓向拱旧臣功高,故犹移镇,然究非是也。
◆刘过,字改之,吉州太和人也。性疏豪好施。辛稼轩客之。稼轩帅淮时,改之以母病告归,囊橐萧然。是夕,稼轩与改之微服纵登娼楼,适一都吏命乐饮酒,不知为稼轩也,命左右逐之。二公大笑而归,即以为有机密文书唤某都吏,其夜不至。稼轩欲籍其产而流之。言者数十,皆不能解。遂以五千缗为改之母寿,请言于稼轩。稼轩曰:“未也!”令倍之,都吏如数增为万缗。稼轩为买舟于岸,举万缗于舟中,戒曰:“可即行,无如常日轻用也。”改之又号龙渊。太和,邑称也。〈江湖纪闻〉
《瀛奎律髓》方回书戴石屏诗卷后:“嘉定以来,乃有诗人为谒客者,龙州刘过改之之徒,指不胜屈。石屏亦其一也。相率成风,至不务举子业,干求一二要路之书为介,谓之阔匾。往往雌黄士大夫,口吻可畏,至于望门倒屣。石屏为人则否,于广座中口不谈世事,搢绅多之。”
《赤城诗集》,王居安《赠刘改之》诗有“名满江湖刘改之,半生穷困只吟诗”之句。
蝶访曰:姑容墨吏,自以为阴功,而穷民之卖儿贴妇,皆未一思,此特为博长厚名者言耳。至竭巨蠹之私囊,充谒客之行橐,吏罪以重赇邀免,此后之枉法营私为民间害,更有不堪设想者矣。
◆晏丞相殊知南京,王琪、张亢为幕客。泛舟湖中,以诸妓随。晏公把舵,王、张操篙。琪是南人,知行舟次第,至桥下,故使船触柱而横,厉声曰:“晏梢使舵不正也!”见孔平仲《谈苑》。《语林》记之,茅顺甫云:“晏同叔亦如是诞耶。”〈黄奶馀话〉
《归田录》:晏元献公以文章名誉,少年居富贵,性豪俊,所至延宾客,一时名士多出其门。罢枢密副使为南京留守时,年三十八。幕下王琪、张亢,最为上客。亢体肥大,琪目为牛。琪瘦骨立,亢目为猴。二人以此自相讥诮。琪尝嘲亢曰:“张亢触墙成八字。”亢应声曰:“王琪望月叫三更。”一坐为之大笑。
◆秦太师娶王禹玉孙女,故诸王皆用事。有王子溶者,为浙东仓司官属,郡宴必与提举者同席,陵忽玩戏,无所不至。提举者事之反若官属。已而又知吴县,尤放肆。郡守宴客方就席,子溶遣县吏呼妓乐,伶人即皆驰往,无敢留者。上元,吴县放灯,召太守为客,郡治乃无一人。又尝夜半遣厅吏叩府门,言知县传语必面见。守醉中狼狈揽衣,秉烛出问之,乃曰:“知县酒渴,闻有咸齑,欲觅一瓯。”其陵侮如此,守遣人遗之,不敢较也。〈老学庵笔记〉
◆强渊明帅长安,求辞蔡京,京曰:“公至彼,且吃冷茶。”盖谓长安妓籍步武小,行迟,所度茶必冷也。初不晓所以,后叩习彼风物者,方知之。煇曾以此说,叩于宣和故老,答曰:“虽当时语言,非国论所宜。”〈清波杂志〉
◆《顺庵乐府》五卷,康与之伯可撰,父倬惟章诡诞不检,事见《挥麈录》。与之又甚焉,尝挟吴下妓赵芷以遁。与苏师德仁仲有隙,遂兴苏玭训直之狱。玭,仁仲之子,而常同子正之婿也。与之受知于子正,一朝背之,士论不齿。周南仲尝为作传,道其实如此。世所传康伯可词,鄙亵之甚。此集颇多佳语,陶定安世为之序。王性之、苏养直皆称之,而其人不自爱如此,不足道也。〈直斋书录解题〉
◆萧贯,字贯之,俊迈能文,尚气概。举进士甲科,为大理评事,通判安、宿二州,累迁尚书刑部员外郎。坐前使江东不察所部吏受赇,降知饶州。有抚州司法参军孙齐者,初以明法得官,以其妻杜氏留里中,而绐娶周氏入蜀。后周欲诉于官,齐断发誓出杜氏。久之,又纳娼陈氏,挈周所生子之抚州。未逾月,周氏至,齐摔置庑下,出伪券曰:“若佣婢也!敢尔耶!”乃杀其所生子。周诉于州及转运使,皆不受。人或告之曰:“得知饶州萧使君者诉之,事当白矣。”周以布衣书姓名,乞食道上,驰告贯。抚非所部,而贯特为治之。更赦,犹编管齐濠州。贯临事敢为,不茍合于时。初感疾,梦绿衣中人召至帝所,赋《禁中晓寒歌》,词语清丽。人以比唐李贺。〈宋史〉
蝶访曰:忍心害理,罪莫斯甚,孙齐所为,令人发指,孽由自作,难邀宽典也。
◆章子厚作宰相日,齐州奏孙耿镇监镇武巨私官奴,乃本镇富民所蓄也。一夕诣官奴,为富民结客殴之,伤重垂尽而逸,且阴遣人诉于州。州奏监罪,请置于法。子厚为请,富民诛于镇市中,监官放罪还任。〈默记〉
◆湖州吴秀才女,慧而能诗词,貌美家贫,为富民子所据,或投牒诉其奸淫。王龟龄为太守,逮系司理狱,既伏罪,且受徒刑。郡僚相与诣理院观之,仍具酒引使至席,风格倾一座。遂命脱枷侍饮,谕之曰:“知汝能长短句,宜以一章自咏,当宛转白待制,为汝解脱。不然危矣。”女即请题,时冬末雪消,春日且至,命道此景。作《长相思令》,捉笔立成。曰:“烟霏霏,雨霏霏。雪向梅花枝上堆,春从何处回?/醉眼开,睡眼开。疏影横斜安在哉,从教塞管催。”诸客叹赏,为之尽饮。明日以告王公,言其冤。王诚正,不疑人欺,亟使释放。其后无人肯礼娶,周介卿石之子买为妾,名曰淑姬。王三恕时为司户摄理,正治此狱,小词藏其处。〈夷坚志〉
蝶访曰:是非倒置,紊乱常刑,律以悖礼,伤教之罪犹轻。
◆秦九韶,字道古,秦凤间人。年十八,在乡里为义兵首,豪宕不羁,尝随其父守郡。父方宴宾客,忽有弹丸出其父后,众宾骇愕,莫知其由。顷加物色,乃九韶与一妓狎,时亦抵筵,此弹之所以来也。〈癸辛杂识〉
◆群赴郡宴,甲年少,勇于见色。甫就席,乙以服辞,乃命撤乐。劝酬次,甲尤乙曰:“败一席之欢者尔也!真所谓不自殒灭、祸延过客也!”宾主为之哄堂。五十年前,服亲丧终制不觞客人,亦不敢招致亲旧。欲相款,必就寺观具素馔,仍不置酒。时谓当然,不以为异。〈清波杂志〉
《铁围山丛谈》:宣和后,起复者虽在家,奉其几筵如故,至接宾客宴亲旧,盖与常人无异,礼义于是扫地。李丞相士美邦彦,由起复中拜相。鲁公时复入政府,吾得出入禁闼。一日遣邀吾,吾已诺之矣。适访其亲密李公弼孺者,乃是置酒,出家妓作优戏以见待。吾得此大惧,力辞不去。由是致疑,因以得罪,此亦获戾之一端焉。然实贤者,但必谅吾之狂也。书以著当时之习俗。
《日知录·居丧饮酒》:唐宪宗元和九年,四月癸未,京兆府奏,故法曹陆赓男慎馀与兄博文,居丧华服,过坊市饮酒食肉。诏各决四十,慎馀流循州,博文递归本贯。〈原注《册府元龟》〉十二年四月辛丑,驸马都尉于季友,坐居嫡母丧与进士刘师服宴饮,季友削官爵,笞四十,忠州安置。师服笞四十,配流连州。于𬱖以不能训子削阶。〈原注《旧唐书本纪》〉以礼防民而法行于贵戚,此唐室之所以复振也。
案:《日知录》载居丧饮酒获罪,仅此二则,皆唐室事。想五代至宋,士大夫此礼不讲,刑教久失,上行下效,相习成风。此人心之所以日偷也。
◆周恭叔于酒席间属意一妓,既而密告人曰:“勿令尹彦明知之。”伊川归,和靖偶言及之,伊川曰:“此禽兽不若也,父母遗体以偶贱娼可乎?”〈人谱类记〉
蝶访曰:诱于耳目,不胜血气,舍其良心,而慢其遗体,此逸居无教者触情纵欲,自越乎礼法也。若既畏人知,是知其不可为也,奈何犹为之哉?
◆康待制执权,奉祠寓居永嘉。籍妓中有姓山者,颇慧丽,康时命之侑樽俎。一日,妓之父以事系县中,当坐罪。妓泣涕,历求救于士大夫。康悯之,戏为一绝云:“昔日缇萦亦如许,尽道生男不如女。河阳满县皆春风,忍使梨花偏带雨。”明日,妓诣县投状,乞代父罪,且连此诗于状前。邑宰一见,遂笑而释之。〈庚溪诗话〉
蝶访曰:乡宦邑绅,寓公谒客,于官衙公事请托营求,有干例禁。按此妓之父,以事系县中,既当坐罪,顾以在我徇爱妓之私情,而令人枉大廷之公法,可乎?尝记袁(枚)《随园诗话》,自述其为苏娼金蕊仙、京口娼戴兰,函求孔、章两太守事,书札诗句亦皆载入,殆自诩为风流佳话。以余观之,正与康执权同一纰缪也。
诡谲
编辑◆思陵时,百工技艺咸精其能,故挟技术者率多遇,而亦有命焉。吴郡王益偶致棋客,关西人,精悍短小。王试命与国手敌,俱出其右。王因侍上弈,言之。翌日宣唤,国手夜以大白浮之,出处子极妍靓,曰:“此吾女也,我今用妻尔,但来日于御前饶我第一局,我第二局却又饶尔。我与尔永为翁婿,都在御前。不信吾说,吾岂以女轻许人?”国手实未尝有女,女盖教坊妓也。关西朴而性直,翌日上诏与国手弈,上与王视第一局,关西阳逊国手。上拂衣起,命王且酌酒,曰:“终是外道人,如何敌得国手?”关西才出,知为所卖,郁闷不食而死。〈四朝闻见录〉
◆装局取物,俗语谓之“设法”。王安石新法既行,散青苗钱于设厅,而置酒肆于谯门,民持钱而出者,诱之使饮。[《燕翼贻谋录》“使饮”句下,有“十费二三矣”句]又恐其不顾也,则令妓女坐肆作乐,以蛊惑之。小民无知,争竞斗殴,〈又此句下有“官不能禁”句〉则又差兵校列枷杖以弹压之,名曰“设法卖酒”。此“设法”之名所由始也。呜呼,安石忍人哉!〈北轩笔记〉
《燕翼贻谋录》:太宗之爱民,宁损上以益下。新法惟剥下以奉上,而且诱民为恶,陷民于罪,岂为民父母之意乎?今官卖酒用妓乐如故,无复弹压之制,而“设法”之名不改,州县间无一肯厘正之者,何耶?
《清波杂志》:榷酤创始于汉,至今赖以佐国用。群饮者惟恐其饮不多,而课不羡也。为民之蠹,大戾于古今。祭祀、晏飨、馈遗,非酒不行,田亩种秫,三之一供酿材,曲囊犹不充用。州县刑狱,与夫淫乱杀伤,皆因酒而致,甚至设法集妓女以诱其来,尤为害教。龟山杨中立虽有是说,徒兴叹焉,曾无策以革其弊。
《梦梁录》:自景定以来,诸酒库设法卖酒,官妓及私名妓女数内,拣择上中下者,委有娉婷秀媚,歌喉宛转,道得字真韵正,令人侧耳,听之不厌。官妓如金赛兰、范都宜、唐安安、倪都惜、潘称心、梅丑儿、钱保奴、吕作娘、康三娘、桃师儿、沈三姐等。
《乾淳岁时记》:户部检点所十三酒库,例于四月初开煮,九月初开清。先是提领所呈样品尝,然后迎引至诸所隶官府而散。每库各用疋布书库名,高品以长竿悬之,谓之布牌。以木床铁檠为仙佛鬼神之类,驾空飞动,谓之台阁杂剧。百戏诸艺,各库争谓新好。库妓之铮铮者,皆珠翠盛饰,销金红背,乘绣鞯宝勒骏骑。少年狎客,往往簇饤持杯争劝。马首所经之地,高楼邃阁,绣幕如云,累足骈肩,盖真所谓万人海也。
《梦粱录》:南库,元名升阳宫。煮界库,在社坛南。新界库,在清和坊南酒楼,匾曰‘和乐”。诸库皆有官名角妓设法卖酒,此郡风流才子欲买一笑,则径往库内点花牌,惟意所择。
蝶访曰:利己者必损人,种种机械因是而生,种种冤愆因是而造,甚至流毒四海,遗臭万年,皆此一念为害也。
◆宣和中,吴人沈将仕调官京师,方壮年,携金数万,肆意为欢。适近邸郑、李二生与之游,一饮一食,三子者必参会周旋。且半年,歌楼酒场所之既倦,颇思逍遥野外。一日约偕行,过一池,见数圉人浴马,望三子来,迎喏颇肃。沈惊异,以为非所应得。郑、李曰:“此吾故人王朝议使君之隶也。”去之而行,又数百步,李谓沈曰:“与其信步浪游,泛泛然无所归宿,曷若跨王公之马就谒之乎?王尝为大郡,家资殷富,多姬侍,喜宾客。今老而抱疾,诸姬悉有离心,而防禁苛密,幸吾曹至,必倾倒承迎,一夕之欢可必得,君有意否乎?”郑又侈言动之,沈大喜,即回池边。李唤马,圉人谨奉令,既乘,请所往,曰:“诣汝使君宅。”遂联镳并辔,转两坊曲得大门,门内宅宇华邃。李先入,报曰:“主人闻有客,喜甚,但久病倦懒,不能具冠带,愿许便服相延。”已而主人出,乃一衰翁也。容止固如士大夫,而老态殊甚。揖坐东轩,命设席,杯盘肴馔,咄嗟而办,虽不甚腆饫,皆雅洁适口。小童酌酒过三行,翁忽嗽且喘,喉间痰声如曳锯不可枝梧,起谢曰:“体中不佳,而上客惠顾,弗能尽宾主礼,奈何!顾郑生代居东道,幸随意剧饮。仆姑小歇,煮药并服,少定复出矣。”沈大失望,而兴亦阑矣。散步于外,将舍去,忽闻堂中喧笑掷骰子声,自屏隙窥之,明烛高张,中列巨案,美姬七八人,环立聚博。李迳入,众姬曰:“李秀才,汝又来厮搅!”遂厮其间,且掷且笑。沈神志摇荡,顿足曰:“真神仙境界也,何由使我预此胜会乎?”郑曰:“诸姬皆主翁侍儿,翁方在寝,恐难与接对,非若我曹与之无间也。”沈浼郑曰:“吾随身箧中适有茶券子,善为我辞,倘得一晌乐,愿毕矣。”郑逡巡乃入,睢盱侦伺良久,介沈至局前,众姬咄曰:“何处儿郎,突然到此?”郑曰:“吾友也,知今宵良会,愿拭耳目。”姬曰:“汝得无引狂子来诱我耶!”一姬取酒满酶,沈饮酹无馀。姬诧曰:“俊人也。”戒小鬟伺朝议睡觉,亟报,乃共博。沈志得意逞,每采辄胜,须臾得千缗。诸姬钗珥首饰,为之一空。郑引其肘曰:“可止矣。”沈心不在赌,索酒无算。有一姬最少艾,败最多,愠而起,挟空樽置前曰:“只作孤注一决,此主人物也,幸而胜固善,脱有不如意,明日当遭鞭棰,势不得不然。”同席争劝止,皆不听。沈拈一掷,败焉。倾樽倒物尽,实以金钗珠琲,计共三千缗。沈反其所赢,又探取腰间券,尽赏之。尚有馀镪,方拟再角胜,俄闻朝议大嗽,索唾壶急,诸姬推客出,奔入房。三人趋原饮处,翁使人追谢,约后数日复相过。沈归邸,卧不交睫,鸡鸣而起,欲寻盟再往。再召二子,云已出。候之至午,杳不至,遽走王氏宅,审之,空屋无人。询旁舍居者,云:“素无王朝议者。畴昔之夜,有恶少年数辈,偕平康诸姬,饮博于此耳。”始悟堕奸计,是时囊装垂罄,而郑、李不复再见云。〈汴京勼异记〉
蝶访曰:设机布阱,百怪千奇,然要必投其好而入,网雉者必媒以雉,捕鹿者必囮以鹿,皆投其所好也。甚矣,好色之害人也!
◆富人子张锐,少孤弱。同里车氏,规取其财,乃取锐父弃妾他姓子养之,比长,使自诉,阴赇吏为助。州断使归张氏,锐莫敢辨。既同居逾年,车即导令求析居。陈元瑜徙襄州日,察知,穷治得奸状,黥车窜之。人伏其明。〈宋史〉
《齐东野语》:吴兴富翁莫氏者,暮年忽有婢作娠。翁惧其妪妒,且以年迈,惭其子妇若孙,亟遣嫁之。已而得男,翁岁时给钱米缯絮不绝。其夫以鬻粉羹为业,子稍长,令羹于市。且十许岁,莫翁告殂。里巷群不逞,遂指为奇货,悉造婢家唁之。婢方哭,则谓之曰:“汝富贵至矣,何以哭为?”问其说,乃曰:“汝之子,莫氏也。其家田园屋业,汝子皆有分,盍归取之,不听则讼之可也!”其夫妇皆曰:“吾固知之,奈贫无资何?”曰:“我辈当贷汝。”即为作数百千文约,且曰:“我为汝经营,事济则归我。”然实无一钱,止为作衰服被其子,使往,且戒曰:“汝至灵帏,则大恸且拜,拜讫可亟出。人问汝,谨勿应。我辈当伺汝于屋左某家,当即告官可也。”其子谨受教,既入其家,哭且拜。一家骇然辟易。妪骂,欲殴逐之,莫氏长子亟前曰:“不可,是将破吾家!”遂抱持之曰:“汝非花楼桥卖羹之子乎?”曰:“然。”遂引拜其母曰:“此汝母也,吾乃汝长兄也,汝当拜。”又遍指其家人曰:“此为汝长嫂,此为汝次兄若嫂,汝皆当拜。”又指云:“此为汝长侄,此为次侄,汝当受其拜。”既毕告去,曰:“汝,吾弟,当在此执丧,安得去!”即命栉濯,尽去故衣易新衣,使与诸兄弟同寝处。已又呼其所生喻之,以月廪岁衣如翁在日,且戒以非时毋辄至,亦欣然而退。群小方聚委巷茶肆,俟之久不至,既而物色之,乃知已纳,相视大沮,计略不得施。他日,投牒持券,诉其子负贷。郡逮莫妪及其子,问之,遂备陈首尾。太守唐少尉彖(注:别本作“唐少刘掾”)叹服曰:“其子可谓孝义矣!”于是尽以群小置狱,杖脊编置焉。
《袁氏世范·庶孽遗服宜早辨》云:别宅子、遗腹子,宜及早收养教训,免至身后论讼。或已习为愚下之人,方欲归宗,尤难处也。女亦然,或与杂滥之人通私,或婢妾因他事逐出,皆不可不于生前早有辨明,恐身后有求归宗,而暗昧不明,子孙被其害者。
蝶访曰:忍事敌灾星,而莫氏子之智能尤可取。
◆韩彦古,字子师,诡谲任数,处性不常。尹京日,范仲西叔为谏议大夫,阜陵眷之厚,大用有日矣。范素恶韩,将奏黜之,语颇泄。韩窘甚,思所以中之。范门清峻,无间可入,乃以白玉为小合,满贮大北珠,缄封于大合中,厚赂铃下老兵,使因间通之。范大怒,叱使持去。所爱亦在旁,怪其奁大而轻,曰:“此何物也?”试取观之,则见玉合,益怪之。方复取视,玉滑而珠圆,分迸四出,失手堕地。合既碎,益不可收拾。范见而益怒,自起捽妾之冠而气中仆地,竟不起,其无状至此。〈癸辛杂识〉
宋艳卷五
编辑狭邪
编辑◆近有士人,〈不欲书名〉尝于钱塘江涨桥为狭邪之游,作乐府名《玉珑璁》云:“城南路,桥南树。玉帘钩卷香横雾。新相识,旧相识。浅颦低笑,嫩红轻碧。惜,惜,惜!/刘郎去,阮郎住。为云为雨朝还暮。心相忆,空相忆。露荷心性,柳花踪迹。得,得,得!”其后,朝廷收复河南,士人陷而不反。其友〈不欲书名〉作诗寄之,且附以龙涎香。诗云:“江涨桥边花发时,故人曾共著征衣。请君莫唱桥南曲,花已飘零人不归。”士人在河南得诗,酬之云:“记得吴家心字香,玉窗春梦紫罗囊。馀薰未歇人何许,洗破征衣更断肠。”〈能改斋漫录〉
◆余少时戏作《清平乐》曲,赠妓卢姓者,云:“卢家白玉为堂,于飞多少鸳鸯。纵是东墙隔断,莫愁应念王昌。”黄载万亦有《更漏子》曲云:“怜宋玉,许王昌,东西邻短墙。”予每戏谓人曰:“载万似曾经界两家来。”盖宋玉《好色赋》称“东邻之子”,即玉为西邻也,东家王即东邻也,载万用事之工如此。〈碧鸡漫志〉
《颐堂词》,王灼著也。灼字晦叔,其《清平乐》云:“坠红飘絮,收拾春归去。长恨春归无觅处,心事欲谁分付?/卢家小苑回塘,于飞多少鸳鸯。纵使东墙隔断,莫愁应念王昌。”
《词综补遗》:黄大舆,字载万,自称岷山耦耕。爵里未详,《宋诗纪事》云蜀人。
◆张子野咏美人吹笛《醉落魄》,后半阕云:“朱唇浅破樱桃萼。倚楼人在阑干角。夜寒指冷罗衣薄。声入霜林,簌簌惊梅落。”〈张子野词〉
杭妓胡楚、龙靓,皆有诗名。胡云:“不见当时丁令威,年来处处是相思。若将此恨同芳草,却恐青青有尽时。”张子野老于杭,多为官妓作词,而不及靓。靓献诗云:“天与群芳十样葩,独分颜色不堪夸。牡丹芍药人题遍,自分身如鼓子花。”子野于是为作词也。〈后山诗话〉
《张子野词补遗》,《望江南》词(与龙靓)云:“青楼宴,靓女荐瑶杯。一曲白云江月满,际天拖练夜湘来。人物误瑶台。/醺醺酒,拂拂上双腮。媚脸已非朱淡粉,香红全胜雪笼梅。标格外尘埃。”又有《雨中花令》一词,原注赠胡楚草也。
张子野往玉仙观,道中逢谢媚卿,有《谢池春慢》词,其后半阕云:“尘香拂马,逢谢女城南道。秀艳过施粉,多媚生轻笑。斗色鲜衣薄,碾玉双蝉小。欢难遇,舂过了。琵琶流怨,都入相思调。”〈张子野词〉
《复斋漫录》:玉仙观在京城东南宣化门七八里间,仁宗时陈道士所修葺。花木亭台,四时游客不绝,东坡诗所谓“玉仙洪福花如海”是也。
张子野《减字木兰花·咏舞》,一作《赠妓》,词云:“垂螺近额,走上红茵初趁拍。”又晏小山词云“垂螺拂黛青楼女”,又云“双螺未学同心绾,已占歌名”,又云“红窗碧玉新名旧,犹绾双螺。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按“垂螺”、“双螺”,盖宋时角妓未破瓜时发饰之名。〈词苑丛谈〉
◆东坡在黄冈,每用官妓侑觞,群妓持纸乞歌词,不违其意而予之。李琦者[《春渚纪闻》“琦”作“琪”]独未蒙赐,一日有请,坡乘醉书:“东坡五载〈五载作七岁〉黄州住,何事无言赠李琦。”后句未续,移时乃以“却似城南〈城南作西川〉杜工部,海棠虽好不吟诗”足之。奖许乃出诸人右,其人自此声价增重,殆类子美诗中黄四娘也。〈清波杂志〉
《庚溪诗话》:东坡谪居齐安时,以文章游戏三昧。齐安乐籍中李宜者,色艺不下他妓。他妓因宴席中,有得诗曲者。宜以语讷,不能有所请,人皆咎之。坡将移临汝,于饮饯处,宜哀鸣力请。坡半酣,笑谓之曰:“东坡居士文名久,何事无言及李宜?恰似西川杜工部,海棠虽好不吟诗。”蝶访曰:唐崔涯、张祐,题诗娼肆,誉之则车马盈门,毁之则杯盘失措,苏文忠当无取于此。
◆《龙洲词》题云:“安远楼小集,侑觞歌板之姬黄其姓者乞词于龙洲道人,为赋此《唐多令》,同柳阜之、刘去非、石民瞻、周嘉仲、陈孟参、孟客,时八月五日也。”词曰:“芦叶满汀洲,寒沙带浅流。二十年、重过南楼。柳下系船犹未稳,能几日、又中秋。/黄鹤断矶头,故人今在否?旧江山、浑是新愁。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绝妙好词〉
◆连应山文凤,有《赠卖花湖妓》一绝云:“春来不惜买花钱,客醉青楼月在天。欲尽樽前歌舞意,湖头已有早开船。”〈百正集〉
◆李端叔有赠人二小诗云:“通中〈通中,枕名也〉玉冷梦偏长,花影笼阶月浸凉。挽断罗巾留不住,觉来犹有去时香。”一云:“情随榆荚不胜飘,心似杨花暖欲消。拟借琼林大盈库,与君孤注赌妖娆。”盖有所为也。或云是与当涂杨珠者。博者以胜彩累注数者至乘,败者惟有畸零,不累注数,谓之孤注,故端叔戏云。〈墨庄漫录〉
《姑溪词》,李端叔著也。《如梦令》云:“回首芜城旧苑,还是翠深红浅。春色已无多,斜日满帘飞燕。不见,不见,门掩落花庭院。”亦有所为而作。
◆杨冠卿有代人书扇《好事近》二小词。第一阕云:“晚起倦妆梳,斜亸翠鬟云鬓。手撚花枝一笑,问青鸾音信。/绣帘慵卷玉钩垂,风篁奏馀韵。灯花黄昏院落,报雕鞍人近。”〈客亭类稿〉
◆杭之西湖一倅,闲唱少游《满庭芳》,偶然误举一韵云“画角声断斜阳”。妓琴操在侧曰:“画角声断谯门,非斜阳也。”倅因戏之曰:“尔可改韵否?”琴即改作阳字韵,云:“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斜阳。暂停征辔,聊共饮离觞。多少蓬莱旧侣,频回首、烟霭茫茫。孤村里,寒鸦万点,流水绕红墙。/魂伤,当此际,轻分罗带,暗解香囊。漫赢得秦楼,薄幸名狂。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有馀香。伤心处,长城望断,灯火已昏黄。”东坡闻而称赏之。〈能改斋漫录〉
《淮海词·满庭芳》云:“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暂停征棹,聊共饮离尊。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外,寒鸦数点,流水绕孤村。/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漫赢得秦楼,薄幸名存。此去何时见也?袖襟上,空有〈一作染〉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徐参政清叟,微时赠建宁妓唐玉诗云:“上国新行巧样花,一枝聊插鬓云斜。娇羞未肯从郎意,故把芳容半面遮。”吴履斋丞相和以《贺新郎》词,云:〈案:履斋名潜,有《履斋诗馀》三卷〉“可意人如玉。小帘栊、轻匀淡抹,道家装束。长恨春归无寻处,全在波明黛绿。看冶叶、倡条浑俗。比似江梅清有韵,更临风、对月斜依竹。看不足,咏不足。/曲屏半掩春山簇。正轻寒、夜深花睡,半欹残烛。缥缈九霞光梦里,香在衣裳剩馥。又只恐铜壶声促。试问道人归去后,对一奁、花影垂金粟。肠易断,恨难续。”〈豹隐纪谈〉
◆周密,字公谨,自号弁阳啸翁,著有《草窗词》。《一枝春·酒边和韵》,其警句云:“妆眉媚粉,料无奈弄颦佯妒。还只怕帘外笼鹦,笑人醉语。”盖即席为妓作也。〈词综〉
◆晁次膺尝即席赠歌舞妓云:“寻常只有司空见,咫尺宁忧丞相嗔。”雅不减张、杜“骰子裹手”之句。〈漫叟诗话〉
王定保《唐摭言》:张祜客河南幕赴宴,时杜紫薇为支使,南坐,有属意之处,索骰子赌酒。杜微吟曰:“骰子巡巡裹手拈,无由得见玉纤纤。”祜应曰:“但教报道金钗落,仿佛还应露指尖。”
◆杨无咎,字补之,自号清夷长者。有《明月棹孤舟》小词,为周三五作:“宝髻双垂烟缕缕,年纪小、未周三五。压众精神,出群标格,偏向众中翘楚。记得谯门初见处,禁不定、乱红飞去。掌托鞋儿,肩拖裙子,悔不做、闲男女。”〈逃禅集〉
◆吴白,字少白,豪逸负气,诗文立成,嗜酒穷空。晚为僧于广化寺,时籍中有杨韵者,能小诗,善墨竹。一日诸公会饮,少白持白纨扇,(韵)为作小枝于上。少白即题一绝云:“风枝露叶有馀清,转盼还从玉笋生。愿得此君长在眼,子猷虽老未忘情。”〈浩然斋雅谈〉
◆武衍《湖亭席上赠商素》诗:“一曲春风已擅场,浅颦低啭更传觞。令人忆杀香山老,旧日玲珑也姓商。”〈适安藏拙稿〉
◆刘澜,字养源,吴兴郡宴遇旧人,赋《齐天乐》,前半阕云:“玉钗分向金华后,回头路迷仙苑。落翠惊风,流红逐水,谁信人间重见!花深半面,尚歌得新词,柳家三变。绿叶阴阴,可怜不似那时看。”按:《𬞟洲渔笛谱》有再和刘养源《六幺令》、《明月引》诸词。〈词综补遗〉
《梅磵诗话》:天台刘澜以诗游江湖,后村、西涧二公尝跋其吟稿。
◆吴文英,字君特。《倦寻芳》题注:“花翁遇旧欢吴门老妓李怜怜,邀分韵同赋此词。”其后半阕云:“听细语、琵琶幽怨。客鬓苍华,衫袖湿遍。渐老芙蓉,犹自带霜宜看。一缕情深朱户掩,两痕愁起青山远。被西风,又惊吹、梦云分散。”〈梦窗四稿〉
◆李石,字知几,有赠鼎湖官妓《渔家傲》词云:“西去征鸿东去水,几重别恨千山里。梦绕绿窗书半纸。何处是?桃花溪畔人千里。/瘦玉倚香愁黛翠,劝人须要人先醉。问道明朝行也未。犹自记,灯前背立偷垂泪。”〈方舟集〉
◆政和间,—贵人未达时,尝游名妓崔念匹之馆,因其行第,作《踏青游》词。都下盛传词云:“识个人人,恰止二年欢会。似赌赛、六只浑四。向巫山、重重去,如鱼水。两情美。同倚画楼十二,[《墨庄漫录》“楼”作“栏”]倚了又还重倚。/两日不来,时时在人心里。拟问卜、常占归计。拼三八清斋,望永同鸳被。到梦里,蓦然被人惊觉,梦也有头无尾。”〈能改斋漫录〉
案:张邦基《汴都平康记》“政和间,李师师、崔念月二妓名著一时。”即邦基《墨庄漫录》亦载此词,而此称崔念四,政和间名妓,殆即崔念月也。
◆李邴,字汉老,《玉堂春》词(咏美人书字)云:“沈吟不语晴窗畔,小字银钩题欲遍。云情散乱未成篇,花骨欹斜终带软。/重重说尽情和怨,珍重提携常在眼。暂时得见玉纤纤,翻羡镂金红象管。”〈云龛草堂集〉
◆赵崇嶓,字汉宗,号白云山人,宋宗室。有《南柯子》二词,咏小妹作,第一词云:“丝发风轻掠,酥胸冷不侵。背人小立卸瑶簪,一缕柔情系得、几人心?/绾带番罗结,交钗绿玉枝。看看又误踏青期,倚遍阑干心事、只春知。”〈白云小稿〉〇(注:后阕系第二词后阕)
◆赵总怜能著棋、分茶、写字、弹琴,以扇头乞词于芗林向子𬤇。戏作《浣溪沙》云:“艳赵倾燕花里仙,乌丝阑写永和年。有时闲弄醒心弦。/茗碗分云微醉后,纹楸斜倚髻鬟偏。风流模样总堪怜。”〈酒边集〉
《宫闺小名后录》:赵总怜、王称心二妓,能琴棋、写字、品茶,芗林赠《浣溪沙》词。
◆刘秘监几,字伯寿,磊落有气节,善饮酒,洞晓音律。知保州,大集宾客,饮至夜分,忽告外有卒谋为变者。几不问,益令折花,劝坐客尽戴,益酒行,密令人分捕。有顷皆擒至,几遂极饮达旦。人皆服之,号戴花刘使。几本进士,元丰间换文资,以中大夫致仕,居洛中。尝召至京议大乐,旦以朝服趋局,暮则易布裘,徒步市廛间或娼优所集处,率以为常。神宗亦不之责。其自度曲有《戴花正音集》,行于世,人少有得其声者。〈石林燕语〉
刘几在神宗时与范蜀公重定大乐。洛阳花品曰状元红,为一时之冠。乐工花日新,能为新声。汴妓郜懿以色著。秘监致仕刘伯寿尤精音律。熙宁中,几携花日新,就郜懿欢饮,因制《花发状元红慢》以纪之,盖自度腔也。有“矫姿嫩质冠群品,共赏倾城颇国”之句。郜懿第六,即蔡奴之母也。李定之父与郜六游,生定而郜六死,定不之知也。及王荆公为宰相,擢用李定,言官交攻,以为母死不持服为此。蔡奴亦以色著云。〈花草粹编〉
◆潘子贱《题蔡奴传神》云:“嘉祐间,风尘中人亦如此,呜呼盛哉!”然蔡实元丰间人也。仇氏初在民间,生子为浮屠,曰了元,所谓佛印禅师也。已而为广陵人国子博士李问妾,生定。出嫁郜氏,生蔡奴,故京师人谓蔡奴为郜六。〈老学庵笔记〉
《后村诗话》:汴妓郜六,即蔡奴也。命待诏崔白图其貌,入禁中。
史梦兰《全史宫词》云:“乐部风流属旧京,平康人物最关情。蔡奴小影师师传,共播芳名入禁城。”
《宫闺小名录》:郜懿,汴妓,李定其所生也,女蔡奴。
◆徐鼎臣,江舍人宅筵上,有妓唱和州韩舍人歌词,因寄以诗:“良宵丝竹偶成欢,中有佳人俯翠鬟。白雪飘飘传乐府,阮郎憔悴在人间。清风朗月长相忆,佩蕙纫兰早晚还。深夜酒空筵欲散,向隅惆怅发堪斑。”〈骑省集〉
◆汪元量,号水云,以善琴受宋主知,随三宫留燕,后为黄冠师南归。曩在蜀日,有《歌妓许冬冬携酒郊外小集》诗:“益州歌妓许冬冬,客里相逢似燕鸿。醉拥蜀琴抽白雪,舞回班扇割西风。山炰野馔荒山里,浪蕊浮花古寺中。偶尔流连借馀景,出门一笑夕阳红。”〈永云集〉
◆姚勉,字述之。宝祐元年,廷对第一。有《贺新郎》词,程秋干席上作也。妓唤惜惜,善琵琶。勉词后半阕云:“人间此手真难得!向樽前、有分相连,底须相识。愁浅恩深千万意,惆怅故人云隔。怕立损、弓鞋红窄。换取明珠知肯否?绿窗深、长共春怜惜。休恼乱,坐中客。”〈雪坡词〉
◆山谷寓荆州,除吏部郎,再辞得请,守当涂。才到官七日而罢,又数日乃去。其诗曰:“欧靓腰肢柳一涡,大梅催拍小梅歌。〈皆太平官妓〉舞馀细点〈一作“片片”〉梨花雨,奈此当涂风月何!”庾元镇,山谷四十年翰林故人。山谷守当涂,元镇穷,不入州县。席上作乐府长短句劝酒,有“欧舞梅歌君酌酒”之句,自注云:“欧、梅,当时二妓也。”〈能改斋漫录〉
太平州小妓杨妹弹琴送酒,黄山谷有《好事近》二词。其第一词云:“一弄醒心弦,情在两山斜叠。弹到古人愁处,有真珠承睫。/使君来去本无心,休泪界红颊。自恨老来憎酒,负十分金叶。”〈山谷集〉
◆曾旉文既眄陈湘歌舞,便出其类,学书亦进,来求小楷,山谷作《阮郎归》词付之也。词云:“盈盈娇女似罗敷,湘江明月珠。起来管髻又重梳,弄妆仍学书。/歌调态,舞工夫,湖南都不如。他年未厌白髭须,同舟归五湖。”〈山谷集〉
◆蒋捷,字胜欲,《高阳台·送翠英》前半阕云:“燕卷晴丝,蜂粘落絮,天教绾住闲愁。闲里清明,匆匆粉涩红羞。灯摇缥晕茸窗冷,语朱阑、娥影分收。好伤情,春也难留,人也难留。”〈竹山词〉
◆石孝友,字次仲,《减字木兰花·赠何藻》云:“新荷小小,比目鱼儿翻翠藻。小小新荷,点破清光景趣多。/青青半卷,一寸芳心浑未展。待到圆时,罩定鸳鸯一对儿。”〈金谷遗音〉
◆林正大,字敬之,嘉泰中人。《满江红》词,有所思作也。其间警句云:“羞向姮娥谈往事,几经三五盈还缺。望翠眉、蝉鬓一天涯,伤离别!”〈风雅遗音〉
◆姜特立,字邦杰,宁宗朝拜庆远军节度使。有送妓《蝶恋花》词云:“飘粉吹香三月暮。病酒情怀,愁绪浑无数。有个人人来又去,归期有恨留难住。明日樽前无觅处。伊轧篮舆,只向双溪路。我辈钟情君漫与,为云为雨应难据。”〈梅山续稿词〉
◆元丰己未,明略、无咎同登科。明略所游田氏,姝丽也。一日,明略邀无咎晨过田氏。田氏遽起,对鉴理发,且盼且语,草草妆掠,以与客对。无咎以明略故有意而莫传也,因为《下水船》一阕:“上客骊驹至,[《鸡肋集》至作“系”]鹦唤银屏睡起。困倚妆台,盈盈正解螺髻。凤钗坠,缭绕金盘玉指,巫山一段云委。/半窥镜,向我横秋水。斜领[《鸡肋集》领作“颔”]花枝交镜里,淡拂铅华,匆匆自整罗绮。敛眉翠,虽有愔愔密意,空作江边解佩。”顷在上饶,得此说于晁族。无咎跋云:“大观庚寅四月十三日,伯比、季良、无咎,集国东之逆旅话此事。季良云可书也。”伯比、季良当是群从。风流酝藉,寓诸乐府,虽曰纤丽,不妨游戏于杯酒间。〈清波杂志〉
《老学庵笔记》:晁以道,名说之,字伯以。又记:晁以道与其弟季比同应举。
《曲洧旧闻》:晁检讨说之,字季比。
案:《词律补注》、《苕溪渔隐丛话》载此词,系作“至”,金盘作“金环”,花下无“枝”字,愔愔下无“密”字,“解佩”句下多“情何寄”三字。〈伯比、季良之名,于所阅书中未之见也,俟再考。〉
◆阮阅,〈一作闳〉字阅休。建炎初,致仕寓居宜春,有赠宜春官妓赵佛奴《洞仙歌》云:“赵家姊妹,合在昭阳殿。因甚人间有飞燕?见伊底,尽道独步江南,即江北、也何曾惯见?/惜伊情性好,不解嗔人,长带桃花笑时面。向樽前酒底,见了须归,似恁地、能得几回细看?待不眨眼儿、觑著伊,将眨眼底工夫,看伊几遍。”〈诗话总龟〉
蝶访曰:粉白黛绿者,俱是大宅中狐狸、射干之流,愿以道眼点破。此言为喜声色者诫也。舞席歌场,能如程明道心中无妓者,盖寡矣。
◆刘儗,〈一云名仙伦〉字叔儗。赠建康郑玉脱籍《贺新郎》词云:“郑玉非娟女。叹尘缘、未了依然,被春留住。肠断胭脂坡下路,有甚心情意绪。生怕入、梨园歌舞。寂寞阳台云雨散,算人间、谁是吹箫侣?空买断,两眉聚。/新来镜里惊如许。暗伤怀、柳老花残,几番春暮。事逐孤鸿人已去,月落千山杜宇。念修竹、天寒何处?不恋玉窗并绣户。妾从前、薄命甘荆布。谁为作,解绛主?”〈阳春白雪〉
《花庵绝妙词选》:黄叔旸云,叔儗有《招山诗集》,乐府尤为人所脍炙。
◆张炎,字叔夏,自号乐笑翁,循王俊后裔也。《国香》词题注:“沈梅娇,杭妓也。忽于京都见之,把酒相劳苦,犹能歌周清真《意难忘》、《台城路》二曲。嘱余记其事,词成以罗帕书之。”〈山中白云词〉
《山中白云词》,张叔夏《声声慢》和韩竹间韵,赠歌者关关;《甘州》词,为小玉赋梅并柬韩竹间;又《甘州》词,赋散乐妓桂卿;《恋绣衾》词,代题武桂卿扇;又《蝶恋花》词,赠杨柔卿作;〈别本作“赠爱卿”〉《惜红衣》词,赠妓双波作也。
◆濠守侯德裕侍郎,藏东坡一帖云:“杭州营妓周韶,多蓄奇茗,尝与君谟斗,胜之。”韶又知作诗。子容过杭,述古饮之,韶泣求落籍。子容曰:“可作一绝。”韶援笔立成,曰:“陇上巢空岁月惊,忍看回首自梳翎。开笼若放雪衣女,长念观音般若经。”韶时有服,衣白,一座嗟叹,遂落籍。同辈皆有诗送之,二人者最善。胡楚曰:“淡妆轻素鹤翎红,移入朱阑便不同。应笑西园桃与李,强匀颜色待东风。”龙靓云:“桃花流水本无尘,一落人间几度春。解佩暂酬交甫意,濯缨还作武陵人。”固知杭人多慧也。〈侯鲭录〉
《苏诗补注》按:熙宁甲寅,坡公往来常、润道中,有《怀钱塘寄述古》之作,其次章云:“去年柳絮飞时节,记得金笼放雪衣。”自注:“杭人以放鸽为太守寿。”此不欲明言所指,而托之放鸽,文字之狡狯也。鸽无“雪衣”之号,故王注必援天宝中白鹦鹉事,以明其为借用。且鸽非白色,亦非“雪衣”字所能该得也。注家但知其借用雪衣鹦鹉,而不知其实指此雪衣女也。陈述古和韵云:“缑笙一去人何在,辽鹤重来事已非。犹忆去年题别处,鸟啼花落客沾衣。”语意更明,然则陈太守放营妓事,在熙宁六年癸丑春也。
《唐宋诗醇》注苏轼雪衣句:“自注故作隐语,岂其避谤欤?”〇谨案:注中亦援周韶事,未及陈述古和韵。
《苏东坡集·荔支叹》中,有“君不见武夷溪边粟粒芽,前丁后蔡相笼加”句,自注:“大小龙茶,始于丁晋公,成于蔡君谟。欧阳永叔闻君谟进小龙团,惊叹曰:君谟士人也,何至作此事?”
◆苏庠,字养直,过湖阴席上赠妓《鹧鸪天》词云:“梅妒晨妆雪妒轻,远山依约学眉青。樽前无复歌《金缕》,梦觉空馀月满林。/鱼与雁,两浮沈。浅颦微笑总关心。相思恰似江南柳,一夜春风一夜深。”〈后湖词〉
◆潘牥,字庭坚,号紫岩。有《紫岩集》。《南乡子》词云:“生怕倚阑干,阁下溪声阁外山。容有旧时山共水,依然。暮雨朝云去不还。/相见蹑飞鸾,月下时时认佩环。月又渐低霜又下,更阑。折得梅花独自看。”刘(克庄)《后村诗话》题云:镡津怀旧。《花庵绝妙词选》题云:题南剑州妓馆。〈绝妙好词笺〉
◆舒直,字信道,越州席上官妓献梅花,赋《醉花阴》词。后半阕云:“寿阳妆罢人微困,更玉钗斜衬。拟插一枝归,只恐风流,羞上潘郎鬓。”又《木兰花》词(次韵赠歌妓)收句云:“伤春还是懒梳妆,想见绿云垂鬓脚。”〈乐府雅词〉
◆李祁,字萧远。探梅早春亭,逾凤栖岭,至三山阁,折花而归。用欧公《朝中措》腔,作“照江梅”词,寄任蕴明。蕴明尝许缘檄载侍儿见过,又于汉籍妓有目成者,因以为戏。词云:“郎官湖上探春回,初见照江梅。过尽竹溪流水,无人知道花开。/佳人何处,江南梦远,殊未归来。唤取小丛教看,隔江烟雨楼台。”〈乐府雅词〉
◆江楼席上,歌姬盼盼弹琵琶,舞《梁州》。南丰宗室赵长卿赠《水龙吟》词。〈宫闺小名后录〉
《词综》:赵长卿自号仙源居士,南丰宗室,有《惜香乐府》十卷。
蝶访曰:红裙是醉,有如聚蚊。绮语艳词,风流自逞。记少游有和参寥诗,末句云:“平康在何处,十里带垂杨。”莘老尝读此诗,至末句曰:“这小子又贱发也。”少游后编《淮海集》,遂改之。如以上所录各诗词,知不免有讥贱发者矣。
佻薄
编辑◆梅津尹惟晓焕,未第时,尝薄游苕溪籍中,适有所盼。后十年,自吴来霅,舣舟碧澜,问讯旧游,则久为一宗子所据,已育子而犹挂名籍中。于是假之郡将,久而始来。颜色瘁赧,不足膏沐,相对若不胜情。梅津为赋《唐多令》云:“𬞟末转清商,溪声供夕凉。缓传杯、催唤红妆。慢[《梅津集》作“斜”]绾乌云新浴罢,裙拂地,水沈香。/歌短旧情长,重来惊鬓霜。怅绿阴、青子成双。说著前欢佯不睬,飏莲子,打鸳鸯。”数百载而下,真可与杜牧之“寻芳较晚”之为偶也。〈齐东野语〉
《履斋示儿编·杂记·人物异名》,郡将:《前汉书·严延年传》“延年新将”,师古曰:“新为郡将也。谓郡将者,以其兼领武事也。”
◆周美成初在姑苏,与营妓岳七楚云者追游甚久。后归自京师,首访之,则岳已从人数年矣。明日,饮于太守蔡峦子高席中,见其妹,作《点绛唇》曲寄之云:“辽鹤西归,[《清真集》作“归来”]故乡多少伤心事!短书不寄,鱼浪空千里。/凭仗桃根,说与相思意。愁何〈何一作“无”〉际,旧时衣袂,犹有东风泪。”〈碧鸡漫志〇案:《夷坚志》戟此则词末有“楚云览之,为之感泣数日。”〉
蝶访曰:“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美成作词寄之,胡为哉!《宋史》谓美成疏隽少检,不为州里推重。观此则其佻薄已见,至在李师师家,适道君至,伏匿床下,竟以所闻谑语,形诸词章,轻佻尤甚,直毫无忌惮矣!
◆何文缜丞相初登科在馆阁,饮于宗戚一贵人家。侍儿惠柔者,丽黠人也,慕何公风标,密解手帕子为赠,共约牡丹开时再集。何亦甚关抱,既归,赋《虞美人》一词,隐其小名,以寓绻绻结恋之意云:“分香帕子揉蓝腻,欲去殷勤惠。重来直待[《词综》作“约在”]牡丹时,只恐花枝知后、[《词综》作“相妒”]故开迟。/别来看尽闲桃李,日日阑干倚。催花无计问东风,梦作一双甜蝶、绕芳丛。”何自书此词示蜀人赵咏道,言其张本如此。〈夷坚志〇案:《词综》何文缜樐《虞美人》词题下注:“赠妓惠柔。”〉
《朝野佥言》:何樐初主议不割地,既而守城事,数自谓宗社将危。后闻金人讲和,反倾意信之,复从驾见二酋,割西河地申降于虏。可谓主辱臣死之时。樐归都堂,曾无愧色,见执政,但喜讲和而已;与宴会,饮酒食肉,谈笑终日。自古大臣愚昧无知,未有若此之甚者!
◆李邦彦,字士美,怀州人。父名浦,为银匠,惟喜与进士游。河东举人入京师城者,至怀州必投其父。罢工为买卖干置,仍量资给以津送其行,时人谓之结秀才缘。邦彦性俊爽,同学者服其敏,而公然习下,喜闾阎猥鄙事,自号为李浪子。大观二年释褐,第一人及第。善事内侍,内侍多荐之,累三迁中书舍人、翰林学士。阿谀粱师成,至是师成荐其才美风姿。宣和三年,迁尚书左丞,惟以谄佞取容,略无建明,喜讴善谑,尤能为市井鄙俚之语。每以鄙俚之语缀戚小词,无赖子得之喧传里巷。邦彦尝自言:“赏尽天下花,踢尽天下球,做尽天下官。”而都人亦呼邦彦为浪子宰相。〈幼老春秋〉
蝶访曰:鄙夫可与事君也与哉?脂韦成性,媚世悦人,淟涩依违,希荣固宠,可谓狡黠无赖之尤。若何、李者而作宰相,天下事可知矣。
◆王韶罢枢密副使,以礼部侍郎知鄂州。一日宴客,出家妓奏乐。入夜,席客张缋沈醉,挽家妓不前,据将拥之。家妓泣诉于韶,坐客皆失色。韶徐曰:“比出尔曹以娱宾,而乃令宾客失欢!”命取大杯罚家妓。既而容色不动,谈笑如故,人亦服其量也。〈东轩笔录〇案:此则载入《宋史·王韶传》中〉
蝶访曰:楚庄王云“饮人以酒,责人以礼,吾不为也”。此夜饮得绝缨士也。王韶殆得此旨。彼张缋岂绝缨士比哉?酒为狂药,古人所以戒沈湎也。且闻之士女杂坐,乱而不分,指以为乐,娱酒不废,沈湎日夜,举以为欢,荒淫之意也。斯语盖有所鉴矣!
◆程伊川一日见少游,问:“‘天若有情,天也为人烦恼。’是公之词否?”少游意伊川赏之,拱手逊谢。伊川云:“上穹尊严,安得易而侮之!”少游惭而退。近日郑闻眷一官妓周韵者,作《瑞鹤仙》遗之。其末句云:“醉归来,不悟人间天上,云雨难寻旧迹。但馀香暗著罗衾,怎生忘得?”其词固佳也,但天上岂是作欢处,其亵慢又甚于少游。〈瓮牖闲评〉
◆成都富春坊,群娼所聚。一夕遗火,黎明有钉一牌,大书绝句诗于其上:“夜来烧了富春坊,可是天公忒肆行。只恐夜深花睡去,高烧银烛照红妆。”乃伊洛名德之后,号道山公子者所作。〈清波杂志〉
案:《坚瓠集》载《改海棠诗》,谓宋郑刚中镇蜀,眷妓阎玉。忽民间遗火,延烧所居富春坊。郑于火中获一旗,上有诗云云。与《清波杂志》及他所见记述皆作“钉一牌”异,不知褚人获何所据也。
◆花光寺仁老作墨花,陈去非题五绝句。徽庙见而喜之,召对擢用。画因诗重,人遂为此画。绍兴初,僧仁老来居清江慧力寺。士人杨补之、谭逢原与之往来,遂得其传。补之所作,后益超出,格韵尤高。然觞次醉馀,虽娼馆墙壁肯为之。他有求者,往往作难。〈独醒杂志〉
蝶访曰:小有才而不用于正,皆薄于操行,不自贵重顾藉者也。久而悖谬乖张,有使人不屑齿录者。
狂妄
编辑◆谢希孟每狎娼,陆象山责之曰:“士君子朝夕与贱娼居,独不愧名教乎?”希孟敬谢。他日,复为娼建鸳鸯楼,象山又言。谢曰:“非特建楼,且有记。”象山喜其文,不觉曰:“楼记云何?”即口占云:“自逊、抗、机、云之死,而天地英灵之气,不钟于男子而钟于妇人。”象山默然,知其侮也。〈豪谱〉
◆柳三变,字景庄,〈一名永,字耆卿〉有《乐章集》,然薄于操行。当时有荐其才者,上曰:“得非填词柳三变乎?”曰:“然。”上曰:“且去填词。”由是不得志,日与儇薄子纵游娼馆酒楼间,无复检约。自称云:“奉圣旨填词柳三变。”呜呼,小有才而无德以将之,亦士君子所宜戒也!〈艺苑雌黄〉
《词苑丛谈》:仁宗留意儒雅,深斥浮艳虚华之文。初,进士柳三变好为浮艳讴歌之曲,传播四方。尝赋《鹤冲天》词,末云:“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晌。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柳后改名永,景祐元年方及第。
《画墁录》:柳三变既以调词忤仁庙,吏部不放改官。三变不能堪,诣政府。晏公曰:“贤俊作曲子么?”三变曰:“只如相公,亦作曲子。”公曰:“殊虽作曲子,不曾道得绿线〈一作“绣线”〉慵拈伴伊坐。”柳遂退。
《梦溪笔谈》:和鲁公有艳词一编,名《香奁集》。凝后贵,乃嫁其名为韩偓。今世传韩偓《香奁集》,乃凝所为也。凝生平蓍述,分为《演纶》、《游艺》、《孝悌》、《疑狱》、《香奁》、《籯金》六集,自为《游艺集》序云:“予有《香奁》、《籯金》二集,不行于世。”凝在政府,避议论,讳其名,又欲后人知,故于《游艺集·序》述之,此凝之意也。予在秀州,其曾孙和惇家藏诸集,皆鲁公旧物,未有印记,甚完。
蝶访曰:细行不矜,予人口实。石晋和凝,曾贻“曲子相公”之讥,晏元献殆相类耳。至柳三变之纤佻狂悖,卒以此不致显位,尤足为戒也。
◆林乔,泉州人。颇有记问。初游京庠,淳祐丙午,宗学时芹斋与太学提身斋争妓魏华。乔挟府学诸仆为助,遂成大哄,押往信州听读。因与时贵游从赓唱,放浪狎耶,题诗于茶肆云:“斗州无顿闲身处,时向梅花走一遭。”士论薄之。〈癸辛杂识〉
《贵耳录》:学舍宴集点妓,各斋集正自出帖子,用斋印,明书仰弟子某人到何处,祗直本斋宴集。专有一等野猫儿卜庆等十馀人,专充告报。
◆吴中一士人,曾为转运司别设解头,以此自负,好附托显位。是时,侍御史李制知常州,丞相庄敏庞公知湖州。士人游毗陵,挈其徒饮娼家,顾谓一驺卒曰:“汝往白李二,我在此饮,速遣有司持酒看来。”李二谓李御史也。俄顷,郡厨以饮食至,甚为丰腆。有一蓐医适在其家见其事,后至御史处,因语及之。李君极怪,使人捕得驺卒,乃兵马都监所假,受士人教戒,就使庖买饮食,以绐坐客耳。李乃杖驺卒,使街司白士人出城。郡僚有相善者,出与之别,慰之曰:“仓卒遽行,当何所诣?”士人应之曰:“且往湖州依庞九耳。”闻者莫不大笑。〈梦溪笔谈〉
蝶访曰:若林乔、若士人者,孟子所谓此亦妄人也已矣,何足齿论!所可异者,以习礼敦诗之地,为征歌选舞之场,悖礼伤教,罪莫斯甚。宋季三学益横,亦积渐使然。谁秉国钧,不能辞其咎矣!
◆吴兴东林沈偕君与,即东老之子,家饶于财。少游京师入庠,好狎游,时蔡奴声价甲于都下。沈欲访之,乃呼一卖珠人,于其门首茶肆中议价再三,不售,撤其珠于屋上。卖珠者窘甚,君与笑曰:“第随我来,汝所索还钱。”蔡于帘中窥见,令取视之,珠也。大惊,惟恐依其不来。后数日,诣之其家,喜相报曰:“前日撤珠郎至矣!”接之甚至,自是常往来。一日,携上樊楼,乃京师酒肆之甲,饮徒常千馀人。沈遍语在坐,皆令极量尽饮,至夜尽为还所直而去。于是豪侈之声满三辅。既而擢第,尽买国子监书以归。时贾收耘老隐居苕城南横塘上,沈尝以诗遗之蟹曰:“黄粳稻熟坠西风,肥入江南十月雄。横跪蹒跚钳齿白,圆脐吸胁斗膏红。齑须园老香研柚,羹借庖丁细擘葱。分寄横塘溪上客,持螫莫放酒杯空。”耘老得之,不乐曰:“吾未之识,后进轻我!”且闻其不羁,因和韵诋之云:“彭越孙多伏下风,蝤蛑奴视敢称雄。江湖纵养膏腴紫,鼎镬终烹爪眼红。嗍称吴儿牙似镀,擘惭湖女手中葱。独怜盘内秋脐实,不比溪边夏壳空。”君与怒曰:“吾闻贾多与郡将往还预政,言人短长,曾为人所讼。吾以长上推之,乃鄙我若此!”复用韵报之云:“虫腹无端苦动风,团雌还却胜尖雄。水寒且弄双钳利,汤老难逃一背红。液入几家烦海卤,醢成何处污园葱!好收心躁潜蛇穴,毋使雷惊族类空。”贾晚娶真氏,人谓“贾秀才娶真县君”以为笑。沈所指“团雌”为此。贾寻悔之,而戏语已传播矣。〈癸辛杂识〉
《墨庄漫录》:毗陵一士人姓常,为蟹诗云:“水清讵免双螯黑,秋老难逃一背红。”盖讥朱缅父子。
《宫闺小名录》:双荷叶,贾耘老侍儿。
案:《渊鉴类函》、《分类字锦》,皆引《墨庄漫录》毗陵士人诗,而未及沈、贾诗句,因考《子史精华·动植部介类》引《齐东野语》,从贾隐居苕城载起,与此则无异,惟贾诗内作“嘲称吴儿牙似镀”,“嘲”字盖误。检查《康熙字典》嗍字:“《集韵》色角切,音朔,吮也。”字意与“牙似镀”相叫应,亦断无明用“嘲”字之理,殆钞胥误耳。
◆杨文中将北渡,何武翼出妓作会。文中清狂,不喜武人,迳饮三杯,不揖坐客,上马驰去。索觉范诗送行,诗云:“兰丛聚桂客,花轮环侍儿。三杯吾径醉,四座汝为谁!但觉眩红碧,了不闻歌吹。翩然上马去,海月解相随。”〈石门文字禅〉
◆庚子辛丑岁,先君子佐闽漕幕,时方壶山大琮为漕。臞轩王迈实之,与方为年家,气谊相好。用此实之留富沙之日多,而壶山资给亦良厚,然亦仅资一时饮博之费耳。籍中有吴宜者,王所狎也。一日三司宴集,大合乐于公厅。吴方舞遍,实之被酒,直造舞筵,携之迳去,旁若无人,一座为之愕然。壶山起谢曰:“此吾狂友王实之也。”时以为奇事。实之,莆人。登甲科,甚有文名,落魄不羁。为正字日,因轮对及故相擅权,理宗曰:“姑置卫王之事。”迈即抗声曰:“陛下一则曰卫王,二则曰卫王,何容保之至耶?”上怒不答,迳转御屏,曰:“此狂生也!”迈后归里,自称“敕赐狂生”。尝赋《沁园春》词曰:“狂如此,更狂狂不已。”押赴琼崖。〈齐东野语〉
《词综补遗》:王迈字实之,兴化军仙游人,有《臞轩集》十六卷,词附。闽娃吴宜善舞,王迈狎之。
《词苑丛谈》:王迈,丁丑第四人及第。刘后村贺启云:“声名早著,不数黄香之无双;科目小低,犹压杜牧之第五。”又赠之词云:“天壤王郎,数人物、方今第一。谈笑里、风霆惊坐,云烟生笔。落落元龙湖海气,琅琅董相天人策。”其重之如此。
◆韩魏公门人有击关夜出者,门吏不得赂,诘旦以锁损诉[《晁氏客话》作讦]于公。公曰:“锁不堪用,付市买修来!”滕达道为范文正公客,公镇南府每宴客,达道必出追妓。文正虽不乐,终不禁也。时谓非二公之贤,岂容不拘小廉曲谨之士。前哲宽厚类如此。〈清波杂志〉
韩魏公镇中山,有门客夜逾墙,宿娼家。公知,作《种竹》诗云:“殷勤冼濯加培植,莫遣狂枝乱出墙。”客诗云:“主人若亦怜高节,莫为狂枝赠斧斤。”公赠一女奴。〈辍耕录〉
案:《青琐诗话》载此则,韩魏公门客逾墙宿妓室者,为彭知芳。
◆有名妓侍宴开府,一士访之,相候良久,遂赋《玉楼春》一词,投诸开府。词曰:“东风撚就腰儿细,系得粉裙儿不起。看来只管掌中行,怎教在烛花影里?/酒红应是铅华退,暗蹙损眉峰双翠。夜深著緉小鞋儿,靠那个屏风立地。”开府见此词,喜其纤丽,呼士人,以妓与之。〈词苑丛谈〉
案:《豹隐记谈》载《玉楼春》词,作“阮郎中赠妓”。《词综》载此词,词名作《步蟾宫》,列在宋词。
蝶访曰:客主异形,贵贱异势。恃才兀傲,悍然为之,不遇宽容长厚者,若辈皆可危矣。
宋艳卷六
编辑卑污
编辑◆韩侂胄用事,赵师睾附之,遂得尹京。尹胄生日,百官争贡珍异。师睾最后至,出小合,曰:“愿献少果核侑觞。”启之,乃粟金葡萄小架,上缀大珠百馀,众惭沮。侂胄有爱妾十四人,或献北珠冠四枚于侂胄,侂胄以遗四妾,其十人亦欲之。侂胄未有以应也。师睾闻之,亟出钱十万缗市北珠,制十冠以献。妾为求迁官,得转工部侍郎。〈宋史〉
《庆元党禁》:侂胄妻早死,有四妾,皆得郡封,所谓四夫人也。其次又十人,亦有名位。丁巳秋冬之间,有献北珠冠四枚者,侂胄喜以遗四夫人,其十人皆愠曰:“等人耳,我辈不堪戴耶!”侂胄患之。赵师郎时以列卿守临安,微闻其事。侂胄入朝未归,京尹忽著人致馈,启之,十珠冠也。十人者大喜,分持以去。侂胄归,左右以告,侂胄未及有言,十人者咸来致谢,遂已。翌日都市行灯,群婢皆顶珠冠而出。明日,语侂胄曰:“我曹夜来过朝天门,都人聚观,直是喝采。郡王奈何不与赵大卿转官耶?”翌日,又言之。于是有工部侍郎之命,正月十八也。
《鹤林玉露》:韩平原作南园于吴山之上,其中有所谓村庄者,竹篱茅舍,宛然田家气象。平原常游其间,甚喜曰:“撰得绝似,但欠鸡鸣犬吠耳!”既出庄游他所,忽闻庄中鸡犬声,令人视之,乃府尹所为也。平原大笑,益亲爱之。太学诸生有诗曰:“堪笑明庭鹓鹭,甘作村庄犬鸡。一日冰山失势,汤𬊈镬煮刀刲”。
《升庵全集》:赵师睾,字从善,号东墙,赵千里侄也,尹京有政声,戳杭州奸僧尤奇。尝学犬吠以媚侂胄。其后韩侂胄败,有赠之谑词:“侍郎自号东墙,曾学犬吠村庄。今日不须摇尾,且寻土洞深藏。”[“睾廾”即古择字,观其字曰从善,盖取“择其善者而从”之义也。俗士多讹其音]
《续资治通鉴》:韩侂胄之爱妾张、谭、王、陈四人,皆封郡夫人。
《古夫于亭杂录》:宋初,上元、中元、下元,京师皆张灯,上元御乾元门,中元、下元御东华门。后罢中元、下元二节。见《春明退朝录》。
《癸辛杂识》:王宣子尝为太学博士,适一婢有孕,而不容于内,出之女侩之家。韩平原之父同乡与之同朝,无子。闻王妇有孕婢在外,遂明告而纳之。未几得男,即平原也。
◆程松,字冬老,池州人。登进士第,调湖州长兴尉。章森、吴曦使北,松为傔从。庆元中,韩侂胄用事,曦为殿帅,时松知钱塘县,谄事曦以结侂胄。侂胄以小故出爱姬,松闻,以百千市之,至则盛供帐舍诸堂中,夫妇奉之谨。居无何,侂胄意解,复召姬,姬具言松谨待之意。侂胄大喜,除松干办行在诸军审计司,守太府寺丞。未阅旬,迁监察御史,擢右正言谏议大夫。松满岁未迁,意殊怏怏,乃献一妾于侂胄,曰松寿。侂胄讶其名,问之,答曰:“欲使疵贱姓名常蒙记忆尔。”除同知枢密院事,自宰邑至执政才四年。〈宋史〉
《宋四六话》:无名氏《庆元党禁》:钱塘知县程松,迁谏议大夫,市一妾献之,名松寿。侂胄曰:“奈何与大谏同名?”曰:“欲使常达钧听耳。”后贬官,责词有“处污秽而不羞,莫此为甚”之语。盖谓此也。
《丹铅总录》:宁宗时,武学生华岳,池州人。上书极论韩侂胄之恶,并诋程松之纳妾,倪僎售妹,苏师旦献妻。书奏,侂胄大怒,下之大理,贬建宁圜土中,死于狱。近观《历代名臣奏议》,可谓详矣,而岳奏不在其中,故表出之。
《南宋杂事诗》:钱塘沈嘉辙有诗咏其事云:“呵殿归来报举觞,迎门三十六鸳鸯。南园又有闲风月,旱逐笙歌过别房。”
考《宋史·华岳传》,岳上书具详传中,有“程松之纳妾求知,或以售妹入府,或以献妻入阁”等语。
蝶访曰:此辈蝇营狗茍,谄事权奸,以求禄位,正如宋之问为二张持溺器,不复知世有羞耻事,遑顾千秋唾骂乎!
◆陈自强在禁林事师旦尤甚,有爱妾曰蜡梅,以秀慧闻于东南。师旦至其家,则三人参坐纵饮。未几,师旦除带御器械,迁知阁门事、枢密都承旨,干办皇城司,权势日盛。乃自名苏氏之出子。陈韡总蜀,计为建景苏楼于眉州市以悦之。〈庆元党禁〉
◆方李宪用事时,士大夫或奴事之,穆衍、孙路至为执袍带。王中正盛时,俞充至令妻执板而歌,以侑中正饮,若此类不可胜数。而彭孙本以劫盗招出,气凌公卿,韩持国至诣其第,出妓饮酒,酒酣慢持国,持国不敢对。然常为李宪濯足,曰:“太尉足何香也。”宪以足踏其头曰:“奴谄我不太甚乎?”孙在许下造私宅,招逃军三百人役之。予时乞许觊至郡考其实,斩讫乃奏,会除颖州而止。〈东坡志林〉
◆有王永年者,娶宗室女,得右班殿直,监汝州税。时窦卞通判汝州,与之接熟。尔后,卞知深州,永年复为州监押,益相亲昵,遂至通家。既而卞在京师,永年求监金曜门书库。卞为干提举监司杨绘,绘遂荐之。永年置酒延卞、绘于私室,出其妻间坐,妻以左右手掬酒以饮卞、绘,谓之曰“白玉莲花杯”,其亵狎至是。后永年盗卖库书,事发下狱。永年引卞、绘尝受其馈送,乃罢纳玑贝于两家,方穷治未竟,而永年死狱中。朝议以两制交通匪人,至为奸利,落绘翰林学士知制诰,降为荆南副使;落卞待制,降监舒州灵仙观。明年,卞卒于贬所。绘性少慎无检操,居荆南日事游宴,往往与小人接。一日,出家妓筵客夜饮,有选人胡师文预会。师文本鄂州豪民子,及第为荆南府学教授,尤少士检,半醉狎侮绘之家妓,无所不至。绘妻自屏后窥之,大以为耻,叱妓入,挞于屏后。师文离席排绘,使呼妓出;绘愧于其妻,遽彻席。师文狂怒,奋拳殴绘,赖众客救之,几至委顿。近臣不自重,至为小人凌暴,士论尤鄙之。〈东轩笔录〇案:《宋史·窦卞传》载王永年延绘、卞至私室,出妻侑饮事〉
蝶访曰:此辈希荣慕禄,献媚乞怜,久而秽迹恶声,有使人不屑齿录者。因忆《明末纪事补遗》,谓钱谦益以弥缝阮大铖得进用,乃出其妾柳氏,为阮奉酒。阮赠珠冠值千金,谦益命柳姬谢,且移席近阮。闻者绝倒。合观后先,淫昏谄媚,如出一辙,若辈盖有师承矣,异哉!
◆韩之纯,轻薄不顾士行之人也。平日以浪子自名,喜嬉游娼家,好为淫媟之语,又刺淫戏于身肤,酒酣则示人,人为羞之,而不自羞也。知汉阳军,不为吏民所钦重。汪澈以中司宣谕荆襄,之纯谄奉之。澈问湖北漕臣李某财计事,李某儒者,据案牍行移而已,诸州财计则未尝经心,不能对。之纯知其然,之纯尝为湖北总领司属官,粗知财赋所出纳。一日间见澈,具言湖北财赋,澈大喜。之纯乃讽汉阳士人诣澈举其才,许以重酬。澈果荐举之纯除湖北运判,填见阙。有赃败失官人王训者,字子厚,居于鄂州南草市,卖私酒起家,妻女婢妾皆娼妓,结识总漕。两司属官时复群饮于训家,训出群娼以奉之,污秽靡所不至。两司公事,独训占断请嘱,鄂州人呼训家为淫窟,又呼为关节塌坊。之纯为总领司属官时,常往来训家。至是惟训昼夜无间,自此通关节、请嘱公事纷纷矣。〈三朝北盟会编〉
◆赵稹,字表微。天圣八年擢枢密副使,迁吏部侍郎。时权出宫掖,稹厚结刘美人家婢,以故致位政府,命未出,人驰告稹,稹问曰:“东头,西头?”盖意在中书也,闻者皆以为笑。〈宋史〉
蝶访曰:君子性能立身,而后可以佐国。《宋史》论稹,目为憸邪,观此进不以正,卑污莫甚。
◆冯拯姬媵颇众。在中书,密令堂吏市珠络,自持为遗,或未允所售,出入怀之有及三四夕。〈国老谈苑〉
◆方回,字万里,号虚谷,徽人也。其父南游,殂于广中。回,广婢所生,故其命名及字如此。魏明己遇为守,爱而异待之。忽值娼家有讼,遂俱至庭,魏见之甚骇,而方力求自直,魏为主张,而敬则衰矣。后以别头登第,为池阳提领茶盐所干官,旋以言去。其处乡专以骗胁为事,乡曲无不被其害者,怨之切齿,遂一向寓杭之三桥旅楼而不敢归。老益贪淫,凡遇妓则跪之,略无羞耻之心。有二婢曰周胜雪、刘玉榴,方酷爱之,而二婢实不乐也。既而方游金陵,寄二婢于其母周姬之彖,恣开杜陵之门,胜雪者竟为豪客挟去,方归惟有怅惋而已。遂作二诗云:“鹦鹉笼开采线宽,一朝飞去为谁欢?早知黠妪心肠别,肯作佳人面目看。忍著衣裳辜旧主,便涂脂粉事新官。丈夫未举登科甲,可得妖姬胆不寒。”“一牝犹嫌将两雄,趋新背旧片时中。陡忘前主能为叛,乍事他人更不忠。玉碗空亡无易马,绛桃犹在未随风。何须苦问沙叱利,自是红颜薄老翁。”自刻之梓,揭之通衢,无不笑者。既而复得一小婢曰半细,曲意奉之。每出至亲友家,必以荷叶包饭食肴核,袖于衣中而归遗之。一日遇客于途,正揖间荷包坠地,视之乃半鸭耳。路人无不大笑,而方略不为耻。先是回为庶官时,尝赋《梅花百咏》以谀贾相,遂得朝除。及贾之贬,方时为安吉倅,虑祸及己,遂反风上“十可斩”之疏,以掩其迹,时贾已死矣。识者薄其为人,有士人尝和其韵,有云:“百诗已被梅花笑,十斩空馀谏草存。”所谓“十可斩”者,盖指贾之幸、诈、贪、淫、褊、骄、吝、专、谬、忍十事也。以此遂得知严州。未几,北军至,回倡言死封疆之说甚壮。及北军至,忽不知其所在,人皆以为必践初言死矣,遍寻访之不获,乃迎降于三十里外,尽效北装,跨马而还,有自得之色。郡人无不唾之。遂得总管之命,遍括富室金银,数十万两皆入私橐。有老吏见其无耻不才,极恶之。及来杭,复见其跪起于北妓之前,口称小人,食猥妓残杯馀炙,遂疏为方回“十—可斩”之说,极可笑。〈癸辛杂识〇案:《癸辛杂识》载方回败名隳节、行止卑污处尚多,兹截去秽亵语,连缀录之,已具见淫昏无耻矣〉
《芸窗词》,张榘作也。中多寿贾师宪词,称为壑相。
◆柳耆卿与孙相何为布衣交。孙知杭,门禁甚严。耆卿欲见之不得,作《望海潮》词,〈词见前逸豫门,不复录〉往诣名妓楚楚曰:“欲见孙相,恨无门路。若因府会,愿朱唇歌之。若问谁为此词,但说柳七。”值中秋夜会,楚楚宛转歌之,孙即席迎耆卿预坐。〈词苑丛谈〉
《宫闱小名录》:柳七词“秀香家住桃花径”,秀香,妓也。
《芥舟撮记》:柳永,字耆卿。死后家无馀资,郡妓合金葬之,每春月上冢,谓之吊柳七。
《避暑录话》:永终屯田员外郎,死旅,殡润州僧寺。王和甫为守时,求其后不得,乃为出钱葬之。
《扬州府志》:仙人掌,地名,在仪真县之西,有柳耆卿墓。
◆陆游为韩作《南园记》,韩喜陆附己,至出所爱四夫人,擘阮琴起舞,索公为词,有“飞上锦捆红绉”之语。〈四朝闻见录〉
《宋史·陆游传》:晚年再出,为韩侂胄撰《南园阅古泉记》,见讥清议。
《词统》:陆放翁之出也,韩平原招致之。一夕,梦故人相语曰:“我为莲花博士,镜湖新置官也,我去矣。君能暂为之乎?月得酒千壶,亦不恶也。”遂以诗纪之云:“白首归修汗简书,每因囊粟叹侏儒。不知月给千壶酒,得以莲花博士无?”〈此则录自《南宋杂事诗》注,未见原书,既载《词统》,疑必叙陆《鹊桥仙》词〉
《词苑丛谈》:陆放翁恃酒颓放,一夕梦故人语曰:“我为莲花博士,镜湖新置官也。”陆遂赋《鹊桥仙·感旧》词云:“华灯纵博,雕鞍驰射,谁记当年豪举?酒徒一一取封侯,独去作、江边渔父。/轻舟八尺,低篷三扇,占断𬞟洲烟雨。镜湖原自属闲人,又何必、官家赐与!”
《馀冬序录》:韩侂胄当国,欲网罗四方知名士相羽翼。尝筑南园,属杨万里为之记,许以掖垣。万里曰:“官可弃,记不可作!”韩恚,改命他人。万里卧家十五年,皆其柄国日也。
《诚斋集》:韩侂胄筑南园,属诚斋为记,许以掖垣。曰:“官可弃,记不可得!”侂胄权日盛,遂忧愤成疾,家人不敢进邸报,适族子自外至,言侂胄近状。万里痛哭,呼纸书曰:“奸臣专权,谋危社稷,吾头颅如许,报国无路,惟有孤愤!”别妻子,落笔而逝。
《香祖笔记》:放翁晚节,以韩侂胄《南园记》为世口实。叶绍翁《四朝闻见录》云:“有郑棫者,尝第进士,自作《南园记》,砻石以献。韩以陆记为重,仆郑石,瘗之地。韩败,棫竟得免。”人固有幸不幸哉!
《南宋杂事诗》,仁和赵昱有诗咏其事云:“掖垣清职弃如遗,片石休嗟瘗草时。不敌四夫人擘阮,锦裀红绉索新词。”又,钱塘符曾诗云:“报国翻成去国哀,弃官肯许掖垣回。如何鉴水龟堂老,晚为南园撰记来!”[《南宋杂事诗》注:游常自称为龟堂老子]
《庶斋老学丛谈》:《宋史》载韩侂胄用事时,其诞日,高似孙献诗九章,每章用一锡字。辛弃疾以词赞其用兵,则用司马昭假黄钺异姓真王故事,是诚何心哉?士大夫所守必正,可仕则仕,可止则止,斯不失为君子。如疏寮、稼轩,负大文名而有此作,悲夫!
《直斋书录解题》:《疏寮集》三卷,高似孙撰。似孙少有俊声,不自爱重,为馆职,上韩侂胄生日诗九首,每首皆暗用锡字,寓九锡之意,为时清议所不齿。
《齐东野语》:傅伯寿为浙西宪,韩侂胄用事,伯寿首以启贽之曰:“澄清方效于范滂,跋扈遽逢于梁冀。人无耻矣,咸依右相之山;我则异欤,独仰韩公之斗。首明趋向,愿出陶镕。”由是擢用至佥书枢密院事。韩败,追三官,夺执政。
《桯史》:庆元间,有宿儒以文名入鳌掖为承旨,朝议谓且大用。会韩平原有归子曰葎,先钤吴门兵时,出妾方娠,鬻当湖巨室鲁氏得男焉,葎也。既贵,无他子,遂以重币请于鲁而归之。始至而平原适有恩制当降麻,偶不详知,遂于廷纶中用鲁公拜后事,意盖指忠献耳。有欲进者忌之,摘其语,谓含讥刺。平原读之,见其姓之偶符,大怒。不逾月遂去国,终其身不复用。当其下笔时,初不自觉转喉之触,谓祸福不可以智力胜,当于此乎占之。
蝶访曰:一身之穷达当安命,不安命,则奔竞排轧,无所不至。不惟为造物所嗤,亦定为清议所耻,此士人当修身以俟时也。
又曰:一朝蒙垢,千载遗羞。放翁晚年再出,竟不能坚其所守。前明湛甘泉尚书若水以理学名,而严分宜《钤山堂集序》献谀甚至,时甘泉年已八十馀。士林鄙之。若不阿权势如诚斋者风骨铮然,洵不易得也。
◆胡大监旦知明州,道出维扬,时同年董给事俨知扬州,遇之特欢,截篙投橹以留之。一日,延入后馆,出姬侍,列肴𫗧,其宴豆皆上方贵器。饮酣,胡谓董曰:“吾辈出于诸生,一作书生,所享若此,粗亦忝矣。敝舟亦有衰鬟二三,客止玩饰,不侔同年之家。人生会合难得,或不弃,来日能枉驾敝舟数杯可乎?”董感其意,大喜。徐又曰:“三品珍器,贫家生平未识,可略假舟中,聊以夸示荆钗得否?”董笑曰:“状元兄见外之甚也。”亟命涤溜,以巨奁尽贮之,对面封讫,令送舟中。明日五鼓,张帆乘风,瞥然不告而行,不旬至杭州。薛大监映,亦榜下生也,首问胡曰:“过维扬见董同年否?”胡曰:“见。”〈一作胡曰甚安〉又曰:“董望之材气英迈,奇男子也,然止是性贪。”一日樽前,胡谓薛曰:“聊假二千缗,创立鉴湖别墅。[—无立字]鄞麾才罢,便当谢病,一扁舟钓于越溪间,能随蜗蝇竞吻角乎?”薛公不得已,赠白金三百星,聊为钓溪一醉。旦顑颔领之,不为少谢。后知制诰王继恩平蜀有功,恃勋邀宠,潜溢怨讟,将加恩·以银数千两赂旦,托为褒诏。〈一作褒词〉事败,旦削籍为典午,窜浔州安置焉。〈玉壶清话〉
狎昵
编辑◆张文潜初官通许,喜营妓刘淑女,[《词苑丛谈》作“漱奴”]为作诗曰:“可是相逢意便深,为郎巧笑不须金。门前一尺春风髻,窗外三更夜雨衾。别宴从教灯见泪,夜船惟有月知心。东西芳草浑相似,欲望高楼何处寻?”又云:“未说蝤蛴如素领,固应新月学蛾眉。引成密约因言笑,认得真情是别离。尊酒且倾浓琥珀,泪痕更著薄胭脂。北城月落乌啼夜,便是孤舟肠断时。”〈侯鲭录〉
《词苑丛谈》:张文潜初官许州,喜营妓刘漱奴。张作《少年游》词云:“含羞倚醉不成歌,纤手掩香罗。偎花映烛,偷传深意,酒思入横波。/看朱成碧心迷乱,翻脉脉,敛双蛾。相见时稀隔别多。又春尽、奈愁何!”其后去任,又为《秋蕊香》寓意云:“帘幕疏疏风透,一线香飘金兽。朱阑倚遍黄昏后,廊上月华如昼。/别离滋味浓如酒,著人瘦。此情不及墙东柳,春色年年依旧。”元祐诸公皆有乐府,惟张仅此二词。
案:张文潜名耒,有《宛丘集》。朱竹垞《词综》载耒词三首,《少年游》、《秋蕊香》外,尚有《风流子》,不仅二词也。
◆贺方回眷一妓,别久,妓寄诗云:“独倚危阑泪满襟,小园春色懒追寻。深思纵似丁香结,难展芭蕉一寸心。”贺用所寄诗成《柳色黄》词,〈一作‘石州慢’〉有“欲知方寸,共有几许清愁,芭蕉不展丁香结”之语。〈能改斋漫录〉
《东山寓声乐府》,贺方回《柳色黄》后半阕词云:“将发。画楼芳酒,红泪清歌,顿成轻别。已是经年,杳杳音尘都绝。欲知方寸,共有几许清愁,芭蕉不展丁香结。枉望断天涯,两厌厌风月。”
◆杨诚斋帅某处,有教授狎一官妓,诚斋怒,黥妓之面,将遣之。教授酌酒,与妓作别,赋《眼儿媚》云:“髻边一点似飞鸦,莫把翠钿遮。三年两载,千撋百就,今日天涯。/杨花又逐东风去,随分落谁家?若还忘得,除非睡起,不照菱花。”诚斋得词,方知教授是文士,因举妓送之。或曰帅为孟之经,教授为陈诜,非诚斋也。〈词苑丛谈〉
《贵耳录》:杨诚斋帅某处,有教授狎一官妓,诚斋怒,黥妓之面,押往谢辞教授,是欲愧之。教授延入,酌酒为别,赋《眼儿媚》云云。〈案:二说微有不同,因录开首云〉
《宫闺小名录》:江柳与教授陈诜狎。被黜,赋《眼儿媚》词送之。
◆王岐公诗,喜用金玉珠翠等字,世谓之“至宝丹”。其犹子仲甫,字明之,在姑苏有所爱,比至京师,公强留之。逾时,作诗云:“黄金冷落大刀头,玉筋归期划到秋。红锦寄鱼风逆浪,紫箫吹凤月当楼。伯劳知我经年别,香蜡窥人彻夜愁。好去渡江千里梦,满天梅雨是苏州。”句意甚工而富艳奇巧,盖得公家法也。〈归田诗话〉
《后山诗话》:王歧公诗,喜用金玉珠璧,以为富贵,而其兄谓之“至宝丹”。
◆聂胜琼,长安妓,归李之问,有《鹧鸪天·寄别李生》词云:“玉惨花愁出凤城,莲花楼下柳青青。樽前一唱《阳关》曲,别个人人第五程。/寻好梦,梦难成。有谁知我此时情?枕前泪共阶前雨,隔个窗儿滴到明。”〈词综〉
《宫闺小名录》:聂胜琼,长安妓。李之问昵之,为细君促归,聂寄词云:“枕前泪共帘前雨,隔著窗儿滴到明。”妻子箧中搜得之,大喜,遂出妆奁,资夫取归。
蝶访阅《北梦琐言》,载江淮间徐月英亦娼者,其送人诗云:“惆伥人间事久违,两人同去一人归。生憎平望亭中水,忍照鸳鸯相背飞。”又云:“枕前泪与阶前雨,隔个闲窗滴到明。”聂胜琼《鹧鸪天》词收句,盖取徐月英诗,“闲窗”改“窗儿”,恰合词句。
◆陈筑,字梦和,莆田人。崇宁初登第,为福州古田尉,既至官,昵一娼周氏。周能诗,尝有诗赠筑曰:“梦和残月过楼西,月过楼西梦已迷。唤起一声肠断处,落花枝上鹧鸪啼。”首句盖寓筑之字也。又有《春晴》诗曰:“瞥然飞过谁家燕,蓦地香来甚处花?深院日长无个事,一瓶春水自煎荣。”〈夷坚志〉
◆刘埙,号水村,宋季隐居不仕,入元以荐官延平教授。有《水云村吟稿》,《谒金门》词注:“临汝有歌者稍慧,咸淳中,尝与吟朋夜醉其楼,对予唱《贺新郎》词,至‘刘郎正是当年少,天教赋与许多才调’之句,笑谓予曰:‘古曲儿今日恰好使得。’予因以此意作小调题壁,明日遂行。后二年访之,壁间醉墨尚存,而人已他适矣。然旧词多有见之者,姑录于此。”词曰:“眉样小,红烛画楼歌绕。唱到刘郎频笑道,古词今恰好。深夜银屏香袅,明日雕鞍尘杳。一晌春风容易晓,三生思不了。”〈词综补遗〉
《四库全书简明目录》:《隐居通议》三十一卷,元刘埙撰。埙虽宋之遗民,初亦遁迹,然晚岁终食元禄,称隐居,非实也。
案:《词综补遗》刘埙列在元人中,亦贬之也,例应然也。惟赋此词时,犹宋咸淳年间事,因录之,尚有《湘灵鼓瑟》一诃,录入《感戚》门。
◆蜀娼类能文,盖薛涛之遗风也。放翁客自蜀挟一妓归。蓄之别室,率数日一往,偶以病少疏,妓颇疑之,客作词自解,妓即韵答之云:“说盟说誓,说情说意,动便春愁满纸。多应念得脱空经,是那个、先生教底?/不茶不饭,不言不语,一味供他憔悴。相思已是不曾闲,又那得、工夫咒你。”或谤翁尝挟蜀尼以归,即此妓也。又传一蜀妓述送行词云:“欲寄意、浑无所有,折尽市桥宫柳。看君著上征衫,又相将,放船楚江口。/后会不知何日又,是男儿,休要镇长相守。茍富贵、无相忘,若相忘,有如此酒。”亦可喜也。〈齐东野语〉
陆放翁在蜀日有所盼,尝赋诗云:“碧玉当年未破瓜,学成歌舞入侯家。如今憔悴蓬窗底,飞上青天妒落花。”出蜀后,每怀旧游,多见之赋咏,有云:“金鞭珠弹忆春游,万里桥东罨画楼。梦倩晚风吹不断,书凭春雁寄无由。镜中颜发今如此,席上宾朋好在否?箧有吴笺三百个,拟将细字写春愁。”又云:“裘马轻狂锦水滨,最繁华地作闲人。金壶投箭消长日,翠袖传杯领好春。幽鸟语随歌处拍,落花铺作舞时茵。悠然自适君知否,身与浮名孰重轻?”又以此诗隐括作《风入松》云:“十年裘马锦江滨,酒隐红尘。黄金选胜莺花海,倚疏狂、驱使青春。吹笛鱼龙尽出,题诗风月俱新。/自怜华发满纱巾,犹是官身。凤楼曾记当年语,问浮名、何似身亲。欲写吴笺说与,这回真个闲人。”前辈流风雅韵,犹可想见也。〈齐东野语〉
◆徐铉,字鼎臣,《附书钟郎中因寄京妓越宾》诗云:“暮年桥下手封书,寄向江南问越姑。不道诸郎少欢笑。经年相别忆侬无?”〈骑省集〉
◆徐州有营妓马盼者,性慧丽。东坡守徐日,甚喜之。盼能学公书,得其仿佛。公尝书《黄楼赋》,未毕,盼窃效公书“山川开合”四字,公见之大笑,略为润色,不复易之。今碑中四字,盼之书也。〈墨庄漫录〉
《宫闺小名后录》:马盼盼仿东坡字,补写《黄楼赋》。
《胜饮篇》:黄楼在徐州,东坡知州事时建。
《舆地志》:黄楼者,城东门楼也。宋熙宁十年河决,苏轼为守,卒全徐城,乃即城东门起大楼,楼成垩以黄土,取克水之义。
◆《复斋漫录》云晁元忠《西归》诗:“安得龙山潮,驾回安河水。水从楼前来,中有美人泪。”韩子苍取其意,以代葛亚卿作诗云:“君住江滨起画楼,妾居海角送潮头。潮中有妾相思泪,流到楼前更不流。”苕溪渔隐曰:“余以《陵阳集》阅之,子苍十绝为葛亚卿作,皆别离之词,必亚卿与妓别,子苍代赋此诗。其诗云:‘妾愿为云逐画樯,君言十日看归航。’以此可知也。又云:‘初合双鬟触事羞,离筵酌酒强回头。纵言眼软偏饶泪,莫道心痴不解愁。’亦佳句也。”〈苕溪渔隐丛话〉
案:《陵阳集》韩子苍绝句十首,为葛亚卿作不仅于此二首,可见亚卿与妓别,子苍代赋此诗也。如“君去东山踏乱云,后车何不载红裙?罗衣浥尽伤春泪,只有无言持送君。”又云:“初合双鬟说后期,相盟不在已相知。来时休落春风后,却漫嘲侬子满枝。”意亦显见。
◆欧阳文忠公闲居汝阴日,二妓甚颖,〈知不足斋本“颖”作“韵”〉文忠歌词尽记之,筵上约他年当来作守。后数年,公自维扬果移汝阴,其人不复见矣。视事之明日,饮同官湖上,种黄杨树子,有诗留撷芳亭云:“柳絮已将春色去,[“色去”一作“去远”]海棠应恨我来迟。”后三十年,东坡作守,见诗笑曰:“杜牧之‘绿叶成阴’之句耶!”〈侯鲭录〉
欧阳永叔任河南推官,亲一妓,时钱文僖为西京留守,梅圣俞、尹师鲁同在幕下。一日,宴于后园,客集而欧与妓俱不至。移时方来,钱责曰:“末至何也?”妓云:“中暑往凉堂睡觉,失去金钗犹未见。”钱曰:“若得欧推官一词,当为偿汝。”欧即席云:“柳外轻雷池上雨,雨声滴碎荷声。小楼西角断虹明。阑干倚遍,[《词综》“遍”作“处”]只待月华生。/燕子飞来栖[“栖”作“窥”]画栋,玉钩垂下帘旌。凉波不动簟纹平。水晶双枕,旁有堕钗横。”座皆击节,妓满斟送欧,而令公库偿钱。〈词苑丛谈〉
《野客丛谈》:欧公词曰:“池外轻雷池上雨,雨声滴碎荷声”云云,末曰:“水晶双枕,旁有堕钗横。”此词甚脍炙人口,旧说谓欧公为郡幕日,与一官妓荏苒,郡守得知,令妓求欧词以逸过,公遂赋此词,正祖李商隐《偶题》诗云:“小亭闲眠微醉消,石榴海柏枝相交。水纹簟上琥珀枕,旁有堕钗双凤翘。”又“池外轻雷”亦用李商隐“芙蓉塘外有轻雷”之语,“好风微动帘旌”用唐花间集中语也。
《六一居士词》,欧公《浪淘沙》词云:“今日北池游,漾漾轻舟。波光潋滟柳条柔。如此春来春又去,白了人头。/好妓好歌喉,不醉难休。劝君满满酌金瓯。纵使花时常病酒,也是风流。”此词酒边作,风情正复不浅。
《吴礼部诗话》:欧公小词,间见诸词集,陈氏《书录》云一卷,多有与《阳春》、《花间》相杂者,亦有鄙亵之语一二厕其中,当是仇人无名子所为。近有《醉翁琴趣外篇》,凡六卷二百馀首,所谓鄙亵之语,往往而是,正不止一二也。
蝶访曰:水腐而后蠛蠓生,酒酸而后醯鸡集,理之自然也。若欧阳文忠平生绝不作一绮语艳词,彼无名子亦无由而托,况蛇杯弓影,恍惚无凭,而点缀铺张,宛如目睹,传诸后世,真伪难分,是以君子当自慎也。
◆杭妓乐宛,〈一作苑〉与施酒监善。施尝赠以《卜算子》词云:“相逢情更深,恨不相逢早。识尽千千万万人,终不似、伊家好。/别尔登长道,转觉添烦恼。楼外朱楼独倚阑,满目围芳草。”宛答云:“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泪滴千千万万行,更使我,愁肠断。/要见无由见,见了终难判。若是前生未有缘,重结来生愿。”〈词苑丛谈〉
◆梅圣俞宠嬖曹氏,作《一日曲》为曹也。苕溪渔隐曰:“余阅《宛陵集》,见《一日曲》,味其词意,乃为南阳一娼语离而作,然则谨厚者亦复为之耶?其曲云:‘妾家邓侯国,肯愧邯郸姝。世本富缮绮,娇爱比明珠。十五学组𬘓,未尝开户枢。十六失所适,姓名倾里闾。十七善歌舞,使君邀宴娱。自兹著乐府,不得同罗敷。凉温忽荏苒,屡接朝大夫。相欢不及情,何异逢路衢。昨日一见郎,目色曾不渝。结发从此笃,暂隔犹恐疏。如何遂从宦,去涉千里途。郎跨青璁马,妾乘白雪驹。送郎郎未远,别妾妾仍孤。不如水中鳞,双双依绿蒲。不如云间鹄,两两下平湖。鱼鸟尚有托,妾今谁与俱!去去约春华,终朝怨日赊。一心思杏子,便拟见梅花。梅花几时吐,频掐阑干数。东风若见郎,重为歌《金镂》。’”〈苕溪渔隐丛话〉
◆晁无咎《和李秬双头牡丹》有云:“二乔新获吴宫怯,双隗初临晋帐羞。月底故应相伴语,风前各是一般愁。”政和间,汴都平康之盛而李师师、崔念月二妓名著一时,晁冲之叔用每会饮多招侑席。其后十许年再来京师,二人尚在而声名溢于中国,李生者门第尤峻。报用追感往昔,成二诗以示江子之。其一云:“少年使酒来[《具茨集》“来”作“走”]京华,纵步曾游小小家。看舞《霓裳羽衣曲》,听歌《玉树后庭花》。门侵杨柳垂珠箔,窗对樱桃卷碧纱。坐客半惊随逝水,吾[《具茨集》吾作主]人星散落天涯。”其二云:“春风踏月过章华,青鸟双邀阿母家。系马柳低当户叶,迎人桃出隔墙花。鬓深钗暖云侵脸,臂薄衫寒玉照[《具茨集》照作映]纱。莫作一生惆怅事,邻州不在海西涯。”靖康中,李生与同辈赵元奴,及筑球吹笛袁绹、武震辈例,籍其家。李生流落来浙中,士大夫犹邀之以听其歌,然憔悴无复向来之态矣。〈墨庄漫录〉
《宫闺小名录》:崔念月,汴京妓,与师师齐名,晁无咎有《双头牡丹》诗。又有赵元奴。
《白獭髓》:中瓦前〈案:中瓦通后市街〉娼户李博士。
《三朝北盟会编》:尚书省直取金银指挥,“奉圣旨,仰聂山、何樐、周懿文、李光。只今直取杨球、张补、姜尧臣、李宗祐、张师贤、宋煇、李宗振、董庠,下项逐家金银,元丰库送纳。赵元奴、李师师、王仲端,曾经祗应娼优之家,并箫管袁绹、武震、史彦、蒋翊、王人及筑球郭老娘,逐人家财藉没。”〈案:此盖以金人入汴京,索黄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及表段马牛等物也〉
《续骳骩说》:政和中,袁绹为教坊判官,-一日为蔡京撰《传言玉女》词,〈词见《乐府雅词拾遗》〉起句云:“眉黛轻分,惯学女真梳掠。”上见之,改“女真”二字为“汉宫”。盖当时已与女真盟于海上矣,而中外未知,帝思其语,故窜易之也。
《南宋杂事诗》,钱塘厉鹗诗云:“筑球吹笛共流离,中瓦勾栏又此时。檀板一声双泪落,无人知是李师师。”
案:《夷坚志》江浙间伶女,有所谓“合生”、“乔合生”之称。呼妓为生,未知始于何时。徐虹亭《本事诗》载袁宏道中郎《伤周生》诗,题下注“吴人呼妓为生”,盖亦沿宋旧耳。
◆刘学箕,字习之,自号种春子,隐居不仕。《贺新郎》词注:“白牡丹,京师妓李师师也,画者曲尽其妙,因赋之:午睡莺惊起。鬓云偏、巃松未整,凤钗斜坠。宿酒残妆无意绪,春恨春愁似水。谁共说、厌厌情味?手展流苏腰支瘦,叹黄金、两钿香销臂。心事远,仗谁寄!/冲帘渐是槐风细。对梧桐、清阴满院,夏初天气。回首春空梨花梦,屈指从头暗记。怨薄幸、抛人容易。目断孤鸿沈双鲤,恨萧郎、不寄相思字。幽恨积,黛眉翠。”〈方是闲居士小稿〉
◆《师师令》,因张子野所制新词赠妓李师师得名也。词云:“香钿宝珥,拂菱花如水。学妆皆道称时宜,粉色有、天然春意。蜀锦〈原本作采〉衣长胜未起,纵乱霞垂地。/都城池苑夸桃李,问东风何似?不须回扇障清歌,唇一点,小于朱蕊。正值残英和月坠,寄此情千里。”〈词苑丛谈〉
《本事词》云:张子野为汴妓李师师特制新调,直题曰《师师令》。〈考《历代诗馀》作“蜀锦”,不作“蜀采”,今照改“锦”〉
◆秦少游赠汴妓李师师《生查子》词云:“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归去凤娥时,说与青楼道。看遍颖川花,不似师师好。”〈词苑丛谈〉
《词律》载秦少游《一丛花》词云:“年来[《淮海集》来作时]今夜见师师,双颊酒红滋。疏帘半卷微灯外,露华上、烟袅凉飔。簪髻乱抛,偎人不起,弹泪唱新词。/佳期谁料久参差,愁绪暗萦丝。相应妙舞清歌夜,又还对、秋色嗟咨。惟有画楼,当时明月,两处照相思。”补注谓:“此词,少游赠汴妓李师师作也。”〈词律补注〉
◆山谷过泸帅,有官妓盼盼,帅尝宠之,山谷戏以《浣溪沙》赠之云:“脚上鞋儿四寸罗。唇边朱麝一楼多。见人无语但回波。/料得有心怜宋玉,低徊无奈楚襄何。今生有分向伊么?”盼盼即筵前唱《忆秦娥》词(注:应为《玉楼春》,即《惜春容》)侑酒,词云:“年少看花双鬓绿,走马章台弦管逐。而今老更惜花深,终日看花看不足。/坐中美女颜如玉。为我同歌《金缕曲》。归时压得帽檐欹,头上春风红簌簌。”〈词苑丛谈〉
案:《词苑丛谈》此则引《古今词话》,而特辨之谓《浣溪沙·脚上鞋儿》一词见《淮海集》。《古今词话》乃以为侑涪翁。蝶访检《秦张诗馀合璧》少游诗馀中有《浣溪沙》词,“红麝”作“红粉”,“向”作“共”,“低徊”作“只因”。《词综》载泸南官妓盼盼所歌词,词名作《惜春容》侑涪翁,不知朱竹垞何所据也,俟再考。
◆秦观,字少游,尝眷蔡州一妓陶心儿者,作《浣溪沙》。词中二句云:“缺月向人舒窈窕,三星当户照绸缪。”缺月三星,盖心字,爱其善状物,故书之。〇注:此乃误记东坡词耳,少游词云“一钩残月带三星”也。〈泊宅编〉
《四库全书提要》:《泊宅编》,宋方勺著。秦观赠妓陶心儿词一条,条下注曰此乃误记东坡词云云,似非勺之自注,然详其词气,亦宋人手笔也。
《淮海词》,少游赠陶心儿《南柯子》词云:“玉漏迢迢尽,银潢淡淡横。梦回宿酒未全醒。已被邻鸡催起,怕天明。/臂上妆犹在,襟间泪尚盈。水边灯火渐人行。天外一钩残月,照三星。”末句暗藏心字,子瞻诮其恐为他妓厮赖也。
《高斋诗话》:少游在蔡州,与营妓娄婉字东玉者甚密。赠之词云“小楼连苑横空”,又云“玉佩丁东别后”者是也。又有赠陶心儿词云“天外一钩横月,带三星”,谓“心”字也。
《困学纪闻》:或答洪舜俞云,鲁直大名有“洁白江梅”之句,少游下蔡无“丁东玉佩”之词。
◆程公辟守会稽,少游客焉,馆之蓬莱馆。一日,席上有所悦,自此眷眷不能忘情,因赋长短句,所谓“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也。其词极为东坡所称道,取其首句,呼之为“山抹微云”君。中间有“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之句,人皆以为少游自造此语,殊不知亦有所本。予在临安,见梅知录云:“隋炀帝诗云‘寒鸦千万点,流水绕孤村’,少游用此语也”。〈艺苑雌黄〉
◆利登,字履道,有《骳稿》一卷,《绿头鸭》词后攧云:“昔相怜、关山咫尺,今相望、咫尺关山。是妾心阑,是郎意懒,是郎无分妾无缘。都休问、金枝云里,何日跨金鸾?深盟在,香囊暗解,终值双鸳。”案:《隐居通议》履道尝有所属意者,中更睽阻,赋玉台体数十篇以寄兴。此词及《过秦楼》一阕,皆为缘情之作。〈词综补遗〉
◆广汉营妓,小名僧儿,秀外慧中,善填词。有姓戴者,忘其名,两作汉守,宠之。既而得请玉局之词以归,僧儿作《满庭芳》见意云:“团菊苞金,丛兰减翠,画成秋暮风烟。使君归去,千里倍潸然。两度朱幡雁水,全胜得、陶侃当年。如何见,一时盛事,都在送行篇。/愁烦。梳冼懒,寻思陪宴,把月湖边。有多少,风流往事萦牵。闻道霓旌羽驾,看看是、玉局神仙。应相许,冲云破雾,一到洞中天。”〈苕溪渔隐丛话〉
◆成都妓尹温仪,本良家女,失身妓籍。蔡相帅成都,酷爱之。尹告蔡乞除乐籍,蔡戏曰:“若樽前成一小阕,便可除免。”尹曰:“乞腔调。”蔡答以《西江月》。尹又乞严韵,蔡曰:“汝排十九,用九字。”即便应声成词云:“韩愈文章盖世,谢安才调风流。良辰开宴在西楼,敢劝一卮芳酒。/记得南宫高遇,弟兄争占鳌头。金炉玉殿瑞烟浮,名在甲科第九。”盖京奏名第九也。〈花草粹编〉
《复斋漫录》:姑苏官妓姓苏名琼,行第九。蔡元长道过苏州,大守召饮。元长闻琼之能词,因命琼即席为之,乞韵以“九”字,琼即赋词云云。
案:《复斋漫录》琼词“才调”作“性情”,“开宴”作“美景”,“高遇”作“高第”,“名在”作“高占”,词同而地与妓名皆异,所叙亦异。《宫闺小名录》载“尹温仪,成都妓”,俟再考。
◆张叔夏《淡黄柳·赠苏氏柳儿》词云:“楚腰一撚。羞剪青丝结。力未胜春娇怯怯。暗托莺声细说。愁蹙眉心斗双叶。/正情切,柔枝未堪折,应不解、管离别。奈如今,已入东风睫。望断章台,马蹄何处,闲了黄昏淡月。”又《虞美人》题注:“余昔赋柳儿词,今有杜牧重来之叹。刘梦得诗云:‘春尽絮飞留不住,随风好去落谁家?’因作忆柳曲。词云:‘修眉刷翠春痕聚,难剪愁来处。断丝无力绾韶华,也学落红流水、到天涯。/那回错认章台下,〈一作树〉却是阳关也。〈一作路〉待将新恨趁杨花,不识相思一点、在谁家。”〈山中白云词〉
张叔夏《意难忘》题注:“中吴车氏,号秀卿,乐部中之翘楚者,歌周美成曲,得其音旨。余每听辄爱叹不能已,因赋此以赠。余谓有善歌而无善听,虽抑扬高下,声字相宣,倾耳者指不多屈。曾不若春蚓秋蛩,争声响于月篱烟砌间,绝无仅有。余深感于斯,为之赏音,岂不善听者耶。”其词中间有“怕误却周郎醉眼,倚扇佯遮。底须拍碎红牙”之句,已具见其称赏矣。又寄车秀卿《减字木兰花》词云:“锁香亭榭,花艳烘春曾卜夜。空想芳游,不到秋凉不信愁。酒〈一作〉迟歌〈一作声〉缓,月色平分窗一半。谁伴孤吟,手擘黄花碎却心。”〈山中白云词〉
张叔夏《长相思·赠别笑倩》〈别本作“书寄笑倩、柔香,以致别意”〉词云:“去来心,短长亭。只隔中间一片云,不知何处寻?/闷还颦,恨还嗔。同是天涯沦落人,此情烟水深。”又有赠笑倩《好事近》一词,起句云:“葱蒨〈一作愁倩〉满身云,酒晕浅融香颊。”又收句云:“佯拈花枝微笑,溜晴波一瞥。”盖中寓其名也。〈山中白云词〉
案:张叔夏寄赠各词,如苏柳儿诸妓,及《狭邪》门所录沈梅娇诸妓,又《感戚》门吴子云家姬爱菊,未必尽宋季人。惟叔夏为宋季遗氏,入元不仕,柳儿等借其歌咏以传,正不必拘其为何时人也。
◆《词律》载毛滂《剔银灯》词云:“帘下风光自足,春忽到席间屏曲。瑶瓮酥融,羽觞蚁斗,花映酃湖寒绿。汨罗愁独,又何似、红围翠簇。/聚散悲欢箭速,不易一杯相属。频剔银灯,别听牙板,尚有龙膏堪续。罗薰绣馥,锦瑟畔、低迷醉玉。”按:原题云赋侑歌者,盖泽民自制曲,故即以本词句为名,正是此调鼻祖。次句“春忽到”,叶小庚《天簌轩词谱》无“忽”字,《花草粹编》同。〈词律补注〉
《词名集解》:《剔银灯》,宋毛滂制此调,题云:“同公素赋侑歌者,以七疾拍七拜劝酒。”因词中有“频剔银灯”语,遂取为名。
苏子瞻守杭时,毛泽民者为法曹,公以众人遇之,而泽民与妓琼芳者善,及秩满辞去,作《惜分飞》词以赠妓云云。子瞻一日宴客,闻妓歌此词,问谁所作,妓以泽民对。子瞻叹曰:“郡僚有词人而不及知,某之罪也!”翌日,折简追回,款洽数月。〈西湖游览志〉
《清波杂志》:“泪湿阑干花著露,愁到眉峰碧聚。[“阑干”泪脸也,见《邱侯家传》。“愁到眉峰碧聚”,乃张泌《思越人》词“黛眉愁聚春碧”]此恨平分取,更无言语空相觑。/断雨残云无意绪,寂寞朝朝暮暮。今夜山深处,断魂分付潮回去。”毛泽民元祐间罢杭州法曹,至富阳所作赠别也。因是受知东坡。语尽而意不尽,意尽而情不尽,何酷似少游也。〈案:此则前叙少游郴州赠妓词,故也〉
《词综》:毛滂,字泽民,有《东堂词》二卷。陈质斋云:“泽民他词虽工,未有能及此者。”
蝶访曰:“黯黯愁侵骨,绵绵病欲成。须知潘岳鬓,强半为多情。”此隋帝《忆来梦儿韩俊娥》诗也,甚矣,情之惑人也!致疾殒身,胥由于此,若畏其卒,当怖其始,奈何士人每以多情自诩哉。
宋艳卷七
编辑嬉戏
编辑◆钱塘一官妓,性善媚惑人,号曰九尾野狐。适是邦阙守,子瞻权摄。九尾野狐者一日下状解籍,遂判云:“五日京兆,判断不难。[《侯鲭录》作“判断自由”]九尾野狐,从良任便。”又有周妓[《侯鲭录》作“复有一名娼”]色技超绝,为一郡之冠,亦援此例。子瞻惜其去,遂判云:“敦召南之化,此意诚可嘉;空冀北之群,所请宜不允。”〈东坡志林〉
案:《渑水燕谈录》作“慕周南之化,此意虽可嘉,空冀北之群,所请宜不允。”其敏捷善谑如此。
◆东坡自钱塘被召,过京口,林子中作守,郡有会。坐中营妓出牒,郑容求落籍,高莹求从良。子中命呈东坡,坡索笔为《减字木兰花》词,判其牍尾云:“郑庄好客,容我楼前[《陔馀丛考》作“樽前”]先堕帻。落笔生风,籍藉声名满帝京。[“满帝京”作“不负公”]/高山白早,莹骨琼〈一作冰〉肌那解老。从此南徐,良夜清风月满湖。”暗用此八字于句端也。〈东皋杂录〉
《履斋示儿编·杂记·人物通称》:“妾亦称良人。”原注:“《前汉书·上官皇后传》‘内与父诸良人,侍御皆乱’,师古曰:‘良人,谓妾也,侍御则兼婢矣。’”
案:《苕溪渔隐丛话》谓,《聚兰集》载此词,乃东坡赠润守许仲涂,以“郑容落籍,高莹从良”为句首,非林子中也。
◆东坡尝饮一豪士家,出侍姬十馀人,皆有姿技,其间有一善舞者名媚儿,容质虽丽,而躯干甚伟,豪士特所钟爱,命乞诗于公。公戏为四句云:“舞袖翩跹,影摇千尺龙蛇动。歌喉宛转,声撼半天风雨寒。”妓赧然不悦而去之。〈遁斋闲览〉
◆宋灵景寺了然,不遵戒行,常宿娼家李秀奴,后衣钵一空,为秀奴所绝。僧迷恋不已,乘醉直入击秀奴,毙之。县官得实,具申司府。时东坡为郡,勘之,见僧手臂上刺有字云:“但愿同生极乐国,免教今世苦相思。”东坡挞之,遂成狱,作《踏莎行》以嘲之曰:“这个秃奴,修行忒煞,云山顶上持斋戒。一从迷恋玉楼春,鹑衣百结浑无奈。/毒手伤人,花容粉碎。空空色色今何在?臂间刺道苦相思,这回还了相思债。”〈北窗琐语〉
《珊瑚钩诗话》:杜牧诗云:“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帝王所都而四百八十寺,当时已为多,而诗人侈其楼阁台殿焉。近世二浙福建诸州,寺院至千区,福州千八百区,粳稻桑麻,连亘阡陌,而游惰之民窜籍其间者,十九非为落发修行也,避差役为私计耳。以故居积货财,贪毒酒色,斗殴争讼,公然为之,而其弊未有过而问者。有识之士,每叹息于此。
◆《东坡杂录》载张子野语琴妓曰:“此筝不见许时,乃尔黑瘦耶。”〈后山诗话〉
◆夏均文尝言,诗之比类直要相停,尝与客泛舟载肥妓而饮浊酒,其诗曰:“蚁浮金碗浊,妓压画船低。”〈诗话隽永〉
◆唐元微之贬江陵府士曹,少年气俊。过襄阳,夜召名妓剧饮,将别作诗曰:“花枝临水复临堤,也照清江也照泥。寄语东风好抬举,夜来曾有凤凰栖。”谢师厚〈师厚名景初,黄山谷外舅也。山谷多与之唱和〉作襄倅,闻营妓与二胥相好,此妓乞书扇子,师厚遂改二字云:“寄语东风好抬举,夜来曾有老鸦栖。”〈侯鲭录〉
◆汴京时有戚里子邢俊臣者,涉猎文史,诵唐律五千首,多俚俗语。性滑稽,喜嘲咏。尝出入禁中,善作《临江仙》词,末章必用唐律两句为谑,以调时人之一笑。徽宗朝,内侍梁师成位两府,甚尊显用事,以文章自命,尤自矜为诗。上皇称善,顾谓俊臣曰:“汝可为好词,以咏师成诗句之美。”且命押“诗”字韵。俊臣口占,末云:“用心勤苦是新诗。吟安一个字,拈断数茎髭。”上皇大笑。师成愠,见谮俊臣漏泄禁中语,责为越州钤辖。太守王嶷闻其名,置酒待之,醉归,灯火萧疏。明日,携词见帅,叙其寥落之状,末云:“扪窗摸户入房来。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席间有妓秀美,而肌白如玉雪,颇有腋气难近。丰甫令乞词,末云:“酥胸露出白皑皑。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有善歌舞而体肥者,词云:“只恐歌舞罢,化作采云飞。”俊臣亦颇有才者,惜其用工止如此耳。〈寓简〉
《教坊记》:范汉女大娘子,亦是竿木家,开元二十一年出内,有姿媚而微愠羝。注:腋气也。
《群经字诂》:医书狐臭谓之愠羝。愠羝者,腋气也。
蝶访曰:谚云“情人眼里有西施”,鄙语也。黄山谷取以为诗,有“西施逐人眼,称心最为得”之句。古谚一语,道尽世人痼癖。奈好色者,慕膻逐臭,颠倒其中,卒不之悟,盖孽缘也。
◆蜀人魏野,隐居不仕宦。喜为诗,以诗著名。卜居陜州东门之外,有《陜州平陆县》诗云:“寒食花藏县,重阳菊绕湾。一声离岸橹,数点别州山。”最为警句,所居颇潇洒,当世显人多与之游。寇莱公尤爱之。尝有《赠莱公》诗云:“好向上天辞富贵,却从平地作神仙。”后来公镇北都,召野坐门下。北都有妓女,美色而举止生硬,土人谓之生张八。因府会,莱公令乞诗于野,野即赠之诗曰:“君为北道生张八,我是西州熟魏三。莫怪樽前无笑语,半生半熟未曾谙。”〈墨客挥犀〉
《司马温公诗话》:魏野处士,陜人,字仲先。
放翁题跋《魏先生草堂集跋》按:“《国史》:野,陜人。沈存中《笔谈》以为蜀人,居陜州,不知何所据也。予在蜀十年,亦不闻野为蜀人,《笔谈》盖误也。庆元戊午,得之书肆,龟堂病叟手识。”
案:《墨客挥犀》,彭乘以野为蜀人,卜居陜州,据以上所考,彭乘亦误也。
◆范内翰祖禹作《唐鉴》,名重天下。坐党锢事久之。其幼子温,〈案《东都事略》作“仲温”〉字元实,与吾善。政和初,得为其尽力,而朝廷因还其恩数,遂官温焉。温实奇士也。一日,游大相国寺,而诸贵珰盖不辩有祖禹,独知有《唐鉴》而已,见温辄指目,方自相谓曰:“此唐鉴儿也。”又温尝与贵人家会,贵人有侍儿,善歌秦少游长短句,坐间略不顽,温亦谨不敢吐一语。及酒酣欢洽,侍儿者始问:“此郎伺人耶?”温遽起,叉手而对曰:“某乃‘山抹微云’女婿也。”[“山抹微云”,少游词也,为时传颂]闻者多绝倒。〈铁围山丛谈〉
◆陈直方之妾,本钱塘妓也,乞新词于苏子瞻。子瞻因直方新丧正室,而钱塘人好唱《陌上花缓缓曲》,乃因其事以戏之。其词则《江神子》也。词云:“玉人家在凤凰山。水云间。掩门关。门外行人,立马看弓弯。十里春风谁指似,斜日映,绣帘斑。/多情好事与君还。悯新鳏。拭馀潸。明月空江,香雾著云鬟。陌上花开看尽也,闻旧曲,破朱颜。”〈词苑丛谈〉
《香祖笔记》:钱武肃王目不知书,然其寄夫人书云:“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不过数言,而姿制无限,虽文人操笔,无以过之。东坡演之为《陌上花》绝句云:“陌上花开蝴蝶飞,江山犹是昔人非。遗民几度垂垂老,游女犹歌缓缓归。”
◆稼轩在上饶,属其室病,呼医对脉,吹笛婢名整整者侍侧。乃指以谓医曰:“老妻病安,以此人为赠。”不数日,果勿药,乃践前约。整整既去,因口占《好事近》云:“医者索酬劳,那得许多钱帛?只有一个整整,也盒盘盛得。/下官歌舞转凄惶,剩得几枝笛?觑著这般火色,告妈妈将息。”一时戏谑,风调不群。〈清波别志〉
◆王介甫诡诈不通,外除,自金陵过苏州,刘原父作守,以州郡礼邀之,遂留。方营妓列庭下,介甫作色,不肯就坐。原父辨论久之,遂去营妓,顾介甫曰:“烧车与船。”延之上坐。〈侯鲭录〉
◆有故人喜谐谑,见人家后房或北里娼女多隐讳年岁,往往不肯出二十以上,故友戏谓曰:“汝等亦有减年恩例,尽被烧丹学仙道人买去。”盖道士多诳诞,动辄年数百岁耳。〈寓简〉
◆王梅运勾,骨立有风味,朋从目之为风流骸骨。崇宁癸未,余在金陵府集见官奴中有极瘦者,府尹朱世英语余曰:“亦识生色髑髅否?”余欣然为王勾答对。〈萍洲可谈〉
蝶访曰:夫不观苏文忠《髑髅赞》乎,“黄沙枯髑髅,本是桃李面,而今不忍看,当时恨不见。”了了四语,何异生公说法。蝶访因下一转语:“当时桃李面,即是臭皮囊。”吾愿遏欲者,遇桃李面即作臭皮囊想,再作枯髑髅想。以此二念常持于心,好色之念自然熄矣。
◆徐黄州之子叔广,十四秀才,先生与其舅张仲谟书所谓“十三十四皆有俊性”者是也。张无尽过黄州,黄州有四侍人,适张夫人携其一往[“一往”一作“住”]婿家,为浴儿之会。无尽因戏语云:“厥有美妾,良由令妻。”公即续之为小赋云:“道得征章郑赵,姓称孙姜阎齐。浴儿于玉润之家,一夔足矣。侍坐于冰清之仄,三英粲兮。”〈春渚纪闻〇孙梅《四六丛话》案:先生为坡公也〉
◆杜起莘自蜀入朝,不以家行,高庙闻其清修独处,甚爱之。一日,因得对,褒谕曰:“闻卿出局即蒲团纸帐,如一行脚僧,真难及也。”起莘顿首谢。未几,遂擢为谏官。张真父戏之曰:“吾蜀人,如刘韶美、马圜仲及仆,盖皆无妻妾,块然独处,与君等耳。君乃独以此见知,得拔擢何也?当挝登闻鼓诉之!”因相与大笑而罢。起莘方为言官,而真父戏之如此,虽真父豪气盖一时,亦可见向来风气之厚。〈老学庵笔记〉
讥诮
编辑◆承平时两学作成之盛,不但英才辈出为国之华,群居萃处,虽一时谑浪之语,人皆喜闻而乐道之。尝见前辈说数事。元祐间,敏求斋有治《春秋》陈生,与宋门一娼狎。一日会饮于曹门,因用《春秋》之文题于壁曰:“春正月,会吴姬于宋,夏四月复会于曹。”有继其文戏之曰:“秋饥,冬大雪,公薨。”其意以为财匮,当有饥寒之厄也。此固知非典,语亦切中后生佚游迷而不返之病。〈清波杂志〉
《清异录》:或曰:“不肖子倾产破业,所病不廖,其终奈何?”司马安仁曰:“为郑世尊而已。”又问:“何谓?”曰:“郑子以李娃故,行乞安邑,几为馁鬼。佛世尊欲与一切众生,结胜因缘,遂于舍卫次第而乞,合二义以名之,非不肖子尚谁?”
◆江、淮、闽、浙土俗各有公讳,细民或相犯,至于斗击。宣和中,真州娼迎新守于维扬,扬守置酒大合两部妓乐。扬州讳“缺耳”,真州讳“火柴头”。扬娼自恃会府意,轻属城,故令茶酒兵爇火而有烟焰,使小鬟戒之已而不止,呼责之曰:“贵官在大厅上张筵,如何烧火不谨,却著柴头!”咄置再四。真娼笑语兵曰:“行首三四度指挥,何得不听?汝是何耳朵耶,没耳朵耶!”扬娼大惭。乾道中,滁州教授考试于扬府,既出院,赴郡集,帅命妓侑觞。教授者,儇子也,呼一娼歌于侧,怒其不如指,谓之曰:“大府乐籍,却山野如此!”娼徐徐答曰:“环滁皆山也。”此客愕然,终席不复敢出一话。〈夷坚志〉
蝶访曰:我不侮人者,人自不侮我,唯口启羞。发言宜慎也。儇薄者,自取辱耳!
◆宣城守吕士隆,好缘微罪杖营妓。后乐籍中得一客娼,妙丽善歌,有声于江南,士隆眷之。一日,复欲杖营妓并丽华,丽华曰:“不避杖,但恐新到某人者不安此耳!”士隆笑而从之。丽华短肥,故梅圣俞作《莫打鸭》诗以解之曰:“莫打鸭,打鸭惊鸳鸯。鸳鸯新自南洲[“洲”一作“池”]落,不比孤洲老秃鸧。秃鸧尚欲远飞去,何况鸳鸯羽翼长。”〈侯鲭录〉
◆山谷《戏书秦少游壁》诗云:”丁令威,化作辽东白鹤归。朱颜未改故人非,微服过宋风退飞。宋父拥彗待来归,谁馈百牢鸲鹆妃?秦氏乌生八九子,鸦乌之兄毕逋尾。忆炊门牡烹伏雌,未肯增巢令汝栖。〈注:细君亦必怨望,不肯增乌巢以容鸲鹆〉莫愁野雉疏家鸡,但愿主人卵累累。”注:观此诗意,当是少游过南京有所盼,主公待少游厚,欲令从归而其家难之也。此篇因有秦氏乌故事,遂皆寄言众禽以为戏。丁令威以指少游,鸲鹆以指所盼者,秦氏庭乌以指少游之细君,鸦乌之兄,言其所生之子已长矣。宋都,今南京。宋父指南京主翁。末句戏谓少游异时富贵,虽有姬妾何伤,以广细君之意也。〈山谷诗内集注〉
《月令章句》曰:修键闭。注:键牡,闭牝也。所以止扉,或谓之剡移。
山谷《次韵孙子实寄少游》诗:“才难不易得,志大略细谨。”注:少游尝教授蔡州,顾官妓娄婉及陶心儿者,词中往往寄意。《王立之诗话》:“秦少仪云,少游极怨山谷此句,谓言蔡州事少人知者,鲁直诗语重,人既见此语,遂使吹毛耳。”〈山谷诗内集注〉
蝶访曰:洁品不自洁,而人洁之。非然者,寻瘢索垢,冷讥热嘲,皆在己有以召之也,于人乎何怨?语云:“欲人莫知,除己莫为。”
◆王荆公暮年喜为集句,唐人号为“四体”,黄鲁直谓正堪一笑尔。司马温公为定武从事,同幕私幸营妓,而公讳之。尝会僧庐,公往迫之,[《潜确类书》作“王荆公往迫之”]使妓逾墙而去,度不可隐,乃具道。公戏之曰:[《潜确类书》作“王荆公为集句,戏之曰”]“年去年来来去忙,暂偷闲卧老僧床。惊回一觉游仙梦,又逐流莺过短墙。”〈后山诗话〉
◆往时青幕之子妇,妓也。善为诗词。同府以词挑之,妓答曰:“清词丽句,永叔子瞻曾独步。似恁文章,写得出来当甚强。”〈后山诗话〉
◆宋子京修《唐书》,尝一日逢大雪,添帟幕,燃椽烛一,秉烛二,左右炽炭两巨炉,诸姬环侍,方磨墨濡毫,以澄心堂纸草某人传。未成,顾诸姬曰:“汝辈俱曾在人家,曾见主人如此否,可谓清矣!”皆曰:“实无有也。”其间一人来自宗子家,子京曰:“汝太尉遇此等天气,亦复何如?”对曰:“只是拥炉命歌舞,间以杂剧,引满大醉而已。如何比得内翰!”子京点头曰:“也自不恶。”乃搁笔掩卷起,索酒饮之,几达晨。明日,对宾客自言其事。后每宴集,屡举此以为笑。〈曲洧旧闻〉
◆古谚云:大将军食饱扪腹而叹曰:“我不负汝。”左右曰:“将军固不负此腹,此腹负将军,未尝少出智虑也。”学士陶谷侍儿,太尉党公故姬也。陶一日以雪水分茶,谓之曰:“党公解此否?”对曰:“党公武人,每遇天寒雪作时,于锦帐中命歌儿度曲,饮羊羔酒,尔安知此乐!”陶怅然自失。党公智虑过人,故为痴绝以保身,因知大将军未易一概言也。〈五总志〉
《黄奶馀话》:独孤及诗“美人挟瑟对芳树,玉颜亭亭与花双。”“双”字下得奇!尝见朱揆《钗小志》记阮文姬鬓插杏花。陶溥公呼为“二花”。所谓“双”者,亦如“二花”之意欤?
蝶访曰:一则对以“如何比得内翰”,一则对以“尔安知此乐”,语并冷隽。彼傲睨一切者,往往见轻于人,皆宋子京、陶谷类也。
◆有村校书,年已七十方买妾,馔客。东坡杖藜相过,村校书喜,延坐其东,起为寿,且乞诗。东坡问:“所买妾年几何?”曰:“三十。”乃戏为诗,其略曰:“侍者方当而立岁,先生已是古稀年。”此老滑稽,故文章亦如此。〈冷斋夜话〉
◆东坡九日在舟中,望见鲁少卿在吴山有美堂,携妓而饮,遂作二绝戏之曰:“指点云间数点红,笙歌正拥紫髯翁。谁知爱酒龙山客,却在渔舟一叶中。”又曰:“西阁珠帘卷落晖,水沈烟断佩声微。谁知通德凄凉甚,拥髻无言怨未归。”鲁公使事已完,不回朝,家有美妾,故东坡讥之。〈武林纪事〉
《成化杭州府志》:有美堂,嘉祐二年梅挚建。宋神宗赐诗有“地有吴山美”之句,挚乃筑堂名之,欧阳修为记,蔡襄书。宋《淳祐志》:有美堂,钱氏初建江亭于此,当在吴山最高处,左江右湖,故为登临之胜,而前贤题咏,如东坡《九日舟中望见有美堂鲁少卿饮处》诗,言舟中望见堂上宴集,此必西湖也。旧志言在郡城,又可以见古城界于吴山矣。淳祐六年,府尹赵与籄获古刻小碑于山巅太岁殿之侧,即仁宗御赐梅公诗也,此堂故址益显著云。[案:“{己口心}”字,《康熙字典》、《字汇补音》未详,《宋史·宗室表》:与◆,嘉定进士,”
案:《西湖游览志》载有美堂在凤凰山者,误也。
◆刘贡父知长安,妓有茶娇者,[《侯鲭录》云,所谓添苏者也]以色慧称,贡父惑之·事传一时。贡父被召还朝,茶远送之。贡父为夜宴痛饮,有别诗曰:“画堂[《侯鲭录》作“玳筵”]银烛彻宵明,白玉佳人唱渭城。唱[“唱”一作“更”]尽一杯须起舞,关河风月不胜情。”至关,永叔直出道者院,去城四十五里迓贡父,贡父适病酒未起。永叔曰:“何故未起?”贡父曰:“自长安路中亲识留饮,颇为酒病。”永叔戏之曰:“贡父非独酒能病人,茶亦能病人多矣。”〈过庭录〉
案:《过庭录》、《侯鲭录》所记相同,皆作贡父。余怀《宫闺小名后录》载“茶娇,长安妓,刘原父眷之,有诗”,误作“原”字耶,抑别有所据耶?俟再考。
《乐善录》:刘贡父博学有俊才,而滑稽善谑,多所忤犯,人皆嫉之,贡父乃以自夸也。台官马默尝劾其轻薄,不当置在文馆。贡父闻之,遽言曰:“岂是马默,遽合驴鸣。”其所以口给者类如此。晚年得恶疾,[《渑水燕谈录》作“风疾”]须眉堕落,鼻梁断坏,苦不可言。一日,与苏公子瞻数人,各引古人一联以相戏。子瞻遽言曰:“大风起兮眉飞扬,安得猛“猛一作壮士”兮守鼻梁!”坐中大噱,贡父但怆感而已。自此益惭愧,转加困剧而毙。盖好谑人者,但知取快一时,不知一语中人甚酷,甚于毒刃,尚安得望其寿考终吉哉?
《宋史》:刘攽,字贡父,与敞同科,拜中书舍人。为人疏俊,不修威仪,喜谐谑,数用以招怨悔,终不能改。
《晁氏客话》:东坡好戏谑,语言或稍过,纯夫必戒之。东坡每与人戏,必祝曰:“勿令范十三知。”纯夫旧行第十三也。
蝶访曰:戏谑,君子所不免,然不至于虐则善矣。大抵讥诮之语,先发者未必切害,而报复者往往奇险深酷,不知取虐于人者,趋祸之路也。古人嫌隙多起于俳谐,不如戒而无之。岂惟全交,实免祸之道耳。
◆杨褒,字之美。嘉祐末,为国子监直讲。治平间,出通判颖州。好收法书,蔡君谟多从借拓。欧阳文忠公见其女奴弹琵琶,戏作《呈圣俞》诗云:“杨君好雅心不俗,太学官卑饭脱粟。娇儿两幅青布裙,三脚木床坐调曲。奇书古画不论价,盛以锦囊装玉轴。披图掩卷有时倦,卧听琵琶仰看屋。客来呼童旋梳洗,满额花钿贴黄菊。虽然可爱眉目秀,无奈长饥头颈缩。”亦可见其人也。〈苏诗施注〉
案:《苏诗施注》叙欧阳公诗,仅“娇儿”以下四句,检阅《文忠公诗钞》,上下添入八句。
《南阳集》:韩维,字持国,有《和李寺丞咏杨之美家琵琶妓》诗:“客来呼童理弦索,满目狼藉施铅朱,樽前一听啄木奏,能使四座改观为欢娱。有时陈书出众画,罗列卷轴长短俱。破缣坏纸抹漆黑,笔墨仅辨丝毫馀。”与欧阳文忠诗同一嘲戏也。
《渑水燕谈录》:杨褒好古博物,尤好书画奇玩,充实中橐。家姬数人,布裙粝食,而歌舞绝妙,故欧阳公赠之诗云“三脚木床坐调曲”,盖言褒之贫也。
◆苕溪渔隐曰:山谷《戏闻善遣侍儿来促》诗云:“日遣侍儿来报嘉,草鞋十里踏堤沙。鸠盎茶样施丹粉,只欠一枝莴苣花。”其丑陋可想,山谷亦善谑也。〈苕溪渔隐丛话〉
爱慕
编辑◆周平园尝出使过池阳,太守赵富文彦博招会饮,坐中有曹盼者,洁自纯静,或病其讷而不颖。公为赋梅以见意云:“踏白江梅,大都玉斫酥凝就。雨肥霜逗,痴呆闺房秀。/莫待冬深,雪压风欺后。君知否,却嫌伊瘦,又怕伊僝僽。”酒酣,又出家姬小琼,舞以侑酒。公又赋一阕云:“秋夜乘槎,客星容到天孙渚。眼波微注,将谓牵牛渡。/见了还非,重理霓裳舞。虽无误,〈周必大《近体乐府》“虽”作“都”〉几年一遇,莫讶周郎顾。”石湖云:“朝士中姝丽有三杰。”谓韩无咎、晁伯如家姬,及赵彦博家姬小琼也。禁中亦闻之,异时有以此事中伤者,阜陵亦为之一笑。〈齐东野语〉
《宫闰小名录》:曹聘,池州妓,周平园赋《点绛唇》小词赠之。
案:《齐东野语》作曹盼,此作曹聘,异俟考。
◆襄阳时同官李友谅仲益,赠张子齐思仲家歌人团茶,予题其封云:“色映宫姝粉,香传汉殿春。团团明月魄,却赠月中人。”〈侯鲭录〉
◆南渡初,南班宗子寓居会稽,为近属士家最盛,园亭甲于浙东,一时坐客皆骚人墨士,陆子逸淞尝预焉。有侍姬盼盼者,色艺殊绝,陆每属意焉。一日宴客,偶睡,不预捧觞之列。陆因问之,士即呼至,其枕痕犹在脸。陆为赋《瑞鹤仙》,有“脸霞红印枕”之句,一时盛传之,逮今为雅唱。后盼盼亦归陆氏。二陆兄弟俱有时名,子逸词胜而诗不及弟游。〈耆旧续闻〉
案:陆淞《瑞鹤仙》词,朱竹垞载入《词综》,而张𫄧《诗馀图谱》作欧阳修词,与《词综》所载全词无异。陆词为盼盼而作,一时盛传,纪述家多称之,不知张𫄧何据,竟为欧阳文忠之作?嗣见《阳春白雪》载黄淡翁中《瑞鹤仙》词,注用陆淞韵,起句云:“睡馀倦抛枕,忆篆鼎,香销起来慵整。”即此益证为陆词矣。
◆小红,范成大青衣也,有色艺。成大请老,姜夔诣之。一日,授简征新声,夔制《暗香》、《疏影》两曲,成大使二妓歌之,音节清婉,成大寻以小红赠之。其夕大雪,过垂虹,赋诗曰:“自喜[《白石诗集》作“自作”]新词韵最娇,小红低唱我吹箫。曲终过尽松陵路,回首烟波十四〈“四”一作“里”〉桥。”夔喜自度曲,吹洞萧,小红辄歌而和之。夔卒于苏州,范挽诗曰:“所幸小红方嫁了,不然啼损马塍花。”宋时花药出东西马塍,皆名人葬处,夔葬于此,故云。〈研北杂志〉
《白石道人诗集》,尧章有《咏陈日华侍儿读书一绝》诗云:“绎句寻章久未休,花房日晏不梳头。谁教郎主能多事,乞与冥冥千古愁。”
《词品》:姜白石诗家名流,词尤精妙,不减清真,其间高处有美成所不能及者。善吹萧,多自制曲,初则率意为长短句,既成乃按以律吕,无不协者。有咏蟋蟀《齐天乐》一阕最胜。其戏张平甫纳妾云:“别母情怀,随郎滋味,桃叶渡江时。翠楼吟云,槛曲萦红,檐牙飞翠。酒祓清愁,花销英气。”句法奇丽,其腔皆自度者,借旧谱零落,未能被之管弦也。
◆范成大,吴郡人也。所居石湖在太湖之滨,阜陵宸翰匾之。有《酒边二绝》,咏歌姬之作,诗云:“团扇香中袅袅风,断肠声里看羞红。不须过处催干盏,听彻歌头盏自空。”又云:“日长绣倦酒红潮,闲束罗巾理《六么》。新样筑球《花十八》,丁宁小玉谩吹箫。”
《香研居词麈》:欧阳文忠词云“贪看《六么·花十八》”。
《碧鸡漫志》此曲内一叠名《花十八》,前后十八拍,又四花拍,共二十二拍。乐家所谓花拍,盖非正也。按花拍,即今之赠板,二字甚雅。吴梦窗有《梦行云》词,自注:“一名《六么·花十八》,《六么》本大曲,此其中之一叠。”
《宫闺小名后录》:严子文歌姬遏云,石湖有赠诗。韩子师歌姬莺莺,孟峤之家姬轻云、翠英,皆见石湖诗。
◆晁无咎《紫玉箫》词原注:“过尧民金部四叔位,见韩相家姬所留题。”前半阕云:“罗绮丛中,笙歌筵里,眼狂初认轻盈。无花解比,似一钩新月,云际初生。算不虚得,都占与第一佳名。轻归去、那知有人,别后牵情。”〈乐府雅词〉
晁补之,字无咎,《赴广陡道中》诗云:“醉卧符离太守亭,别都弦管记曾称。淮山杨柳春千里,尚有多情忆小胜。”自注:“南都留守使双鬟劝酒,小胜其字也。”〈鸡肋集〉
◆晁无咎之贬玉山也,过彭门,而陈履常废居里中。无咎出小鬟,舞《梁州》以佐洒。履常作《减字木兰花》云:“娉娉袅袅,芍药梢头红样小。舞袖低垂,心到郎边客已知。/金樽玉酒,〈后山长短句作“当筵举酒”〉劝我花前千万寿。莫莫休休,白发簪花我自羞。”无咎云:“人疑宋开府铁心石肠,及为《梅花赋》,清便艳发,殆不类其为人。履常清通,虽铁心石肠不及开府,而此词清便艳发,过于《梅花赋》矣。”〈清波杂志〉
案:《墨庄漫录》载此则作“出小姬娉娉”。《侍儿小名录拾遗》作“出小鬟招奴”。二书俱张邦基著述,不解何以两歧,可异也。
◆李廌方叔,华山人,著有《月岩集》。尝饮襄阳沈氏家,醉中题侍儿小莹裙带云:“旋翦香罗列地垂,娇红嫩绿写珠玑。花前欲作垂垂结,系定春光不放归。”后小莹归郭伋使君家,更名艳琼,尚存也。他日访之,乃襄阳士族家,遂嫁之。〈墨庄漫录〉
◆李商老云:“王直方高资,有园在城南,事诸名流,具杯盘,出声妓以娱客。故山谷诗云:‘重来[《山谷诗集》“来”作“游”樊素病,捧心不能妆。’张文潜诗云:‘执板歌一声,坐客无留觞。’皆为皓齿蛾眉设。”〈曾端伯诗选〉
《王立之诗话》:山谷与余诗云:“欲作短歌凭阿素,丁宁夸与落花风。”后改“歌”字作“章”字,“丁宁”字作“缓歌”字。
《山谷诗集》题作《谢王舍人翦送状元红〈牡丹名〉》诗云:“清香拂袖翦来红,似绕名园晓露丛。欲作短章凭阿素,缓歌夸与落花风。”《内集注》:“阿素,立之家小鬟素素也。”
《墨庄漫录》:王直方立之,父名棫,家多侍儿,而小鬟素儿尤妍丽。王尝以腊梅送晁无咎,无咎以诗五绝谢之,诗云:“芳菲意浅姿容淡,忆得素儿如此梅。”
◆陆敦礼藻有侍儿名美奴,善缀词,出侑樽酒,每丐韵于坐客,顷刻成章。《卜算子》云:“送我出东门,作别长安道。两岸垂杨锁暮烟,正是秋光老。/一曲古《阳关》,莫惜金樽倒。君向潇湘我向秦,鱼雁何时到?”《如梦令》云:“日暮马嘶人去,船逐清波东注。后夜最高楼,还肯思量人否?无绪,无绪,生怕黄昏疏雨。”〈苕溪渔隐丛话〉
◆王定国岭外归,出歌姬劝东坡酒。坡作《定风波》词,并叙曰:“定国歌儿名柔奴,姓宇文氏,眉目娟丽,善应对,家世京师。定国南迁归,予问柔:‘广南风土应是不好?’柔奴对曰:‘此心安处,便是吾乡。’因为缀此。”词云:“常羡人间琢玉郎,夭教分付点酥娘,自作清歌侍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万里归来年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东皋杂录〉
《鹤林玉露》:东坡于世家中得王定国,于宗室中得赵德麟,奖许不容口。定国坐坡累谪宾州,瘴烟窟里五年,面如红玉,尤为坡所敬服。然其后乃阶梁师成以进,而德麟亦谄事谭稹。绍兴初,德麟主管大宗正司,有旨令易环卫官,宰相吕颐浩奏曰:“令畴读书能文,苏轼尝荐之,似不须易。”高宗曰:“令畴昔事谭稹,为清议所薄。”竟易之。士大夫晚节持身之难如此。
◆太守闾丘公显致仕,居姑苏,坡公饮其家,出后房佐酒。有懿卿者,善吹笛,公赋《水龙吟》赠之,后攧云:“闻道岭南太守,后堂深、绿珠娇小。倚窗学弄,《梁州》初遍,《霓裳》未了。嚼征含宫,泛商流羽,一声云杪。为使君洗尽,蛮烟瘅雨,作霜天晓。”〈词苑丛谈〉
《中吴纪闻》:闾丘孝终,字公显。东坡谪黄州时,公为太守,与之往来甚密。未几挂其冠而归,与诸名人为九老之会。东坡过苏必见之。今苏集有诗词各二篇,皆为公作也。公后房有懿卿者,颇具才色,诗词俱及之。东坡尝云:“苏州有二丘,不到虎丘,即到闾丘。”
《宫闺小名后录》:陈公密侍儿素娥,歌《紫玉箫》曲,劝东坡酒,东坡赋《鹧鸪天》赠之。又赵长卿歌姬文卿,能写东坡字,唱东坡词。
◆周益公赠胡邦衡诗,题曰:“邦衡置酒出小鬟,予以‘官柳’名之。闻邦衡近买婢,名‘野梅’以为对。”诗云:“浊水难攀清路尘,偶曾先后掌丝纶。归来久侍茵凭旧,至后初逢梅柳新。湖水欹斜应有意,〈苏诗“日出冰澌湖水散,官梅野柳渐欹斜。”〉春光漏泄不无因,绛帷幸为天荒破,日日当为问道人。”〈益公省斋稿〉
《二老堂诗话》:胡邦衡多髯,初除吏部郎官,或以“髯吏部”为戏。
《益公省斋稿》,周必大《赋诗谢送赐茗,复以丙申小春四銙寄赠胡邦衡》诗云:“淳熙又贡第三春,驿骑星驰渡剑津。七祖师泉难话旧,八功德水且尝新。雪亭烹处休装景,火阁煎时却可人。只恐春从官柳动,乐天还欲醉精醇。”注:“官柳,邦衡侍婢名。”
◆韩淲,字仲止,元吉之子。夜饮潘舍人家,有客携家妓来歌,因赋《浣溪沙》云:“小雨初晴作社寒,月娇花院篆香残。杏腮桃脸黛眉弯。/歌拂燕梁牵客恨,醉临鸾镜怕人看。良宵春梦绕屏山。”〈涧泉诗馀〉
◆妙奴者,钱塘陈令举家小鬟也。令举宴秦少游,出以佐酒,少游赠之诗云:“西湖水滑多娇娘,[《淮海集》娘作嫱]妙奴十二正芬芳。肌肤雪〈雪作皙〉白发脚长,含语未发先有香。溪上夜宴侍簪裳,皎如华月堕沧浪。”又末二句云:“妙奴勿倦侑羽觞,主人正欲游醉乡。”〈西湖游览志馀〉
◆东坡寄柳子玉诗云:“闻道床头惟竹几,夫人应不解卿卿。”山谷云:“竹夫人乃凉寝竹器,憩臂休膝,似非夫人之职,而冬夏青竹之所长,故名曰青奴。”尝作诗曰:“秾李四弦风拂席,昭华三弄月侵床。我无红袖堪娱夜,正要青奴一味凉。”秾李、昭华,贵人家两女妓也。〈王立之诗话〉
《山谷诗外集注》:山谷《从王都尉觅千叶梅,云已落尽,戏作嘲吹笛侍儿》诗云:“若为可耐昭华得,脱帽看发已微霜。催尽落梅春已半,更吹‘三弄’乞风光。”注:“驸马都尉王晋卿家吹笛妓名昭华。”
《坚瓠集》:黄鲁直大署听王晋卿家姬昭华吹笛,赠以诗云:“蕲竹能吹水底龙,玉人应在月明中。何时为洗秋空热,散作霜天落叶风?”
◆赵彦端有席上赠侍人《清平乐》词云:“桃根桃叶,一树芳相接。春到江南三二月,迷损东家蝴蝶。/殷勤踏取青阳,风前花正低昂。与我同心栀子,报君百结丁香。”〈介庵词〉
◆吴感,字应之,以文章知名,天圣二年省试为第一,又中天圣九年书判拔萃科,仕至殿中丞。居小市桥,有侍姬曰红梅,因以名其阁,尝作《折红梅》词,前半阕云:“喜轻澌初泮,[《词综》“泮”作“绽”]微和渐入,芳郊时节。春消息、夜来陡觉,红梅数枝争发。玉溪仙馆,不是个、寻常标格。化工别与、一种风情,似匀点胭脂,染成香雪。”其时传播人口,春日郡宴必使娼人歌之。吴死,其阁为林少卿所得,兵火前尚存。子纯,字晦叔,文行亦高,乡人呼为吴先生。〈中吴纪闻〉
《浩然斋雅谈》:天圣中,吴感为殿中丞。吴中丞所居有红梅阁,盖吴有爱姬者红梅,因以名阁,又作《折红梅》词。
案:《中吴纪闻》注,杨元素《本事集》误以为蒋堂侍郎有小鬟号红梅,吴殿丞作此词赠之。陶梁《词综补遗》所载《折红梅》另是一词。据《中吴纪闻》,吴感盖赋二词也。所可异者,朱彜尊《词综》、万树《词律》皆以“喜轻澌”一词为杜安世寿域作,不知何据。
◆山谷《宴桃源》词,一名《如梦令·书赵伯克家小姬领巾》。云:“天气把人僝僽,落絮游丝时候。茶饭可曾忺,[—本云“去岁迷藏花柳。恰恰如今时候,心绪几曾欢!”]赢得镜中消瘦。生受,生受,更被养娘催绣。”〈山谷词〉
◆向子𬤇,字伯恭,自号芗林居士,有席上赠侍儿轻轻《殢人娇》词云:“白似雪花,柔于柳絮。蝴蝶儿、镇长一处,春风骀荡,蓦然吹去,争得倩游丝,半空惹住。/波上精神,掌中态度。分明是、彩云团做,当年飞燕,从今不数。只恐是、高唐梦中神女。”〈酒边集〉
《宫闺小名后录》:轻轻,钱卿侍儿,芗林赠《殢人娇》词。又,小桃、小兰,宋侍制家姬,芗林赠《浣溪沙》词。贺全真,张子寔家姬,芗林赠《玉楼春》词。
◆乙丑冬,予客寄成都之碧鸡坊妙胜院。自夏涉秋,与王和先、张齐望所居甚近,皆有声妓。日置酒相乐。予亦往来两家不厌也。尝作诗云:“王家二琼芙蓉妖,张家阿倩海棠魄。露香亭前占秋光,红云岛边弄春色。满城钱痴买娉婷,风卷画楼丝竹声。谁似两家喜看客,新翻歌舞劝飞觥。君不见东州钝汉发半缟,日日醉踏碧鸡三井道。”〈碧鸡漫志〉
◆张文潜有《咏海棠》诗,注云:“晁二家去岁海棠花开,晁二呼杜卿家小娃歌舞,花下痛饮。今春花开,复欲招客,而杜已出守。戏以诗调之。”“颇疑蜂蝶过邻家,知是东墙去岁花。骏马无因迎小妾,鸱夷何用强随车。”〈海棠谱〉
◆刘克庄《清平乐》词云:“宫腰束素,只怕能轻举。好筑避风台护职,莫遣惊鸿飞去。/一团香玉温柔,笑颦俱有风流。贪与萧郎眉语,不知舞错伊州。”题注:“顷在维扬陈师文参议家,舞姬绝妙,为赋此词。”〈后村别调〉
◆赵德麟令畴《浣溪沙》词云:“稳小弓鞋三寸罗,歌唇清韵一樱多。灯前秀艳总横渡。/指下鸣琴清杳渺,掌中回旋小婆娑。明朝归路奈情何!”题注:“刘平叔出家妓八人绝艺,乞词,赠之脚绝、歌绝、琴绝、舞绝。”
◆曾诚存之,元符间任馆职,尝与同舍诸公饮王诜都尉家。有侍儿辈侍香,求诗求字者以“烟浓近侍香”为韵,存之得“浓”字赋诗云:“俯仰家人看墨踪,和研亲炷宝熏浓。诗情过笔当千里,妙思凝香欲万重。山盎泄云倾白酒,越罗沾露浥黄封。从来粉黛宜灯烛,妙手谁凭写醉容!”又有《七夕王都尉邀同舍听琵琶》诗,其结句云“泪珠散作人间露’最觉更阑润锦绛”。〈墨庄漫录〉
蝶访曰:竞致妖靡,用侈燕席,求之万方,百金不易。持觞一曲,饮釂颜开;主劝客酬,笑言欢咍。夫岂不乐,嗟礼何在?狂者断肠,庄毅色改;戏狎因之,东主亦悔;主宾胥失,顾不足戒此欢饮?箴之垂戒也。今虽异于曩者,而士大夫官职稍如意,后房往往增置不已。夫不观朱伯庐《治家格言》乎,婢美妾娇,非闺房之福。欲齐其家者,当谨戒之于始也。
宋艳卷八
编辑感戚
编辑◆宋驸马都尉王晋卿,得罪外谪,后房善歌者名“啭春莺”,乃东坡所见也,亦遂为密县马氏所得。后晋卿还朝寻访,微知之,作诗云:“佳人已属沙叱利,义士今无古押衙。回首风光虽尚在,春莺休啭上林花。”仆在密县,与马缙辅游甚久,知之最详,缙辅在其兄处犹见之,国色也。《西清诗话》中载此事,云过颖昌见之,传误也。〈许彦周诗话〉
《苕溪渔隐丛话》:晋卿每话此事,客有足成章者:“几年流落向天涯,万里归来两鬓华。翠袖香残歌浥泪,青楼云渺定谁家?佳人已属沙叱利,义士今无古押衙。回首音尘两沈绝,春莺休啭沁园花。”
《词苑丛谈》载啭春莺事,王晋卿于客足成诗之后,凄然赋《蝶恋花》词云:“钟送黄昏鸡报晓,昏晓相催,世事何时了?万恨千愁人自老,春来依旧生芳草。/忙处人多闲处少,闲处光阴,几个人知道!独上高楼云杳杳,天涯一点青山小。”〈案:《坚瓠集》载此词,标目作《醒世词》〉
蝶访阅《本事诗》载瞿佑《啭春莺曲》诗曰:“停骖惆怅惜芳时,岭海归来两鬟丝。纵使莺声如旧好,绿杨都是折残枝。”末句诗意,殆调笑晋卿也。〈案此诗题注引《西清诗话》,与《许彦周诗话》稍异,中载晋卿南还至汝阴道中,闻歌声曰:“此啭春莺也。”诗首用“停骖”本此〉
◆蔡持正谪新州,侍儿从焉,善琵琶,尝养一鹦鹉甚慧,丞相呼琵琶,即扣一响板,鹦鹉传呼之“琵琶”。逝后,误扣响板,鹦鹅犹传言。丞相大恸,感疾不起,尝为诗云:“鹦鹅言犹在,琵琶事已非。伤心瘴江水,同渡不同归。”〈侯鲭录〉
◆刘伟明弇,既丧爱妾而不能忘,为《清平乐》词云:“春风依旧,若意隋堤柳。搓得鹅儿黄欲就,天气清明时候。/去年紫陌青门,今宵雨魄云魂。断送一生憔悴,能消几个黄昏?”伟明有《龙云集》。〈复斋漫录〉
案:《清平乐》一词,《乐府雅词》列赵德麟作,俟再考。
◆郑周卿,仆乡人也,公肃右丞之孙,能诗。一日,郑之他郡而爱妾死,作诗云:“鹤归空有恨,云散本无心。”于情念中犹稍自在也。后娶熊氏晋如之女。丙午丁未年,知郓州中都县,连年与盗贼鏖战,𬯎然独存。权朝美曾录其功上之,后不报。今不知消息,可怜哉。〈许彦周诗话〉
◆丁基仲《水龙吟》云‘葱指冰弦,蕙怀春锦”,又云“怅芙蓉城杳”,当是悼其侧室而作。观《梦窗词》可证。〈绝妙好词笺〉《阳春白雪》:丁基仲《水龙吟》词云:“雁风吹裂云痕,小楼一线斜阳影。残蝉抱柳,寒蛩入户,凄音忍听。愁不禁秋,梦还惊客,青灯孤枕。未更深早是,梧桐泫露,那堪度、兰宵永。/空叹银瓶眢〈一作金〉井,醉乡醒、温柔乡冷。征尘倦扑,闲花漫舞,何心管颁。葱指冰弦,蕙怀春锦,楚梅风韵。恨芙蓉城杳,蓝云依黯,锁巫峰暝。”
《梦窗甲稿·高山流水》:丁基仲有侧室,善丝桐赋咏,晓达音律,备歌舞之妙,云:“素丝一一起秋风。写柔情、都在青葱。徽外断肠声,霜霄暗落惊鸿。低颦处、翦绿裁红。仙郎伴,新制还赓旧曲,映月帘栊。似名花并蒂,日日醉春浓。”
◆曹邍,号松山,《齐夭乐·和翁时可悼故姬》前半阕云:“翠箫声断青鸾翼,心期钿钗谁表?夜烛银屏,春风粉袖,犹记琵琶斜抱。瑶池路杳,恨巫女回云,月娥沈照。漫说蓬莱,玉环花貌梦难到。”〈词综补遗〉
◆张叔夏《解语花》题注:“吴子云家姬爱菊,善歌舞,忽有朝云之感,作此以寄。”词云:“行歌趁月,唤酒延秋,多买莺莺笑。蕊枝娇小,浑无奈、一掬醉乡怀抱。筹花斗草,几曾放好春闲了。芳意阑,可惜香心,一夜酸风扫。/海上仙山缥渺,问玉环何事,苦无分晓。旧愁空杳,蓝桥路、深掩半庭闲照。馀情暗恼,都缘是、那时年少。惊梦回、懒说相思,毕竟如今老。”〈山中白云词〉
◆东坡在惠州,作梅词云:“玉骨那愁瘴雾,冰肌自有仙风。海仙[“仙”一作“山”]时遣探芳丛,倒挂绿毛么凤。/素面常嫌粉污,洗妆不褪唇红。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时侍儿朝云新亡,其寓意为朝云作也。〈冷斋夜话〉
《苕溪渔隐丛话》:东坡朝云诗并引云:“予家有数妾,四五年相继辞去,独朝云者随予南迁,因读《乐天集》,戏作此诗。朝云姓王氏,钱塘人。尝有子曰干儿,未期而夭。”[《东坡集·朝云墓志》:“生子遁,未期而夭。”诗云:“不似杨枝别乐天,恰如通德伴伶玄。阿奴络秀不同老,天女维摩总解禅。经卷药炉新活计,舞衫歌扇旧因缘。丹成逐我三山去,不作巫阳云雨仙。”苕溪渔隐曰:“诗意佳绝,善于为戏。略去洞房之气味,翻为道人之家风。若乐天所云‘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但自咤其佳丽,尘俗哉!”
《东坡先生年谱》:熙宁七年甲寅,先生年三十九,在杭州通判任。是年纳侍妾朝云。
《东坡集》:朝云始不识字,晚忽学书,粗有楷法,从泗上比丘尼冲义学佛,亦略闻大义。
《青泥莲花记》:王朝云,字子霞,钱塘名妓。子瞻宦钱塘,纳为常侍。初不识字,既事子瞻,遂学书,租有楷法。
《艺苑雌黄》:朝云者,东坡侍妾也。尝就令秦少游乞词,少游作《南歌子》赠之云:“霭霭迷春态,溶溶媚晓光。不应容易下巫阳,只恐翰林前世、是襄王。/暂为清歌住,还因暮雨忙。瞥然归去〈一作飞去〉断人肠(断人肠),空使兰台公子、赋《高唐》。”何其婉媚也。
《瓮牖闲评》:少游为朝云作《南歌子》词,谓朝云死后作,其间言语亦可见,而《艺苑雌黄》乃云《南歌子》者,东坡令朝云就少游乞之,恐非也。
案:《瓮牖闲评》载少游词,无叠句“断人肠”三字。
《词律拾遗》谓此词后三句叠‘断人肠”三字,他家所无。
《浩然斋雅谈》:刘潜夫使广日,经过惠州六如亭,有诗云:“吴儿解记真娘墓,杭俗犹存苏小坟。谁与惠州耆旧说,可无抔土覆朝云?”于是郡守与之修墓,立碑文,题云:“昔人喜说坠楼姬,前辈尤高断臂妃。肯伴主翁来过岭,不妨扶起六如碑。”
《唐宋诗醇》:苏轼《过岭二首》,后一首起四句云:“七年来往我何堪,又试曹溪一勺甘。梦里似曾迁海外,醉中不觉到江南。”方回曰:“绍圣元年甲戌,子瞻贬惠州;次年丁丑,贬儋耳;明年元丰戊寅,改元;三年庚辰,量移廉州、永州自便。凡七年。‘梦里似曾迁海外’此联甚佳,殊不以迁谪为意也。”
◆东坡在惠州,与朝云闲坐,时青女初至,落木萧萧,凄然有伤秋之意,命朝云把大白,唱“花褪残红”。朝云歌喉将转,泪满衣襟。公诘其故,答云:“奴所不能歌,是‘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也。”公大笑曰:“吾方悲秋,汝又伤春矣。”遂罢。后朝云死,公终身不复听此词。〈东坡集〉
《东坡集》,东坡《蝶恋花》词云:“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杳,多情却被无情恼。”
蝶访曰:沤珠槿艳,不必多怀。
◆有良家女流落可叹者,余同年李南金赠以词曰:“流落今如许。我亦三生杜牧,为秋娘著句。先自多愁多感慨,更值江南春暮。君看取、落花飞絮。也有吹来穿绣幌,有因风、飘堕随尘土。人世事,总无据。/佳人命薄君休诉。若说与、英雄心事,一生更苦。且尽樽前今日意,休记绿窗媚妩。但春到、儿家庭户。幽恨一帘烟月晓,恐明年、雁亦无寻处。浑欲倩,莺留住。”此词凄婉顿挫,不减古作者。《南史》齐范缜谓竟陵王子良曰:“人生如树花同发,随风而散,或拂帘幌落茵席之上,或关篱墙落粪混之中。坠茵席者,殿下是也;落粪混者,下官是也。”此词前阕盖祖此说。南金自号三溪冰雪翁,尤工于诗。〈鹤林玉露〉
案:《词综》载李南金《贺新郎》词,注赠妓。
◆后山《寄曹州晁大夫〈晁端仁宇尧民〉》诗曰:“堕絮随风花作尘,黄楼桃李不成春。只今容有名驹子,困倚阑干一欠伸。”注:后山尝有词并序云:“晁大夫增饰披云,〈楼名〉初欲压黄楼,而张马二子皆当年樽下,世所谓英英、盼盼者。盼卒,英嫁,而盼之子莹,颇有家风;而曹妓未有显者。黄楼不可胜也。”作《南乡子》歌之曰:“风絮落东邻,点缀繁枝旋化尘。关锁玉楼巢燕子,冥冥。桃李摧残不见春。/流转到如今,翡翠生儿翠作衿。花样腰身宫样立,婷婷。因倚阑干一欠伸。”自注曰:“周昉画美人有背立欠伸者,最为妍绝,东坡为赋《续丽人行》也。”按此词,“风絮”以属英,“尘花”以属盼,“名驹子”以属莹。莹之母,盖马氏名家之后也。〈后山诗注〉
《唐宋诗醇》苏轼《续丽人行》诗后,引《菊坡丛话》陈后山寄晁大夫诗,并后山目注“困倚阑干一欠伸”句云云,惟诗首句作“堕絮随风化作尘”,案原诗乃“花作尘”,原注有“尘花以属盼”语也,俟再考。
◆淳化三年冬十月,太平兴国寺牡丹红紫盛开,不逾春月,冠盖云拥,僧舍阗骈。有老妓题诗壁云:“曾趁东风看几巡,冒霜开唤满城人。残脂剩粉怜犹在,欲向弥陀借小春。”此妓遂复车马盈门。〈枫窗小牍〉
◆张叔夏毗陵客中,闻老妓歌,作《霜叶飞》词,其收句云:“未赢得春风窈窕,却怜张绪如今老。且慰我留连意,莫说西湖,那时苏小。”〈山中白云词〉
◆张子野云:“往岁吴兴守滕子京席上,见小妓兜娘,子京赏其佳色。后十年,再见于京口,非复当时之容态。感之作诗云:‘十载芳洲采白𬞟,移舟弄色赏青春。当时自倚青春力,不信东风解误人。’”〈侯鲭录〉
◆秦妙观,宣和名娼也。色冠都邑,画工多图其貌,售于外方。陆升之客临安,雨中一老妇人蓬首垢面,丐于市,借檐溜以濯足,泣诉于升之曰:“曾闻秦妙观否?妾是也。”虽掩抑困顿,而声音举止固自若也。〈玉照新志〉
蝶访见近人《寰宇琐记》载望月居士《吴门八怪》诗,首列玄都观丐妓。丐妓年五十馀,少时灯船妓也。今乞食于市,每遇人,辄津津道其前事焉。诗云:“绿杨阴里旧儿家,卅载沈浮逐浪花。未死形骸归劫数,无情弦管误年华。当筵敢望缠头掷,掩袖犹教半面遮。一样向人歌十索,不堪老泪洒琵琶。”亦一秦妙观也。附录此诗,可合观焉。
◆刘埙《湘灵瑟》小调,感故妓作也。题注:“故妓周懿葬桥南。”词曰:“酸风泠泠,哀笳吹数声。碎雨冥冥泣瑶英,花心路,芙蓉城。相思几回魂惊,肠断坟草青。”〈水云村吟稿〉
◆宋有陈袭善者,游钱塘,与营妓周子文狎,携之遍历湖山。袭善去,为河朔掾,宿奉高驿,梦子文搴帷颦蹙,挽之不可,冉冉悲啼而殁。久之,得故人书,云子文死矣。按其日,则宿奉高驿时也。既归,游鹫岭,作《渔家傲》以寄情云:“鹫岭峰前阑独倚,愁眉蹙损愁肠碎。红粉佳人伤别袂。情何已?登山临水年年是。/常记同来今独至,孤舟晚飏湖光里。衰草斜阳无限意。谁与寄?西湖水是相思泪。”词极凄婉。〈词苑丛谈〉
◆黎廷瑞,鄱阳人。咸淳七年进士,官肇庆府司法参军。入元隐居不仕。有濡溪悼旧《诉衷情》一词:“曲屏深院赴幽期,心事梦云知。佩环零乱何处,江上草离离。/日平西,天似幕,月如眉。依稀还记,两岸杨花,送上船时。”〈芳洲集〉
◆高观国,字宾王,有《永遇乐》词(次韵吊青楼)云:“浅晕修蛾,脆痕红粉,犹记窥户。香断奁空,尘生砌冷,谁唤青銮舞?春风花信,秋宵月约,历历此心曾许。衔芳恨、千年怨结,玉骨来应成土。/木兰艇子,莫愁何在,漫系寒江烟树。事逐云沈,情随佩冷,短梦分今古。一杯遥夜,孤光难晓,多少碎人肠处。空凄黯、西风细雨,尽吹泪去。”〈竹屋痴语〉
◆宿州营妓张玉姐,字温卿,技冠一时,见者皆属意。沈子山为狱掾,最所钟爱。罢官日,途次南京,念念不忘,为《剔银灯》词云:“江上秋高霜早,云静月华如扫。候雁初飞,啼螀正苦,又是黄花衰草。等闲临照,潘郎鬓、星星易老。/那堪更、酒醒孤棹,望千里、长安西笑。臂上妆痕,胸前粉泪,暗惹离愁多少。此惜谁表?除非是、重相见了。”其后明道中,张子野、黄子思相继为掾,尤赏之。偶陈师之求古以光禄丞来掌榷酤,温卿遂托其家。仅二年而亡,才十九岁。子思以诗吊之云:“人生第一莫多情,眼看仙花结不成。为报两京才子道,好将诗句哭温卿。”〈词苑丛谈〉
《宫闺小名录》:张玉姐,宿州营妓,归陈师之,早夭。黄子思以诗哭之,其爱姬宜哥死,同葬堤下。
《能改斋漫录》:魏繁钦与文帝笺曰:“自左嫃、史妠、謇姐名娼”。《魏志》曰:“文帝令吐夔与左嫃等于宾客之中吹笙鼓琴。”李善注曰:“其史妠、謇姐,盖亦当时之乐人。”以是知妇之称姐,汉魏已然。
《词律拾遗》:沈子山途次南京,忆营妓张温卿《剔银灯》词云:“一夜隋河风劲,霜湿水夭如镜。古柳堤长,寒烟不起,波上月无流影。那堪频听,疏星外、离鸿相应。/须信道、情多是病,酒未到、愁肠还醒。数叠兰[《词综》“兰”作“罗”]衾,馀香未减,甚时枕鸳重并?教伊须更,将盟誓、后约言定。”[《词综》作“将兰约见时先定”]
案:《词律拾遗》、《词综》所载同一词,而《词苑丛谈》所述又是一词,当是沈子山为温卿赋二词也。《拾遗》注此词,后阕第一二句各多一字,《丛谈》所述一词正同,惟《词综》各少一字,“须信道”作“须信酒”,“未到”作“酒到”,不知何所据也。
蝶访曰:举世只知嗟逝水,何人微解悟空花。舞衫歌扇,仪态万方,弹指繁华,总随逝水茫茫。回首旧事皆空,岂但海市蜃楼为顷刻幻景哉!亦如雁过长空,影沈秋水矣。
◆元符中,饶州举子张焘南宫不利归,妓欲与之俱,而张不可,约半岁必再至,若渝盟一日,则任其从人。张偶以亲之命,后约几月始至京师。首访旧游,其邻僦舍者迎谓曰:“君非饶州张君乎?六娘每恨君失约,日托我访来期于学舍。其母痛折之,而念愈切。前三日,母以归洛阳富人张氏,遂偕去矣。临发涕泣,多与我金钱,令俟君来引观故居毕,乃僦后人。”生入观,则小楼、奥室、欢馆宛然。生戚怆不能自持,迹其所向,百计不能知矣。作《雨中花》云:“事往人离,还似暮峡归云,陇上流泉。奈强分圆镜,枉断哀弦。曾记酒阑歌罢,难忘月底花前。旧携手处,层楼朱户,触目依然。/从来惯向,绣帏罗帐,镇效比翼文鸳。谁念我、而今清夜,常是孤眠?入户不如飞絮,傍怀争及炉烟。这回休也,一生心事,为尔萦牵。”其词盛传于都下云。〈玉照新志〉
◆豫章洪玉父炎,黄山谷之甥,有侍儿小九,知书,能为玉父检阅,甚爱之。尝月夜携登滕王阁,玉父赋诗云:“桃花乱打散花楼,南浦西山送客愁。为理伊州十二叠,缓歌声里看洪州。”后因兵乱失之,玉父怅恨不已,又和前诗云:“西江东畔见江楼,江月江风万斛愁。试问海潮应念我,为将双泪到南洲。”〈坚瓠集〉
◆后山《题柱二首并序》:“永安驿廊东柱,有女子题诗云:‘无人解妾心,日夜常如醉。妾不是琼奴,意与琼奴类。’读而哀之,作二绝句:桃李摧残风雨春,天孙河鼓隔天津。主恩不与妍华尽,何限人间失意人。/从昔婵娟多命薄,如今歌舞更能诗。孰知文雅河阳令,不削琼奴柱下题。”注:“《青琐高议》载琼奴姓王氏,王郎中幼女。父死,失身于赵奉常家,为主母凌辱,道出淮上,书其事于壁,见者哀之。王平甫为作歌云。”〈后山诗注〉
◆山谷《次韵马中玉水仙花》诗:“淤泥解出白莲藕,粪壤能开黄玉花。可惜国香天不管,随缘流落小民家。”自注:“时闻民间一事如此。”此诗盖山谷借以寓意也。高子勉所作《国香》诗序云:〈案:高子勉名荷,江陵人,诗长不载〉“国香,荆渚田氏侍儿名也。黄太守自南溪召为吏部员外郎,留荆州,乞守当涂,待报,所居即此女子邻也。太史偶见之,以为幽闲姝美,目所未睹。后其家以嫁下里贫民,因赋此诗以寓意,俾予和之。后数年,太史卒于岭表,当时宾客云散,此女既生二子矣。会荆南岁荒,其关鬻之田氏家。田氏一日邀予,置酒出之,掩抑憔悴,无复故态。坐间话当时事,相与感叹。予请田氏名曰‘国香’,以成太史之志。政和三年春,京师会表弟汝阴王性之,问太史诗中本意,因道其详,乃为赋之。”〈山谷诗内集注〉
《乐善录》:黄鲁直好作艳语,诗词一出,人争传之。时法云老秀诃之曰:“公文词之富,翰墨之妙,甘施于此乎?”公曰:“某但空语,初非实践,终不以此堕恶道也。岂亦欲置于马腹中乎?”秀曰:“李伯时但以念想在马腹,堕落不过止其一身。今公艳语,实荡天下心,使其信以为然,荡而不返,则逾越礼法,冒犯廉耻,无不至矣!罪报何止入马腹,定当入泥犁也!”公为之动容。
《苕溪渔隐丛话》:苕溪渔隐曰:“余尝读鲁直所作晏叔原《小山集》序云‘余少时闲作乐府,以使酒玩世。道人法秀,独罪余以笔墨劝淫,于我法中,当下犁舌之狱,特未见叔原之作耶。’观鲁直此语,似有憾于法秀,不若伯时之能伏善也。”
蝶访曰:好色而淫,则发乎情者,不止乎礼义;不止乎礼义,则无廉耻;无廉耻,安得有气节?悦邻女而赋诗,殆发乎情而不止乎礼义者欤,虽非艳语,不得谓但空语也。
◆辛稼轩有姬曰钱钱,年老遣去,为赋《临江仙》赠之云:“一自酒情诗兴懒,舞裙歌扇阑珊。好天凉夜月团团。杜陵真好事,留得一钱看。/岁晚人欺程不识,怎教阿堵流连。杨花榆荚雪漫天。从今花影下,只看绿苔圆。”〈复斋漫录〉
《书史会要》:田田、钱钱,辛弃疾二妾也。因其姓而名之,皆善笔札,常代弃疾答尺牍。
《稼轩长短句》:侍者阿钱将行,赋“钱”字赠之云。
◆先翰林尝谈国初宇文太学叔通,[《中州集》云:“宇文虚中,成都人,宋黄门侍郎,以奉使见留为翰林学士承旨。”]主文盟时,吴深州彦高[《中州集》云:“吴激,宋宰臣栻之子,王履道外孙,而米芾元章婿也。将命帅府,以知名留之,仕为翰林待制,出知深州,到官三日而卒。”]视宇文为后进。宇文止呼为小吴。因会饮酒间有一妇人,宋宗室子流落,诸公感叹,皆作乐章一阕。宇文作《念奴娇》,有“宗室家姬,陈王幼女,曾嫁钦慈族。干戈浩荡,事随天地翻覆”之语。次及吴彦高,作《人月圆》词云:“南朝千古伤心事,犹唱《后庭花》。旧时王谢、堂前燕子,飞向谁家?偶然相见,[《中州乐府》作“恍然一梦”]仙肌胜雪,云鬟堆鸦。江州司马,青衫泪湿,同是天涯。”宇文览之大惊。自是人乞词,辄曰:“当诣彦高也。”彦高词集篇数虽不多,皆精微尽善,虽多用前人诗句,其翦裁缀辑皆若天成,真奇作也。先人尝云:“诗不宜用前人语。若夫乐章,则翦裁古人语亦无害,但要能使用尔。如彦高《人月圆》,半是古人句,其思致含蓄甚远,不露圭角,不尤胜于宇文自作者哉。”〈归潜志〉
《北窗炙輠录》:宇文虚中始陷于金,后仕为国师,遂得其柄,令南北讲和。太后之归,资其力也。后欲挟渊圣以归,为人告变,论死。
《容斋随笔》:先公在燕山,赴北人张总侍御家集。出侍儿佐酒,中一人意状摧抑可怜,扣其故,乃宣和殿小宫姬也。坐客翰林直学士吴激,赋长短句记之,闻者挥涕。〈案:《随笔》所述吴词同上稍异数字,不再录〉
《芦浦笔记》载《念奴娇》—词,谓士夫到中原有感而作,词曰:“疏眉秀目,向樽前、依旧宣和装束。贵气盈盈风韵爽,举止知非凡俗。皇室宗姬,陈王爱女,曾嫁貂蝉族。干戈流荡,事随天地翻覆。/珠泪揾了偷弹,劝人饮尽,愁怕吹笙竹。留落天涯俱是客,何必平生相熟。旧日容华,如今憔悴,付与杯中醁。兴亡休问,为子且嚼船玉。”
《却扫篇》:政和间,采周之壬姬之称而改公主曰帝姬,郡主曰宗姬,县主曰族姬。公主之号,建炎初复之。
《渑水燕谈录》:故事,亲王女皆封郡、县主。赵昔以元勋,诸女封郡主。高怀德二女,特封县主。当时礼官不言其失,谏官不言其非,此典礼之误也。
《买愁集》:徽宗行至平顺州,止驿舍,见歌女曰:“我百王宫魏王女孙也。”张孝纯词云:“疏眉秀盼,向春风、犹是宣和装束。”〈徽宗见此女于平顺州,张孝纯在云中府粘罕席上见之,因所述独异,故节录之〉
案:宇文虚中所赋《念奴娇》叠见记载,而《买愁集》所述独异,又作魏王女孙,不知何所据也,俟再考。
◆王蒙《忆秦娥》词,自记云:“余观《邵氏闻见录》,宋南渡后,汴京故老呼妓于废圃中豪饮,歌太白《秦楼月》一阕,坐中皆悲感,莫能仰视。良由此词乃北方怀古,故遗老易垂泣也。”〈铁网珊瑚〉
案:《词综补遗》:王蒙字叔明,号黄鹤山樵。元末官理问。入明,官泰州知州。因其所记,盖引述宋南渡后汴京故老遗事,特节录之。
惑溺
编辑◆高疏寮守括日,有籍妓洪渠者,慧黠过人。一日,歌《真珠帘》词,至“病酒情怀犹困懒”,使之演其声,若病酒而困懒者,疏寮极称赏之。适有客云:“卿自用卿法。”高因视洪云:“吾亦爱吾渠。”遂与脱籍而去,以此得啧言者。〈癸辛杂识〉
◆东坡任长安倅,眷一乐妓,为内所制,则自求死,家人惧而从之。后为陜漕,竟留于家。洁白而陋,人目曰“雪兽头”。〈江邻几杂志〉
◆王景,莱州掖人。宋初加守太保,封太原郡王,卒赠太傅,迫赠岐王,谥元靖。初,景之奔晋也,妻坐戮,二子逃获免。晋祖待之厚,赏赐万计。尝问景所欲,对曰:“臣自归国,受恩隆厚,诚无所欲。”固问之,景稽颡再拜曰:“臣昔为卒,尝负胡床从队长出入,屡过官妓侯小师家,意甚慕之。今妻被诛,诚得小师为妻足矣。”晋祖大笑,即以小师赐景,景宠嬖之。后累封楚国夫人。侯氏尝盗景金数百两,私遗旧人,景知而不责。〈宋史〉
◆唐询,字彦猷。少刻励自修,已而不固所守。及知湖州,悦官妓,取以为妾。〈宋史〉
◆汪仲嘉谪南康,寓居僧舍,尝招郡僚宴集,官娼咸在。有姓杨及李者,于群辈中艺色差可采,理椽主李,户掾主杨,席间时时相与嘲戏。理掾顾谓户曰:“‘尔爱其羊,我爱其礼。’固载之《鲁论》,无用相笑也。”坐客哂之,而求其所以为对者。教授糜周卿正与汪公对奕,糜争劫思行,星子沈令从旁咕嗫,汪曰:“我已有对矣!‘旁观者审,当局者迷’。”众击节嗟赏,以为名对,各为之满饮一觞。一时戏语,遂为风流清话。〈夷坚志〉
蝶访曰:女色无定美,宠至美则多,西子、毛嫱未必果美妇人,亦溺于所爱者美之耳。世之各蔽所爱者,互相嘲笑,不知旁观更有齿冷者矣。
◆晏元献为京兆,辟张子野为通判。新纳侍儿,公甚属意。子野能为诗词,公雅重之,每张来邸,令恃儿出侑觞,往往歌子野所为之词。其后王夫人寝不容,公即出之。一日子野至,公与之饮。子野作《碧牡丹》词,令营妓歌之,至末句,公闻之怃然,曰:“人生行乐耳,何自苦如此!”亟命于宅库支钱若干,复取前所出侍儿。既来,夫人亦不复谁何也。子野词云:“步帐摇红绮。晓月堕,沈烟砌。缓板香檀,唱彻伊家新制。怨入眉头,敛黛峰横翠。芭蕉寒,雨声碎。/镜华翳。闲照孤鸾戏。思量去时容易。钿盒瑶钗,至今冷落轻弃。望极蓝桥,但暮云千里。几重山?几重水?”〈道山清话〉
《画墁录》:晏丞相领京兆,辟张先都官通判。一日,张议事府中,再三未答。晏公作色,操楚音曰:“本为辟贤会,贤会道无物似情浓,今日却来此事公事!”
《过庭录》:张子野郎中《一丛花》词云:“伤高怀远几时穷,无物似情浓。离愁正引千丝乱,更南陌、飞絮濛濛。嘶骑渐遥,征尘不断,何处认郎踪?/双鸳池沼水溶溶,南北小桡通。梯横画阁黄昏后,又还是、斜月帘栊。沈恨细思,不如桃李,犹解嫁东风。”一时盛传,欧阳永叔尤爱之,恨未识其人。子野家南地,以故至都谒永叔,阍者以通,永叔倒屣迎之曰:“此乃桃李嫁东风郎中。”
蝶访曰:情根斩断,非大智慧人不能。观晏公何自苦如此,一语知侍儿去后,公有寝不安、食不饱者矣夫,岂关子野之词而取回哉。
◆元丰初,虏人来议地界,韩缜玉汝自枢密都承旨出分画。玉汝有爱妾刘氏,临行剧饮通夕,且作乐府词留别。翌日,神宗已密知,忽诏步军司遣兵为搬家追送之。玉汝初莫测所因,久之,方知其自乐府发也。盖上以恩礼待下,虽闺门之私,亦恤之如此,故中外士大夫无不乐尽其力。刘贡父,玉汝姻党,即作小诗寄以戏之云:“票姚不复顾家为,谁谓东山久不归?卷耳幸容携婉娈,皇华何啻有光辉。”玉汝之词,由此亦盛传于天下。〈石林诗话〉
《乐府纪闻》:韩缜有爱姬能词,韩奉使时,姬作《蝶恋花》送之。神宗知之,遣使送行。玉汝莫测中旨何自而出,后乃知姬人别曲传入内庭也。韩亦有“锁离愁”词,此《凤箫吟》咏芳草以留别,与周美成《兰陵王》咏柳以叙别同意。后人竟以“芳草”为调名,则失《凤箫吟》原唱义矣。《词律》载韩缜《芳草》词,首作“锁离愁”,词云:“锁离愁,连绵无际,来时陌上初熏。绣帏人念远,暗垂珠露,泣送征轮。长行长在眼,更重重、远水孤村。[《词综》“村”作“云”]但望极楼高,竟日目断王孙。/消魂。池塘别后,曾行处,绿妒轻裙。恁时携素手,乱花飞絮里,缓步香茵。朱颜空自改,向年年、芳意长新。遍绿野,嬉游醉眼,莫负青春。”
《容斋续笔》:韩庄敏公缜,字玉汝,盖取君子以玉比德,缜密以栗,及王欲玉汝之义,前人未尝用之,最为古雅。
《汉书》霍去病为票姚校尉,服虔曰“音票摇”,师古曰:“票音频妙反。姚音羊召反。票姚,劲疾之貌。荀悦《汉纪》作票鹞字。”今读者音飘摇,则不当其义,然如唐李杜及我本朝诸公,亦皆作平声,皆从服音,不取颜说。非不取颜说也,以颜氏未正音义之前,人皆从服音,故后人亦相沿袭而用之欤。
◆宋子京多内宠,后庭曳罗绮者甚众。尝宴于锦江,偶微寒,命取半臂,诸姬各送一枚,凡十馀枚皆至。子京视之茫然,恐有厚薄之嫌,竟不敢服,忍冷而归。〈东轩笔录〉
《中华古今注》:尚书上仆射马周上疏云:“士庶服章,有所未通者,臣请中单上加半臂,以为得礼。其武官等诸服长衫,亦谓判馀,以别文武。”诏从之。
◆韩康公绛子华谢事后,自颖入京看上元,至十六日,私第会从官九人,皆门生故吏,尽一时名德。如傅钦之、胡宽夫、钱穆父、东坡、刘贡父、顾子敦,皆在坐。穆父知府至晚,子华不悦。坡云:“今日为本殿烧香人留住。”坐客大笑。〈钱形肖九子母丈夫也〉方坐,出家妓十馀人。中宴后,子华新宠鲁生舞罢,为游蜂所螫。子华意不甚怿久之,呼出,持白团扇,从东坡乞诗。坡书云:“窗摇细浪鱼吞日,舞罢花枝蜂绕衣。不觉南风吹酒醒,空教明月照人归。”上句记姓,下句书蜂事。康公大喜。坡云:“惟恐他姬厮赖,故云耳。”客皆大笑。〈侯鲭录〉
《过庭录》:韩康公子宗武文叔,贤而有才。康公有爱妾曰蟾奴。康公身后家资巨万,妾尽携他适。文叔默然不较,乡里服焉。
《老学庵笔记》:钱穆父风姿甚美,有九子。都下九子母祠,作一巾纻美丈夫于西偏,俗以为九子母之夫,故都下谓穆父为九子母夫。
◆李资政邦直,有与韩魏公书云:“前书戏问玉梳金篦者,侍白发翁几欲淡死矣。然常山颇多老伶人,吹弹甚熟,日使教此五六人,近者稍便串,异时愿传饮期一嚼觞也。”玉梳金篦,盖邦直之侍姬。人或问其命名之意,邦直笑曰:“此俗所谓和尚置梳篦也。”又有与魏公书云:“旧日梳篦固无恙,亦尝增添三两人,更似和尚撮头带子尔。”〈墨庄漫录〉
◆文潞公洛阳居第,袁象先旧基,屋虽不甚宏大,晚得其旁羡地数亩,为园号“东田”。日挟家童数辈肩舆,与宾客姻戚共游无虚时。既罢,遣声妓,取营籍十馀人,月赋以金,每行必命之执事,人以为适。时公年已高,舍家居而适别馆,且未免平昔之好,则犹若有少劳者。〈蒙斋笔谈〉
◆张子野能为诗及乐府,至老不衰。居钱塘,苏子瞻作倅时,子野年已八十馀,视听尚精强,家犹蓄声妓。子瞻尝赠以诗云:“诗人老去莺莺在,公子归来燕燕忙。”盖全用张氏故事戏之。〈石林诗话〉
◆东坡公云:日者王寔、王宁见访,实韩持国少傅婿也。因问持国安否,寔、宁皆曰:“自致尤好欢,尝谓:‘吾已癃老,且将声乐酒色以娱年,不尔无以度日。’”东坡曰:“惟其残年,正当不尔。君兄弟至亲且旧,愿为某传一语于持国可乎?”寔、宁曰:“诺。”〈师友谈记〉
《避暑录话》:韩持国喜声乐,遇极暑辄求避,屡徙不如意,则卧一榻,使婢执板缓歌不绝声,展转徐听。或颔首抚掌,与之相应,往往不复挥扇。范德孺喜琵琶,暮年苦夜不能睡,家有琵琶、筝二婢,每就枕即使杂奏于前,至熟寐乃方得去。
蝶访曰:有皓齿青娥者,为伐命之斧,此纪道德云然也。若残年而犹嗜声乐酒色,不更自促其年乎?尝闻《隋遗录》谓帝自达广陵,沈湎失度,每睡须摇动四体,或歌吹齐鼓,方就一梦。韩、范殆相类耳。
◆章申公在睦州,暮年有妾曰蒨英,有殊色,公宠嬖之。一日,其子援至所居乌龙寺僧房,有玉界尺在案上,乃公所爱。因究其所从,群婢共言与僧通已久。公怒,令为爨婢,布衣执爨而已,未尝棰也,而罪群婢不能防闲,缚而尽棰之。蒨英既执爨,请令十二县君供过,乃援妻也。缚其僧,棰而送郡,其供出事目如牛腰,即械送狱。郡守方通亲鞫而亟断之,杖其背,厅事震动,而僧不动如山。蒨英执爨四十日,衣敝。申公思之,令援曰:“十二县君不须出,令蒨英依旧伏侍,蒨英却著旧衣。”蒨英坚不肯著。呼至前,曰:“相公送至州县则送之,蒨英不著好衣,不伏侍相公!蒨英宁死尔!”言讫,吞气而死。〈默记〉
◆李昭亮,字晦之,明德太后兄继隆子也。虽以恩泽进,然习军中事,既统宿卫,政尚严,多所建请。万胜、龙猛军蒲博争胜负,彻屋椽相击,士皆惶骇,昭亮捕斩之,杖其主者,诸军为之股慓。帝祠南郊,有骑卒亡所挟弓,会赦,当释去,昭亮曰:“宿卫不谨,不可贷!”卒配隶下军,禁兵自是顿肃。昭亮妻早亡,内嬖三妾叠预家政,莫能制也。〈宋史〉
◆李全扰淮时,史相弥远在朝堂束手无策。讹传全军渡江,史夜半披衣起,爱宠林夫人随后,见史欲投池中,林急扶住,泣曰:“相公且少耐区处。”数日后,即得赵揆捷书。〈三朝野史〉
《宋史纪事本末》:李全能运铁枪,号李铁枪。
蝶访见《唐文粹》云:“猩猩性喜酒,且好屐,卒为人掩得之。呜呼!酒屐之于猩猩,亦犹利欲之于人也。猩猩知酒屐之祸己,而不免死酒屐之中;人知利欲之丧真,而不能超利欲之外。但知猩猩不能割弃所好,而不知猩猩亦将笑吾之念念恋乎火坑也。”此论语极痛切,发人猛省,亟录之以为惑溺女色者诫。
侈纵
编辑◆张镃功甫,号约斋,循忠烈王诸孙,能诗,一时名士大夫莫不交游。其园池、声妓、服玩之丽甲天下。尝于南湖园作驾霄亭于四古松间,以巨铁絙悬之空半,而羁之松身。当风月清夜,与客梯登之,飘摇云表,直有挟飞仙溯紫清之意。王简卿侍郎尝赴其牡丹会,云:“众宾既集,坐一虚堂,寂无所有。俄问左右曰:‘香已发未?’答云:‘已发。’命卷帘,则异香自内出,郁然满座。群妓以酒肴丝竹次第而至。别有名姬十辈皆衣白,凡首饰衣领皆绣牡丹,首戴照殿红。一妓执板奏歌侑觞,歌罢乐作乃退。复垂帘,谈论自如。良久,香起卷帘,如前别十姬易花与服而出,大抵簪白花则衣紫,紫花则衣鹅黄,黄花则衣红。如是十杯,衣与花凡十易。所讴者皆前辈牡丹名词。酒竟,歌者、乐者无虑百数十人,列行送客。烛光香雾,歌吹杂作,客皆恍然如仙游也。功甫于诛韩有力,赏不满意,又欲以故智去史,事泄,谪象台而殂。〈齐东野语〉
《紫桃轩杂缀》:张功甫豪侈而有清尚,尝来吾郡海盐,作园亭自恣。令歌儿衍曲务为新声,所谓海盐腔也。
《云薖淡墨》:张约斋镃,喜延湖海之士。一日午酌数杯后,命左右作“银丝”供,且戒之曰:“调和好,又要有真味。”众谓鲙也。良久,出琴一张,琴师弹《离骚》,始知“银丝”,琴弦也。“调和好”,调弦也。“有真味”,盖取陶渊明琴中有真味也。
国朝仁和朱文藻书《南湖集》后云:“牡丹之会,王简卿尝一赴之,如《齐东野语》所述,可谓极声妓之盛矣,而集中拥绣堂看天花《好事近》词云:‘手种满园花,瑞露一枝先坼。[《玉照堂词》原注:瑞露,紫牡丹新名也]拄个杖儿来看,两三入门客。’又何其清况若是。公有小姬,放翁会饮则有赠诗书扇之新桃。公集中于《梦游仙》题下云:‘小姬病起,幡然有入道之志。’正与自咏诗所谓‘红裙遣去如僧榻,白发梳来称道冠’之语合。故史魏公浩《慧云寺记》称其闲居远声色,薄滋味,矻矻诗文,自处不异布衣臞儒。而明之吴本如作公祠记,遂疑史语非实录。然公不云乎,‘光明藏中,孰非游戏?若心常清净,离诸取著于有差别境中,而能常入无差别定,则淫房酒肆遍历道场,鼓乐音声皆谈般若。’后之论公者,正当作如是观耳。”
蝶访阅《南湖集》,附录《赏心乐事序》中自谓排比十二月燕游次序,名之曰“四并集”,燕游名目逐月逐事列出。周密《武林旧事》曾载入焉。即史魏公亦谓桂隐〈功甫自谓诸处总名〉林泉在钱塘为最胜,张子卜筑,池台馆宇,门墙道路,凡经行宴息,悉命佳名而各有诗。[“桂隐林泉”云云,史浩题《南湖集》十二卷后语也,见《永乐大典》]以此证之,谓非席丰履厚,穷极奢侈,能如是乎!味功甫词中“拄个杖儿”句,及诗中“红裙白发”句,又其所论云云,殆晚年疲役,幡然自悟,静持此心,是儒家改过法,亦佛门忏悔法,自是功甫天姿异人处。
◆张耆既贵显,尝启章圣,欲私第置酒,以邀禁从诸公,上许之。既昼集尽欢,曰:“愿毕今夕之乐,幸毋辞也。”于是罗帏翠幕,稠叠围绕,继之以烛,列屋娥眉,极其殷勤,豪侈不可状。每数杯,则宾主各少歇。如是者凡三数,诸公但讶夜漏如是之永。暨其彻席,出户询之,则云已再易昼夜矣。〈挥麈后录〉
《云麓漫钞》:王明清,字仲言,有《挥麈录》载“张耆既贵显”一则,谓实恐未必然。盖侍从官有朝衣达旦欲入局治事,凡人一昼夜不寝辄困倦,岂有两昼夜不寝而不觉,朝廷为之废务?殆仙子烂柯之说矣,所以孟子有尽信书之叹。
◆大宋居政府,上元夜在书院内读《周易》,闻小宋点华灯拥歌妓,醉饮达旦。谕所亲诮让云:“相公寄语学士,闻昨夜烧灯夜宴,穷极奢侈,不知记得某年上元,同在州学内吃齑煮饭时否?”学士笑曰:“却须寄语相公,不知某年某月某日,同吃齑饭是为甚底?”〈豪谱〉
《老学庵笔记》:宋景文好客,会宾于广厦中,外设重幕,内列宝炬,歌舞相继。坐客忘疲,但觉漏长,启幕视之,已是二昼,名曰不晓天。
《宋史》:祁兄弟皆以文学显,而祁尤能文,善议论,然清约庄重不及庠。论者以祁不至公府,亦以此云。
《直斋书录解题》:景文清约庄重不逮其兄,以此不至公辅。所撰《唐书》列传,不称良史。
考《老学庵笔记》,谓长夜饮,或以为达旦,非也。薛许昌《宫词》云:“画烛烧阑暖复迷,殿帷深密下银泥。开门欲作侵晨散,已是明朝日向西。”此所谓长夜之饮耳。案:放翁辨长夜饮,即援引宋景文好客云云,至《挥麈后录》所载张耆一则,蝶访谓殆与宋景文同,亦是二昼,或饮散又近上灯时,即可云再易昼夜,亦极言其豪侈,夜字未可泥煞,赵彦卫之驳王明清,未免拘执矣。
蝶访曰:富贵功名,茍得志如祁者恒多,如庠者盖寡,然有“福不可享尽”一语,正非无所见而云然也,证诸《宋史》之论庠、祁,古人岂欺我哉。
◆蒲宗孟,字传正,阆州新井人。第进士,其后拜尚书左丞;仅一岁,御史论其荒于酒色,及缮治府舍过制,罢知汝州。宗孟趣尚严整而性侈汰,藏帑丰。每旦,刲羊十、豕十,然烛三百,入郡舍。或请损之,愠曰:“君欲使我坐暗室忍饥耶!”常日盥洁,有小洗面、大洗面、小濯足、大濯足、小大澡浴之别。每用婢十数人,一浴至汤五斛。他奉养率称是。尝以书抵苏轼云:“晚年学道有所得。”轼答之曰:“闻所得甚高,然有二事相劝:一曰慈,二曰俭也。”盖针其失云。〈宋史〉
◆驸马都尉高怀德,以节制领睢阳岁久,性颇奢靡,而洞晓音律,故声伎之妙,冠于当时。法部中精绝者,殆不过之。宋城南抵汴渠五里有东西二桥,舟车交会,民居繁伙,娼优杂户,厥类亦众,然率多鄙俚,为高之伶人所轻诮。每宴饮乐作,必效其朴野之态,以为戏玩,谓之《河市乐》。迄今俳优常有此戏。〈沂公笔录〉
《懒真子》:驸马都尉之名起于三国,故何晏尚魏公主,谓之驸马都尉。不独官名以驸马给之,盖御马之副,谓之驸马,从而给之,示亲爱也。
◆谢伋《曾使君新词序》:“临海使君南丰曾侯惇,字谹父,以故相孙习知台阁,工文辞,年逾二十。当全盛时,官中都,诸公贵人,一口称荐,王邸戚里,名胜豪杰,莫不愿交;而谹父亦善与人交,笑言霍靡,各适其意,名声一日满京师。酒酣耳热,遗簪堕珥之前,滑稽放肆之词播在乐府,下至流传平康诸曲,皆习歌之,以是乐府尤著,盖识其小者。轻千金,重然诺,夸承平公子之豪。政和十三年,岁在丙寅,谹父来守临海,既秩满去郡,门生故吏相与裒次新词,属黄岩长刻诸板。将传之,又属伋为序,伋应之曰:‘曾侯知我不能度曲,尝觞我,顾其侍儿诵东坡前后《赤壁》二赋,曰:听此文也,毕之何敢序侯词!’则又合词来请曰:‘是亦侯之心也。’固辞不获,故序其所见闻者如上。”〈赤城集〉
《药寮丛稿》:谢伋字景思,自号药寮居士。曾谹父使君《招客双岩堂》诗云:“云篆长悬纪岁年,凤池人去政声传。风流继踵今诗伯,物色分留到绮筵。”
◆梅执礼,字和胜,家故贫,幼又丧父,其母胡教以读书。中崇宁五年进士第,朝宦日,素与王黼善。黼尝置酒其第,夸示园观女乐之盛,有骄色。执礼曰:“公为宰相,当与天下同忧乐,今方腊流毒吴地,疮痏未平,岂歌舞宴乐时耶!”退又以诗戒之,黼愧怒,执礼上疏求去。〈浦阳人物记〉
《秀水闲居录》:王黼作相,初赐第相国寺东,又赐第城西竹竿巷,穷极华侈,累奇石为山,高十馀丈,便作二十馀处,种种不同,如螺钿阁子,即梁柱、门窗、什器,皆螺钿也。琴光漆花、罗木雕花、碾玉之类,悉如此。第之西号西村,以巧石作山径,诘屈往返数百步,间以竹篱茅舍,为村落之状。都城相第乃有村名,识者以为不祥也。
蝶访曰:富不与骄期,而骄自至;骄不与罪期,而罪自至;罪不与死期,而死自至者,言人受福之过,而不得其制也。夫物禁太盈,日盈则昃,月满则亏,理之必然也。观于此,可不兢兢焉持盈而保泰乎。奈世之过分逾量者多,故鲜有克终之美而无颠覆之患者矣。
◆寇莱公有妾蒨桃。公自相府出镇北门,有善歌者至庭下,公取金钟独酌,令歌数阕。公赠之束绫,歌者未满意,蒨桃自帘内窥之,立为诗二首呈公曰:“一曲清歌一束绫,美人犹自意嫌轻。不知织女萤窗下,几度抛梭织得成!/风劲衣单手屡呵,幽窗轧轧度寒梭。腊天日短不盈尺,何似妖姬一曲歌。”公和曰:“将相功名终若何,不堪急景似奔梭。人间万事何须问,且向樽前听艳歌。”〈翰府名谈〉
《国老谈苑》:寇莱公有饮量,每饮宾席,尝阖扉辍骖以留之。未尝点油,虽混轩马厩,必用蜡炬。
《乐善录》:寇莱公自少年富贵,不点油灯,尤好夜宴剧饮,虽寝室亦然烛达旦。杜祁公为人清俭,在官未尝然官烛。油灯一炷,荧然欲灭,与客相对清谈而已。二公皆名臣,而奢俭不同。然祁公寿考终吉,莱公晚年有南迁之祸,遂殁不返,虽其不幸,亦可为戒。
蝶访曰:夫物俭则常足,常足则乐而得美名,祸咎远矣。侈财常不足,不足则忧而得訾恶,福亦远矣。世有舍乐美而宁趋忧訾者,信乎为惑也已。
◆淳祐间,吴妓徐兰擅名一时,吴兴乌墩镇有沈承务者,其家巨富,慕其名,遂驾大舟往游焉。徐知其富,初至则馆之别室,开宴命乐,极其精腆。至次日,复以精缣制新衣一袭奉之,至于舆台各有厚犒,如此兼旬,未尝略有需索。沈不能自已,以白金五百星,并彩缣百匹馈之。凡流连半年,糜金钱数百万而归。于是徐兰之声播于浙右,豪侠少年无不趋赴。其家虽不甚大,然堂馆曲折华丽,亭榭园池无不具,至以锦缬为地衣,乾红四紧纱为单衾,销金帐幔,侍婢执音乐十馀辈,金银、宝玉、器玩、名人书画、饮食受用,莫不精妙。其后死葬于虎丘,太学生边云遇于墓铭云:“此亦娼中之贵者,”其后如富沙之唐媚、魏华、苏翠,京口之邢蕊、韩香,越之杨花、缪翠,皆以色艺称。士大夫之不自检者,往往为其所污,屡见之于白简云。〈癸辛杂识〉
◆晁冲之,字叔用,初字用道。举进士,与陵阳喻汝砺为同门生。少年豪华自放,挟轻肥,游帝京,狎官妓李师师,缠头以千万,酒船歌板,宾从杂沓,声艳一时。绍圣初党祸起,群从多在党中,被谪逐,遂飘然栖遁于具茨之下,号具茨先生。十馀年后,重过京师,作无题诗二首,为时所传。〈无题二律,即叔用追感往昔所作,以示江子之者。见狎昵门,不复录。(注:查《宋诗纪事》卷三十三,应为《追往昔二首示江子之》)〉时诸公谋欲用之,高挹不顾。〈宋诗钞〉
◆张于湖孝祥知京口,王宣子佐代之。多景楼落成,于湖为大书楼匾,公库送银二百两为润笔。于湖却之,但需红罗百匹。于是大宴合乐,酒酣,于湖赋词,命妓合唱甚欢,遂以红罗百匹犒之。〈癸辛杂识〉
《花庵绝妙词选》:黄叔旸云:“于湖有《紫薇雅词》,汤衡为序,称其平昔未尝著稿,笔酣兴健,顷刻即成,却无一字无来处。”
◆建中贞元间,藩镇至京师,多于旗亭合乐,郭汾阳缠头彩率千匹,教坊梨园小儿所劳各以千计。元丰中,刘伯寿谢事后,以议乐召至京师,已事得请,薄有沾赉,与唐沈丁竦皆期望日阅于樊楼,凡京籍者率造焉。未几,种谔自鄜延陈边事到阙,一日期集于樊楼,服紫花织成袍,金束带,刘、沈皆葛巾鹤氅,都人观者颇塞。是日,谔挥散亦数千人。神宗密令黄门窥之,既而谔辞,上举贞元故事,勉以郭、浑功名。〈画墁录〉
蝶访曰:“酒满樽中,屡极诙谐之饮;钱流地上,曾无鄙吝之心。”此谢景思《四六谈麈》中语也。时际升平,四方安乐,故士大夫俱尚豪华,而尤喜狭邪之游,流连竟日,传播一时,自诩风流,艳声特著。然而以此丧身破家者有之,以此败名误事者有之,而人不知醒。譬诸饮酒常在醉乡,是诚何心哉!
宋艳卷九
编辑僭窃
编辑◆张俊有爱妾,钱塘妓张秾也。知书,俊文字秾皆与之。柘皋之役,俊发书嘱秾照管家事。秾有书报俊,引霍去病、赵云不问家事以坚其心,且言:“今日之事,惟在于宣抚,不当以家事为念,勉思报国。”俊得书释然而喜,遂以其书缴奏。上大喜,亲书奖谕以赐秾,仍加封雍国夫人。〈三朝北盟会编〉
《清波杂志》,尝得一诰词云:“朕眷礼勋臣,既授异姓王之贵;疏恩私室,并侈如夫人之荣。以尔修态横生,芳性和适,会膺无恤之贵,终隆络秀之家。爰锡命书,靡拘常典。用肇封于大郡,俾正位于小君。往服宠光,盏循素履。”绍兴间,权外制某人行,如夫人及修态横生,或者于王言有疑,时勋臣嫡室尚在,正位小君之语亦有疑。
《中兴遗史》:俊之妻秦国夫人魏氏,先俊死,即以其爱妾、荣国夫人张氏继室。嫌其同姓,遂改为章氏。
《南宋杂事诗》,钱塘厉太鸿鹗诗云:“春来湖上两高峰,滴粉搓酥梦里逢。修态横生花诰笔,此词应是为张秾。”〈案:上二句诗意,即左与言于西湖两高峰遇张秾事,见警悟门。下二句即指此诰词也〉
《南宋杂事诗》,钱塘吴尺凫焯诗云:“亭深乔木贮张秾,直上彤廷认笔踪。不似韩家失机表,劝君馀暇诵《车攻》。”〈案:诗意盖咏秾报俊书,勉其报国,并以秾书缴奏也〉
《剡源集》:张忠烈王开国于循,而置邸于杭,所居之坊曰清河,有乔木亭在焉,因为之记。
《续宋中兴编年资治通鉴》:绍兴五年,上书《车攻》诗,以赐辅臣曰:“当与卿等勉励,以修政事。”
蝶访阅《雪履斋笔记》,亦载俊有爱妾张秾一则,与《三朝北盟会编》同,皆作“雍国”,而《中兴遗史》作“荣国”独异,俟再考。
◆韩蕲王之夫人梁红玉,京口娼也。尝五更入府,伺候贺朔,忽于庙柱下,见一虎蹲卧,鼻息齁齁然,惊骇亟走,出不敢言。已而人至者众,复往视之,乃一卒也。因蹴之起,问其姓名为韩世忠。心异之,密告其母谓:“此卒定非凡人。”乃邀至其家,具酒食,至夜尽欢,深相结纳,资以金帛,约为夫妇。蕲王后立殊勋,为中兴名将,梁遂封两国夫人。蕲王尝邀兀术于黄天荡,几成擒矣,一夕凿河遁去。夫人奏疏,言世忠失机纵敌,乞加罪谪。举朝为之动色,其明智英伟如此。〈鹤林玉露〉
国朝杨复吉《梦阑琐笔》引钱蒙叟《韩蕲王墓碑记》谓:王娶白氏秦国夫人、梁氏杨国夫人、茅氏秦国夫人、周氏蕲国夫人。按世止知梁夫人,观此知蕲王正妻乃白氏,馀皆妾也。以王功大,故并受封。周氏亦妓女,见王明清《挥麈三录》,茅则未闻。
《夷坚志》:淳熙七年,杭州俞绅来为隆兴府钤辖。妻徐氏梦异僧引诣废寺,有故塔遗址,群鸟聚焉。徐氏夙崇礼西方甚谨,觉以语绅,使访厥祥。或以天王院告,因过之,俨然梦境也。徐少时为韩蕲王妾,后乃嫁绅。饶于财,尽捐囊中所藏以造寺。
《雪履斋笔记》:张、韩皆中兴名将,皆有奇女子,又皆出微贱,亦奇矣。
案:《夷坚志》所云,韩蕲王尚有出妾徐氏,更罕知者。洪文敏乃韩蕲王稍后生人,所述当非无据。
◆唐郑光镇河中,宣宗欲封其妾为郡夫人,上表辞焉。书记田绚之词也。宣宗大喜,曰:“谁教阿舅作此好文?”左右以绚对,便欲以翰林召之,以不繇进士遂止。今士大夫肆情昵爱,恨无以自致其上僭,肯辞朝命乎?顷年见长上说,元符间章子厚作相,宗室宗景请再娶,乃以嬖妾出之于外,而托言仕族女。事闻,重黜之。得不有愧于郑光乎?〈清波杂志〉
《五总志》:唐元舅郑光,作镇河东,媵御有敕封夫人。田绚赞光,以表谢而不受,曰:“白屋同愁,已失凤鸣之侣;朱门自乐,难容乌合之人。”宣宗嘉之。杜佑妻梁氏早卒,既久,嬖姬李氏,有敕策为夫人,崔膺劝佑让封梁氏,且为表,其略曰:“以妻为妾,鲁史所禁。”又云:“岂以身贱之时,妻同勤苦;而于名达之后,妾赏封荣!”上怜之,乃并封梁氏。近者公卿姬氏悉加邑号,而尤者疏封大国,岂惟僭越无度,得毋愧于郑、杜?而为门下士者,视之默默,顾不惭于田、崔乎!
《宋四六话》:《春渚纪闻》:元符间,宗室有以妾为妻者,因罢开府仪同三司,及大宗正职事,蔡元长行词曰:“既上大宗之印,复捐开府之仪。”章申公谓曾子宣曰:“此语与‘手持金骨之朵,身坐银交之椅’何异!”
《贵耳录》:余于有王德者,僭窃九十日为王。有士人被执,作诏曰:“两条胫脡,马赶不前;一部髭髯,蛇钻难入。身坐银交之椅,手执铜锤之朵。翡翠帘前,好似汉高之祖;鸳鸯殿上,有如秦始之皇。应文武百官,不许著草履上殿。”王德就擒,此士人得以此诏免。
蝶访阅孙梅《四六丛话》,亦载此则,章申公所云,即此诏中语也。但少异,殆取以嘲戏元长耳。
《宋景文公笔记》:国朝有“骨朵子”,直卫士之亲近者。予尝修日历,曾究其义。关中人谓腹大者为“胍乇”,上孤下都,俗因谓“杖头”,大者亦为“胍乇”。后讹为“骨朵”,“朵”亦平声,然“朵”难得音。今为军额,固不可改矣。〇上虞李衍注《笔记》后云:“如‘骨朵’字,盖‘挝’字,古作‘朵’,尝饰以骨,故曰骨朵。后世吏文略去‘廾’。又‘{艹朵}’、‘朵’二声相近,故讹为‘朵’耳。”
《青箱杂记》:昔徐温子知训在广陵,作红漆柄骨朵,选牙队百馀人,执以前导,谓之朱蒜。
《枫窗小牍》:国朝妇人封,自执政以上封夫人,尚书以上封淑人,侍郎以上封硕人,太中大夫以上封令人,中散大夫以上封恭人,朝奉大夫以上封宜人,朝奉郎以上封安人,通直郎以上封孺人。然夫人有国、郡之异,而武臣一准文阶,其后三公大将封带王爵者,妾亦受封,特视正妻减阶耳。
《春明退朝录》:凡官诰之制,国夫人销金团窠,五色罗纸七张,晕锦褾袋。郡夫人常使金花罗纸七张,〈现在两府,母妻使团窠〉法锦褾袋。
《蔡中郎集》:妻者,齐也,惟一适人称妻。其馀皆妾,位最下,是以不得言妻云也。
蝶访曰:并后匹嫡,自古有禁。张、韩不知辞妾封,皆有愧于郑、杜。若宗景恣意昵爱,直肆无忌惮矣!
◆王黼作相,请朝假归咸平焚黄,画舫数十,沿路作乐,固已骇物论。绍兴中,秦熺亦归金陵焚黄。临安及转运司舟舫尽选以行,不足,择取于浙西一路。凡数百艘,皆穷极丹雘之饰。郡县监司迎饯,数百里不绝。平江当运河,结彩楼鼓丈,大合乐官妓舞于其上,缥缈若在云间,熺处之自若。〈老学庵笔记〉
◆蒋八座猷,贤者也。尝为中司,有端直声。政和初,上赍鲁公以女乐二八,〈别本并作“二人”〉蒋公曰:“唐李晟、马燧用武夫要宠私。晋魏绛实陪卿,以和戎得金石。公今出大儒,盖自周公制礼作乐,方致太平,不应下同此辈。宜塞其渐,愿公力辞焉。”鲁公大喜之,然不克用。及政和末,伯氏既联姻戚里,后大辟第,开河路,作复道,以通宫禁。蒋时与吾俱在书局,数大蹙额而唁吾曰:“约之,〈案:约之,蔡絛字也〉奈何公家而吾言不克用?徒以狂妄几死而已!”祸乱后痛始定,每怀蒋八座语,君子哉!〈铁围山丛谈〉
《挥麈后录》:蔡元长少年鼎贵,建第钱塘,极为雄丽,全占江湖山林之胜,今行在殿前司是也。
《南宋杂事诗》,仁和陈芝光有句云:“回首蓬莱云气近,殿司营是太师家。”〈案:《南宋杂事诗》注“殿前司在凤凰山大内侧,今呼御校场。”〉
蝶访曰:《书》云“臣罔以宠利居成功”,又云“居宠思危,罔不惟畏”。诚以祸福相倚,其理最确,其机甚微。况处盛满之地,尤易骄恣。所贵遇亢思惕,履盈防晦,戒谨而恐惧也。若秦、蔡之恃宠而骄,干名犯分,罔顾礼法,造成弥天莫大之恶,酿成诛戮籍没之祸,为当时称快,后世恣骂,其势焰熏灼,曾几何时哉!
残暴
编辑◆王继勋,彰德节度饶之子,孝明皇后同母弟也。生时,其母见一人赤发,状貌怪异,入室中,遂生继勋。及长,美风仪,性凶率无赖。以后故,为内殿供奉官、都知、溪州刺史。后累迁至保宁军节度观察留后、领虎捷左右厢都虞候、权侍卫步军司事。继勋所为多不法。时后已崩,上追念后,故不之罪也。乾德四年,继勋复为部曲所讼,诏中书鞫之。解兵柄,为彰国军留后,奉朝请。继勋自以失职,常怏怏,专以脔割奴婢为乐,前后多被害。一日,天雨墙坏,群婢突出,守国门诉冤。上大骇,命中使就诘之,尽得继勋所为不法事。诏削夺官爵,勒归私第,仍令甲士守之。俄又配流登州,未至,改右监门率府副率。开宝三年,命分司西京。继勋残暴愈甚,强市民家子女备给使,小不如意,即杀食之,而棺其骨弃野外。女侩及鬻棺者出入其门不绝,洛民苦之而不敢告。太宗在藩邸,颇闻其事。及即位,人有诉者,命户部员外郎、知杂事雷德骧乘传往鞫之。继勋具伏,自开宝六年四月至太平兴国二年二月,手所杀婢百馀人。乃斩继勋洛阳市,及为强市子女者女侩八人、男子三人。长寿寺僧广惠常与继勋同食人肉,令折其胫而斩之。洛民称快。〈宋史〉
◆韩缜,字玉汝,登进士第。其以天章阁侍制知秦州日,尝宴客夜归,指使傅勍被酒,误随入州宅,与侍妾遇。缜怒,令军校以铁裹杖棰杀之。勍妻持血衣,挝登闻鼓以诉,坐落职,分司南京。秦人语曰:“宁逢乳虎,其逢玉汝!”其暴酷如此。缜外事庄重,所至以严称。虽出入将相,而寂无功烈,厚自奉养,世以比晋何曾云。〈宋史〉
◆韩国公王晏,徐州滕人。为军校时,与平陆人王兴善,其妻亦相为娣姒。晏既贵,乃薄兴,兴不能平。晏妻病,兴语人曰:“吾能治之。”晏遽访兴,兴曰:“吾非能医,但以公在陜时止一妻,今妓妾甚众,得非待糟糠之薄,致夫人怏怏成疾耶?若能斥去女侍,夫人之疾可立愈。”晏以为谤己,乃诬以他事,悉案诛其夫妻。〈宋史〉
蝶访曰:车笠盟寒,旧交不念,小人之常情也。当其势焰方张,惟有括囊不言,以避小人之祸己。今兴以愤不能平,而故翘晏短,是真撩蛇虺之头、践虎狼之尾也,鲜有不敢者矣!然晏亦太残忍哉。
◆韩香,南徐妓也。色艺冠一时,与大将叶氏子交,闭门谢客,将终身焉。叶父怒,投牒有司,集官军于射圃中,妻以一老卒。香欣然同归,谓曰:“夫妇有礼,汝宜买羊沽酒,召亲故以成礼。”宾至,酒三行,入更衣,久不出,已自刎死矣。〈随隐漫录〉
《山房随笔》:京口韩香,请客作桃符云:“有客如擒虎,无钱请退之。”以其姓为对也。
《三朝北盟会编》:张俊、岳飞至楚州,抚谕韩世忠兵。飞回驻于镇江府,知泗州刘纲诣行府禀议。纲曰:“泗州在淮河之北,城郭不固,无兵无食。如有缓急,守乎,弃乎?”飞徐徐言曰:“此是润州,更有何名?”纲曰:“京口。”飞再问之,纲曰:“丹徒。”飞三问之,纲曰:“南徐。”飞曰:“只此是矣。”纲退,大叹服曰:“岳鹏举果有过人者。”
◆观察使张渊,绍兴中为江东副总管,居建康。每以高价往都城买美妾,列屋二十人,而御之甚严,小过必挞。尝盛具延客,皆环侍执乐,歌舞精妙,一座尽倾。妾兢兢自将,不敢游目窥视,无论及言谈也。中席,渊起更衣,坐客叶晦叔之侧,一姝最丽,乘间语之曰:“恭人在太尉左右,想大有乐处。”姝惨容不答,但举手指筵上烛云:“绛蜡分明会得。”后晦叔语予曰:“犹忆其风流慧悟也。”〈夷坚志〉
◆杜大中自行伍为将,与物无情,西人呼为“杜大虫”。虽妻有过,亦公杖杖之。有爱妾,才色俱美,大中笺表皆此妾所为。一日,大中方寝,妾至,见几间纸笔颇佳,因书一阕,寄《临江仙》,有“彩凤随鸦”之语。大中觉而视之,云:“鸦且打凤!”于是掌其面,至项折而毙。〈今是堂手录〉
覆亡
编辑◆蔡京,字元长,兴化仙游人。子鞗,尚茂德帝姬。帝七幸其第,赉予无算。命坐传觞,略用家人礼。厮养居大官,媵妾封夫人。然公论益不与,帝亦厌薄之。京每闻将退免,辄入见祈哀,蒲伏叩头,无复廉耻。燕山之役,京送攸以诗,阳寓不可之意,冀事不成得以自解。见利忘义,至于兄弟为参商,父子如秦越。暮年即家为府,营进之徒,举集其门输货,僮隶得美官,弃纪纲法度为虚器。患失之心无所不至,根株结盘,牢不可脱。卒至宗社之祸,虽谴死道路,天下犹以不正典刑为恨。子八人:儵,先死;攸、翛,伏诛;绦,流白州死;鞗,以尚帝姬免窜;馀子及诸孙,皆分徙远恶郡。〈宋史〉
《清波别志》:蔡京赐第在都城之东,周围数十里。籍没后,赐种师中。未及迁入,一夕煨烬无遗。时有上官悟,作《城东甲第曲》,备书盛衰之变,士皆传诵。其末四句云:“皇天去人不盈尺,怙势骄淫神所厄。君不见乔木参天独乐园,至今人道温公宅。”上官悟,邵武人。
《词苑丛谈》:蔡京既南迁,中路有旨,取所宠姬慕容、邢、武三人,以金人指名来索也。京作诗云:“为爱梅花三树红,年年岁岁惹春风。如今去逐他人手,谁复樽前念老翁?”行至潭州,赋《西江月》云:“八十一年住世,四千里外无家。如今流落向天涯,梦到瑶台阙下。/玉殿五回命相,彤廷几度宣麻。止因贪恋此荣华,便有如今事也。”遂穷饿以死,门人醵钱葬之。老奸到头狼狈至此,可快亦可怜。按蔡死时年止八十,此必恶之者托名为之也。又见《宣和遗事》亦有此词,首句是“八十衰年初谢,三千里外无家”,或是京作,亦未可定也。
蝶访阅《蓉塘纪闻》,载金人索蔡京姬事,系据《挥麈录》也。止一诗,诗中作“桃”花,仅异此一字。后有论曰:“吁,京于二三侍女恋恋不能忘情如此,而上误天子,下误苍生,毁人家国,败及天下,宁不可寒心乎!”
◆王黼居相位当全盛时,又宠幸一时,故穷极富贵。于寝室置一榻,用金玉为屏,翠绮为帐,围以小榻数十,择美姬处之,名曰“拥帐”。后事变,行至辅固村,于道旁小憩食油饼次,有一旧亲近使臣自京城来参,因说时事,语未竟,开封府吏踵至,出御笔即戕之。人生富贵可保终身享用乎?〈清波别志〉
《靖康遗录》:是日藉王黼第,得金宝以亿万计。初,黼赐第于阊阖门外,周围数里。其正厅事以青铜瓦盖覆,宏丽壮伟。其后堂起高楼大阁,辉耀相对。又于后园聚花石为山,中列四巷,俱与民间娼家相类。与李邦彦辈游宴其中,朋邪狎昵,无所不至。及至籍没,百姓争入剽掠,官不能禁,斩数人而后已。黼出城数十里至负固村,追斩其首,百姓谓之负国村云。
《靖康前录》:二十四日,府尹聂山进札子,乞追王黼行。遣差人追及于应天府杞县之南十里负固村,遂戮之,函首京师。随行金帛,不可胜数,尽为小寇剽掠。差度支郎中邢倞籍其家财。倞措置无术,小人乘隙鼓倡争入府第。绢七千馀匹,钱三千馀万,金玉之类,为群小攘夺者三分之一。王时雍领尹诈称:“般纳王黼家者,以次第给偿,优者推恩。”众赍金帛入黼第,即得首领者二十馀人。枭首令众,馀皆弃物而遁。
《靖康别录》又云:黼至雍丘县城南二十里永丰乡负固村,为盗所杀,取到首级申,盖开封府奏也。
《中兴姓氏奸邪录》:王黼,字将明,开封人也。崇宁二年,登进士第。蔡京喜之,累擢为翰林学士。厚结内侍,梁师成辈多荐引之者。宣和初,师成荐为少宰,惟谄佞师成,凡事行其意而已。每入禁中,为柔曼之容,效俳优诨话以悦上意。置应奉司于其家,公然卖官,取赃无厌。京师为之语曰:“三百贯直通判,五百贯直秘阁。”其无廉耻如此。
《三朝北盟会编》:黼事宦者梁师成为父,与折简,必呼之为恩府先生。黼面洁白,若美妇人,而目晴须发尽金黄,且豺声。黼又同蔡攸每罢朝出省,时时乘宫中小舆。召入禁中,为谈笑或涂抹粉墨作优戏,多道市井谣言媟语以媚惑上。时因谑浪中以谮人,辄无不中。会上内禅,百寮入贺,上下咸有喜色,而黼独面若死灰,未几诛死矣。且黼士人也,又以才学受知君相,其富贵可立致。乃曲径茍得一时之味,因甘之流而不返。夫既以非道而进,后必以非道而终决矣。
蝶访阅沈作喆《寓简》云:“吾为儿时,见蔡氏京、攸父子,及王黼、童贯、梁师成辈,皆势倾天下。及靖康之败,屠戮如狗彘。夫以非材居大位,以非道擅重权,未有不亡者也。天地四时,尚有消息,而况于人乎,况为非道者乎?”
蝶访曰:丛珍瘗身,列艳靡骨,心为之安,其自取灭亡也。宜况悖逆秽恶,罪案重重,岂能幸逃显戮乎!
《老学庵笔记》:王黼在翰苑,尝病疫危甚,国医皆束手。二妾曰艳娥、素娥,侍疾坐于足。素娥泣曰:“若内翰不讳,我辈岂忍独生,惟当俱死耳!”艳娥亦泣,徐曰:“人生有命,固无可奈何。姊宜自宽。”黼虽昏卧,实具闻之。既愈,素娥专房燕,封至淑人。艳娥遂去。及黼诛,素娥者惊悸,不三日亦死。曩日俱死之言遂验。
《秀水闲居录》:王黼侍妾甚众,有官封者十八人,八夫人、十宜人。
《宋史》:王黼既得位,乘高为邪,多蓄子女玉帛自奉,僭拟禁省。诱夺徽猷阁待制邓之纲妾,反以罪窜之纲岭南。
《宣和录》:城初陷,刘延庆并男光国,夺路万胜门,带班直长八祗候、西兵万馀人而出,皆护驾选锋也。延庆陷金明池中卒。光国携王黼爱妾张氏以逃,行十宗里,虏骑追及之,杀妾自缢。
《墨庄漫录》:王将明后房曰田令人者,颜貌殊伦,真国色也。靖康改元正月,将明死,田自都携一婢,窜至亳州,居逆旅中。郡知之,为拘管数月,其家遣人迎归。蔡元长后房曰武恭人者,亦妙丽不凡。元长谪岭表,武在京师,为一使臣姓孙人所蓄,乃携孙窜至南京,亦为郡所拘七月。开封差人擒之,送至京师。时余适在二郡,皆见之。
蝶访曰:黄金不惜买蛾眉,拣得如花四五枝。歌舞教成心力尽,一朝身去不相随。况悖入悖出,自作之愆,天道有不爽者矣。
◆韩侂胄所幸妾,同居甘苦者为三夫人,号“满头花”。新进者曰四夫人,至通宫籍,慈明尝召入貌,赐坐以示优宠。四夫人者,即与慈明偶席,盖呆也。慈明心衔之。迨韩为郑发所刺,诸婢皆遣还其父母。慈明特旨令京尹杖四夫人遣之。〇又于群婢放逐之时,韩门眷至有三数辈皆称为某妾某人父母者,盖其宛转而入皆为父母。宫中遂命愿认父母者听,除首饰衣服之外,不许以奁载出。金钗至满头,衣服至著数袭。市人利其物,而因可以转贸其身,故相竞相逐愿为之父母。至有引群妾之裾,必欲其同归者,亦足笑也,亦足为鉴云。韩败,籍其家。卧内青绸帐后,如用兵用罗木自围其寝,防刺也。惟所爱四夫人位最侈,朝寮所谓僭拟宫闱者是也。〈四朝闻见录〉
《宋史·韩侂胄传》:侂胄所嬖妾,张、谭、王、陈,皆封郡国夫人,号“四夫人”。每内宴,与妃嫔杂坐,恃势骄倨,掖庭皆恶之。其下受封者尤众。至是论四夫人罪,或杖或徙,馀数十人纵遣之。有司籍其家,多乘舆服御之饰,其僭紊极矣。
《癸辛杂识》:韩平原被诛之夕,乃其宠姬四夫人诞辰。张功甫移庖大宴,至五鼓方散,大醉几不能起。干办府事周筠以片纸入投云:“闻外间有警不佳,乞关阁门免朝。”韩怒曰:“谁敢如此!”至再三,皆不从。乃盥栉取瑞香番罗衣一袭衣之,登车而往。旋即殿司军已围绕府第矣。
《齐东野语》:时开禧三年十一月二日,侂胄爱姬三夫人号“满头花”者生辰。张镃素与之通家,至是移庖侂胄府,酣饮至五更。
案:《野语》作“三夫人”,《杂识》又作“四夫人”,余即疑钞录之讹。嗣阅《古今类传》载《史纂》“韩侂胄爱姬三夫人,号满头花,十一月初二日生”,稗海本固不精也。
《昨非庵日纂》:侂胄过南园山庄,赵师睾偕行。至东村别墅,宛然乡井,见林薄中一牧童歌曰:“朝出耕田暮饭牛,林泉风月共悠悠。九重虽窃阿衡贵,争得功名到白头?”赵呵曰:“平章在此,谁敢唐突!”迹牧童至草庐,屏上有诗云:“玉津园内行天讨,怨血空啼杜宇红。”后韩为史诛于玉津园。
《方岩文集》:王居安《乞诛殛韩侂胄疏》内云:“童奴滥授以节钺,嬖妾窜籍于宫廷。创造亭馆,震惊太庙之山;燕乐笑言,彻闻神御之所。”
《四朝闻见录》:卖浆者敲其盏以唤人曰:“冷底吃一盏。”“冷”谓韩,“盏”谓斩也。
《笔麈》:韩侂胄出师数衄,自悔失图,出家财二十万以助军兴,而募人持书赴金求和,然竟不免于函首。
《蓉塘诗话》:宋开禧三年十二月,史弥远杀韩侂胄于玉津园,有旨录其家资。高九万诗云:“清晓官来录簿时,未曾吹彻玉参差。旁人不忍听鹦鹉,犹向金笼唤太师。”〈案:《野语》、《史纂》皆作三年十一月,《蓉塘诗话》作开禧三年十二月。“二”字殆误〉
《经筵玉音问答》:隆兴元年五月三日晚,侍上于后殿之内阁,蒙出示答金人书,命余坐于侧草换书。时将日暮,旨唤内侍厨司“满头花”办酒。〇案:此知南宋内侍厨司亦用厨娘,惟此等名号加之侂胄妾为宜。
《旸谷漫录》:京师中下之户,每育女则爱护之,稍长,则随其姿质教以艺业,用备士大夫采择娱侍。名目不一,就中厨娘最为下色,然非极豪贵家不可用。
蝶访阅《续世说》,谓李义府多取人奴婢。及败,一时奔散,各归其家。无名氏作露布,榜之通衢,有云:“混奴婢而乱放,各识家而竞入。”观此则韩侂胄之婢妾,殆有甚焉。自古奸邪败亡,其出丑如一辙也。
◆贾似道贬循州,郑虎臣请行。时侍妾尚数十人,郑悉屏去之,夺其宝玉,彻轿盖,暴行于秋日中,令舁轿夫唱杭州歌以谑之,辱之备至。至古寺中,壁有吴潜南行所题字,郑呼似道曰:“贾团练,吴丞相何以至此!”贾惭不能对。〈正藏书〉
《桐江集·木棉怨序》:贾似道南窜,犹携所谓王生、沈生者自随,二生天下绝色也。木棉庵既殂,二生再展入北,后南还。善事贵人,巧技艺,拙女功,愿再鬻人为妾。因写之乐府,以为世戒。
《词苑丛谈》:贾秋壑既安置循州,有无名氏题似道壁云:“去年秋,今年秋。湖上人家乐复忧,西湖依旧流。/吴循州,贾循州。十五年间一转头,人生放下休。”吴,谓履斋也。初,吴履斋循州安置,贾除刘宗申知循州,阴使害之。后贾亦循州安置,经漳州木棉庵,为郑虎臣锤死。时贾客赵介如守漳,致祭辞云:“呜呼!履斋死粤,死于宗申;先生死闽,死于虎臣。”只十八字,而哀激之悃,无往不复之意,悉寓其中,可与是词井垂。秋壑败师亡国后,汤西楼亦有诗云:“檀板歌残陌上花,过墙荆棘刺檐牙。指挥已失铁如意,赐予宁存玉辟邪。破屋春归无主燕,空池雨产在官蛙。木棉庵外尤愁绝,月黑夜深闻鬼车。”
《勿轩集》:贾相《葛岭行》有云:“望尘拜者颂元老,伊尹周公所不如。岂知一旦事瓦裂,银铛铁锁载以驴。”
《山房随笔》:似道败后,有题葛岭诗云:“楼台突兀妓成围,正是襄樊失援时。王气暗随檀板歇,江声流入玉箫悲。姓名不在功臣传,家庙徒存御赐碑。误国误民还自误,满庭秋草露垂垂。”
《于忠肃公集》贾平章故第诗云:“豪华汩没几星霜,废宅空遗孔道旁。鼠迹印尘盈故榻,燕巢经雨落空梁。紫云影断人千古,金谷花残梦一场。世事兴衰只如此,啼鸦不必怨斜阳。”
《临海县志》:呜呼!宋室之亡,天台贾似道则男妖。
《钱塘遗事》:贾似道当国时,陈藏一作咏雪《念奴娇》词以讥之。[案:此词起句即“没巴没鼻,霎时间做出,漫天漫地”也,词语近俚不录。
《姑苏志》:郑虎臣,杀贾似道者,吴人也。其家居第甚盛。号“郑半州”,四时饮馔各有品目,著《集珍日用》一卷,《元夕闰灯实录》一卷。
《芝园前集》:贾师宪窜逐时,朝廷命王孟孙簿录其家,石刻《兰亭》多至八千匣。
《东山谈苑》:王黼,黄雀鲊自地积至栋,凡满三楹;蔡京,蜂儿蜜三十七秤;童贯败后,剂成理中丸几千斤;贾似道籍没,果子库糖霜数百瓮,官吏以不可久留,难载帐册,辇沈湖中。
蝶访阅《天水冰山录·赵怀玉序》有云:“夫财犹脂也,以脂涂地,履之鲜不至于倾跌。况外有佥人宵小,迎合以赞其奸;内有骄子豪奴,怙纵以济其欲。其能卓自树立者,有几人哉?虽然,人即富贵,同此耳目口鼻之具而已,方丈之供,餍饫不过果腹;万间之厦,偃仰不过容膝。不能日食百牢,身衣千袭也。而顾昼夜孳孳干没不已者,特夸多斗靡,务快一时心志。以为不若是,则权不足以胁人,富不足以甲众。元载之钟乳五百两,胡椒八百石,似道之《兰亭》石刻八千匣,胥此意也。语云豨腹饕餮,为人之膏,亦可哀矣。”总之,咎由自取,孽非他作,方知富贵难保始终。南唐刘承勋,穷奢极侈,蓄妓乐数千。一妓价数十万,教以艺,又数十万服饰称之。后归京,乞食冻饿死。“黄金用尽教歌舞,留与他人乐少年。”奸雄身后之事,举无足深惋矣。
◆殿中侍御史杜莘老上言曰:臣闻自古方伎之臣,虽不可废,而小人罪恶之极则不可容。今有微贱小人,粗明诊视,凭恩恃宠,肆其奸恶。在王法不可容恕,臣焉得不论乎!谨按:昭庆军承宣使致仕王继先,初系贱工,负担喝药。因奴事秦桧,入拜其妻,叙为兄弟,夤缘荐引,遂得以薄术供奉陛下。及显仁皇后间饵其药,特赐宠遇,而继先恃恩宠,二十馀年恣为奸恶。臣子上体圣意,不敢论列。今者伏遇陛下,威断赫然,埽除蠹弊,在臣岂容缄默,使之漏网?请为陛下陈之:继先于都城广造第宅,多侵官司地分,如陶家巷寨屋、丰乐桥宫第,皆被强占起盖房廊,收领赁直。又蒲桥之傍有古运河,继先因广宅基,遂填塞其上。其宅周回侵占民居数百家,及官街二条。见今屋宇台榭皆高广宏丽,都人谓之快乐仙宫,可谓僭侈矣。又占临安府从官宅二所,一所与其弟继善,一所作解库,其罪不容诛一也。有军人李彦者,最为桀黠,继先用为提辖,专探下户妇女有姿色者,百端作计,必强取之以为侍妾。虽有婚姻,一切不顾。及李彦犯罪,临安府断罪,入吏魏某及董安中、刘永清等为干办,强买益多。如宋念一之女荣娘、万八娘之女胜奴、兴奴之类,方其初买也,不支与钱;及其年满也,又不放出。至如镇江府姓张姓李二娼家女童,妙于歌舞,诈作御前索取,至今尚在。诸女之父母怨恨入骨,无所告诉,其罪不容诛二也。继先又于宅傍创一别馆,专以收蓄匪人。继先则蓄临安府名妓刘荣奴,其子悦道则蓄金盼盼,父子聚麀,伤风败教。又令所买妓女时作歌乐,及闻渊圣皇帝升遐,举家仍复燕饮,乃令妓女舞而不歌,举手顿足为戏,名为哑乐。其罪不容诛三也。〈案:杜莘老上言王继先十罪,此从疏首并前三条照录。以下摘录四条、九条及疏尾〉继先又于湖州地名旧馆,别创大第。工毕之日,遂自都下载见钱二十万贯前往排垛,谓之镇宅钱。又珠子行人姓任者,往年不幸,继先使人收其珠铺珠子,约十万馀缗,其姐累次恳请,继先不还。臣愚伏望陛下,特赐睿断,将王继先编管岭外。其本身及其子孙冒受官爵,尽行褫夺。其第宅财物田产,皆民之脂膏,及赃污货赂所积,乞委临安府及诸州所属尽行检估,籍没入官以赡军。将其强买奴婢尽行放还被苦之家。行下诸处寺院,将所立生祠亭台即日毁拆,以去国家之蠹,以除斯民之害,以快天下之公议。幸甚。奉圣旨:王继先依旧致仕,令福建路居住。子孙并勒停。临安府内外第宅房廊田园,有司尽行拘籍。强买奴婢,日下放还令逐便。诸寺院所立生祠亭台,一切毁拆。〈三朝北盟会编〉
《桯史》:余稚年入闽过福,闻有黑虎王医师者,富甲一郡。问之,则继先之别名也。初,秦桧擅权而未张,颇赂上左右以固宠,继先实表里之。当其盛时,势焰与桧挈大张。桧欲贵其姻族不自言,每请进继先之党与官。继先亦乘间为桧请,诸子至列筵阁,金紫盈门。揜顾赇赂,攘市便腴,抑民子女为妾侍,罪不可胜纪,而依凭城社,中外不敢议者三十年。后杜莘老上疏,列其十罪,遂罢朝使。诏继先居于福,子孙勒停,都城田宅皆没官,奴婢之强鬻者从便。令下,中外大悦。继先以先事闻诏,多藏远徙,故虽籍不害为富也。迄今,其故居华栋连甍,犹号巨室。一传而子孙荡析至不能家,或者谓其致不以道,宜其厚亡。
《中兴遗史》:继先世为医,其祖以卖黑虎丹得名,号“黑虎丹王家”。继先为人奸黠,喜谄佞,善亵狎。自建炎初以医药得幸,尝劝上服仙灵脾。议者谓仙灵脾者,亦名淫羊藿,虽强阳,然久服令人精清。按《方论》,精清者子不成。继先独不以为然。继先遭遇绍兴中,富与贵冠绝人臣。诸路大帅承顺下风,莫敢忤。其权势之盛,与秦桧相埒;张去为以下,尤不足道。继先处富贵之极,未尝见一正人端士。时设饮馔招教坊乐人,酒酣,视继先为侪辈恣狎,而继先亦无忤。
案:《广群芳谱》“淫羊藿,一名仙灵脾。”继先盖隐本名而称别名也。《遗史》当云仙灵脾即淫羊藿。
蝶访曰:“诸苦所因,贪欲为本。”此《圆觉经》语也。堆金积玉,来处要明。越分过求,馀殃在后。奈执迷不悟者多,能息心退步者有几人哉!
◆太宗长子楚王元佐既病废,次即昭成太子元僖封许王,最所钟爱。尹开封府,择吕端、张去华、陈载一时名臣为之佐。礼数优隆,诸王莫比,将有青宫之立。王丰肥,舌短寡言,娶功臣李谦溥侄女,〈案:《宋史》作李谦溥女〉而王不喜之,嬖惑侍妾张氏号“张梳头”,阴有废嫡立为夫人之约。会冬至日,当家会上寿,张预以万金令人作关捩金注子,同身两用,一著酒,一著毒酒。来日蚤入朝贺,夫妇先上寿,张先斟王,次夫人。无何,夫妇献酬,王互换酒饮而毒酒乃在王盏中。张立于屏风后见之,撧耳顿足。王饮罢趋朝,至殿庐中即觉体中昏愦不知人。不俟贺,扶上马,至东华门外,失马仆于地,扶策以归而卒。太宗极哀痛,命王继恩及御史武元颖鞠治。〈一作“武克颖”。案:《宋史》不及武〉顷刻狱就,擒张及造酒注子人凡数辈,即以冬至日脔钉于东华门外。赠王为太子,府僚吕端、陈载俱贬官,而张去华已去官,旋以他事贬云。去华之孙景山言,亲见其详。今《国史》载此事多微辞,惟言上闻之,停册礼,命毁张之坟墓而已。〈默记〇案:《宋史》作毁张氏父母冢墓,以张氏曾有招魂葬父母事也〉
案:《康熙字典》“撧,绝字变体。《集韵》租悦切,音蕝,与绝同,断也。”
蝶访曰:嬖惑侍妾,阴蓄废嫡之谋,宜祸出不测矣。
◆绍兴三十一年,刘武忠公都领镇江诸军,以十月五日发中军前军渡江,是夜宿扬川。员琦提举一行事务,其素善一娼,为队将李万所据,心不平,托他事杖之二十。又虑其泄,明旦白刘公云:“李万宿于妓馆,已薄施罚责。”刘震怒曰:“我一身抱病,不敢将婢妾供侍。万何人,乃辄如此!”谕军将擒入教场,且令安排刽子手。继到彼,问之曰:“汝安得乱我军政?”未及对,即斩之。又问:“万属何军?”琦对曰:“系中军第十一队将。”时本军统制王明在侧,呼谓曰:“这把刀是汝两个合吃,且寄在汝处!”明趋下拜谢。十二月,刘公解兵柄,卧病甚笃,见李来窗下,声若叹息。左右悉见之。李公叱之曰:“汝自干犯军法,以国事行诛,实汝自取,尚何敢作祟!”殊不自顾,随即帖然。闻者服刘之胆决。〈夷坚志〉
蝶访曰:李万偷一夕之欢,致膺显戮。虽员琦挟私忿而告发,究之干犯军法,罪实自取,与刘公何尤!人服刘之胆决,余服刘之令严。
◆绍兴十六七年,李庄简公在藤州,以书寄先君,有曰:“某人汲汲求少艾,求而得之,自谓得计。今成一聚枯骨。世尊出来,也救他不得。”某人者,前执政,留守金陵,暴得疾卒,故云“一聚枯骨”,出《神仙传·老子篇》。〈老学庵笔记〉
◆吴玠,字晋卿,少沈毅有志节,知兵善骑射,读书能通大义。帝以玠功高,授特进、开府仪同三司,迁四川宣抚使。晚节颇多嗜欲,使人渔色于成都,喜饵丹石,故得咯血疾以死。〈宋史〉
《宋史》论吴玠与弟璘,智勇忠实,戮力同心,据险抗敌,卒保全蜀,以功名终,盛哉!然晚颇荒淫云。
《贡父诗话》:太宗晚年烧炼丹药,潘阆尝献方书。及太宗升遐,惧诛,匿舒州潜山寺为行者。
《野客丛书》,今贵公子多蓄姬媵,倚重于区区之药石,伐真气而助强阳,非徒无益,反以速祸。虽明理君子,如韩公退之,有所不免。情欲之不可制如此,故士大夫以粉白黛绿丧身殒命者,何可胜数,前覆后继,曾不知悟。
蝶访曰:神虑淡则血气和,嗜欲胜则疾疹作。多嗜欲者,水竭于下,火炎于上。后助以丹石,火竭水枯,阴阳偏胜。精耗而不得聚,血竭而不得行。发为消渴,凝为痈疽。百证俱见,此石之害也。恃丹石以为补助,实戕贼其本根,岂养身摄生之道哉?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古人已教我矣。
◆绍兴庚午,台之黄岩妓有谢姓者,与姓杨者情好甚笃,为妪所制,相约投之江。好事者为《望海潮》词吊之云:“彩筒角黍,兰桡画舫,佳节竞吊沅湘。古意未收,新愁又起,断魂流水茫茫。堪笑又堪伤。有临皋仙子,连璧檀郎。暗约同归,远烟深处弄沧浪。/倚楼魂已飞扬。共偷挥玉箸,痛饮霞觞。烟水无情,揉花碎玉,空馀怨抑凄凉。杨谢旧遗芳。算世间纵有,不恁非常。但看芙蕖并蒂,他日一双双。”〈词苑丛谈〉
◆淳熙初,行都角妓陶师儿,与荡子王生[《西湖游览志馀]作王宣教]相眷恋,为姥所间。一日,王生拉师儿游西湖,迤逦更阑,舟人倦寝,泊净慈寺藕花深处。王与陶相抱入水死。都人作《长桥月》、《短桥月》二调歌之,今不传。〈词名集解〉
《顺受老人词》:吴礼之,字子和,钱塘人。有《顺受老人词》五卷,《霜天晓角》题注:“王生、陶氏,月夜共沈西湖,赋此吊之:连环易阙,难解同心结。痴呆佳人才子,情缘重,怕离别,意切人路绝。共沈烟水阔,荡漾香魂何处?长桥月,短桥月。”
《南宋杂事诗》注:按《西湖志》据《癸辛杂识》载王陶事,但云“都人作‘长桥月,短桥月’以哀之”,不记全篇,且不知作者姓字,得吴词可以补之。《花庵绝妙词选》载吴词作“断桥”,是断桥可名“短桥”也,前此未闻。
《南宋杂事诗》,钱塘符曾幼鲁有诗咏其事曰:“断桥月即短桥时,夜夜荷风渡柳丝。荡漾香魂向何处,试听顺受老人词。”
《清波小志》:长桥,以王生、陶师儿事,俗称“双投桥”。元时,冯士颐《竹枝词》曰:“䴔䴖㶉𫛶日相从,好个南峰与北峰。再看双投桥下水,新开两朵玉芙蓉。”
《净慈寺志》:僧济颠,常为陶师儿作起棺文、下水文。
◆阴阳家流穷五行之数术,不可谓无。或一切听之,反弃人事,斯惑矣。先鲁公,生庆历丁亥年壬寅月壬辰日辛亥时,幼时言命者多不取之。及逢时遇主,位极人臣,而后操术者争谈格局之高,可笑也。大观改元,岁复丁亥,东都顺天门内有郑氏,贷粉于市,家颇赡给,俗号“郑粉家”,偶于正月五日亥时生一子,年月日时,适与鲁公合。其家大喜,极意抚爱,谓必大贵。乡人亦为之倾悚。长则恣其所为,斗鸡走狗,一切弗禁也。迨年十有八,当春末,携妓从浮浪人跃马游金明池。晚自苑中归时已大醉矣,马忽骇,跃入波水中,浸而死。〈铁围山丛谈〉
蝶访曰:人莫知其子之恶,古谚已云然矣。沿及今世,浮浪子弟奇嫖淫赌,因此败产倾家,因此致疾丧命。所闻所见,无处无之,皆由为父母者溺爱不明,不先教诫,恣其所为,又何尝计其命之贵贱哉!
◆曹襄悼利用既忤宦者,明年,会其侄汭在真定因侍婢与中馈争宠嫁出之,而汭犹过其家不已。其夫不胜愤。因汭衩衣衣淡黄袄子入其家,而其夫山呼,汭仓卒不知避。宦者为走马奏之,即倡言汭与其叔利用谋不轨。差王博文勘其事。锻炼既成,以大镬煎油,拉汭烹之。至今都监之廨凶不可入,盖汭之冤魄犹在也。〈默记〉
《南部新书》:沈询有嬖妾,其妻害之,私以配内竖归秦,询不能禁;既而妾犹侍内,归秦耻之,而挟刃伺隙杀询及其夫人于昭义使衙。是日,询尝宴府中宾友,乃更歌著词令曰:“莫打南来雁,从他向北飞。打时双打取,莫遣两分离。”及归而夫妻并命,时咸通四年。
蝶访曰:渔色宣淫,滥及婢侍,鲜有不及于祸害者。况室有悍妒阴鸷之妻,争宠构怨,取祸尤速。若曹汭者,祸本自索,至诬以谋叛,则太过矣。要亦自与人以可乘之隙耳。余阅《南部新书》载唐沈询惑志旧欢,其取祸之由与曹汭同,故附录之。
宋艳卷十
编辑果报
编辑◆《祥符旧志》载:李云娘,东京富娼也。庆历中,与解普者有旧。普待阙寓京师,资囊罄竭,假贷以供用,乃绐云娘曰:“吾赴官娶汝归。”由是云娘倾箧助之,无所吝。普阴念家中自有妻,与此人处,非久计也。一日,与云娘极饮桥市,夜沿汴河归,普手推云娘汴河水中,诈惊号涕泣,因以善言慰其母,母罔察其诈。既而授秀州青龙尉,挈家之官。一日,普同家人坐,有人揭帘而入,乃云娘也。面责普曰:“我倾箧助子,子以狠毒害我躯命,我今得以报子矣!”普引剑击之,俄不见,但觉冷风触人。举家大惊。后数日,州有劫盗,普乘舟出捕,忽唾水曰:“汝又来也!”有一手出水中,挽普入水。从吏没水救之,不获。次日得尸,而满身皆有伤。〈汴京勼异记〉
蝶访阅《侍儿小名录拾遗》,载王魁遇桂英于莱州北市深巷。魁时下第,桂英曰:“君但为学,四时所须,我为办之。”由是魁朝去暮来。逾年,有诏求贤,桂为办西游之用。将行,往州北,望海神庙盟曰:“吾与桂英誓不相负。若生离异,神当殛之!”魁后唱第,为天下第一。魁父约崔氏为亲,授徐州佥判,魁竟渝盟。桂英忿魁负义,挥刀自刎。魁在南都试院,有人自烛下出,乃桂英也。责魁轻恩薄义,负誓渝盟。魁曰:“我之罪也。为汝饭僧、诵佛书、多焚纸钱,舍我可乎?”桂英曰:“得君之命即止,不知其他!”后魁竟死。案此事,后人作为传奇演唱,亦示戒意也。若解普之辜恩负义,更甚于王魁,宜其报亦甚于王魁。
◆右武大夫赵公丰,绍兴丁丑以檄按蜀中诸郡兵,历果州,宿驿舍。夜半,一妇人散发前诉曰:“妾姓解,名莲奴,李户部家妾也。户部旧舍于此,有女嫁郡守马大夫之子,以妾从嫁。妾有姿色,为马郎所近,有娠。户部怒,杖妾无数,时妾尚有馀息,户部命掘地倒埋妾尸,覆以木床。然李马二姓,亦从此遂微。今皆物故,幸将军掘出妾骨。”赵明日但为设斋荐之而去。至潼州宿东关县驿,复见解氏哭于前,则已束发矣。赵怒曰:“昨已为汝作佛事,何苦复来相逐!”解氏曰:“妾固感将军恩,然妾顶骨今倒埋在下,非发出土正之不能生,更望一言于县守令出之。妾得生路,其敢忘将军乎!”赵许诺。迟明,专遣一使,具以其事恳果守王郎中。王得书异之,命访求李户部旧日婢仆,惟先卒谭咏尚无恙。王郎中以十数卒付咏,令取出解氏骨。咏恐事生,不即于其处出之。忽空中有声责咏曰:“汝当时手埋我,岂真忘其处也!但更进前数尺,发土见床,骨即在焉。”咏惊怖,即为掘出,其骨顶果在下。见者莫不感伤。郡为葬于别野。时马郎者为东晋郡幕,忽一夕解氏在前,历历具道当时事。马仓卒仆地,遂卒。果州教授关若逊记。〈乐善录〉
◆胡师文元质侍郎刺州,一日昼寝书室,蹶然而兴,呼吏问曰:“适有人投讼牒,自称吴伴姑。”吏曰:“无有。”斯须复梦如初,既觉,复呼吏曰:“倅厅庖舍在何所?其户牖何向?”吏具白之。即命驾至彼,率倅同观。指一隅命锸发之,不数尺得一妇人尸,倒置水中,衣履犹未败。盖前倅子舍之婢,因捶死瘗于此,人莫知之。因命具棺衾,荐以佛事。复梦妇人云:“今免倒形,以就安宅,且将诉于阴府矣。”感激而去。高邮人徐伯通与直,时为馆客,亲见其事。〈墨庄漫录〉
◆盐官马大夫中行妻悍妒,一婢免乳,即沈其子。杂糠谷为粥,乘热以食婢。竟以血癖而殂,乃取死子同坎瘗之。后数年,妻为厉所凭,自言坐血池中受无量苦,上诉于天,今当偕诣阴府。其家祷之,且许以诵经饭僧,皆不从,且云:“主母今亦数尽,故我得相近。”又云马在世仅有三年之寿。妻竟死。传此事时,马尚存。〈睽车志〉
◆抚州司法朱㧑,缙云人也。有爱妾眄眄。妻赵氏嫉妒悍厉,不能容。棰楚无度,竟致于死。㧑时在官所,追忆悲恨,至废寝食。未久,赵亦殂,奉丧殡于僧寺。人皆见一美女,披发跣足,随柩以行,知其为眄眄之鬼也。洎㧑终任还家,舆赵柩入门,亡妾蹑其后。㧑沥酒,祝之曰:“汝死诚为冤痛,吾念汝不忘,但娘子既已下世,尚何所云?业债相偿,自应托化。”乃呼道流建醮,为赵答谢忏释,并以荐妾往生。自是不复出。〈夷坚志〇《康熙字典》:《字茫补》眄,莫念切,音面,邪视貌。〉
◆程泳之沂,为平江昆山宰,秩满,其弟钜为府监仓,乃携其家就居焉。一日,泳之方与妾对食,忽有髑髅自空堕几案间,举家骇愕。泳之为祭文而埋之。不数日,泳之妻病,日寖加剧。一夕,为鬼所凭,下语云:“我李贯也。尔先为吾妻,酷妒特甚,三婢怀妊,皆手杀之。今使吾无后,职汝之由。吾既死,资财且多,曾不为吾广作佛事,以伸荐悼,乃尽奄有为再嫁资。吾已讼于阴府,不汝置也。”妻遂冥然。有道士善治鬼,使视之。道士取幅纸密咒,展示童子。童子怖曰:“正见一庭下有人袍笏而立,旁有三妇人,皆披发流血庭中。捽一妇人,鞭之甚楚。”程视之,果然,遭鞭者乃其妻也。道士曰:“此已为阴府所逮,疾不可为也。”程恳祈,徒欲其少苏而诀。道士复作法,书篆文焚之。童子复视曰:“鞭者已停棰矣。”程亟入视其妻,果渐苏醒能言。问之,乃言:“前嫁为李贯妻,尝杀婢,故为所诉。”乃嘱程集箧中某物,皆贯故物,可货以饭僧。已而竟卒。〈睽车志〉
◆临安娼女仪二十二,名玨。赋性凶横,御其下尤严酷。怒小鬟失指,鞭之百,又烧铁灼之至死,为邻右所告。娼家无蓄婢法,玨行贿狱吏,置词云:“车驾旦日过德寿宫,鬟炽炭不谨,故约饬之。因其抗对,加棰挞,偶火箸在侧,取而杖其背,误中要害致然。”遂以情理奏谳,减死杖脊,编隶鄱阳。中涂窜归,复受杖锢遣。既致鄱,使预乐部。颜伏极粗疏,颇慧悟,能立成诗词。予尝于席间与纸笔,即赋词,大略美吾兄弟,有“鄱江英气钟三秀”之语。盐商太游其家,以钱买关节为脱籍,置于舟中以为妻。悍心不悛,太先有妾,玨日夜捶骂,竟杀之,投尸于江。是夕即有物腾蹋船舷,往来枕席间。点烛视之,无所睹。玨宛转不得寐,告其良曰:“境象甚恶,眼见极非人趣,将必不免我。再入牢狱讯掠惨苦,今岂复可堪!”太恐其自戕,以好言宽释。明日,防察备至,偶登篷上欲求水,玨大叫求哀,若有曳其头者,径赴水。篙工下救之,则已死,仍与先妾相抱持。太自言于官,检尸不伤,自捐费数百千乃已。〈异闻总录〉
蝶访曰:白骨衔冤,黄泉赍恨,其怨毒之结,尤厉劫难消。茍有幽灵,岂无业报!
◆会稽有富人马生,以入粟得官,号“马殿干”。喜宾客,有姬美艳能歌,时出佐酒。客有梁县丞者颇黠,因与之目成。一旦马生卒,姬出,梁捐金得之。他日置酒觞客,陈无损益之在坐,酒酣,举杯属梁曰:“有俪语奉上。”梁谛听之,即琅然高唱曰:“昔居殿干之家,爰丧其马;今入县丞之室,毋逝我梁。”一坐大呼笑,而主人怃然不乐。未几,梁亦死焉。人尤无损之谑戏,然闻者亦可以警也。〈齐东野语〉
《清波杂志》:士大夫欲求保富贵,动有禁忌,尤讳言死,独溺于声色,一切无所顾避。闻人家姬侍有慧丽者,伺其主翁属纩之际,已设计贿牙侩,俟其放出以售之,虽俗有热孝之嫌不恤也。
◆刘朔斋在吴日,有小妓善舞《扑蝴蝶》者,朔斋喜而纳之矣。郑润父霖来守苏,盖旧游也,因宴集扣其人,知在刘处,亟命逮之。隶辈承风,径入堂奥,窜取以去。刘大不能堪。未几郑殂,刘复取之以归,时淳祐己亥也。〈癸辛杂识〉
《袁氏世范·美妾不可蓄》云:夫置婢妾,教之歌舞,或使侑尊,以为宾客之欢。切不可蓄姿貌黠慧过人者,虑有恶客起觊觎之心。彼见美丽,必欲得之,逐兽则不见泰山。茍势可以临我,则无所不至。绿珠之事,在古可鉴,近世亦多有之,不欲指言其名。
蝶访曰:天道好还,无往不复,况夫强取豪夺,怨毒纠缠,知孽报有不爽者矣。余阅《扬州梦》记杜牧湖州十年之约一事,心窃讶之,以郡守而纳部民之女可乎?迟四年至,犹函召其母诘之。及视载词,乃曰强之不祥,因赋“寻春较迟”之句。若郑霖之所为,则益谬矣。当时吏议纵宽,独不畏清议乎?
◆李姝者,长安女娼也。家甚贫,年未笄,母以售于宗室四王宫,为同州节度之妾,才得钱十万。王宠嬖专房,渐长益美,善歌舞,能敬事主意。一日忤旨,命车载之戚里龙州刺史张侯别第。张向于宴席间见其人,心动不能忍,私愿得之,虽竭死无惮。既而获焉,以为笼中物,喜骇交抱。罄所蓄妓乐,张筵五六日不息。姝事之曲有礼节,大率如在王宫时,然每至戏谑,辄庄色敛衽。饵以奇玩珍异,却而弗顾。张固狂淫者,必欲力致之,乘其理发,直前拥之。姝大呼啜泣走,取其佩刀将自刭,婢媵夺救得止。由是寖不合张意,张耻且怒,被酒挺刃,突入室逼之。姝狁自若,谓之曰:“妇人以容德事人,职主中馈。姝不幸幼出贱流,鬻身宫邸,委质妾御,不获托久要于良家,罪实滋大。幸蒙同州怜爱,许侍巾屦。同州性严忌,虽亲子弟不得见姝之面。偶因微谴,暂托于君侯侧,所以相待愈于爱子矣。不图君侯乃欲恃货利见蛊,而又凭酒仗剑威胁以死,欺天罔人,暴媟女子,此诚烈谊丈夫所不忍闻!姝甘以颈血污侯刀,愿速斩姝头送同州,正死不憾!”遂膝行而前,拱手就刃。张羞愧流汗,掖之使起曰:“我安敢如是,而今而后,何施面目复见同州哉。”自是不复与戏言。姝竟缢死。他日,张昼寝,见姝披发而立曰:“为姝报同州,已辩于地下矣。”张大惧,悒闷不食,数日而卒。初,张为王山谈其节,故山为作传。〈笔奁录〉
◆《跳鲍老》,儿童戏也。徐天池有《玉通禅》剧,此亦戏耳。而孤山下有柳翠墓在焉,神道路侧有月明庵在焉,郡城中有柳翠井,遗迹昭然,非徒戏言无据也。考绍兴间有清了、玉通者,皆高僧也。太守柳宣教履任,玉通不赴庭参。柳恶之,使红莲妓破其戒。玉通羞见清了,即留偈四首,托生于柳,誓必败其门风。宣教没,翠流落为妓二十馀年,与清了遇于大佛寺内,清了又号月明。为之戴面具,为宰官身,为比丘身,为妇人身,现身说法,示彼前因。翠即时大悟,所谓“月明和尚度柳翠”也。今俗传《月明和尚驮柳翠》,灯月之戏,跳舞宣淫,大为不雅。然此俗难革,为父老者盍教儿童改作度柳翠之故事,戏中所演,庶足以垂戒而警俗乎?〈湖壖杂记〉
蝶访曰:所失者一身之戒行,而所玷者一族之门风,玉通之报复亦云甚矣。余谓柳宣教,果为忠君爱国、严气正行之贤人君子;彼玉通者,亦徒衔恨以终,安得伸其宿怨耶!
◆庆元二年春,崇安人张四,因游一猥娼家,语言争忿,持刀杀之。县结案上府,坐狱掠治承伏。以在法无证奏,裁报,旨未下而抱病死。赵监押检尸竟,狱吏虑其无人守调,为鼠所侵,例用槁荐卷束,悬于梁上。明日,复检官郑监税至,则已复生,便能动作,略无病态。郑问所见,对曰:“被一丞局唤出平政门,方到桥头,又有丞局奔来语先至者,言:‘何故不教张四插花带索?’遂将我推坠桥下,忽如梦觉,不知身已死也。”一府共异其事,疑或有冤。明日,断敕下处绞。临刑赴法时,吏为戴花,既受戮,不解项下索而陈于市。盖幽冥之中欲正典宪耳。〈夷坚志〉
◆熙宁五年,杭州民裴氏妾夏沈香,浣衣井旁,裴之嫡子戏,误堕井而死。其妻诉于州,必以谓沈香挤之而堕也。州委录参杜子方、司户陈珪、司理戚秉道,三易狱皆同:沈香从杖一百,断放。时陈睦任本路提刑,举驳不当,劾三掾皆罢。州委秀州倅张济鞫勘,许狱具即以才荐,竟论沈香死。故东坡《送三掾》诗云:“杀人无验终不快,此恨终身恐难了。”其后睦还京师,久以未有所授,闻庙师邢生,颇从仙人游,能知休咎,乃往见之,叩之来事。邢拒之弗答,而语所亲曰:“其如沈香何?”睦闻之,悚惧汗下,废食者累日。释氏所云冤怼终不免,可不戒哉!〈墨庄漫录〉
蝶访曰:《书》不云乎,“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盖上帝之德好生,下民莫不贪生。为政之人,事权在手,问刑最当详审,事事留心,时时警惧,庶几无过。顾可性情执拗,立意深文,视人命如草菅乎?自古及今,冤报之速,莫速于此,刑官不可不三思也。
◆楚州有陈道人者,其父仕至员外郎。当任子,年二十,多读书,不肯受荫。忽若发狂,弃家颠痴,不可拘束,遂乞丐道涂。经数年,日夕卧于堰岸污泥中。或识其家世,捐金施之。一饱竟,即施于人。当寒雪永夜,鼻息如鸣鼓。人虽异之,而莫能知也。〈以下叙道人奇异先知二事,省去〉一淮漕独敬之。漕无子,访之。作礼,命两妾同拜,请曰:“某未有嗣续,二者孰可?”指小姬曰:“此是已。”将别,戒曰:“有子定矣,切莫使泼性气。”漕受教惟谨,官僚过失,曲意掩覆。逾岁果得男,不胜喜,即遣吏赍沈香一斤,并银绢往谢。吏跪致漕意,陈颦眉良久曰:“不济事了。”悉却不纳,吏强爇香而去。使寄声曰:“吾向来所诫若何,而乃顽心不改!”吏曰:“运使至善人,那得性气之失?”归至真州,婴孩已不育。吏以实告,漕动色拊几曰:“神哉,先生之言也!神哉,先生之言也!”僚属闻而疑焉。漕曰:“某前守某郡,奏罢一县宰不法,继乃知不如是之甚,特幕官谮之尔。其人性刚,又家贫无以归,遂死于路。亡子生之夕,梦就吾榻而同寝,怒而逐之,击以笏,遽起入后房。梦觉,聆人语声,则儿生矣,盖冤魂示化也。呜呼,神矣哉!”〈夷坚志〉
蝶访曰:方便处处可行,公门中尤易行;罪孽处处可作,公门中尤易作。在官者敢不慎之又慎乎?淮漕闻道人诫,受教惟谨,宜无性气之失矣。讵知一事轻率,漫不加察,致负屈含怨,赍恨以殁。其报复有不旋踵而至者,吁,可畏哉!
◆《祥符旧志》载:至和二年,李孝寿为开封尹,以酷暴莅官。辇毂之下,无敢议其政者。有游士寓汴河逆旅中,偶得暴疾,昏不知人者累日,忽洒然醒,问人曰:“尹安否?”曰:“无恙。”曰:“必将死矣!”因言梦中愦愦,见壁间隐约如一门,久而愈明,金钉朱户,高明亢爽,不觉身在门侧,排闼而入。庭庑宏丽类大官府,而寂无一人。俳徊甚久,闻堂上乐作,其声渐近,有女妓近百人自屏后出,各执乐器,服饰甚盛,拥金紫贵人乘凉舆,径至厅事。丝管竟作,喧轰动地。贵人就坐,女妓环列左右,忽拊掌一声,变为牛头阿旁之属,奇形丑貌,可怖可愕。所坐之榻,化为大铁床,向来金石丝竹,皆叉矛钻钻物也。百鬼争进,剥其衣而碎之,屠割焚炙,备极惨楚,号呼哀苦不忍视。移时又复拊掌,则鬼复为妓,床复为舆,叉矛之类复为金石丝竹。贵人盛衣如初,奏乐以入。吾身进退无所向,独往庑下小室宿焉,不复知昏旦。如一日许,所见复然。如是者三,渐玩习不甚惧,稍从旁观之。一鬼忽顾曰:“汝为何人辄至此,将累我!”逐我出,且阖其户,因复得生。所见贵人乃尹也。时孝寿犹无恙,已而有疾,遂改提举醴泉观,才一月果死。〈汴京勼异记〉
案:《汴京勼异记》此则所述,似涉怪诞,初拟入《奇异》门。继思《勼异记》原列《报应》类,且据《祥符旧志》不同志怪之书,爰录于《果报》之末。
蝶访曰:从来最易损福者,莫如刑官;而最易积福者,亦莫如刑官,是以公门中好修行也。奈之何逞志作威,狠戾自用,甘为酷吏也乎?
奇异
编辑◆刘丞相沆镇陈州日,郑獬经由陈,丞相为启宴于外庭,使妓乐迎引至通衢。有朱衣乐人误旨,公性卞急,遽杖于马前。既即席,酒数行,而公得疾,舁还府衙而终。先是,张环梦公马前有一朱衣人被血而立,至是果有此变。梅尧臣为公挽词诗二首,具载其事云:“处外诸侯重,居朝圣主知。袄逢庚子日,梦异戊丁时。归椁江山远,凝笳道路悲。欲传千古迹,佐世本无为。/古今皆可见,富贵不常存。歌者未离席,吊客俄在门。朱轮空返辙,渌酒尚盈樽。人事固如此,令名贻后昆。”〈东轩笔录〉
◆淮娼严楚楚,适盐商吕省干,泛舟泗上,吕偶他适,月夜倚篷,歌陈后主《后庭花》。曲未终,岸上有妇人抚掌诵曰:“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长嗟,入林不见。明夕夫归,言之。伏人江浒,楚楚复歌前曲。妇人抚掌诵诗如前,伏者逐至林间而没。翼日视乃一新坟,询知侯将士葬妻裴氏也。侯置一妾,推溺之,自戕于林间,就葬焉。〈异闻总录〉
◆临江军惠历寺,初造轮成,僧限千钱则转一匝。有营妓丧夫,家极贫,念欲转藏以资冥福,累月辛苦,求舍随缘,终不满一千。迫于贫乏,无以自存,且嫁有日矣,此心眷眷不能已。乃携所聚之钱,号泣藏前,掷钱拜地,轮藏自转。阖寺骇异,自是不复限数矣。〈闲窗括异志〉
◆颖川一异僧,能知人宿命。时欧阳永叔领郡事,见一女妓,口气常作青莲花香,心颇异之,举以问僧。僧曰:“此妓前生为尼,好转《妙法莲华经》,三十年不废,以一念之差失身至此。”后因郡会,其妓女适侍立于旁。公因以僧语告之,且问:“今亦曾转《妙法莲华经》否?”妓曰:“某不幸为妓,日事应接,何暇转经!”公命取经令读。一阅如流,宛若素习。公益异之。〈乐善录〉
《潜确类书》:颖州官妓卢媚儿,姿貌端秀,口中常作芙蕖香。有蜀僧曰:“此女前身为尼,诵《法华经》二十年。”
《百美新咏》:颜希源《咏卢媚儿》诗云:“舌底氤氲似吐莲,馨香端不借龙涎。未能了得烟花债,空坐蒲团二十年。”又如皋朱洪炳诗云:“《法华》持诵想前踪,毕竟无心制毒龙。任是芙蕖香在口,烟花未了债重重。”
蝶访曰:小善不能以盖巨丑。严分宜钤山堂读书,十年冰雪,与志士清操何异;而意念一差,卒至遗臭万年。士读圣贤书,所学何事?慎勿易其初心也。
◆湖妓杨韵可人者,绍兴十年以后,用色艺敏黠著名。海陵仲弥性并通判州事,为所惑。尝约一镌秩一受杖,无所辞。及仲以章罢,韵货医诈为有孕。二年后,竟为王亨道所挞。仲寓居常州,一夕梦之曰:“我抱病甚亟,且死矣。平生诵《妙法莲华经》,以故可免堕落,得作男子,只在城外方二弓手家托生。君若不忘故情,幸急来视我,正恐已无及,尚可周旋后事。方家极贫,不能育我,望加意赒给。我生三日后,烦君来,当以一笑为证。”仲寤,遽登舟,到即诣其室。韵因血疾暴卒,连夕不知人。又访得方二弓手家。韵死,方妻生男。仲既悉如前戒,经三日复往。方氏使抱儿出见,望见惊笑。自此仲数存拊之。仲为蕲春守,张守朋为倅,亲为言。〈夷坚志〉
《睽车志》:湖妓杨韵,手写《法华经》,每执笔必先斋素,盥沐更衣。后病死。死之夜,其母梦韵来别云:“以经之力,今即往生乌程县厅吏蔡家作女。”时蔡妻方娠,是夜梦有肩舆及门者,迎之,则韵也,云来寄宿。寤而生女。其母他日来视,女为之哑然一笑,人咸异之。〈案二则互异,并录之〉
◆衢州娼女李柔,以慧黠善歌舞,为士大夫往来者所称赏。年才二十馀,遇疾而死。郡𫘝卒王先,与之同里居,时被命诣钱塘,回至寿昌县,相值于道。讶其独行,询之曰:“今欲何所往?”曰:“欲到临安看郊礼。”卒曰:“何以不携婢仆,又不乘轿?但一妇女,孑身远途,岂得为便?”柔笑而不答。既分手,柔曰:“君到吾家,为寄声父母,言我在路平安。”卒许之。及还,首访李氏,知所见者鬼也。〈夷坚志〉
◆南上库妓魁李都惜,妹宜姊十四岁死,乳媪梦其来泣诉曰:“不幸夭,又不复得为人,今在竹栅酒肆中。生好华,今亦衣斑也。幸怜我为营佛果。”未之信。其明日,女兄复梦,试求之,则前夕狸奴生数子,果有斑者。以千钱赎之,仍招律师施三聚戒,戒终而猫死。他日,乳媪复梦曰:“今幸得为人,生王氏。然宿业未脱,娼类也。”〈鬼董〉
蝶访曰:死生转毂,因果循环,如恒河之沙,积数不可测算。然祸淫福善,大率视其自为,正如“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唐柳宗元《龙城录》载,惠州一娼女,震厄死于市衢,胁下有朱字云“李林甫以毒虐弄正权,帝命列仙举三震之”。疑此女子偃月公后身耶?谲而可惧。元和元年六月也。此则《文海披沙》、《闲窗括异志》皆述传之,前因后果,理自不诬。
◆宋吴宰,抚州人。于临安听调,尝饮酒肆,一卖酒娼,故人妾也。吴呼问,妾引至暗处语曰:“吾死虽为阴司所录,令卖酒于市。今市上十之二三皆鬼也。”言讫不见。〈楮记室〉
◆汴河岸有卖粥妪,日以所得钱置缿筒中,暮则数而缗之,间得楮镪二,惊疑其鬼也。自是每日如之,乃密自物色买粥者。有一妇人青衫素裲裆,日以二钱市粥,风雨不渝。乃别贮其钱,及暮视之,宛然楮镪也。密随所往,则北去一里所,阒无人境,妇人辄四顾入丛薄间而灭。如是者一年,忽妇人来谓妪曰:“我久寄寓比邻,今良人见迎,将别妪去矣。”妪问其故,曰:“吾固欲言,有以属妪。我李大夫妾也,舟行赴官至此,死于蓐间,槁葬而去。我既掩圹,而子随生。我死无乳,故日市粥以活之,今已期岁。李今来发丛,若闻儿啼必惊怪,恐遂不举此子,乞妪为道其故,俾取儿善视之。”以金钗为赠而别。俄有大舟抵岸,问之,则李大夫也。径往发丛,妪因随之。举柩而儿果啼,李大夫骇惧。因为言,且取钗示之。李谛视,信亡妾之物,乃发棺取儿养之。李知县明仲说。〈睽车志〉
◆傅七郎者,蕲春人。其第二子傅九,年二十九岁,好狎游,常为娼家营办生业,遂与散乐林小姐绸缪,约窃负而逃。林母防其女严紧,志不得遂。淳熙十六年九月,因夜宿,用幔带两条接连,共缢于室内。明日,母告官,验实收葬。绍兴三年春,吉州苏客逢两人于泰州酒肆,为主家李氏当垆供役。苏向曾识傅,问去乡之因,笑而不答。苏买酒饮散。明日,再往寻之。主人言:“傅九郎夫妻在此相伴两载,甚是谐和。昨晚偶一客来,似说其宿过,羞愧不食,到夜同窜去。今不复可询所在也。”〈夷坚志〉
◆昔有一士人登第赴公宴,及饮酒,座上一妓绝色,献杯整肃,未尝出手。众疑之。有客被酒戏之曰:“为六指乎?”乃强牵其袂,随所牵而倒,乃一副枯骸也。未几,士人得差遣后即死。〈异闻总录〉
蝶访阅《酉阳杂俎》,载姜楚公常游禅定寺,京兆办局甚盛,及饮酒,〈以下所叙与《异闻总录》大致不差,从省不录〉末云姜竟及祸焉。案:《异闻总录》,商氏《稗海》收之,所述宋事较多,标目暨书首注宋阙名。考《四库全书提要》,谓不著撰人名氏,亦不著时代。其中林行可一条,称大德丁酉,则元人矣。临安娼女仪玨一条,乃洪迈《夷坚志》原文,剿袭其言,并其自称亦未改。审是,则此则当亦剿袭,而略为改窜也。
蝶访曰:黄沙枯髑髅,本是桃李面,讵知当前桃李面,即是枯髑髅也。张杜“骰子裹手”之句,实迷于色矣。当日幸不遇此妓,然亦不幸不遇此妓,终执迷不醒悟耳。
◆女伶陈加庆,居后市街之东,夜独寝,梦有人黑而长,缁衣素裳,俯瞰其榻曰:“元司法有约,不可不往!”加庆欲呼母与婢,而声不得出,乃应之曰:“今已午夜矣。无人荷轿,不可去也!我未省识元司法,纵可去,亦不汝从!汝来不由户,岂非鬼乎?”其人曰:“肩舆在门外矣。夜深不须治铅黛,睡妆故自佳。”以手中扇挥之。加庆觉身不自制,从牖中出。至门,果有肩舆二人,负之乘空行。至清冷桥下,见一士出迎升楼,皙而多髯,疏俊人也。留饮款昵,既晓,复以轿送之归。既寤以语其母,犹谓偶然。明日他客来,方举杯,忽冥然坐寐,其鼾如雷,呼挽皆不醒,客怒而去。逮晓乃寤。自是每夕皆然。尝从元司法求钗珥、香扇之类,皆在枕旁。加庆视元颇当其意,亦乐之,谓姥曰:“岂真有是人能此于梦乎?彼非无资者,倘能身相从,贤于梦魂远矣。”姥求之清冷桥,果有赴调元司法,肖貌皆如女所言,屏人密问之,谢无有。又数月,加庆不复梦。视元则已归。他日,遇诸涂则目逆而笑。不知元生以术致之耶,抑偶然也?〈鬼董〉
◆蔡持正居宛丘,一日雪作,与里人黄好谦游一娼家。入门,见其肴醴特甚他时,有美少年青巾白裘,据席而坐。蔡、黄方引去,少年亟俾娼邀,二公欣然就席。酒酣,少年顾持正曰:“君正如李德裕。”顾黄曰:“君俟此公贵,凭借亦显。”语毕,少年亦引去。二公叩娼:“何人也?”娼曰:“朝来赍钱具饮,亦不知谁氏也。”后如其言,持正为侍御史,荐黄为御史云。〈随手杂录〉
◆横州城外有丛祠,目为婆婆庙,不知何神也。土人颇严奉之。淳熙初,雷州太守舟过城下,群妓迎谒,小憩庙中,以须其至,纵步廊庑间。一妓轻浮者,指一士偶,谓同列曰:“尔可嫁他。”此妓复指一卒曰:“尔却嫁彼。”妓拍手嬉笑曰:“有何不可,正恐无媒人耳!”乐营将在旁曰:“我为作媒。”众大笑而出。不两月,七妓相继病瘴死,营将亦然。横之花籍,于是一空。〈夷坚志〉
◆陇州汧源县公宇,一夕堂门已扃锁,忽有妓女数人,执乐器游于庭下。令之妻适见之,妓女俱前祷曰:“妾等久为土地祠乐妓,丐为诵《法华经》回向,则可借以往生。”妻以语令。翌日,乃请僧诵经于庙。其夜,复见前妓来谢而去。数日,又有如前来祷者,亦为诵经,如是者三。后令君夜独燕坐,忽有鬼物,状甚怪恶,前曰:“土地神谢君,妓女无几,即皆令往生。吾且乏使,当移祸君家。”令叱之,遂不见。自后妓女亦无再来祷者,令家亦无恙。〈睽车志〉
蝶访曰:此则恐寓言,以讽有地方之责者。盖当时监司郡守类,耽于逸豫,宴会必用妓乐。色艺差可者,每不肯令其脱籍、从良而去。东坡公判牍,尚有“空冀北之群则不可”之语,他可知矣。东坡公虽一时出之戏谑,难言大公,亦以见当时相习宴乐者多,清议有所不畏。惟令若辈久沦苦海中,亦忍矣。
◆宣和内省都督黄康国,家蓄声妓至多。有一善琵琶者,忽失所在,访之不获。其家门户之禁如上台,杳莫知其处。经旬日,冉冉从家庙中出。黄问之,曰:“为翁翁婆婆唤去,使弹琵琶,市井间常食用耳。”自是此妓病瘠,累月方复故。〈异闻总录〉
◆荆门佥判赵不刊,一妾曰怜怜,以产子死于官舍,而精魄罔罔,常若在家。每五更,必出堂门屏外,呼唤吏卒云:“安排官人轿子!”皆以为宅中他婢,但讶其太早,悉起候伺。淹久困歇,则又复尔,讫于赵之去。代者许鼎臣至,鬼亦常常出没。乃择行法道士,书符焚于所毙之室,以禁制之。然后稍息,竟不能绝也。许未终任而卒,故鬼得而挠之云。〈夷坚志〉
◆秦奎为鄂州都统司干官,尝于临安买一妾归。居数年,生一男。其妻尝以事怒之过甚,妾不胜忿,厉声曰:“我非人也,何乃苦见凌逼!”妻叱之曰:“汝非人,是何物?”妾即应曰:“我乃鬼耳!”忽变其形,长大容质不异,而颡抵屋极,举家骇愕。已复如故,诘问之,终不言其所以。其家以其子慕恋之故,亦不遣之,今犹在其家。〈睽车志〉
◆士人李璋妻徐氏,美艳而性静默,居常外户不窥,惟暮夜独行后圃。璋初不以为异,但每自后归,则口吻间若咀嚼物。他日密随觇之,则徐氏入一竹丛间,俯而扪地,若有所索,归仍咀嚼。夜于枕边摸得一石子,旦视皆有齿痕,若啮残然,已而视其箱中,齿痕之石甚多,始怪而诘之,终隐不言。始徐氏甚妒,自齿石之后,遂不复妒,更为宽容。璋寝婢子别榻,皆纵不问。如是者累年,乃病卒。〈睽车志〉
◆潭州有清净觉地。宋咸淳间,游士胡天俊寓焉,月夜抚琴梅树下,遥见美女欲前且却。胡作意三弄,女迤逦近前。胡迎揖之,女曰:“声虽和,哀怨多,有所欲不能直遂耳。”胡执其手曰:“举世无知音,今夕相逢,岂天假真缘耶!”女敛衽而去曰:“后夜月明,当赴子约。”翌日,朋友拉入城游饮,忘归者两宿,大悔失期。亟归,于树下得一白罗帕,上题诗云:“萧萧风起月痕斜,露重云鬟压玉珈。望断行云凝立久,手弹珠泪湔梅花。”胡怅然而寝。明日以帕示人,赵冰壶骇曰:“吾亡妾杭人乔氏,名望仙,贵妃侄女也,去年暴亡,殡梅树后,正其笔迹也。”以酒酹之,且成诗曰:“王孙自恨负佳期,夜醉长沙偶忘归。应想芳魂踏残月,瀼瀼露湿去时衣。”〈异闻总录〉
蝶访曰:王十朋尝赋不欺诗云:“室明室暗两奚疑,方寸常存不可欺。莫畏天高鬼神恶,要须先畏自家知。”若胡天俊之欺暗室,不待言矣。迨明知其鬼,而犹酹酒赋诗,真轻薄之尤者。孟子不云乎,此亦妄人也已矣!
◆绍熙初,临川董居厚醇父,自靖州教授赴都改秩,未及调县,病终于旅邸,无亲故在旁。崇仁吴仲权镒,时为秘书正字,虽无雅契,特以同郡之故,医疗棺敛,寄攒遣发,皆一力任之。庆元二年,吴由尚书郎出持湖南漕节。明年四月徙广西,旋遭论罢,方还乡建义学。平日嗜酒膳食尽废,清瘦柴立,而精明殊不衰。至冬感疾即沈困,忽呼家人使备茶汤,曰:“董教授来见我。”怪问之,曰:“醇父也。”俄与喏诺应答。次日复然,时时若与之语。人问何在,指拄杖曰:“正坐于此!他报我后日午时当去,可造斋食一分先遣之。”家人知其与鬼从事,毛发森卓,不胜忧怖。明日索浴,治具于房。婢以罘罳围之,吴曰:“何用!”曰:“恐为隙风所搏。”笑曰:“到此岂复怕风耶?”浴毕著衣冠,扶入后堂,辞家庙出,命设酒与妻李氏并子侄叙别。有数妾,犹令歌词,仍随声应和。酒五行罢席,自书治命。首言不得废本族义学,次经理家政,末乃遣嫁诸妾。远近厚薄,粲然有伦。但每书及妾名,辄汪然长恸,凡尽数纸,放笔昏昏睡。迨醒,又若见董来,尤数诃之曰:“醇父先生,且莫要吵人!且令先著发了!”展转经夕,命仆探时辰,及午果卒。其寿不登六十,可为惜也。〈夷坚志〉
蝶访曰:真仙真佛以外,自古无不死之人;大圣大贤以外,自古亦无不消之鬼。吴仲权造有善因,自遇善缘;董教授知故人之死期,魂先来告,报故人之德也。二公盖迥异恒流矣。吴闻死期,即视死如归,心中豪不瞀乱,其智殆不可及。独至遣嫁诸妾,每书及妾名,辄汪然长恸,若反不知万事皆空也者。甚矣,色之害人也!
◆陆轸云:东封榜状元梁固作省判卒,附一婢言:“已授阴山谏议大夫。”索茶吃,却封角子、押字如生时。又云:“欲取宠婢及一小鬟。”不久,二婢皆卒。〈泊宅编〉
◆季元衡南寿,缙云人。既登科,调台州教授,将往建康谒府尹。家有侍妾,忿主母不能容,常怀绝命之意。及是行,季以情祷妻曰:“吾去后,切勿加以楚虐,万一有不虞,恐费经护。必不可蓄,候归日去之,不难也。”妻曰:“但安心而行,吾不为此事。”时方侨寓他处,〈不记其地〉数日到建康,已解担,闻耳畔啾啾人声,似其妾而不见形状。问之,泣曰:“君才出门即遭棰,势不复可生,自经死矣。”季为之哀泣解谢。欲回车,念业已至,欲弗信,又不忍。姑遣仆兼程归扣其事,且为家人作牒经邑,仍略疏葬埋之费。自是继夕哀泣。及仆还云:“宅内固全无事,某到时,侍人自持饭饭我。”季曰:“然则妄鬼假托以惑我尔。”是晚复至,季正色责之曰:“汝为何等妖厉,顾敢然不亟去!吾将请集道流,绳汝以法!”答曰:“实非此人。缘君初行日疑心横生,故我得以乘间作伪。今但从君丐佛经数卷,薄奠楮钱而已。”〈异闻总录〇案:《睽车志》所载未若此则之详,因舍彼而取此。〉
蝶访曰:传云“妖由人兴”,又俚谚云“疑心生暗鬼”,此可悟情有所牵,物必抵隙。又可悟世情狡狯,虽鬼亦然。
◆鄱阳近郭数十里多陂湖,富家翁主之。至冬日命渔师竭泽而取,旋作苫庐于岸,使子弟守宿,以防盗窃。绍兴辛酉,双港一富子守舍,短日向暮,冻雨萧骚,拥炉块坐。俄有推户者,状如娼女,服饰丰艳,而遍体沾湿,携一复来曰:“我乃路歧散乐子弟也,知市上李希圣宅亲礼请客,要去打窠他家。众既往,我独避雨赶趁不上,愿容我寄。”富子曰:“舍中甚窄,只著得一小床。若留汝过夜,我爹娘性严,必定嗔责。李宅去此不远,早去尚可及。”女恳析再三,杂以笑谑,进步稍前。子毅然不听。徐言:“既不肯教我宿,只暂就火烘衣,俟干而行可乎?”许之,子登床。女坐其下,半卸红袖,露其腕白如酥,复背身挽罗裙,不觉裙里一尾出。子引手拈杖击之,成一狐而走。衣裳如蜕,皆污泥败叶也。〈夷坚志〉
蝶访曰:谚有之,“邪不干正”。观富子数语,义正词严,有断不为妖邪蛊惑者,妖邪卒无隙可入。
◆刘改之得一妾,爱甚。淳熙甲午,预秋荐赴省试,在道赋《天仙子》,每夜饮旅舍,辄使小童歌之。到建昌,游麻姑山,屡歌至于堕泪。二更后,有美人执拍板来,愿唱一曲劝酒,即赓前韵云:“别酒未斟心已醉,忽听《阳关》辞故里。扬鞭勒马到皇都,三题尽,当际会,稳跳龙门三汲水。/天意令吾先送喜,不审君侯知得未?蔡邕博识爨桐声,君背负,只此是,酒满金杯来劝你。”刘喜,与之偕东。果擢第,调荆门教授。遇临江道士熊若水,谓之曰:“窃疑随车娘子非人也。”刘具以告。曰:“是矣。今夕与并枕时,吾于门外作法,教授紧紧抱之,勿令窜逸。”刘如所戒,乃拥一琴耳。顿悟昔日蔡邕之语,携至麻姑山访之,知是赵知车所瘗坏琴也。焚之。〈词苑丛谈〉
蝶访阅《北梦琐言》,载彭城刘生梦入一娼楼,与诸辈狎饮。尔后,但梦便及彼处,自疑非梦,所遇之姬,芳香常袭衣,盖心邪所致。蝶访曰:妖魅乘机而中,皆释念感召耳。故佛言:“一切众生,慎勿造因。”
◆陈简斋东,靖康间尝饮于京师酒楼,有娼打坐而歌者,东不顾。乃去倚阑独立,歌《望江南》,音调清越。东不觉倾听,视其衣服皆故敝,时以手揭衣爬搔,肌肤绰约如雪,乃复呼,使前再歌之。其词曰:“阑干曲,红飏绣帘旌。花嫩不禁纤手撚,被风吹去意还惊。眉黛蹙山青。/铿铁板,闲引步虚声。尘世无人知此曲,却骑黄鹤上瑶京。风冷月华清。”东问:“何人制?”曰:“上清蔡真人词也。”歌罢,得数钱即下楼。亟遣仆追之,已失矣。〈夷坚志〉
◆宣和中,吕仙遣吴兴娼女张珍奴词曰:“坎离坤兑分子午,须认取自家宗祖。地雷震动两山头,渐洗濯、黄芽出土。捉得金精牢闭固,炼庚申要生龙虎。待他问汝甚人传,但只道、先生姓吕。”《步蟾宫》词也。〈词苑丛谈〉
◆牛女渡河乞巧之事,多出于诗人及世俗不根之论,何可尽据?然亦似有可怪者。杨缵继翁大卿〈杨最知音律善琴〉倅湖日,七夕夜,侍姬田氏及婢数人露坐。夜半,忽有一鹤西来。继而有鹤千百从之。皆有仙人坐其背,如画图所绘者,彩霞绚粲,数刻乃没。杨卿时已寝,姬急报,起而视之,尚见云气纷郁之状。然则流俗之说,亦有时可信耶。〈癸辛杂识〉
《容斋三笔》:太平兴国三年七月,诏七夕嘉辰著于甲令。今之习俗,多用六日,非旧制也,宜复用七日。且名为“七夕”而用六,不知自何时始。然唐世无此说,必出于五代耳。
《燕翼贻谋录》:北俗遇月三七日不食酒肉,盖重道教之故,而七夕改用六日。太平兴国三年七月乙酉诏曰:“七夕佳辰,近代多用六日,宜以七日为‘七夕’,颁行天下。”盖其方用六日之时,始于朝廷,故厘正之自朝廷始。
◆楼叔韶镛,初入太学,与同窗友厚善。休日,相率出城,买小舟沿苇行将十里,舍舟陟小坡行,道微高下。又二里得精舍,门径绝率小,而松竹花草楚楚然。友款于门,即有小童应客。主人继出,乃少年僧,姿状秀美,进趋安详,殊有富贵家气象,揖客曰:“负别甚思款接,都不见过,何也?”便起推西边小户入,华屋三间,窗几如拭,玩具皆珍奇。唤侍童进点,素膳三品,甘芳精好。撤器命推窗,平湖当前,数十百顷,其外连山横陈,楼观森列,夕阳返照,丹碧紫翠,互相映发,渔歌菱唱,隐隐在耳。骋望久之,僧以麈尾敲阑干数声,俄有小画舫傍湖而来,二美人径出登岸,靓妆丽质,王公家不过也。僧命具酌,指顾间觞豆罗陈,穷极水陆。左右执事童皆姣好。杯行,美人更起舞,僧与友谑浪调笑,欢意无间。楼神思惝恍,正容危坐,噤不敢吐一语。伺僧暂起,挈友臂叩所以,友愠曰:“子但饮食纵观,何用知如许!”而觞十起巡,夜已艾,僧复引客至小阁中,卧具皆备,曰:“姑憩此。”遂去。壁外即僧榻,试穴隙窥,则径拥二姬就寝。友醉甚大鼾,楼独榜徨不寐,起如厕,一童执烛,密询之:“此为何地?”童笑曰:“官人是亲戚,何须问。”楼反室,展转通宵,时侧耳听,但闻鼻息齁齁而已。将晓,僧送之门,郑重而别,由他径绝湖而归。楼惘惘累日,疑到非人间。其后出处参商,竟不克再谐。〈谈薮〉
《南宋杂事诗》:仁和赵信意林有诗咏其事云:“倚翠偎红作大师,画船天外送歌儿。含情无限阑干曲,惆怅参横月落时。”
蝶访阅陶谷《清异录》云:李煜在国,微行娼家,遇一僧张席,煜遂为不速之客。僧酒令、讴吟、吹弹,莫不高了,见煜明俊酝藉,契合相爱重。煜乘醉大书右壁曰:“浅斟低唱,偎红倚翠太师;鸳鸯寺主,传持风流教法。”久之,僧拥妓入屏帷。煜徐步而出,僧妓竟不知煜为谁也。煜尝密谕徐铉,铉言于所亲焉。〇又一则云:相国寺星辰院比丘澄晖,以艳娼为妻。忽一少年踵门谒晖,愿置酒参会梵嫂,晖难之。凌晨,但见院牌用纸漫书曰“敕赐双飞之寺”。二则所述,同是淫僧,当日国法竟不治之何也?若《谈薮》所载,则踪迹遹怪矣。
◆湖南提刑唐秷,字硕夫,过高邮同余谈数事云:其父𬤇为湖北漕。一日有一道人,持刺造门,但全幅书一“登”字。延坐,问之。曰:“徐登也。”馆之庵中,不食,日饮酒一斗,或见群卒饭,辄取一掬食之而已。间与郑毅夫内翰宴饮,虽妓女笑语,戏弄无度。或发其阴视之,童儿也。间与唐漕饮,取千里外物不移刻。唐偶欲河东蒲桃,又思峡中新荔枝,酒数巡则令人就其卧屏间取之,皆新美若方折枝。〈甲申杂记〉
◆赵忠惠帅维扬日,幕僚赵参议有婢,慧黠,尽得同辈之欢。赵昵之,坚拒不从。疑有异,强即之,则男子也。闻于有司,盖身具二形,前后奸状不一,遂置之极刑。〈癸辛杂识〉
◆潭守宴客合江亭,时张才叔在坐,令官妓悉歌《临江仙》。有一妓独唱两句云“微波浑不动,冷浸一天星”。才叔称叹,索其全篇,妓以实语告之:“贱妾夜居商人船中,邻舟一男子,遇月色明朗即倚樯而歌,声极凄怨。但以苦乏性灵,不能尽记,愿助以一二同列,共往记之。”太守许焉。至夕,乃与同列饮酒以待,果一男子,三叹而歌。有赵琼者,倾耳堕泪曰:“此秦七声度也。”赵善讴,少游南迁经从,一见而悦之。商人乃遣人问讯,即少游灵舟也。其词曰:“潇湘千里挼蓝色,〈案:《词律》载少游《临江仙》词,首句作“千里潇湘接蓝浦”〉兰桡往日曾经。月明〈明作高〉风定露华清。微波浑〈浑作澄〉不动,冷浸一天星。/独倚桅樯情悄悄,时闻飞瑟[《词律》作“遥闻妃瑟”]泠泠。仙音含尽[“仙音”作“新声”]古今情。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崇宁乙酉,张才叔过荆州,以语先子,乃相与叹息曰:“少游了了,必不致沈滞,恋此坏身。似有物为之。然词语超妙,非少游不能作,抑又可疑也。”〈五总志〉
案:《容斋四笔》自谓《夷坚己志》载潭州义娼事,当时失于审订,悔之不及,因引《国史》温益知潭州,一时逐臣在其巡内,皆为所侵困,并叙范忠宣诸公以证,谓岂容少游款昵累日,此不待辨而明,《己志》失著云云。蝶访阅《清波杂志》,载秦少游发郴州赠妓一词,山谷称其语意极似刘梦得楚蜀间语,岂亦袭《夷坚己志》之误耶?且据此则而论,少游南迁经潭,所悦者又有一赵琼。若定执不容少游款昵累日之说,那更有此?余不喜驳证古人,好逞臆说。《容斋四笔》一则,系自辨《夷坚志》之失,著录入《驳辨》门。此则说鬼也。故录入《奇异》。
宋艳卷十一
编辑驳辨
编辑◆苏小娟,钱塘名娼也,俊丽工诗。其姊盼奴,与太学生赵不敏甚洽。久之,不敏日益贫,盼奴周给之,使笃于业,遂捷南宫得授官襄阳司户。盼奴未落籍,不得偕去。不敏赴官三载,想念成疾而卒。有禄俸馀资,嘱其弟赵院判均分之,一以赡院判,一以送盼奴,且言:“盼奴有妹小娟,俊雅能吟,可谋致之,佳偶也。”院判如其言至钱塘,托宗人倅钱塘者召盼奴。其家云:“盼奴一月前已死矣。小娟亦为盼奴所欢以于潜官绢诬攀系府狱。”倅从狱中召小娟出,诘之曰:“汝诱商人官绢百匹,何以偿之?”小娟叩头言曰:“此亡姊盼奴事,乞赐周旋,非惟小娟感荷更生,盼奴亦蒙恩泉下也。”倅喜其词宛顺,因问:“汝识襄阳赵司户否?”小娟曰:“赵司户未仕时,与盼奴交好。后中科授官去,盼奴以思致疾而卒。”倅曰:“赵司户亦谢世矣,遣人附一缄,及馈一罨,外有其弟院判一缄,付尔开之。”小娟自谓不识院判何人,及拆书,惟一诗云:“当时名妓镇东吴,不好黄金只好书。借问钱塘苏小小,风流还似大苏无?”小娟得诗默念,倅索和,小娟以不能辞。倅强之,且曰:“不和即偿官绢。”小娟不得已,索纸授笔,诗云:“君住襄阳妾住吴,无情人寄有情书。当年若也来相访,还有于潜绢事无?”倅大喜,尽以所寄物与之,免其偿绢,且为脱籍,归院判偕老。〈西湖游览志馀〉
《七修类稿》:苏小小有二人,皆钱塘名娼。一南齐人,郭茂倩所编《乐府》解题已注明矣,故古辞有《苏小小歌》及白乐天、刘梦得诗称之者。《春渚纪闻》所载司马才仲事,并是南齐之苏小小也。一是宋人,乃见于《武林纪事》,曰太学,曰钱塘,诗曰“还似太苏无”,则可知矣。又元遗山所作《虞美人》长短句云:“槐阴别院宜清昼,人坐春风秀。美人图子阿谁留,都是宣和名笔、内家收。/莺莺燕燕分飞后,粉淡梨花瘦。只除苏小不风流,斜插一枝萱草、凤钗头。”此词既说莺莺燕燕之后,此盖赵氏之小小也。今人止知是苏小小,不知是何时人。《辍耕录》既备载数事,辨以为南齐人矣,又不知有宋苏小小也。一本小小又作小娟,盖钞者之误,殊不观所寄之诗,况又有《虞美人》词可证乎。
《陔馀丛考》:南齐有钱塘妓苏小小,见郭茂倩《乐府》解题。南宋有苏小小,亦钱塘人。其姊为太学生赵不敏所眷。不敏命其弟娶其妹名小小者,见《武林旧事》。
《四朝诗选》:南宋杭妓能诗者苏小娟。
《宫闺小名录》:苏小娟,钱塘妓,与姊盼奴齐名。
《双名志》:苏小小,一名简简。〇案:简简,乃南齐之苏小小名。白香山有诗咏之“苏家小小名简简,芙蓉花腮柳叶眼”者是也。
《雍正西湖志》:谨案:苏小娟,《七修类稿》辨其当作苏小小,以为钞者之误,引赵不敏并院判诗、元遗山词为证。不知作者不过借南齐之小小,以咏小娟,何足据乎!仍依《西湖游览志馀》作苏小娟。
案:《雍正西湖志》驳辨甚是,《四朝诗选》及《宫闺小名录》皆作苏小娟,可称有识,馀则皆误矣。
《辍耕录》:苏小小见诸古今吟咏者多矣,而世人图写以玩之,一何动人如此哉!《春渚纪闻》云:司马才仲初在洛下,昼寝,梦一美妹搴帷而歌曰:“妾本钱塘江上住。花开花落,不管流年度。燕子衔将春色去。纸窗几阵黄梅雨。”才仲爱其词,因询曲名,云是《黄金缕》,且曰:“日后相见于钱塘江上。”及才仲以东坡先生荐,应制举中等,遂为钱塘幕官。其廨舍后堂,苏小墓在焉。时秦少章为钱塘尉,续其词后云:“斜插犀梳云半吐。檀板轻敲,唱彻《黄金缕》。梦断彩云无觅处。夜凉明月生春浦。”[《西湖游览志》作“南浦”]不逾年而才仲得疾,所乘画水舆舣泊河瑭,舵工遽见才仲携一丽人登舟,即前声喏,而火起舟尾,仓忙走报,家已恸哭矣。《能改斋漫录》云:刘次庄所著《乐府解题》曰:“钱塘苏小小歌,苏小小非唐人,世见乐天、梦得诗多称咏之,遂谓与之同时耳。”次庄虽知苏小小非唐人而无所据。余按郭茂倩所编引《广题》曰:“苏小小,钱塘名娼也,盖南齐时人。西陵在钱塘江之西,故古辞云‘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
《咸淳临安志》:苏小小墓在湖上,周紫芝云:“湖堤步游,客言此苏小小墓也。”诗云:“野草横分青草陂,谁埋玉树与琼枝?湖边山自向人绿,门外柳今何处垂?行雨行云今是梦,施朱施粉未相宜。一从蕙死兰枯后,刚道桃花好面皮。”
《闲窗括异志》:嘉兴县西南六十步,《地志》云:“晋歌妓苏小小墓,今有片石在道判厅,曰‘苏小小墓’。徐凝《寒食》诗云:‘嘉兴郭里逢寒食,落日家家拜扫归。只有县前苏小小,无人送与纸钱灰。’”
《白石樵唱》:林景熙〈一作景曦〉有《咏苏小小》诗,题注:“苏小小,钱塘名娼,有墓在嘉兴县西南六十步。”诗云:“歌扇风流忆旧家,一丘落月几啼鸦。芳痕不肯为黄土,犹幻胭脂半树花。”
《嘉禾百咏》注:怀苏亭,在禾城东,宋时建。与苏小墓相望,故名。
《湖山便览》:苏小小墓,相传在西陵桥畔。郭茂倩《诗集》古乐府有《钱塘苏小小歌》。《广题》云:“苏小小,钱塘名娼,南齐时人,故自香山诗有‘柳色春藏苏小家’及‘教妓楼新道姓苏’之句。”《临安志》、《武林旧事》俱载墓在湖上,周紫芝有《湖堤吊苏小墓》诗,其事若可据。然《春渚纪闻》谓司马才仲为钱塘幕官,廨舍后有苏小墓。《辍耕录》又谓西陵乃钱塘江西,故才仲《梦苏小歌》曰“妾本钱塘江上住”,则其墓不在湖上西陵桥。陆广微《吴地志》〈案:《直斋书录解题》作《吴地记》〉又据唐徐凝诗,谓墓在嘉兴县治侧。代远人微,姑勿深考。
《两般秋雨庵随笔》:《春渚纪闻》载,南齐苏小小墓在钱塘县界舍后。〈县原在钱塘门边,去西陵桥不远〉而元人张光弼诗云:“香骨沈埋县治前,西陵魂梦隔飞烟。好花好月年年在,潮落潮生更可怜。”〈原注:坟在嘉兴县前〉此必宋苏小小也。院判吴人,安知不住嘉兴耶?竹垞老人力辨小小坟在秀州,以钱塘之墓为妆点。若知此条,则杭嘉各得其一,何必蹈争墩之习耶?〈案:此仅据元张光弼诗,以嘉兴县前为宋苏小小墓,误甚〉
蝶访曰:文入聚讼,结习难除,苏小小之墓迄无定论。《云溪友议》谓吴门女郎真娘,死葬于虎丘,时人比之苏小小。举子谭铢题其墓云:“虎丘山下冢累累,松柏萧萧即可悲。何事世人惟重色,真娘墓上独留诗。”此诗如清夜钟声,亦曾警醒多少痴梦否!
《云斋广录》:司马槱官于钱塘,梦苏小小歌《蝶恋花》词一阕云:“妾本钱塘江上住。花开花谢,不记流年度。燕子衔将春色去。纱窗几阵潇潇雨。/斜插犀梳云半吐。檀扳新声,唱彻《黄金缕》。酒醒梦回无觅处。凄凉明月生秋浦。”
《词名集解》:《黄金缕》,本名《蝶恋花》,宋司马槱制,一名《明月生南浦》,《元百种曲》又作苏小小制。
案:《云斋广录》所述是全词,皆苏小小歌也。其词字句与《春渚纪闻》间有不同姑勿论,谓司马槱官钱塘梦苏小小歌,与《纪闻》迥异,不知何据。《词名集解》亦谓《黄金缕》词,司马槱制,又谓《元百种曲》作苏小小制,二说皆非是。考朱竹垞《词综》,载“秦觏,字少章,观之弟也。有《黄金缕》足司马才仲梦中苏小小词,当据《春渚纪闻》也”。此说为是。
《雍正西湖志》:谨案:《懒真子》云“司马才仲,名棫;才叔,名槱,皆温公之侄孙。”《西湖游览志》引《辍耕录》作司马槱才仲,误也。
案:《雍正西湖志》援据《懒真子》,以证《西湖游览志》并《辍耕录》之误。因检《懒真子》考之,中一则云:“才仲,名棫;才叔,名槱。皆温公之侄孙,豪杰之士,咸未四十而卒。文季〈案:文季名朴〉每言之,必惨然也。”观此知讹误相承,正不仅《辍耕录》一书也。
◆江右都昌县有苏东坡诗石刻,云:“鄱阳湖上都昌县,灯火楼台一万家。水隔南山人不渡,东风吹老碧桃花,”署“眉山苏轼书。”嘉庆中,杭人王文浩撰《苏集编注》云:其友人衡山王泉之,作令江西,常以事至都昌。见《都昌志》称坡公南迁时,遣妾碧桃于县,因为此诗。按东坡果有此事,宋人必应纪载,《都昌志》不知从何书采入,姑志以广异闻。〈鸥波馀话〉
《冯具区集·跋宋孙尚书觌仲益尺牍》云:“闻之毗陵人,尚书实大苏公遗体,孙老得公弃婢而生。畏时禁不能自明,而详其颠末于家乘。”
《居易录》:《冯具区集·跋宋孙尚书觌仲益尺牍》云云,〈案:文语同前,不复录〉予按仲益非君子,且尔时梁师成亦自诡坡公遗体,公安得有如许既娠之婢而嫁之?又安得皆佥人夤缘附托?适足以辱公耳!
《香祖笔记》:坡公往阳羡,憩村舍见一童子颇聪慧,出对句云“衡门童子璠玙器”,童子应声曰“翰苑仙人锦绣肠”。坡喜之。童子即觌也,然则遗体之说妄矣。
《朱子语录》:梁师成自谓东坡遗腹子,待苏叔党如亲弟兄,谕宅库云:“苏学士使一万贯以下,不须复。”
《苏诗施注》东坡《和蔡景繁石室》诗,施元之曰:“蔡景繁,名承禧,临川人。中嘉祐进士第,知雩都县,擢监察御史里行。后出为淮南转运副使,置使楚州。东坡谪黄,实在部内,独拳拳慰藉,行部访之。东坡有《答景繁帖》云:‘朐山临海石室,信如所论。前某尝携家一游,时有胡琴婢就室中作《濩索凉州》,懔然有冰车铁马之声。婢去久矣,因公复起一念,若果游此,必有新篇,当破戒奉和也。’又云:‘海上奇观,恨不与公同游,大篇或可追赋。’景繁往游,既赋诗,坡为属和‘后车胡琴’云云,皆帖中语意。又‘前年开阁’云云,即所谓‘婢去久矣,因公复起一念’,用此帖为证,而诗乃粲然。”〇诗中有“我来取酒酹先生,后车仍载胡琴女”,又“江风海雨入牙颊,似听石室胡琴语”,又“前年开阁放柳枝,今年洗心参禅祖”等句。
《曲洧旧闻》:东坡言唐僧段和尚善弹琵琶,制道调《梁州》。国工唐昆仑求之不得,后于元载子伯和处得女乐八人,以其半遗段,乃得之。予家旧有婢亦善作此曲,音节皆妙,但不知道调所谓。今日读《唐史·乐志》云:“高宗以为李氏老子之后,故命乐工制道调,皆在海外语过者。”
《三朝北盟会编》:始,童贯欲为韩魏公之出子,数以言吏部侍郎韩粹彦。粹彦毅然曰:“先公平昔无兹事。”于是王仲巍者,久依贯,闻是而自诣贯识之,以为珪之子也。贯大喜。故王氏于政和以后,恩数及褒诏,悉贯之力。
案:《苏文忠公集》,《朝云》诗并引云“予家有数妾,四五年相继辞去,独朝云者,随予南迁”云云。是知佥人之夤缘附托,皆此引中数语启之也。胡琴婢去,又有“开阁放柳枝”之句。《茶香室丛钞》载都昌县遣妾碧桃事,谓即因石刻而附会。蝶访谓仍因引中数语附会。《都昌县志》固称公南迁,遣妾碧桃也。若童贯欲为韩魏公之出子,而韩粹彦毅然曰“先公平昔无兹事”,一语彻底,斩钉截铁,又安有枝蔓牵缠、攀附依托事哉!
◆杨湜《古今词话》云:“苏子瞻守钱塘,有官妓秀兰,天性慧黠,善于应对。湖中有宴会,群妓毕至,惟秀兰不来。遣人督之,须臾方至。子瞻问其故,具以‘发结沐浴,不觉困睡,忽有人叩门声急,起而问之,乃乐营将催督之,非敢怠忽,谨以实告。’子瞻亦恕之。坐中倅专属意于兰,见其晚来,恚恨未已,责之曰:‘必有他事,以此晚至。’秀兰力辩,不能止倅之怒。是时榴花盛开,秀兰以一枝借手告倅,其怒愈甚。秀兰收泪无言。子瞻作《贺新凉》以解之,其怒始息。其词曰:‘乳燕飞华屋。悄无人、桐阴转午,[《词综》桐阴作槐阴]晚凉新浴。手弄生绡白团扇,扇手一时似玉。渐困倚、孤眠清熟。门外谁来推绣户?枉教人、梦断瑶台曲。又却是,风敲竹。/石榴半吐红巾蹙。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独。浓艳一枝细看取,芳心千重似束。又恐被、西风惊绿。若待得君来,向此花前,对酒不忍触。共粉泪,两簌簌。’子瞻之作,皆纪目前事,盖取其沐浴新凉,曲名《贺新凉》也。后人不知之,误为《贺新郎》,盖不得子瞻之意也。子瞻真所谓风流太守也,岂可与俗吏同日语哉!”苕溪渔隐曰:“野哉杨湜之言也,真可入《笑林》。东坡此词,冠绝古今,托意高远,宁为一娼而发耶?‘帘外谁来推绣户?枉教人,梦断瑶台曲。又却是,风敲竹。’用古诗‘卷帘风动竹,疑是故人来’之意,今乃云‘忽有人叩门声急,起而问之,乃乐营将催督’,此可笑者一也。‘石榴半吐红巾蹙。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独。浓艳一枝细看取,芳心千重似束’,盖初夏之时,千花事退,榴花独芳,因以申写幽闺之情,今乃云‘是时榴花盛开,秀兰以一枝借手告倅,其怒愈甚’,此可笑者二也。此词腔调寄《贺新郎》,乃古曲名也,今乃云‘取其沐浴新凉,曲名《贺新凉》,后人不知之,误为《贺新郎》’,此可笑者三也。《词话》中可笑者甚众,姑举其尤者。第东坡此词,甚为不幸,横遭点污,吾不可无一言雪其耻。宋子京云:‘江左有文拙而好刻石者,谓之詅嗤符。’今杨湜之言俚甚,而锓板行世,殆类是也。”〈苕溪渔隐丛话〉
《耆旧续闻》:陆辰州子逸,左丞农师之孙,太傅公之玄孙也。晚以疾废,卜筑于秀野,越之佳山水也。公放傲其间,不复有荣念。对客〈一作“客至”〉则终日清谈不倦,尤好语及前辈事,纚纚倾人听。余尝登门,出近作《赠别》长短句以示公,其末句云:“莫待柳吹棉,吹棉闻杜鹃。”公赏诵久之。是后从游颇密。公尝谓余曰:“曾看东坡《贺新郎》词否?”余对以“世所共歌者”。公云:“东坡此词,人皆知其为佳,但后攧用榴花事,人少知其意。某尝于晁以道家见东坡真迹,晁氏云‘东坡有妾,名曰朝云、榴花。朝云死于岭外,东坡尝作《西江月》一阕,寓意于梅,所谓“高情已逐晓云空”是也。惟榴花独存,故其词多及之。观“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独”,可见其意矣。’”又《南柯子》云:“紫陌寻春去,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惟见石榴新蕊、一枝开。/冰簟堆云髻,金樽滟玉醅。绿阴青子莫相催,留取红巾千点、照池台。”意有所属也。或云赠王晋卿侍儿,未知其然否也。
《耆旧续闻》:曩见陆辰州,语余以“《贺新郎》词用榴花事,乃妾名也”。退而书其语,今十年矣,亦未尝深考。近观顾景蕃续注,因悟东坡词中用“白团扇”,“瑶台曲”,皆侍妾故事。乃知陆辰州得榴花之事于晁氏为不妄也。至本事词载榴花事极鄙俚,诚为妄诞。
蝶访曰:榴花为坡翁妾名,仅见《者旧续闻》。此外宋人纪载罕见,且与坡翁“独朝云随予南迁”语不特,与碧桃事同一可疑也,并俟再考。
◆《雪浪斋日记》谓晏叔原工于小词,“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影风”,不愧六朝宫掖体。无咎评乐章,乃以为元献词,误也。元献词谓之《珠玉集》,叔原集谓之《乐府补亡集》。此两句在《补亡集》中,全篇云:“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拼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影风。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词情婉丽。〈苕溪渔隐丛话〉
《碧鸡漫志》:晏叔原歌词初号《乐府补亡》,自叙曰:“往与二三忘名之士,浮沈酒中,病世之歌词不足以析酲解愠,试续南部诸贤作五七字语,期以自娱。不皆叙所怀,亦兼写一时杯酒间闻见及同游者意中事。尝思感物之情,古今不异;窃谓篇中之意,昔人定已不遗,第今无传耳。故今所制,通以‘补亡’名之。始时,沈十二康叔、陈十君宠家有莲、鸿、𬞟、云,工以清讴娱客。每得一解,即以草授诸儿。吾三人听之,为一笑乐。”其大指如此。叔原于悲欢离合写众作之所不能,而嫌于夸,故云“昔人定已不遗,第今无传。”莲、鸿、𬞟、云皆篇中数见,而世多不知为两家歌儿也。其后目为《小山集》,黄鲁直序之云:“嬉弄于乐府之馀,寓以诗人句法,清壮顿挫,能动摇人心。”又云:“狭邪之大雅,豪士之鼓吹,其合者高唐、洛神之流,其下者不减桃叶、团扇。若乃妙年美士,近知酒色之娱;苦节臞儒,晚悟裙裾之乐;鼓之舞之,使宴安鸩毒而不悔,则叔原之罪也哉。”
《天籁轩词谱》:宋晏殊,字同叔,仁宗朝平章事,著有《珠玉集》,皆丽情之作。
《词综》:晏几道,字叔原,殊幼子。叔原有《小山词》一卷。
◆李汉老少日作《汉宫春·咏梅》,脍炙人口,所谓“问玉堂,何似茅舍疏篱”是也。政和间,自书省丁忧归山东,服终造朝,举国无与谈者。方怅怅无计,时王黼为首相,忽遣人招至东阁,开宴出其家姬十数人。酒半,唱是词侑觞,大醉而归。数日遂有馆阁之命。〈玉照新志〉
《小学绀珠》:南渡三词人,李邴、汪藻、楼钥也。〈邴号云龛居士〉
《直斋书录解题》:《晁叔用词》一卷,冲之撰,压卷《汉宫春·梅》词,行于世。或云李邴汉老作,非也。
《苕溪渔隐丛话》:曾端伯所编《乐府雅词》中,有《汉宫春·梅》词,云是李汉老作。非也,乃晁冲之叔用作,政和云:“今日于乐府中得一人。”京览其词喜之,即除大晟府丞。
蝶访阅《南宋杂事诗》,仁和赵信意林宥《咏李汉老》一绝云:“云龛居士老词人,吟得官梅托兴新。不忿开迟怨风笛,酒边记唱《汉宫春》。”注引《玉照新志》,竟以为据。武林七子因事系诗,而《玉照新志》此则,重污词人,何七子俱不加详考耶?又“不忿开迟怨风笛”句,注引《能改斋漫录》。李汉老建炎末自签书枢密迁知院,二三月而罢,为《梅》诗,托意云:“绵霜历雪忿开迟,风笛无情抵死吹。鼎实未成心尚苦,不甘桃李傍疏篱。”
◆宋人两张先,皆字子野,人往往不能辨。前卷已各详其履历,然未有如《道山清话》之讹舛者。道山云:“张先,京师人。有文章,尤长于诗词,人目为‘张三影’。”〈又号三中,此官都官郎中,居湖州者,年八十馀尚无恙〉以三影为京师人已误。其下又云:其祖母宋氏,孝章皇后妹也。子野生贵家,刻苦过于寒儒,取高科,甫改秩,为鹿邑县以殂。欧阳永叔雅重之云云。今人乃以“张三影”呼之。哀哉,欧阳为其墓铭。〈此戚里官鹿邑县者,年四十八卒,不号三影〉观此,则曾参、秋胡之误,又何怪乎?又按湖州张子野年八十五尚买妾,东坡赠诗云:“诗人老去莺莺在,公子归来燕燕忙。”早年有《一丛花》词云“不如桃杏,犹得嫁东风”。欧阳公称为“桃李嫁东风郎中”,见范公偁《过庭录》,知两张子野皆从欧公游也。〈居易录〉
《古今词话》:有客谓子野曰:“人皆谓公为‘张三中’,即眼中泪、心中事、意中人也。”子野云:“何不目之为‘张三影’?”客不晓,子野曰:“‘云破月来花弄影’、‘娇柔懒起,帘压卷花影’、‘柳径无人。堕飞絮无影’此余生平所得意也。”遂又名张三影。
《遁庵闲览》:张子野郎中以乐章擅名一时,宋子京尚书奇其才,先往见之。一将命者谓曰:“尚书欲见‘云破月来花弄影’郎中。”子野屏后呼曰:“得非‘红杏枝头春意闹’尚书耶?”遂出,置酒尽欢。
《齐东野语》:先世旧藏吴兴张氏《十咏图》一卷,乃张子野图其父维平生诗,有十首也。孙觉莘老序之,首篇即《南园宴集所赋》。〈此事不详于郡志,而张维之名亦不显,故人少知者。会直斋陈振孙贰卿方修《吴兴志》,讨摭旧事,见之大喜,遂传其图,且详考颠末,为之跋云:“庆历六年,吴兴郡守马大卿宴六老于南园,酒酣赋诗。安定胡先生瑗,教授湖学,为序其事。六人者:工部侍郎郎简,年七十九;司封员外郎范说,年八十六;卫尉寺丞张维,年九十一,俱致仕。刘馀庆年九十二,周守中年九十五,吴琰年七十二,皆有子弟列爵于朝。诗及序刻石园中。园废,石亦不存。其事见《图经》及《安定言行录》〉本朝有两张先,皆字子野。其一博州人,天圣三年进士,欧阳公为作墓志;其一天圣八年进士,则湖州人也。二人名姓字偶皆同,而又适同时,不可不知也。且赋诗云:“平生闻说张三影,十咏谁知有乃翁。逢世升平百年久,与龄耆艾一家同。名贤叙述文章好,胜事流传绘素工。遐想盛时生恨晚,恍如身在画图中。”
案:《齐东野语》叙述吴兴张氏十咏图卷一则甚详,并辨同时有两张先。余摘要录之。王渔洋《居易录》所辨,与《齐东野语》合。蝶访阅《词苑丛谈》注:“天圣时,有两张先,皆字子野,俱第进士,其能诗、寿考悉同。一博州人,号张三影者是也。一吴兴人,见《齐东野语》。胡氏应麟《笔丛》所载如此。”审是,徐电发盖沿胡氏之误也。惟胡氏既知张先见《齐东野语》,不应如此讹误,殊不可解。
◆黄师是赴浙宪,东坡与之姻家,置酒饯其行,使朝云侍饮,坐间赋诗有“绿衣有公言”之句。后人乃谓:绿衣小官,犹惜其不留,是有公言也。时朝云语师是曰:“他人皆进用,而君数补外何也?”是谓公言,而“绿衣”则东坡指朝云也。〈竹坡诗话〉
◆俗传吕洞宾戏妓白牡丹,非也,乃宋人颜洞宾耳。颜洞宾亦系散仙。〈西圃丛辨〉
案:《紫桃轩杂缀》载戏妓白牡丹事,亦谓系宋方士颜洞宾,非吕纯阳也。
◆东坡赠陈公密侍儿云:“‘夜来绮席亲曾见’,此本即席所赋,而下‘夜来’字,却是隔一日。”〈滹南诗话〉
◆山谷赠小鬟《蓦山溪》词,世多称赏。以予观之,“眉黛压秋波,尽湖南山明水秀”,“尽”字似工而实不惬。又云“婷婷袅袅,恰近十三馀”,夫“近”则未及,“馀”则已过,无乃相窒乎?“春未透,花枝瘦”,止谓其尚嫩,如“豆蔻梢头二月初”之意耳。而云“正是愁时候”,不知愁字属谁,以为彼愁耶?则未应识愁。以为己愁耶,则何为而愁?又云:“只恐远归来,绿成阴、青梅如豆。”按杜牧之诗,但泛言花已结子而已。今乃指为青梅,限以如豆,理皆不可晓也。〈滹南诗话〉
案:《山谷全集·蓦山溪》题注:“赠衡阳妓陈湘。”集中此调尚有二首,注:“至宜州寄赠陈湘。”
◆陶谷赠歌妓秦弱兰《风光好》,有“鸾胶续断弦”之句。按东方朔《十洲记》,仙家煮凤喙及麟角煎作胶,名为“续弦”,能续弓弩绝弦,却非鸾胶,岂其误耶!不知杜诗:“麟角凤嘴世莫识,煎胶续弦奇自见。”〈芦浦笔记〉
◆叶石林《贺新郎》词,有“谁采𬞟花寄与,但怅望兰舟容与“,下“与”字去声。《汉书·礼乐志·练时日》“淡容与”颜注:“容与,言闲舒也。”今歌者不辨音义,乃以其叠两字,妄改上“与”字作“取”而不以为非,良可笑也。庆元庚申,石林之孙筠守临江,尝从容语及,谓赋此词时,年方十八;而传者乃云为仪真妓女作。详味句意,皆不相干,或是书此以遗之尔。〈芦浦笔记〉
◆何子楚跋语云:“石晋之乱,契丹自中原辇国货图书至真定。德光死,汉祖起,太原遂弃此石于中山。庆历中,其石归李学究。李死,其子始橅以售人。后负宫缗,宋景文为帅,出公帑代输,取石匣藏库中,非交旧莫得见。”又姚令昇跋范元卿郎中本云:“庆历中,景文为定帅,有士子携此石,游走四方,最后死营妓家。乐营吏孟水清,见而识之,取以献。子京爱而不受,留之公帑。元丰中,薛师正为帅,始携石去,其子留赝本于郡,镵去‘湍、流、带、右、天’五字以为验。”〈兰亭考〇原注“沈揆识”〉
《兰亭考》:“定武”之说不一,有李学究所藏,见《春渚纪闻》。有孟水清所献,见姚氏《丛语》。
《后村题跋》:“兰亭定武石为薛氏子窃去,今都城鬻者皆薛续本。”
案:《定武兰亭》尚有荣芑识一条,谓有李学究者死于妓家,乐营将号“河水清”者,〈即“孟水清”〉得以献祁云云。据此,则李藏、孟献合为一说也,与沈揆识可互相订证。惟李以文学之士惑于狭邪,丧其身并失所宝,殊可惜耳!
◆《夷坚己志》载潭州义娼事,谓秦少游南迁过潭,与之往来,后娼竟为秦死。常州教授钟将之得其说于李结次山,为作传。予反复思之,定无此事。当时失于审订,然悔之不及矣。秦将赴杭倅时有妾边朝华,既而以妨其学道,割爱云之,未几罹党祸,岂复眷恋一娼女哉?予记《国史》所书温益知潭州,当绍圣中,逐臣在其巡内,若范忠宣、刘仲冯、韩川原伯、吕希纯子进、吕陶元钧,皆为所侵困。邹公南迁过潭,暮投宿村寺。益即时遣州都监将数卒夜出城,逼使登舟,竟凌风绝江去,几乎覆舟。以是观之,岂能容少游款昵累日?此不待辨而明。《己志》之失著矣。〈容斋四笔〉
《清波杂志》:秦少游发郴州,反顾有所属,其词曰:“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山谷云:“语意极似刘梦得楚蜀间语。”
《香祖笔记》:少游有姬边朝华,极慧丽,恐妨其学道,赋诗遣之至再。后南迁过长沙,乃眷一妓,有“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之句,何前后矛盾如此?
《陔馀丛考》:秦少游南迁至长沙,有妓生平酷爱秦学士词,至是知其为少游,即请于母,愿托以终身。少游赠词,所谓“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者也。念时事严切,不敢偕往贬所。及少游卒于藤,丧还,将至长沙,妓前一夕得诸梦,即诣于途,祭毕归而自缢以殉。
《直斋书录解题》谓:观才极俊,尝应制举不得召,终以疏荡不检,见薄于世,后亦不免贬死。
傅会
编辑◆东坡作长短句《洞仙歌》,所谓“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者,公自叙云:“予幼时见一老人,年九十馀,能言孟蜀主时事,云蜀主尝与花蕊夫人夜起纳凉于摩诃池上,作《洞仙歌令》。老人能歌之。予今但记其首两句,力为足之。”近见李公彦季成诗话,乃云杨元素作本事记,《洞仙歌》“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钱塘有老尼,能诵后主诗首章两句,后人为足其意以填此词。其说不同。予友陈兴祖德昭云:“顷见一诗话,亦题云孝季成作,乃全载孟蜀主一诗:‘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帘间明月独窥人,欹枕钗横云鬓乱。三更庭院悄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屉指西风几时来,只恐流年暗中换。’云东坡少年遇美人喜《洞仙歌》,又邂逅处景色相似,故隐括稍协律以赠之也。”予以为此说近之,据此乃诗耳。而东坡自叙乃是《洞仙歌令》,盖公以此叙自晦耳。《洞仙歌》腔出近世,五代及国初未之有也。〈墨庄漫录〉
《漫叟诗话》:杨元素作《本事曲》,记《洞仙歌》:“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欹枕钗横鬓乱。/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钱塘有老尼,能诵后主诗首章两句,后人为足其意,以填此词。又尝见一士人诵全篇云。〈诗句同前不复录〉
《苕溪渔隐丛话》:东坡《洞仙歌》叙云:“仆七岁时见眉州老尼,姓朱忘其名,年九十馀。自言尝随其师入蜀主孟昶宫中。一日大热,蜀主与花蕊夫人夜起避暑摩诃池上,作一词。朱具能记之。今四十年,朱已死矣,人无知此词者,独记其首两句云‘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暇日寻味,岂《洞仙歌令》乎!乃为作之云。”苕溪渔隐曰:“《漫叟诗话》所载《本事曲》,云钱塘一老尼能诵后主诗首章两句,与东坡《洞仙歌序》全然不同,当以序为正也。”
《竹坡诗话》:“冰肌玉骨清无汗”云云,世传此诗为花蕊夫人作。东坡尝用此作《洞仙歌》曲,或谓东坡托花蕊以自解耳,不可知也。
◆《风雅遗闻》:天台妓蕊珠,与唐宜订终身。唐赴京三年,妓念之,日夕吟哦楼中,病郁卒。凡床几、帘帷、裙帨,墨痕与泪痕相间。诗皆集句,凡十二首,见《买愁集》,疑即缘严蕊与台守唐与正事傅会。然所记又不同。〈三台名媛诗辑〉
《三台名媛诗辑》:蕊珠佚其姓,天台妓,宋时人。兹据《风雅遗闻》录其诗六首,诗曰:“一枝残菊不胜秋,秋思愁心双泪流。无限别魂招不得,满天风雨下西楼。/烟笼寒水月笼沙,杨柳丝丝拂面斜。小院回廊春寂寂,夜来风雨送梨花。/耿耿银河雁半横,凄凄长是离别情。鸳鸯久冷难为梦,斜倚熏笼坐到明。/萧萧落叶送残秋,寂寂长江万里流。独倚阑干正惆怅,寒鸦飞尽水悠悠。/谁家玉笛暗飞声,总是乡关离别情。妾梦不离江水上,夜来还过洛阳城。/青山万叠树苍苍,雨霁凭高只自伤。无路从容陪笑语,此生何处问刘郎?”
◆林和靖有惜别《长相思》词云:“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谁知离别情?/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潮已平。”后康伯可亦有此词云:“南高峰,北高峰。一片湖光烟霭中,春来愁杀侬。/郎意浓,妾意浓。油壁车轻郎马骢,相逢九里松。”词皆艳丽。伯可固词客,和靖亦兴复不浅耶!〈蓉塘诗话〉
《雪岩吟卷》,读林可山《西湖衣钵》诗:“梅花花下月黄昏,独自行歌掩竹门。只道梅花全属我,不知和靖有仍孙。”〇案:林可山名洪。
《升庵词品》:林君复,《宋史》谓其不娶无子。然林洪著《山家清供》言先人和靖先生云云,盖丧偶后不娶耳。
《北窗炙輠录》:钱塘两处士,林和靖居孤山,徐冲晦居万松岭,夹湖相望。〇案:徐冲晦,名奭,赐号冲晦。
《雍正西湖志》:谨案此词,和靖旧集中不载,见万历间乔君求刻本。
◆山谷《记梦》诗注:洪驹父诗话曰,予尝闻山谷云,此篇记一段事也。尝从一贵宗室,携妓游某寺,酒阑诸妓皆散入僧房中,主人不怪也。故有“众真妙绝拥灵君,晓然梦之非纷纭。窗中远山是眉黛,席上榴花皆舞裙”等语。僧惠洪《冷斋夜话》以为,山谷元祐初昼卧酺池寺,梦与一道士游蓬莱,有两道人[《冷斋夜话》作“两玉人”]导升殿,主者衣绎衣,仙女拥侍。巾有一女方整琵琶,山谷极爱其风韵,顾之忘揖主者,主者色庄。故其诗曰:“试问琵琶可闻否,灵君色庄妓摇手。”顷与予同宿湘江舟中,亲为言之。今《山谷集》语不同,盖复更易之耳。〈山谷诗内集注〉
◆宣和二年,关子东避地无锡,侨寓崇安寺古柏院中。一日,忽梦临水有轩,主人延客,年可五十,玄衣而美须髯,揖坐,使两女子以铜杯酌酒,谓子东曰:“自来歌曲新声,先奏天曹。然后散落人间。他日东南休兵,有乐府曰《太平乐》,汝先听其声。”遂使两女子舞,主人抵掌为节。已而恍然而觉,犹能记其五拍。子东以诗纪之云:“玄衣仙子从双鬟,缓节长歌一解颜。满饮铜杯效鲸吸,低回红袖作弓弯。舞留月殿春风冷,乐奏钧天晓梦还。行听新声《太平乐》,先传五拍到人间。”〈墨庄浸录〉
《浮溪集》:关注,字子东,世为钱塘人。登绍兴五年进士第,教授湖州,官至太学博士。子东自号香岩居士,有《关博士集》。
◆杨冠卿,字梦锡,江陵人。有《东坡引》词,自序云:“岁癸丑季秋二十六日,夜梦至一亭子,榜曰‘朝云’,见二少年公子,云:‘久诵公乐章,愿得公从容笑话。’因举似离筵旧作,称赞久之。余谢不能。公子咈然不乐,命小吏呼姝丽十数辈至,围一方台而立,相与群唱,声甚凄楚。俄顷,歌者取金花青笺所书词展于台上,熟视字画,乃余作也。读未竟,一歌者从旁攫取词,置袖中,举酒相劳苦云:‘“钗分金半股”之句,朝夕诵之,胡为念不及此耶?’公子云:‘左验如此,奚事多逊。’抵掌一笑而寤,恍然不晓所谓,戏用其语,缀《东坡引》歌之。”“绿波芳草路。别离记南浦,香云翦赠青丝缕。钗分金半股,钗分金半股。/《阳关》一曲声凄楚,惹起离筵愁绪。梦魂拟逐征鸿去。行云无定据,行去无定据。”〈客亭类稿〉
《四库全书总目》按:《书录解题》惟载《类稿》卷帙,不详冠卿出处。今就稿中诗文考之,《纪梦》诗序云“戊戌年四十一,戊戌为淳熙五年,上推四十年,则当生于绍兴八年己未。其与傅漕诗有“乡书忆昔献贤能,姓氏曾叨天府登”,则尝举进士。
◆魏人王山,能为诗,标韵清卓。因省试下第,薄游东海。值吴女盈盈者来,年方十六,善歌舞,尤工弹筝,容貌甚冶,词翰情思,翘翘出群。少年子争登其门,不惜金帛。盈盈遴简嘉耦,乃许一笑。府守田龙图召使侍宴,山预宾列,相得于樽俎之间。从之欢处累月,山辞归。盈盈垂泣悲啼,不能自止。明年寄《伤春曲》示山。其词云:“芳菲时节,花压枝折。蜂蝶撩乱,阑槛光发。一旦碎花魂,葬花骨,蜂兮蝶兮何不来?空使雕阑对寒月。”山作长歌答之,中有“阿盈阿盈听我语,劝君休向阳台住。一生纵得楚王怜,宋玉才多谁解赋。洛阳无限青楼女,袖拢红牙金凤缕。春衫粉面谁家郎,只把黄金买歌舞。就中薄幸五陵儿,一日怜新玉如土。云零雨落止堪悲,空入他人梦里去”等句。〈案:此歌甚长,节录中段数句〉又明年,山适淄川,遇王通判于邸舍,出盈盈简,欲偕游东山。时方初夏,山已病,不克赴其约。秋中再如山东,盈盈已死。王通判谓山曰:“子去后,盈盈若平居醉寝,梦红裳美人手执一纸书告曰:‘玉女命汝掌奏牍。’及觉,泣以白母云:‘儿不复久居人间矣。’其夕竟卒。”王命山作诗吊之,山立赋三章。其一云:“烛花红死睡初醒,一枕孤怀病客情。海上有山应大梦,人间无路可长生。乾坤意入凭栏阔,风月人归似旧情。汉殿香销春寂寂,夕阳无语下西城。”〈二三首不具录〉后五年,山游奉符,与同志登岱岳,至绝顶玉女池,追思畴昔盈盈之梦,徘徊池侧,心忆神会,因题于石曰:“浮世繁华一梦休,登临因忆昔年游。人归依旧野花笑,玉冷几经坟树秋。风月过情须感慨,江山多恨即迟留。如今纵拟夸才思,事往情多特地愁。”〈诗尚有二绝句,不录〉山归就次,遂梦游日观峰北,见石上大字笔迹类盈盈书。一诗曰:“绛阙琳宫锁乱霞,长生未晓弃繁华。断无方朔人间信,远阻麻姑洞里家。历劫易翻沧海水,浓香难谢碧桃花。紫台树稳瑶池阔,凤懒龙娇日又斜。”读毕忽寤。是夕昏醉,惘惘有女奴来,召至一溪洞门,碧衣短鬟出,迎入宫殿。一女子玉冠黄帔,衣绛绡,长身晬容。山趋拜,女遽起止之,揖升阶。少选,盈盈与一女偕至,微笑曰:“为雨因云到处飞,何乃尤人如此也!”命进酒。各有赋咏。夜既深,二女曰:“盈盈雅故,使可就寝。”闻鸡声起,复置酒,珍重语别。山辞诀恍然出洞,但苍崖古木,非向所历,感怆而返。〈夷坚志〇原注:“王山有《笔奁录》,详记所遇。”〉
蝶访曰:文人结习,掉弄笔端,点缀铺张,宛如实事,亦以见女色之惑人也。若关、若杨,与王山等耳。
宋艳卷十二
编辑丛杂
编辑◆洪驹父集侍儿小名三卷,壬性之续一卷,好事者复益所未备。虽曰捧之不精,采摭未尽,亦足为樽俎谐谑之助。士大夫昵裙裾之乐,顾侍巾栉辈得之惟艰,或得一焉,不问色艺如何,虽资至凡下,必极美称。名浮于实,类有可笑者。岂故矜炫,特偿平日妄想,不足则夸尔。或谓“若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总宜之名为佳,特恐无敢承当者。〈清波杂志〉
《姬侍类偶》:周守忠集女子之名,作《偶联韵语》,嘉定十三年刻于临安。行在诸军粮料院干办郑域序。
《避暑录话》:妇人以姓为称,故周之诸女皆言姬,犹宋言子、齐言姜也。自汉以来不复辨,类以为妇人之名,故《史记》言高祖居山东好美姬,《汉书外戚传》云所幸姬戚夫人之类,固已失矣。注《汉书》者,见其言薄姬、虞姬、戚姬、唐姬等,皆妾而非后,则又以为众妾之称。近世言妾者遂皆为姬,事之流传失实每如是。
《至正直记》:寻常婢妾之多,犹费防闲,久而稍怠,未有不为不美之事。其大患有三:坏乱家法,一也;诱蹈子弟,二也;玩人丧德,三也。士大夫无见识者,往往陷此。人之买妾,欲其侍奉之乐也。妾之多者,其居处纵使能制御,亦未免荒于淫佚矣,何乐之有?或正室之妒忌,必致争喧,则家不治;茍正室之不妒,则妾自相倾危,适足为身家之重累。未见其可乐也,宜深戒之。
案:《至正直记》戒畜婢妾共三则,二则录入《患害》门,以证他事。此则录《清波杂志》后,亦援以示戒意也。
◆赵淮妾,长沙人也,逸其姓名。德祐中,从淮戍银树坝,淮兵败,俱执至瓜州。元帅阿术使淮招李庭芝,淮阳诺,至扬城下乃大呼曰:“李庭芝!男子死耳,毋降也!”元帅怒杀之,弃其尸江滨。妾俘一军校帐中,乃解衣中金遗其左右,且告之曰:“妾夙事赵运使,今其死不葬,妾诚不能忘情,愿因公言使掩埋之,当终身事相公无憾矣。”军校怜其言,使数兵舆如江上。妾聚薪焚淮,骨置瓦缶中自抱持,操小舟至急流,仰天恸哭,跃水而死。〈宋史〉
《昭忠录》:淮之出奔也,一妾与俱。既及难,为某万户所得。与万户曰:“妾愿事相公终身,然赵运判既死,无人埋骨,愿舆妾往殡,殡毕即归。”万户恻然,如其言,迨至死所,尸弃江滨。妾命舆夫推尸入冰水,犹浅不流,妾乃取篙自推之入深水中。即仰天大哭,跃入水中死。
案:《昭忠录》所叙赵淮妾葬淮,与《宋史》所叙不同。
蝶访曰:穷檐匹妇,苦节自贞,君子必表扬之,以其足以风世也,况此临大节而不可夺,捐躯就义者哉!《宋史》特书赵淮妾,洵无愧为赵淮妾也。
◆张康节公居江南,有词云:“一带江山如画,风物向秋潇洒。水浸碧天何处断?翠色冷光相射。蓼岸荻花中,隐映竹篱茅舍。/天际客帆高挂,门外酒旗低迓。多少六朝兴废事,尽入渔樵闲话。怅望倚危栏,红日无言西下。”公晚年鳏居,有侍妾晏康,奉公甚谨,未尝少违意。公尝召而谓曰:“吾死亦当从我尔?”妾亦恭应曰:“唯命是从。”公薨,妾相继果死,人以为异。〈过庭录〉
◆寇莱公之谪岭南,道出杭州,妾蒨桃疾作,谓公曰:“妾必不起,幸葬我天竺山下。”且云:“相公宜自爱,亦非久居人世者。”果老薨于雷州。夫莱公不必言,此女子亦岂尘埃中人耶?视恋恋世缘者,真霄壤矣。〈北轩笔记〉
案:《太平清话》所载与此则同,惟“幸葬我于天竺山下”句下,有“莱公惊哀不已,从之”二句。
《宋史》:初,太宗常得通天犀,命工为二带,一以赐准。及是准遣人取自洛中,既至,数日沐浴,具朝服束带,北面再拜,呼左右趣设卧具,就榻而卒。在雷州逾年,既卒,衡州之命乃至。〈案:乾兴元年贬雷州司户参军,天圣元年徙衡州司马〉
◆郝节娥,嘉州娼家女。生五岁,母娼苦贫,卖于洪雅良家为养女。始笄,母夺而归,欲令世其娼。娥不乐,娼日逼之。娥曰:“少育良家,习织作组𬘓之事,又辄精巧,粗可以给母朝夕,欲求此身使终为良可乎?”母益怒,且棰且骂。洪雅春时为蚕丛祠,娼与邑少年期,因蚕丛具酒邀娥。娼与娥徐往。娥见少年,仓皇惊走。母挽捽不使去,不得已留坐中,时时顾酒食辄唾,强饮之则呕秽满地。少年卒不得侵凌。暮归,过鸡鸣渡,娥度他日必不得脱,阳渴求饮,自投于江以死。乡人谓之节娥云。〈宋史〉
蝶访曰:“淤泥解出白莲藕,粪壤能开黄菊花。”山谷诗句也,可移赠节娥。迹其介洁自守,百折不回,卒不可以狎玩,名垂青史,庶有以愧失随波逐流、甘蹈污辱而不以为可耻者!〈案:《山谷集》作“黄玉花”,《吹剑录》作“黄菊花”〉
◆毛惜惜者,高邮妓女也。端平二年,别将荣全,率众据城以叛,制置使遣人以武翼郎招之。全伪降,欲杀使者,方与同党王安等宴饮,惜惜耻于供给,安斥责之。惜惜曰:“初谓太尉降,为太尉更生贺。今乃闭门不纳使者,纵酒不法,乃畔逆耳!妾虽贱妓,不能事畔臣!”全怒,遂杀之。越三日,李虎破关,禽全斩之,并其妻子及王安以下预畔者百馀人,悉付以法。〈宋史〉
《三朝野史》:马光祖知高邮军,值军官荣全率众畔,据城纵军劫掠,与同党王安等饮宴。有妓毛惜惜者,不服趋侍,全痛责之。惜惜曰:“妾虽贱妓,不曾伏事反臣!”全遽斩之。秋崖方岳作《义娼传》。阃臣以闻,特封英烈夫人。《豪谱》:毛惜惜,高邮军妓也。理宗朝,荣全据高邮城畔,召惜惜佐酒,惜惜怒叱之:“汝本赵官家健儿,何敢反耶?吾有死耳,不能为反臣行酒!”荣全以刃裂其口,立命脔之,骂至死不绝声。
《紫岩集·咏毛惜惜》诗云:“淮海艳姬毛惜惜,娥眉有此万人英。恨无匕首学秦女,向使裹头真杲卿。玉骨花颜城下土,冰魂雪魄史间名。古今无限腰金者,歌舞筵中过一生。”
案:《辍耕录》载毛惜惜事与《三朝野史》同,惟“特封英烈夫人”句下多“且赐庙”三字,后有赞叹词云:“噫,当是时也,奸凶得志,势焰熏天;虽厚禄重臣,峨冠世儒,罔不效力执事,战兢奔走于指挥之下,而娼优下贱,乃能奋不顾身,独何人欤!”
蝶访曰:三日骨香,一腔血热。朝廷许为国殇,史册书其风烈。彼附畔臣辱伪命者,对之愧死矣!
◆爱爱姓杨氏,本钱塘娼家女,年十五尚垂鬟,性善歌舞,幼学胡琴数曲,遂能缘其声以通其调。泛舟西湖采荷香,为金陵少年张逞所调,遂相携潜遁于京师。逞家雄于财,亦雅晓音律。岁时嬉游,以犊车同载,故銮舆之幸,琳宫之辟,虽远必先,虽喧必前。京都伟丽之观,无不游历。逾二年,逞为其父捕去,不及与爱别。爱居巷舍,与予家相邻。一日人传逞死,或慰问其所,爱怆然泣下曰:“是必虚语。若果然,亦不愿他从。故乡道远,出非以礼,必不能自还,当死此舍!”自尔素服蔬膳。日呱呱而泣,更不复亲近乐器。里之他妇,欲往见之,即反关不纳。好事有力者,百计图之,终不可及。爱爱姿体纤柔艳发,不类人间人。后三年,念逞之勤,感疾死。小婢子锦儿今尚在,出其绣手藉香囊、撷履数物,香皆郁然而新。〈侍儿小名录拾遗〉
《侯鲭录》:徐仲车《爱爱歌序》云:“爱爱,吴女也。幼孤,托于嫂氏,其家即娼家也,左右前后亦娼家也。居娼家而不为娼事者,盖天下无一人,而爱爱以小女子能杰然自异,不为其党所污,其已艰矣。然爱爱以小女子,顾其势终不能固执,此其所以操心危虑患深之道,不得已而为奔女之计也。于是与其人来京师。既数年,其人归江南,遂死于江南。爱爱居京师,自以为未亡人也,慨然有必死之计。故虽富贵者百计万方,卒不能动其心,以至于死。此固不得谓之小节,是奇女子也!古之所谓义烈之女者,心同而迹异。按爱爱所奔,即江宁富人张氏也。张氏纳奔妾于外,弃父母而不归,以至为其父捕去。此乃不孝之大者,固不得齿为人类,虽蛮貊禽兽之不若也。故余之所歌,意有详略,事有取舍,文皆主于爱爱焉。”歌曰:“吴越佳人古云好,破家亡国何胜道。昨夜闲观《爱爱歌》,坐中叹息无如何。爱爱本是娼家女,金魂玉魄沈尘土。歌舞吴中第一人,绿鬓双鬟才十五。耳闻目见是何事,不谓其人乃如许。操心危兮虑患深,半夜窗前泪如雨。假如一笑得千金,何如嫁作良人妇?桃李不为当路花,芙蓉开向秋风渚。忽然一日逢张氏,便约终身不相弃。山可磨兮海可枯,生惟一兮死无二。有如樗栎丛中木,忽然化作潇湘竹。又如黄鸟春风时,迁乔林兮出幽谷。文君走马来成都,弄玉吹萧能几曲。不闻马上琵琶声,忽作山头望夫哭。去年春风还满房,昨夜明月还满床。行人一去不复返,不念关山歧路长。前年犹惜金缕衣,去年不画深胭脂。今年今日万事已,鲛绡翡翠看如泥。一女二夫兮,妾之所羞。不忠所事兮,志将何求?娥眉皓齿兮,妾之所忧!不如无生兮,庶几无尤!嘤嘤草虫,趯趯阜螽。靡不有初,鲜克有终。鸳鸯于飞兮,毕之罗之。人间此恨兮,何时休时!深山人迹不到处,病鸾敛翼巢空枝。”〈案:《侯鲭录》所载,本《节孝集》。《侍儿小名录拾遗》所载,本《苏子美集》〉《节孝集》,《爱爱歌序》并云:“苏子美为《爱爱歌》已失之矣,又其词淫漫,而序事不得爱爱本心,甚无以示后学。予欲为子美抉去其文,而易以此歌,以解学者之惑。”
蝶访曰:妓妾之以色艺取怜,妒宠于主家者,亦曰我之富与贵,有以感动其中耳。设遇患难贫病,被必戚戚然求为脱身之计,又肯守志不贰者哉?如金谷园绿珠,燕子楼盼盼,韩香之于叶氏,爱爱之于张逞者,真绝无而仅有也!以视夫以势交者,势败则离;以财交者,财尽则散,掉臂不顾如陌路人,真有愧于小女子矣!
◆杭妓琴操善应答,东坡善之。一旦游西湖,戏琴云:“我作长老,尔试参禅。”问云:“何谓湖中景?”琴答云:“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何谓景中人?”曰:“金勒马嘶芳草地,玉楼人醉杏花天。”“何谓人中景?”曰:“裙拖六幅潇湘水,鬓耸〈一作挽〉巫山一段云。”“何谓人中意?”曰:“随他杨学士,憋杀鲍参军。”因问如此究竟如何,坡云:“门前冷落车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琴操大悟,即削发为尼。〈泊宅编〉
案:《雍正西湖志》引《能改斋漫录》,东坡在西湖戏琴操曰“我作长老,你试参问”。以下统作琴操问、东坡答,与《泊宅编》异。
又案:宋方勺《泊宅编》有两本。分上中下为三卷者,初稿也。商氏《稗海》中刻之。《读画斋丛书》有曾将两本并刊之说。《四库全书简明目录》亦谓原本十卷,此本三卷,似尚非足本云。《百美新咏》引此条注:“见《泊宅编》,检查三卷中无之,颜鉴堂定见足本也。”
《百美新咏》,颜鉴堂希源《咏妓琴操》诗云:“半生长在绮罗丛,未解情缘总是空。参破枯禅甘寂守,肯教冷落感秋风。”
《宫闺小名后录》:吹笙歌姬梦云,翦发入道,赵长卿赋《临江仙》词赠之。
蝶访曰:明季金陵妓卞玉京,归郑太守,不得意,乞身下发。或云尚有所主。若琴操、梦云者,果何如也?
◆楚珍不知姓,本彭泽娼女,善三色书,草、篆、八分皆工。家藏长沙古帖,标签皆其题署。宣和间,有跋其后者曰:“楚珍,盖江南奇女子。初虽豪放不群,终以节显,尝见其《过湖》诗,清劲简远,有丈夫气,故知此人胸中不凡。”〈皇宋书录〉
◆甘棠娼温琬,字仲玉。初姓郝氏,本良家子。六岁,质明慧。训以诗,达旦不寐。日诵千言,能通其大义。喜字学,落笔无妇人体,遒润有格。有得之者,宝藏珍重之,不啻金玉。能染指书,尤妙。〈甘棠遗事〉
《宫闺小名录》:宋妓温琬,善谈《孟子》。
◆楚州官妓王英英善笔札,学颜鲁公体。蔡襄复教以笔法,晚年作大字甚佳。梅圣俞赠之诗云:“山阳女子大字书,不学常流事梳洗。亲传笔法中郎孙,妙作蚕头颜公体。”[《皇宋书录》“妙作”作“妙画”]英英貌陋,故云不事梳洗。〈一作“故有不事梳洗”之句〉中郎孙,君谟也。〈临汉隐居诗话〉
《宛陵集》,圣俞观王英英书云:“先观雍姬舞《六么》,妍葩发艳春风摇。舞罢英英书大字,玉指操管浓云飘。风驰雨骤起变怪,文鳐画飞明珠跳。”
◆《青泥莲花记》:巨野有秾芳亭,秋成报祭所也。一日,乡耆谋立石其中,延士人王维翰书之,维翰未至。有妓谢天香者问云:“祀事既毕,何为迟留不饮?”众曰:“俟王维翰书石耳!”谢遂以袖代笔,书“秾芳”二字。会维翰至,书亭字完之。父老遂命刻之石,王、谢遂成夫妇。后维翰登进士,与天香偕老。〈玉台书史〉
《天禄识馀》:巨野有秾芳亭,郡人延王维翰书石,未至,妓谢天香戏以袖书“秾芳”二字。会维翰至,书亭字完之。二人遂成伉俪。王尝戏谢曰:“昔日章台斗舞腰,行人无不折枝条。”天香曰:“从今已付丹青手,一任狂风不动摇。”
《无声诗史》:林奴儿,号秋香,成化间南京旧院妓。风流姿色冠于一时。学画于史廷直、王元父二人,笔最清润。落藉后,有旧识欲相见,因画柳枝于扇,以诗谢之曰:“昔日章台舞细腰,任君攀折嫩枝条。如今写入丹青里,不许东风再动摇。”
《明书画史》:林金兰,自号秋香亭中人,南都妓也。画山水、人物,宗马远,笔力虽未至,亦女流所难得。
案:厉樊榭《玉台书史》引《青泥莲花记》谢夭香一则,列宋名妓中。又引《无声诗史》林秋香一则,列明名妓中,因检阅梅禹金《青泥莲花记》叙秾芳亭书石事,并无王、谢戏咏诗句,且林秋香题扇事,记中亦载之。详绎林秋香借题画柳示意,婉拒旧识,诗句自妙。若王、谢初无所触,凭空借柳唱酬,似觉无谓,而高淡人《天禄识馀》所叙若此,不知何据?疑淡人混“秋香”为“天香”,因秋香亭之号,误会秾芳亭。
◆延平乐籍中,有能墨竹草圣者。潘庭坚为赋《念奴娇》美其书画,末云:“玉带悬鱼,黄金铸印,侯封万户。待从头缴纳君王,觅取爱卿归去。”予罢袁守,归途赴郡集,席间借观,醉墨淋漓,今不复有此隽人矣。〈后村诗话〉
《麉澞荟录》:宋季潘庭坚,富沙人。因梦人持方牛首与之,遂易名牥。理宗时殿试第三人。
◆苏翠,建宁人。淳祐间供奉乐部,善写墨竹,亦工梅兰,扶疏朗润,曲尽其致,颇自矜贵。每图成,必以八分书题之。〈绘事备考〉
◆余向购藏艳艳《著色春山图》短卷,秀润精致,当与项氏吴彩鸾《唐韵》同趣。寻为好事家饼金收去,仅录题识于此:庚子谷日,偶从金阊常卖铺中获小轴卷,上作著色青山,虽气骨寻常,而笔迹秀润,清远可喜。谛视之,见石间有“艳艳”二字,莫晓所谓。然辨其绢素,实宋世物也。阅数日,检阅《画谱》,始知艳艳为任才仲妾,有殊色,工真草行书,善青绿山水。因念才仲北宋名士,艳艳又闺秀也。为之命工重装,以备艺林一种雅制云。〈清河书画舫〉
《画继》:任才仲妾艳艳,本良家子,有绝色,工真行书,善著色山水。河南邵泽民侍郎家,藏其《潇湘八景》一册,细润清远,真足名世。才仲死钟贼之难,不知所在。
《清河书画舫》:任谊,字才仲,宋迪之甥。善画山水、竹石,仿佛笼淡,极其清逸可喜。艳艳盖学其家才仲云。
◆嘉定间,平江妓送太守词曰:“春色原无主。荷东君、著意看承,等闲分付。多少无情风与浪,又那更、蝶欺蜂妒。算燕雀、眼前无数。纵使帘栊能爱护,到如今、已是成迟暮。芳草碧,遮归路。/看看做到难言处。怕宣郎、轻转旌旗,易歌襦袴。月满西楼弦索静,云蔽昆城阆府。便恁地、一帆轻举。独倚阑干愁拍碎,惨玉容、泪眼如红雨。去与住,两难诉。”〈词苑丛谈〇案:此词调名《贺新郎》,一名《金缕曲》。词中“又那更”句多一字,俟考〉
蝶访曰:王十朋守泉州,到任日,会七邑宰劝酒,历告以爱民之意,且出一绝示之,邑宰皆为感动。〈诗见《惭悔》门,不复录〉太守勤勤恳恳,以爱民劝邑宰。太守之爱民,定非徒托空言,必有见诸实事者。观平江妓送太守一词,太守直一护花幡耳,亦著意看承民否?
◆予守会稽,有歌诸宫调女子洪惠英,正唱词次忽停鼓,白曰:“惠英有述怀小曲,愿容举似。”乃歌曰:“梅花似雪,刚被雪来相挫折。雪里梅花,无限精神总属他。梅花无语,只有东君来作主。传语东君,宜与梅花作主人。”歌毕,再拜云:“梅者,惠英自喻,非敢僭拟名花,姑以借意。雪者,指无赖恶少。”官奴因言其人在府一月,而遭恶子困扰者至四五,故情见乎词。在流辈中诚不易得,〈夷坚志〉
◆营妓马琼琼,归朱延之。延之因辟二阁,东阁正室居之,琼琼居西阁。延之之任南昌,琼以梅雪扇题词,寄之云:“雪梅妒色,雪把梅花相抑勒。梅性温柔,雪压梅花怎起头?芳心欲诉,全仗东君来作主。传语东君,早与梅花作主人。”延之详词意,知西阁为东阁摧挫,遂休官归家,置酒会二阁曰:“昨见西阁所寄雪梅词,使人不遑寝食。”东阁乃曰:“君今仕矣,试为判断此事,据西阁所云,梅雪孰是也。”延之遂作《浣溪沙》一阕,以示二阁云:“梅正开时雪正狂,两般幽韵孰优长。且宜持酒细端详。梅比雪花输一白,雪如梅蕊少些香。东君非是不思量。”自后两阁欢会如初。〈词苑丛谈〉
案:洪惠英歌曲与马琼琼题词,意则相似,后三句竟相同。《浣溪沙》一词,即梅雪争春未肯降,全首诗意也。二则因可疑,故《夷坚志》一则不录入《逸豫》,《词苑丛谈》一则不录入《苦累》,并录《丛杂》,侯再考证。
◆梅娇、杏俏,俱宋吴七郡王姬,工词翰,常赋词相谑。梅嘲杏《满庭芳》云:“杏花何太晚,迟疑不发。等待春深。”杏嘲梅《满庭芳》云:“梅花何太早,萧疏骨肉,叶密花稀。”〈林下词选〉
《南宋杂事诗》:仁和赵意林信有诗以咏之云:“紫罗公服称风流,花散东风暖气浮。莫使早梅欺晚杏,一般春色有清愁。”
《渊鉴类函》:宋高宗绍兴二年,赐吴益紫花罗公服。
◆周子充之侍妾曰芸香,姓孙氏,钱塘人。纯静谨畏,精于女工,颇能为新声,事公于行在所,时年十七。〈南宋相眼〉
◆赵葵尝避暑水亭,作诗云:“水亭四面朱阑绕,簇簇游鱼戏萍藻。六龙畏热不敢行,海水煎彻蓬莱岛。身眠七尺白虾须,头枕一枝红玛瑙。”六句已成,葵遂睡去。有侍婢续云:“公子犹嫌扇力微,行人多在红尘道。”〈昨非庵日纂〉
《古今女史》:赵葵同知枢密院,朝罢归私第,而诸姬不见。葵往访之,乃群聚摘青梅。有一姬善赋诗,葵责令赋诗,云:“柝声默报早朝回,满院春风绣户开。怪得无人理丝竹,绿阴深处摘青梅。”
◆宋宣和中,王通判妻飞红者貌美,能写染,有词云:“花低莺踏红英乱,春心重、顿成慵懒。杨花梦断楚云平,空惹起、情无限。”〈词苑丛谈〉
◆洪内翰侍儿翠翘,失其姓。工画墨竹,每自题其后曰“翠翘戏笔”。字画婉媚,墨气清润。程大昌题诗云:“戏作风枝斜,再恼玉堂宿。”〈焦氏说楛〉
案:《图绘宝鉴》、《绘事备考》皆载翠翘工画墨竹云云,俱与此一则同。
◆刘光世侍儿意真:严州乌石寺在高山之上,有岳武穆飞、张循王俊、刘太尉光世题名。刘不能书,令侍儿意真代书。姜尧章题诗云:“诸老雕零实可哀,尚书名姓压崔嵬。刘郎可是疏文墨,几点胭脂涴绿苔。”〈鹤林玉露〉
《清波杂志》:煇顷随侍,赴官上饶,舟行至钓台敬谒。祠下诗板留题,莫知其数。刘武僖自柯山赴召,亦记岁月仰高亭上,末云:“侍儿意真代书。”后有人题云:“一入侯门海样深,谩留名字恼行人。夜来仿佛高唐梦,犹恐行云意未真。”
蝶访曰:同一留题诗也,姜白石一绝,神韵自超,语亦隽永有味。若《杂志》所述,诗意轻薄,有伤忠厚矣。
◆有一郎官,年六十馀,置媵妾数人。须已斑白,令其妻妾互镊之。妻忌其少,恐为群妾所悦,乃去其黑者。妾欲其少,乃去其白者。逾旬颐颔皆空。又进士李居仁,与郑辉为友。居仁年逾耳顺,须尽白。辉少年轻侮,乃呼之为李公。居仁于是尽摘其须去之。辉一日见居仁,阳惊曰:“数日不见,而风采顿异,何也?”居仁整容喜曰:“如何?”曰:“昔日皤然一公,今日公然一婆矣。”〈墨客挥犀〉
◆钱塘范十二郎二女,为富民陆氏妾,长曰莺莺,次曰燕燕。陆氏贫,群妾散,燕燕独不忍去。〈随隐漫录〉
案:《茶香室丛钞》述此则云:“莺莺、燕燕,见坡公诗,皆用张氏故实。至陆氏之莺莺、燕燕,人罕知之矣。”
《乐府雅词拾遗》,李伯纪纲《西江月》题下注:“赠友人家侍儿名莺莺者。”词云:“意态何如涎诞,轻盈只恐飞飞。华堂偏傍主人栖,好与安巢稳戏。/揽断楼中风月,且看掌上腰支。谪仙词赋少陵诗,万语千言总记。”
案:李伯纪《西江月》词注:“赠友人家侍儿名莺莺者。”详绎词意,前半阕燕燕伴说,后半阕竟似说燕燕,不可解也。俟再详考。《宫闺小名后录》:“韩子师歌妓名莺莺,见范石湖诗。”李伯纪所赠,未知即韩子师家莺莺,抑陆氏之莺莺,亦无明证。惟《随隐漫录》云:“陆氏贫,群妾散,燕燕独不忍去。”是莺莺亦去矣。燕燕不几同燕子楼之盼盼乎,惜无诗人歌咏以传。
◆刘伯寿,洛阳九老之一也,筑室嵩山玉华蜂下,号玉华庵主。有妾名萱草、芳草,皆秀丽,善音律。伯寿出入乘牛,吹铁笛。二草以蕲笛和之,声满山谷。出门不言所之,牛行即行,牛止即止。其止也,必命壶觞尽醉而归嵩。前人以为地仙云。〈风月堂诗话〉
◆杨蟠宅在钱塘湖上,晚罢永嘉郡而归,浩然有挂冠之兴。每从亲宾乘月泛舟,使二笛婢侑尊,悠然忘返。沈注赠一阕,有曰:“竹阁云深,巢居人阒,几年湖上音尘寂。风流今有使君家,月明夜夜闻双笛。”人咨赏其清逸。〈泊宅编〉
案:《泊宅编》初稿中无此则,此从《雍正西湖志》录出。
◆葛天民,字无怀。曾为僧,其后返初服。居西湖上,一时所交皆胜士。有二侍姬,一名如梦,一名如幻。〈癸辛杂识〉
《词综补遗》:葛天民有《无怀小集》。无怀与周紫芝、姜白石友善。
蝶访曰:声色之好,不惟累身,亦且累心。侍姬以如梦、如幻名,实未能空色两忘也。
◆孙觌,字仲益,尝提举鸿庆宫,故自号鸿庆居士。何嘉会寺丞嫁遣侍儿,何袭明有诗仲益次韵长律,后四句云:“廋语曾传黄绢妇,〈嘉会侍儿以妙为名〉多情好在紫髯翁。谪仙尚有杯中月,独舞婆娑醉影同。”〈鸿庆集〉
◆东坡记梦回文诗引:“十二月二十五日,大雪始晴,梦人以雪水烹小团茶,使美人歌以饮。予梦中为作回文奇,觉而记其一句云‘乱点馀花唾碧衫’,意用飞燕故事也。”〈月令粹编〉
◆苏东坡自谓窜逐海上,去死地稍近,心颇忧之,愿学寿禅师放生以证善果。敬以亡母蜀郡太君遗留簪珥,尽买放生,以荐父母冥福。其子迈在东坡之侧,见所买放生盈轩蔽地,或掉尾乞命,或悚翅哀鸣。迈怜悲其意,亟请放之。旁有侍妾朝云,见迈衣衿有蠕动,视之乃虱也。妾遽以指爪殒其命。坡训之曰:“圣人言近取诸身,远取诸物。我今远取诸物以放之,汝今近取诸身以杀之耶?”妾曰:“奈啮我何?”坡曰:“是汝气体感召而生者,不可罪彼,要当拾而放之可也。今人杀害禽鱼之命,是岂禽鱼啮人耶!”妾大悟,自后罕茹腥物,多食蔬菜而已。东坡舅氏谕之曰:“心即是佛,不在断肉。”坡曰:“不可作如是言!小人女子难感易流,今幸其作如是相,有何不可?”〈善诱文〉
《娱书堂诗话》:东坡还至庾岭上,少憩村店。有一老翁问从者曰:“官为谁?”曰:“苏尚书。”曰:“苏子瞻欤?”曰:“是也。”乃前揖坡曰:“我闻人害公者百端,今北归,是天佑善人也。”坡笑而谢之,因题诗于壁:“鹤骨霜髯心已灰,青松夹道手亲栽。问翁大庾岭头住,曾见南迁几个回?”
◆东坡一日退朝食罢,扪腹徐行,顾谓侍儿曰:“汝辈且道是中有何物?”一婢遽曰:“都是文章!”坡不以为然。又一人曰:“满腹都是识见!”坡亦未以为当。至朝云乃曰:“学士一肚皮不入时宜!”[《四朝见闻录》作“不合时宜”]坡捧腹大笑。〈梁溪漫志〉
◆东坡在馀杭日,因会客以彩笺作墨竹赠官妓,且令索诗于参寥。参寥遂援笔立就,其诗曰:“小凤团笺已自奇,谪仙重扫岁寒枝。梢头馀墨犹含润,恰似梳风洗雨时。”〈东山谈苑〉
《侯鲭录》:东坡在徐州,参寥自钱塘访之,坡席上令一妓戏求诗。参寥口占一绝云:“多谢樽前〈一作“寄语巫山”〉窈窕娘,好将魂梦恼襄王。禅心已作沾泥絮,不逐春风上下狂。”〈案:参寥此诗,诸家纪述不一,而字句互有异同,因检《参寥诗钞》,照录于右〉
《参寥诗钞》:僧道潜,号参寥子。《子瞻席上令歌舞者求诗,戏以此赠》诗云:“底事东山窈窕娘,不将幽梦属襄王。禅心已作沾泥絮,肯逐春风上下狂?”
◆僧惠洪,字觉范。临川康乐亭碾茶观女优弹琵琶,坐客索诗,即赋诗云:“小槽横桥〈一作捧〉梳妆薄,绿罗绾带仍斜搭。十指纤纤葱乍剥,紫燕翻飞初弄拨。梨园曲调皆品匝,敛容却复停时霎。日烘花底光似泼,娇莺得暖歌唇滑。圆吭相应啼恰恰,须臾急变《花十八》。玉盘簌簌珠玑撒,坐客渐欲身离榻。裂帛一声催合煞,玉容娇困拨仍插,雪梅一枝初破蜡。”〈石门文字禅〉
◆颖昌曹纬彦文、弟组彦章,俱有俊才。彦文释褐即物故。彦章多依栖中贵人门下。一日,徽庙苑中射弓,左右荐至,对御作射弓词《点绛唇》一阕云:“风劲秋高,顿知斗力生弓面。弝分筠簳,月到天心满。/白羽流星,飞上黄金碗。胡沙雁,云边惊散,压尽天山箭。”今人但知彦章善谑,不知其才,良可惜也。彦章后字元宠。兄弟幼孤,母王氏教养成就。王氏亦能诗,尝有雷中观妓诗云:“梁王宴罢下瑶台,窄窄红靴步雪来。恰似阳春三月暮,杨花飞处牡丹开。”〈苕溪渔隐丛话〉
《升庵全集》:唐人舞妓皆著靴,卢肇《柘枝舞赋》云:“靴瑞锦以鸾币”。乐府歌:“锦靴玉带舞回云”。舒元舆《咏妓从良》诗:“湘江舞罢却成悲,便脱蛮〈一作鸾〉靴出凤帏。”杜牧之赠妓诗曰:“舞靴应任旁人看,笑脸还须待我开。”黄山谷赠之词云:“风流太守,能笼翠羽,宜醉金钗。且留取垂杨,掩映庭阶。直待朱轮去后,便从伊窄袜弓鞋。”则汴宋犹似唐制,南渡后妓女窄袜弓鞋如良人矣。
案:《升庵全集》:唐制,舞妓皆著靴,证以唐人诗赋等句。
蝶访阅《图画见闻志》一条云:唐代宗朝,令宫人侍左右者,穿红锦靿靴,是转效贱妓服饰也。贵既效贱,贱即僭贵,岂惟此一端已哉!〈靴即靴字〉
◆高丽妇人之髻,贵贱一等,垂于右肩,馀发被下,束以绛罗,贯以小簪。崇宁间,从臣刘逵、吴栻等奉使至彼,值七夕会,馆伴使柳伸顾作乐女倡,谓使、副曰:“本国梳得头发慢,必是古来坠马髻。”逵等答云:“坠马髻,乃东汉梁冀妻所为,似不足法。”伸等唯唯。然至今仍贯不改,岂自其旧俗椎髻而然耶?〈宣和奉使高丽图经〉
《中华古今注》:堕马髻,今无复作者。倭堕髻,一云即堕马髻之馀形也。
◆苏叔党政和中至成都,见妓称“录事”,太息语廉宣仲曰:“今世一切变古,唐以来旧语尽废,此犹存唐旧为可喜。”前辈谓妓曰“酒纠”,盖谓“录事”也。相蓝之东有录事巷,传以为朱梁时名妓崔小红所居。〈老学庵笔记〉
《表异录》:“觞政”,酒令也。“酒纠”,监令也,亦名“瓯宰”,亦名“觥录”。唐人呼妓为“录事”。〈原注:“见唐元稹集。”〉
《胜饮篇·觞政》:凡饮以一人为录事,以纠坐人,又谓之“觥录事”。饮犯令者,觥录事绳之,投旗于前曰:“某犯觥令!”元稹诗“觥使及醒差”,“觥使”即觥录事也。陆放翁诗:“夜宴怕逢觥录事,秋山慵伴猎将军。”
《烟花录》:妓天水仙哥子绛真,与郑举举互为席纠,宽猛得所。按“席纠”即酒纠也。
案:酒纠、录事等名,皆出唐人呼妓之侑觞者,然尚不止此。《三馀杂记》载高骈命酒佐薛涛改一字令,骈曰:“口有似没梁斗。”涛曰:“川有似三条椽。”骈曰:“奈何一条曲?”涛曰:“相公尚使没梁斗,至穷酒佐一条曲椽,又何怪!”据此,唐时更有酒佐之称。晁公武《郡斋读书志》载:“薛涛字洪度,西川乐妓,工为诗,当时人多与酬赠。武元衡奏为校书郎。”又《鉴诫录》云:“薛涛者,容色艳丽,才调尤佳,言谵之间,立有酬对。大凡营妓,初无‘校书’之称,自韦南康镇成都日,令入乐籍呼为女校书。”二说不同,谈征曾据《鉴诫录》,驳晁氏之说为无稽,兹不具考。总之此称始于唐,又不止录事、酒纠、酒佐等名也。
◆瓦舍者,谓其“来时瓦舍,去时瓦解”之义,易聚易散也。不知起于何时。顷者,京师甚为士庶放荡不羁之所,亦为子弟流连破坏之门。杭城绍兴间驻跸于此,殿岩杨和王因军士多西北人,是以城内外创立瓦舍,招集妓乐,以为军卒暇日娱戏之地。今贵家子弟郎君,因此荡游破坏,尤甚于汴都也。〈梦粱录〉
《咸淳临安志》:南瓦在清冷桥西,有熙春楼。北瓦在众安桥之南,亦名下瓦,有羊棚楼。
《市肆记》:瓦子勾栏,城内隶修内司,城外隶殿前司。或有路歧,不入勾栏,只在要闹宽阔处做场者,谓之“打野呵”。〇又如北瓦羊棚楼等,谓之“邀棚”。
《古杭梦游录》:夜市除大内前后诸处,惟中瓦最胜,〈中瓦通后市街〉扑卖奇巧器皿、百色物件,与日间无异。其馀坊巷市井,买卖榷关,酒楼歌馆,直至四更后方静。
蝶访曰:风流薮泽,烟月作坊,皆士庶放荡之所,更子弟破坏之门。狂澜莫挠,古今有同慨焉。先正有言,惟当戒而不入。入而能戒者,能得几人哉!
◆政和间,京师妓之姥曾嫁伶官,常入内教歌舞,传禁中《撷芳词》以教其妓。人皆爱其声,又爱其词,类唐人所作也。其词云:“风摇荡,雨濛茸。翠条柔弱花头重。春衫窄,香肌湿。记得年时,共伊曾摘。/都如梦,何曾共?可怜孤似钗头凤。关山隔,晚云碧。雁儿来也,又无消息。”〈古今词话〉
◆元丰中,夏戎之母梁氏,遣将引兵,猝至保安军顺宁寨,围之数重。时寨兵至少,人心危惧。有娼姥李氏,得梁氏阴事甚详,乃掀衣登陴,抗声骂之,尽发其私。虏人皆掩耳,并力射之,莫能中。李氏言愈丑。虏人度终不可得,恐且得罪,遂托以他事,中夜辞去。鸡鸣狗盗皆有所用,信有之。〈梦溪笔谈〉
◆宋江潜至李师师家,题《念奴娇》于壁,词云:“天南地北,问乾坤何处,可容狂客。借得山东烟水寨,来买凤城春色。翠袖围香,鲮绡笼玉,一笑千金值。神仙体态,薄幸如何销得!/回想芦叶滩头,蓼花汀畔,皓月空凝碧。六六雁行连八九,只待金鸡消息。义胆包夭,忠肝盖地,四海无人识。闲愁万种,醉乡一夜头白。”小词盛于宋,而剧贼亦工章句如此。〈瓮天脞语〉
《癸辛杂识》:龚圣与作《宋江三十六赞》,并序曰:“宋江事见于街谈巷语,不足采著,虽有高如李嵩辈传写,士大夫亦不见黜。余少年时壮其人,欲存之画赞,以未见信书载事实,不敢轻为。及异时见《东都事略》中载侍郎侯蒙传,有书一篇陈制贼之计云:‘宋江以三十六人横行河朔,东京官军数万,无敢抗者。其材必有过人,不若敕过招降,使讨方腊以此自赎,或可平东南之乱。’余然后知江辈真有闻于时者,于是即三十六人,人为一赞,而箴体在焉。盖其本拨矣,将使一归于正,义勇不相戾,此诗人忠厚之心也。余尝以江之所为,虽不得自齿,然其识性超卓有过人者,立号既不僭侈,名称俨然犹循轨辙,虽托之记载可也。”
案:龚圣与序中,称江识性超卓,侯蒙书中亦谓其材必有过人者,此小词果为江作,未可知也。若谓好事者为之,真好事矣,亦其品可知。
◆昆山有一名娼,周其姓,后系郡中籍。张紫薇作守时,周忽暴死。道川适访紫薇公,因命作下火文云:“可惜许,可惜许!大众且道,可惜许个甚么?可惜巫山一段云,眼如新水点绛唇。昔年绣阁迎仙客,今日桃源忆故人。休记丑奴儿怪脸,便许抖擞好精神。南柯梦断如何也,一曲离愁别是春。大众还知某人向什么处去,这里分明会得:蓦山溪畔,头头尽是喜相逢;芳草渡前,处处六幺花十八。其或未然,更听下句。咦,与君一把无明火,烧尽千愁万恨心。”〈中吴纪闻〉
◆东坡寄诸子侄诗:“他年汝曹笏满床,中夜起舞踏破瓮。”施元之注:“世传小话,一贫士家惟一瓮,夜则守之而寝。一夕,心念茍得富贵,当以钱若干营田宅,若干蓄声妓,高车大盖,无不备置,不觉欢适起舞,遂踏破瓮。故今俗指妄想狂计者,谓之瓮算也。”〈云笙杂钞〉
蝶访曰:今人于作种种妄想者,嗤之曰“做瓮梦”,犹瓮算意也。当即因小话贫士事起,知此语由来久矣。夫人在世途,胶胶扰扰,殆不知此身如梦,而经营百计,机械万端,无非利欲熏心,热中富贵,日以心斗。诚不知其所穷,不梦中梦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