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宣室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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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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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士李员,河东人也,居长安延寿里。元和初夏,一夕,员独处其室,方偃于榻,寐未熟,忽闻室之西隅有微声,纤而远,锵然若韵金石乐,如是久不绝。俄而有歌者,其音极清越,泠泠然,又久不已。员窃志其歌词曰:“色分蓝叶青,声比磬中鸣。七月初七日,吾当示汝形。”

歌竟,其音阕。员且惊且异,朝日命家僮穷其迹,不能得焉。是夕,员方独处,又闻其声,凄越且久,亦歌如前。词竟,员心知为怪也,默然异之。如是凡数夕,亦闻焉。

后至秋,始六日,夜有甚雨,𬯎其堂之北垣。明日,垣北又闻其声,员惊而视之,于北垣下得一缶,仅尺馀,制用金成,形状奇古,与金之缶甚异。若翳其光,隐然有文,视不可见,盖千百年之器也。叩之,则其韵极长。即命涤去尘藓,方可读之,字皆小篆书,乃崔子玉座右铭也。员得而异之,然竟不知何代所制也。

虞乡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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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乡有山观,甚幽寂,有涤阳道士居焉。大和中,道士尝一夕独登坛望,见庭忽有异光,自井泉中发。俄有一物,状若兔,其色若精金,随光而出,环绕醮坛。久之,复入于井。自是每夕辄见。道士异其事,不敢告于人。

后因淘井,得一金兔,甚小,奇光烂然,即置于巾箱中。时御史李戎职于蒲津,与道士友善,道士因以遣之。其后戎自奉先县令为忻州刺史,其金兔忽亡去,后月馀而戎卒。

谢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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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郡谢翱者,尝举进士,好为七字诗。其先寓居长安升道里,所居庭中多牡丹。一日晚霁,出其居,南行百步,眺终南峰。伫立久之,见一骑自西驰来,绣缋仿佛,近乃双鬟,高髻靓妆,色甚姝丽。至翱所,因驻谓翱:“郎非见待耶!”翱曰:“步此,徒望山尔。”双鬟笑降,拜曰:“愿郎归所居。”翱不测,即回望其居,见青衣三四人偕立其门外,翱益骇异。入门,青衣俱前拜。既入。见堂中设茵毯,张帷帟,锦绣辉映,异香遍室。翱愕然且惧,不敢问。一人前曰:“郎何惧固不为损尔。”顷之,有金车至门。见一美人,年十六七,风貌闲丽,代所未识。降车入门,与翱相见。坐于西轩,谓翱曰:“闻此地有名花,故来与君一醉尔。”翱惧稍解。美人即命设馔同食,其器用物,莫不珍丰。出玉杯,命酒递酌。翱因问曰:“女郎何为者得不为他怪乎?”美人笑不答。固请之,乃曰:“君但知非人则已,安用问耶!”夜阑,谓翱曰:“某家甚远,今将归,不可久留此矣!闻君善为七言诗,愿有所赠。”翱怅然,因命笔赋诗曰:“

阳台后会杳无期,碧树烟深玉漏迟。

半夜香风满庭月,花前竟发楚王悲。”

美人览之,泣下数行,曰:“某亦尝学为诗,欲答来赠,幸不见诮。”翱喜而请。美人求绛笺,翱视笥中,唯碧笺一幅,因与之。美人题曰:“

相思无路莫相思,风里花开只片时。

惆怅金闺却归处,晓莺啼断绿杨枝。”

其笔札甚工,翱嗟赏良久。美人遂顾左右撒帐帟,命烛登车。翱送至门,挥泪而别。未数十步,车与人马俱亡见矣。翱异其事,因贮美人诗笥中。

明年春,下第东归,至新丰,夕舍逆旅。因步月长望,感前事,又为诗曰:“

一纸华笺丽碧云,馀香犹在墨犹新。

空添满目凄凉事,不见三山缥缈人。

斜月照人今夜梦,落花啼鸟去年春。

红闺更有堪愁处。窗上虫丝镜上尘。”

即而朗吟之。忽闻数百步外有车音西来甚急,俄见金闺从数骑,视其从者,乃前时双鬟也。惊问之,双鬟遽前告,即驻车。使谓翱曰:“通衢中,恨不得一见。”翱请其舍逆旅,固不可。又问所适,答曰:“将之弘农。”翱因曰:“某今亦归洛阳,愿偕东,可乎?”曰:“吾行甚迫,不可。”即褰车帘,谓翱曰:“感君意勤厚,故一面尔。”言竟,呜咽不自胜。翱亦为之悲泣,因诵以所制之诗。美人曰:“不意君之不忘如是也,幸何厚焉。”又曰:“愿更酬此一篇。”翱即以纸笔与之,俄顷而成,曰:“

惆怅佳期一梦中,五陵春色尽成空。

欲知离别偏堪恨,只为音尘两不通。

愁态上眉凝浅绿,泪痕侵脸落轻红。

双轮暂与王孙驻,明日西驰又向东。”

翱谢之。良久别去,才百馀步,又无所见。翱虽知为怪,眷然不能忘。

及至陕西,遂下道至弘农,留数日,冀一再遇,竟绝影响。及还洛阳,出二诗,话于友人。不数月,以怨结,遂卒。

僧法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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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龙门寺僧法长者,郑州原武人。宝应中,尝自龙门归原武。家有田数顷,稔而未刈。一夕因乘马行田间,马忽屹不前,虽鞭抶辄不动,唯瞪目东望,若有所见。时月明,随其望,数百步外有一物,如古木色,兀然而来。长惧,即回马走道左数十步伺之。其物来渐近,乃白气,高六七尺,腥秽甚,愈于鲍肆。有声绵绵如呻吟,西望而去。长策马随其后,常远数十步。行一里馀,至里民王氏家,遂突入焉。长驻马伺之,顷之,忽闻其家呼曰:“车宇下牛将死,可偕来视之。”又顷闻呼后舍驴蹶仆地,不可救。又顷,闻惊哭,有出者。长佯过讯之,曰:“主人有子十馀岁,忽卒。”语未竟,又闻哭音,或惊叫,联联不已。夜分后,声渐少,迨明而绝。长骇异,即具告其邻,偕来王氏居侦之。其中悄然无闻,因开户,而其家十馀人,皆死,鸡犬无存焉。

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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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传人之死凡数日,当有禽自柩中而出者,曰“杀”。大和中,有郑生者,常于隰川与郡官畋于野,有网得一巨鸟,色苍,高五尺馀,主将命解而视之,忽无所见。生惊,即访里中民讯之,民有对者曰:“里中有人死且数日,卜人言今日‘杀’当去,其家伺而视之,有巨鸟色苍,自柩中出。君之所获果是乎?”生异而归天宝中,京兆尹崔光远因游略,常遇一妖鸟,事与此同也。

清江郡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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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开元中,清江郡叟常牧牛于郡南田间,忽闻有异声自地中发。叟与牧童数辈俱惊走辟易,自是叟病热且甚。仅旬馀,病少愈,梦一丈夫,衣青襦,顾谓叟曰:“迁我于开元观。”叟惊而寤,然不知其旨。

后数日,又适野,复闻之。即以其事白于郡守封君。怒曰:“岂非昏而妄乎!”叱遣之。是夕,叟又梦衣青襦者告曰:“吾委迹于地下久矣,汝速出我,不然得疾。”叟大惧。及晓,与其子偕往郡南,即鉴其地,约丈馀,得一锺,色青,乃向所梦丈夫色衣也。遂再白于郡守,郡守置于开元观。是日辰时,不击忽自鸣,声极震响。清江之人俱而惊叹。郡守因其事上闻,玄宗诏宰臣林甫写其锺样,告示天下。

东莱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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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都郡有馆亭,其西轩常有怪异。客有寝其下者,夜常闻有犬吠,声甚微。以独视之,则一无所见。如是者累年矣。其后郡守命扃键为库。尝一夕,月皎,有库更见一犬甚小,苍色,自轩下环庭而走。库更怪其与常犬异,因投石击之,其犬吠而去,入西轩下。明日库吏以其事白于郡守,郡守命于西轩穷其迹。见门上狗有苍毛甚多,果库吏所见苍犬之色,众方悟焉。

交城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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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城县南十数里,常夜有怪见于人,多悸而病且死焉。里人患之久矣。其后里中人有执弧矢夜行者,县南见一魁然若巨人状,衣朱衣,以帛巾蒙其首,缓步而来,欹偃若甚醉者。里人惧,即引满而发,果中焉。其怪遂退。里人惧少解,即北走至旅舍,且语其事。明日抵县城,见郭之西丹桂,有一矢贯其上,果里人之矢。取之以归,镞有血甚多。白于县令,令命焚之。由是县南无患。

崔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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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中,博陵崔瑴者,自汝郑来,侨居长安延福里。常一日读书牖下,忽见一童,长不尽尺,露发,衣黄,自北垣下趋至榻前,且谓瑴曰:“幸寄君砚席,可乎?”瑴不应。又曰:“我尚壮,愿备指使,何见拒之深耶!”

瑴又不顾。已而上榻,跃然拱立良久,于袖中出一小幅文书致瑴前,乃诗也,细字如粟,应然可辨。诗曰:“昔荷蒙恬惠,寻遭仲叔投。夫君不指使,何处觅银钩。”览讫,笑而谓曰:“既愿相从,无乃后悔耶!”其僮又出一诗,投于几上,诗曰:“

学问从君有,诗书自我传。

须知王逸少,名价动千年。”

瑴曰:“吾无逸少之艺,虽得汝,安所用?”俄而又投一篇曰:“

能令音信通千里,解致龙蛇运八行。

惆怅江生不相赏,应缘自负好文章。”

瑴戏曰:“恨汝非五色者。”其僮笑而下榻,遂趋北垣,入一穴中。瑴即命仆发其下,得一管文笔。瑴因取书,锋锐如新,用之月馀,亦无他怪。

张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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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都陶化里有空宅,大和中,张秀才借得肄业。常忽忽不安,自念为男子,当抱慷慨之志,不宜恇怯以自软,因移入中堂以处之。夜深欹枕,乃见道士与僧徒各十五人从堂中出,形容长短皆相似,排作六行,威仪容止,一一可敬。秀才以为灵仙所集,不敢惕息,因佯寝以窥之。良久,别有二物展转于地,每一物各有二十一眼,内四眼剡剡如火色,相驰逐,而目光眩转,砉剨有声。逡巡间,僧道三十人,或驰或走,或东或西,或南或北,道士一人独立一处,则被一僧击而去之。其二物周流于僧道之中,未尝暂息。如此争相击抟,或分或聚。一人忽叫云:“卓绝矣。”言竟,僧道皆默然而息。乃见二物相谓曰:“向者群僧与道流妙法绝高,然皆赖我二物成其教行尔,不然,安得称卓绝哉!”秀才乃知必妖怪也,因以枕而掷之。僧道三十人与二物一时惊走,曰:“不速去,吾辈且为措大所使也。”遂皆不见。明日搜寻之,于壁角中得一败囊,中有长行子三十个并骰子一双尔。

河东街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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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成中,河东郡有吏,常中夜巡惊街路。一夕,天晴月朗,乃至景福寺前,见一人挽而坐交,臂拥膝,身尽黑,居然不动。吏惧,因叱之,其人挽而不顾。叱且久,即扑其首。忽举视,其面貌极异,长数尺,色白而瘦,状甚可惧。吏初惊仆于地,久之,稍能起,因视之,已亡见矣。吏由是惧益甚,即驰归,具语于人。其后因重构景福寺门,发地,得一漆桶,凡深数尺,上有白泥合其首,果街吏所见。

叱金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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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初有神像,范金而制。传云,周、隋间有术士熔范而成之。天后朝,因命置于宫中,扃其殿宇甚严。玄宗尝幸其殿,启而观焉。时肃宗在中宫,代宗尚稚,俱侍上。上问内臣力士曰:“此神像何所异亦有说乎?”力士曰:“此前代所制,可以占王者在位之几何年尔。其法当厉声而叱之,苟年甚永,则其像摇震亦久,不然,一撼而止。”上即严声叱之,其像若有惧,摇震移时,仆于地,上喜笑曰:“诚如说,我为天子几何时?”力士因再拜贺。上即命太子叱之,其像微震。又命皇孙叱之,亦动摇久之。上曰:“吾孙似我。”其后玄宗在位五十载,肃宗在位凡六年,代宗在位十九年,尽契其占也。

尹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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犍为郡东十馀里,有道观在深岩中,石壁四壅,有颜道士居之。观殿有石函,长三尺馀,其上錾出鸟兽花卉,文理纤妙,邻于鬼工,而缄锁极固,泯然无毫缕之隙。里人相传,云是尹喜石函。真人事迹,显于纪传详矣。真人将上升,以石函付门弟子,约之曰:“此函中有符箓,慎不得启之,必有大祸。”于是郡人尽敬之。

大应中,有青河崔君为犍为守。崔君素以刚果自恃。既至郡,闻有尹真人函,笑谓属官曰:“新垣平之诈见矣。”即诣之,且命破锁。颜道士曰:“此尹真人石函。真人有遣教曰:‘启吾函者有大祸。’幸君侯无犯仙官之约。”崔君怒曰:“尹真人死千岁,安得独有石函在乎?吾不信。”颜道士确其词,而崔君固不从。于是命破其锁,久之,而坚然不可动。

崔君怒,又以巨絙系函鼻,用数十牛拽其絙,鞭而驱之,仅半日,石函遂开。中有符箓数十轴,以黄缣为幅,丹书其文,皆炳然如新。崔君既观毕,顾谓颜道士曰:“吾向者意函中有奇宝,故开而阅之,今徒有符箓而已。”于是令缄锁如旧。

既归郡,是夕,令忽暴卒。后三日而寤。其官属将吏辈,悉诣崔君问之,且讯焉。崔君曰:“吾甚憨,未尝闻神仙事。前者偶开尹真人石函,果为冥官追摄。初见一人,衣紫衣,至寝,谓吾曰:‘我吏于冥司者也。今奉命召君,固不可拒。拒则祸益大矣,宜疾去。’吾始闻忧,欲以辞免,然不觉与使者俱出郡城,仅行五十里,至冥司,其官即故相吕公也。谓吾曰:‘子何为开尹真人石函乎?奉上帝命,且削君之禄寿,果如何哉?’已而召椽吏至,令按吾禄寿之籍。掾吏白吕公曰:‘崔君有官五任,有寿十七年。今奉上帝符,尽夺五任官,又削十五年寿。今独有二年寿矣。’”于是听崔君还。后二年果卒。

崔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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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崔甯镇易时,犍为守清河崔君,既以启尹真人函,是夕,崔君为冥司所召。其冥官即故相吕𬤇也,与崔君友善,相见悲泣。已而谓崔曰:“尹真人有石函在贵郡,何为辄开今奉上帝命,召君按验,将如之何?”崔谢曰:“昏俗聋瞽,不识神仙事,故辄开真人之函,罪诚重。然以三宥之典,其不识不知者俱得原赦。傥公宽之,庶获自新尔。”𬤇曰:“帝命至严,地府卑屑,何敢违乎?”即招按掾出崔君籍。有顷,按掾至,白曰:“崔君馀位五任,馀寿十五年。今上帝有命,折寿十三年,尽夺其官。”崔又谢曰:“与公平生为友,今日之罪,诚自招,然故人岂不能宥之?”𬤇曰:“折寿削官,则固不可逃,然可以为足下致二年假职,优其廪禄,用副吾子之托。”崔又载拜谢。言粗毕,忽有云气蔼然,红光自空而下,𬤇及庭掾仆吏俱惊惧而起,曰:“天符下!”遂揖崔于一室中。崔即于隙间潜之,见𬤇具巾笏,率庭掾分立于庭,咸挽而拱,云中有一人,紫衣金鱼,执一幅书,宣道帝命。于是𬤇及庭掾再拜受书,使驾云而上,顷之遂没。𬤇命崔君出坐,启天符视之,且叹且泣,谓崔曰:“子识元三乎?”崔曰:“乃布衣之旧尔。”𬤇曰:“血属无类。吁,可悲夫!某虽与元三为友,至是亦无能拯之,徒积悲叹!”词已又泣。既而命一吏送崔君归。再拜而出,与使者俱行,入郡城廨中,已身卧于榻,妻孥辈哭而环之。使者引崔俯于榻,魂与身翕然而合,遂寤。其家云:“卒三日矣。”本郡以白廉使。崔即治装,尽室往蜀,具告于宁。宁遂署摄副使,月给俸钱二十万。时元载方执国政,宁与载善,书遣甚多,闻崔之言,惧其连坐,因命亲吏赍五百金,赂载左右,尽购得其收百馀幅,皆焚之。

后月馀,元载籍没。又二年,崔亦终矣。

房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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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公房建,居于含山郡,性尚奇,好玄元之教。常从道士授六甲符及《九章真箓》,积二十年。

后南游衡山,遇一道士,风骨明秀。与建语,述上清仙都及蓬莱方丈灵异之事,一一皆若涉应。建奇之。

后旬馀,建自衡山适南海,道士谓建曰:“吾尝客于南海,迨今十年矣。将有寺官李侯者护其军。李侯以玉簪遗我,我以簪赐君,君宜宝之。”建得其簪,喜且甚,因而别去。是岁秋,建至南海。尝一日独游开元观,观之北轩,有砖涂为真人状者二焉,其位于东者左玄真人,及视左玄之状,果衡山所遇道士也。奇而叹者且久。及睹左玄之冠,已亡簪矣。时有观居道士数辈在焉,建具以事言,次出玉簪示之。道士惊曰:“往岁有寺官李侯,护兵于南海,尝以二玉簪饰左右真人,迨今且十年,其左玄之簪,亡之十年。今君所获果是焉。”建奇之,因以玉簪归道士。

李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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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李贺,字长吉,唐郑王之孙。稚而能文,尤善乐府词句,意新语丽,当时工于词者,莫敢与贺齿,由是名闻天下。以父名晋肃,子故不得举进士。卒于太常官,年二十四。其先夫人郑氏,念其子深,及贺卒,夫人哀不自解。一夕梦贺来,如平生时,白夫人曰:“某幸得为夫人子,而夫人念某且深,故从小奉亲命,能诗书,为文章。所以然者,非止求一位而自饰也,且欲大门族,上报夫人恩。岂期一日死,不得奉晨夕之养,得非恨哉!然某虽死,非死也,乃上帝命。”夫人讯其事,贺曰:“上帝,神人仙之君也。近者迁都于月圃,构新宫,命曰‘白瑶’,以某业于词,故召某与文士数辈,共为《新宫记》。帝又作凝虚殿,使某辈纂乐章。今为神仙中人,甚乐。愿夫人无以为念。”既而告去。夫人寤,甚异其梦,自是哀少解。

袁隐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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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元中,有袁隐居者,家于湘楚间,善《阴阳占诀歌》一百二十章。时故相国李公吉甫,自尚书郎谪官东南。一日,隐居来谒公。公久闻其名,即延与语。公命算己之禄仕,隐居曰:“公之禄真将相也。公之寿九十三矣。”李公曰:“吾之先未尝有及七十者,吾何敢望九十三乎?”隐居曰:“运算举数,乃九十三尔。”其后李公果相宪宗皇帝,节制淮南,再入相而薨,年五十六,时元和九年十月三日也。校其年月日,亦符九十三之数。岂非悬解之妙乎?隐居著《阴阳占诀歌》,李公序其首。

程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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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党有程逸人者,有符术。刘悟为泽潞节度,临沼县民萧季平,家甚富,忽一日无疾暴卒。逸人尝受平厚惠。闻其死,即驰往视之,语其子云:“尔父未当死,盖为山神所召,治之尚可活。”于是朱书一符,向空掷之,仅食顷,季平果苏。其子问父:“向安适乎?”季平曰:“我今日方起,忽见一绿衣人云:霍山神召我。由是与使者俱行,约五十馀里,适遇丈夫朱衣,仗剑怒目,从空而至,谓我曰:‘程斩邪召汝,汝可即去。’于是绿衣者驰走,若有惧。朱衣人牵我复偕来,有顷忽觉醒然。”其家惊异,因质问逸人曰:“所谓程斩邪者,谁邪?”逸人曰:“吾学于师氏归氏龙虎斩邪符箓。”因解所佩箓囊以示之,人方信其不诬。逸人后游闽越,竟不知所在。

骆玄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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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州昭庆民骆玄素者,为小吏,得罪于县令,遂遁迹而去。令怒,分捕甚急,遂匿身山谷中。忽遇老翁,衣褐衣,质状凡陋,策杖立于长松之下,召玄素讯之曰:“尔安得至此耶!”玄素对:“得罪于县令,遁逃至此,幸翁见容。”翁引玄素入深山,仅行十馀里,至一岩穴。见二茅斋东西相向,前临积水,珍木奇花,罗列左右。有侍童一人,年甚少,总角,衣短褐,白衣纬带革舄,居于西斋。其东斋有药灶,命玄素候火,老翁自称东真君,命玄素以东真呼之。东真以药十馀粒,令玄素饵之,且曰:“可以治饥矣。”自是玄素绝粒。仅岁馀,授符术及吸气之法,尽得其妙。一日,又谓玄素曰:“子可归矣。”既而送玄素至县南数十里,执手而别。自此以符术行里中。常有孕妇,过期不产,玄素以符一道,令饵之,其夕即产,于儿手中得所吞之符。其他神效,不可具述。其后玄素犯法,刺史杖杀之。凡月馀,其尸如生,曾无委坏之色,盖饵灵药所致。于是里人收瘗之。时宝应元年夏月也。

俞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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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王公潜节度荆南时,有吕氏子,衣敝举策,有饥寒之色,投刺来谒。公不为礼,甚怏怏。因寓于逆旅。月馀,穷乏益甚,遂鬻所乘驴于荆州市。有市门监俞叟者,召吕生而语,且问其所由。吕生曰:“吾家于渭北。家贫,亲老无以给旨甘之养。府帅公,吾之重表丈也。吾不远而来,冀哀吾贫而周之。入谒,而公不一顾。岂非命也!”叟曰:“某虽贫,无资食以周吾子之急,然向者见吾子有饥寒色,甚不平。今夕为吾子具食,幸宿我宇下,生无以辞焉。”吕生许诺,于是延入一室。湫隘卑陋,摧檐坏垣,无床榻茵褥。致敝席于地,与吕生坐。语久命食,以陶器进脱栗饭而已。食讫,夜既深,谓吕生曰:“吾早年好道,常隐居四明山,从道士学却老之术。有志未就,自晦迹于此,仅十年,而荆人未有知者。以吾子困于羁旅,得无动于心耶!令夕为吾子设一小术,以致归路裹粮之资,不亦可乎?”吕生虽疑诞妄,然甚觉其异。叟因取一缶合于地。仅食顷,举而视之,见一人长五寸计,紫绶金腰带,挽而拱焉。俞叟指曰:“此乃尚书王公之魂也。”吕生熟视其状貌,果类王公,心默而异之。因戒曰:“吕乃汝之表侄也。家苦贫,无以给旦夕之赡,故自渭北不远而来。汝宜厚给馆谷,尽亲亲之道。汝何自矜,曾不一顾,岂人心哉!今不罪汝,宜厚赀之,无使为留滞之客。”紫衣偻而揖,若受教之状。叟又曰:“吕生无仆马,可致一匹一仆,缣二百匹,以遗之。”紫衣又偻而揖。于是却以缶合于上,有顷再启之,已无见矣。

明旦,天将晓,叟谓吕生曰:“子司疾去,王公旦夕召子矣。”及归逆旅,王公果使召之。方见且谢曰:“吾子不远见访,属军府务殷,未果一日接言,深用为愧,幸吾子察之。”是日始馆吕生驿亭,与宴游累日。吕生告去,王公赠仆马及缣二百。吕生益奇之,然不敢言。及归渭北,后数年,因与友人数辈会宿,语及灵怪,始以其事说于人也。

石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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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石旻者,不知何许人也。浪迹江湖之间,有年数矣。道术玄妙,殆不可测。长庆中,客于宛陵郡。有雷氏子,常为宣城部将,一日,与友人数辈会饮于郡南别墅,旻亦在座。其家僮网得一鱼,长数尺,致于舍。是日,雷生与客俱深醉,诸客尽云,独旻宿雷氏别墅。时夏暑方甚,及明日视其鱼,已败烂不可食矣。家童将弃之,旻谓文曰:“此鱼虽败,吾有良药,尚可活之,安可弃耶!”雷生笑曰:“先生妄矣,诚有良剂,安能活此鱼耶!”曰:“吾子幸观之。”于是衣中出一小囊,囊有药数粒,投于败鱼之上。仅食顷,其鱼鲜润如初,俄而摇鬣振鳞,若在洪流中。雷生惊异,再拜谢曰:“先生之术,可谓神矣。某辈尘俗聋瞽,望先生高踪,若井鲋之与云禽,焉得而为伍乎?”先是雷生有微疾积年,既而求旻衣中之丹饵,欲冀廖其久苦。旻不可,且曰:“吾之丹至清至廉,尔曹俗人,嗜好无节,脏腑之内,腥膻委集,设使以吾丹饵求置其中,则脏腑之气,与药力相攻,若水火之交战,宁有全人乎?慎不可食。”旻又言曰:“神仙不难得,但尘俗多累,若槛猿笼鸟,徒有骞翔超腾之心,安可致乎?”会昌中,卒于吴郡也。

杨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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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郡有杨居士,亡其名,以居士自目。往往游南海枝郡,常寄食于人,亦不知其所止。谓人曰:“我有奇术,汝辈庸人,固不得而识矣。”后常至郡,会太守好奇者,闻居士来,甚喜,且厚其礼,命饮之。每宴游,未尝不首召居士。居士亦以此自负。

一日,使酒忤太守,太守不能容。后又会宴于郡室,阅妓乐,而居士不得预。时有数客,亦不在太守召中,因谓居士曰:“先生尝自负有奇术,某向者仰望之不暇,一日遇先生于此,诚幸矣。虽然,今闻太守大宴客于郡斋,而先生不得预其间,即不能设一奇术以动之乎?必先生果无奇术耶!”居士笑曰:“此末术尔。”君试观我,我为君召其妓,可以佐酒。”皆曰:“愿为之。”居士因命具酒,使诸客环席而坐,又命小童闭西庑空室。久之乃启之,有三四美人自庑下来,装饰华焕,携乐而至。居士曰:“某之术何如?”诸客人大异之,殆不可测,乃命列坐,奏乐且歌。客或讯其术,居士但笑而不答。时昏晦,至夜分,居士谓诸妓曰:“可归矣。”于是皆起,入西庑下空室中。客相目骇叹,然尚疑其鬼物妖惑。明日,有郡中吏曰:“太守昨夕宴郡阁,妓乐列坐,无何皆仆地。瞬息暴风起,飘其乐器而去。迨至夜分,诸妓方寤,乐器亦归于旧所。太守质问众妓,皆云黑无所见,竟不穷其由。”诸客皆大惊,因尽以事对,或告于太守,太守叹异,即谢而遣之,不敢留于郡中。时开成初也。

冯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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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冯渐,名家子,以明经入仕。性与俗背,后弃官隐居伊水上。有道士李君以道术闻,尤善视鬼。朝士皆慕其能。李君后退归汝颖,适遇渐于伊洛间,知渐有奇术,甚重之。大应中,有博陵崔公者,与李君为僚,甚善。李君寓书于崔曰:“当今制鬼,无过渐尔。”是时朝士咸知渐有神术数,往往道其名。别后长安中人率以“渐”字题其门者,盖用此也。

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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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王先生者,家于乌江上,隐其迹,由是里人不能辨,或以为妖妄。

一日,里中火起,延烧庐舍,生即往视之,厉声呼曰:“火且止,火且止。”于是火灭。里人始奇之。长庆中,有弘农杨晦之,自长安东游吴楚,行至乌江,闻先生高躅,就门往谒。先生戴玄绡巾,衣褐衣,隐几而坐,风骨清美。晦之再拜备礼,先生拱揖而已,命晦之坐其侧。其议论玄畅,迥出意表。晦之愈健慕,于是留宿。是日乃八月十二日也。先生召其女七娘者,乃一老妪也,年七十馀,发尽白,扶杖而来,先生谓晦之曰:“此我女也,惰而不好道,今且老矣。”既而谓七娘曰:“汝为吾刻纸,状今夕之月,置于室东垣上。”有顷,七娘以纸月施于垣上。夕有奇光自发,洞照一室,纤毫尽辨。晦之惊叹不测。及晓将去,先生以杖画地,俄有尘起,天地尽晦,久之尘敛,视其庭,则悬崖峻险,山谷重叠,前有积石尽目。晦之悸然背汗,毛发竖立。先生曰:“陵谷速迁,吾子安所归乎?”晦之益恐,洒泣言曰:“诚不知一旦有桑田之变,岂仙都瞬息,而尘世已千岁乎?”先生笑曰:“子无惧也。所以为娱尔。”于是持帚扫其庭,又有尘起。有顷,尘敛,门庭如旧。晦之喜,即驰马而去。

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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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太和中,有周生者,庐于洞庭山,时以道术济吴楚,人多敬之。后将抵洛谷之间,途次广陵,舍佛寺中。会有三四客皆来。时方中秋,其夕霁月澄莹,且吟且望,有说开元时明皇帝游月宫事,因相与叹曰:“吾辈尘人,固不得至其所矣。奈何?”周生知曰:“某常学于师,亦得焉,且能挈月致之怀袂,子信乎?”或患其妄,或喜其奇。生曰:“吾不为明,则妄矣。”因命虚一室,翳四垣,不使有纤隙。又命以箸数百,呼其僮绳而架之。且告客曰:“我将梯此取月去。闻呼可来观。”乃闭户久之。数客步庭中,且伺焉。忽觉天地曛晦,仰而视之,即又无纤云。俄闻生呼曰:“某至矣。”因开其室,生曰:“月在某衣中尔。请客观焉。”因以举之,其衣中出月寸许,忽一室尽明,寒逼肌骨。生曰:“子不信我,今信乎?”客再拜谢之,愿收其光。因又闭户,其外尚昏晦,食顷方如初。知

辛七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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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七师,陕人,辛其姓也。始为儿时,甚谨肃,未尝以狎弄为事,其父母异而怜之。十岁好浮图氏法,日阅佛书,自能辨梵音,不由师教。其后父为郡守。先是,郡南有瓦窑七所,及父卒,辛七哀毁甚,一日发狂遁去。其家僮迹其所往,至郡南,见辛七在一瓦窑中端坐,身有奇光,粲然若炼金色。家僮惊异。次至一窑,又见一辛七在焉。应七窑,俱有一辛七在中。由是呼为“辛七师”。

抱玉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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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五师以道行闻,居长安中,师而事者千数。每夕独处一室,阖户撤烛。尝有僧于门隙视之,见有庆云自口中出。后年九十卒,时方大暑,而其尸无萎败。唐宰相第五琦与师善,及卒,来治丧,将以香乳灌其口,已而有祥光自口出,晃然四照。公甚奇之。或曰:“佛有庆祥光,今抱玉师有之,真佛矣。”

佛陀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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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佛陀萨者,其籍编于岐阳法门寺,自言姓佛氏,陀萨其名也。常独行岐陇间,衣黄持锡。年虽老,然其貌类者童𫘤。好扬言于衢中,或诟辱群僧,僧皆怒焉。其资膳裘纻,俱乞于里人。里人怜其愚,厚与衣食,以故资用独饶于群僧。陀萨亦转均于里中穷饿者焉。里人益怜其心。开成五年夏六月,陀萨召里中民告曰:“我今夕死矣。汝为吾塔瘗其尸。”果而卒。于是里中之人建塔于岐阳之西冈上。漆其尸而瘗焉。后月馀,或视其首,发仅寸馀,弟子即剃去。已而又生。里人大异,遂扃其户,竟不开焉。

赵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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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国子祭酒赵蕃,大和七年为南宫郎。忽一日,有僧乞食于门,且谓其家僮曰:“吾愿见赵公,可乎?”家僮告蕃,善即命延入与坐,僧乃曰:“君将有忧。然亦可禳去。”蕃即拜而祈之。僧曰:“遗我裁刀一千五百,庶可脱君之祸,不然,未旬日,当为东南一郡尔。”蕃许之,约来日就送焉,且访其名暨所居。僧曰:“吾居青龙寺,法安其名也。”言已遂去。明日,蕃即办送之。使者至寺,以物色访群僧,僧皆不类,且询法安师所止,周遍院宇,无影响踪迹。后数日,蕃出为袁州刺史。

师夜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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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师夜光者,蓟门人。少聪敏好学,雅尚浮屠氏,遂为僧,居于本郡。

仅十年,尽通内典之奥。又有沙门惠达者,家甚富,有金钱巨万,贪夜光之学,因与为友。是时,玄宗皇帝好神仙释氏,穷索名僧方士,而夜光迫于贫,不得西去,心常怏怏。惠达知之,因以钱七十万资其行,且谓夜光曰:“师之学艺材用,愚窃以为无出于右者。圣上拔天下英俊,吾子必将首出群辈,沐浴恩渥,自此托迹缁徒,为明天子臣,可翘足而待也。然当是时,必有拥帚子门,幸无忘半面之旧。”夜光谢曰:“幸师厚贶我,得遂西上。傥为君之五品,则以报师之惠矣。”夜光至长安,因赂九仙公主左右,得以温泉,命内臣选硕学僧十辈,与方士议论,夜光在选。演畅玄奥,发挥疑义,群僧无敢比者。上奇其辩,诏赐银印朱绶,拜四门博士,日侍左右,赐甲第洎金钱缯彩以千数。时号幸臣。惠达遂自蓟门入长安访之。夜光闻惠达至,以为收债于己,甚不怿。惠达悟其旨,因告去。既以北归月馀,夜光虑其再来,即密书与蓟门帅张廷珪:“近者惠达师至辇下,诬毁公缮完兵革,将为逆谋。人亦颇有知者。以公之忠,天下莫不闻之。积毁销金,不可不戒。”廷珪惊怒,即召惠达鞭杀之。

后数日,夜光忽见惠达来庭中,骂夜光曰:“我以七十万钱资汝西上,奈何遽相诬谤,使我冤死。何负我之深也!”言讫,遂跃而上,珪拽夜光,久之乃亡所见。师氏家僮咸见之。其后数日,夜光卒。

李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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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中,有陇西李生自白衣调选桂州参军,既至任,以热病旬馀,觉左乳痛不可忍,及视之,隆若痈肿之状。即召医验其脉,医者曰:“脏腑无他。若臆中有物,以喙攻其乳,乳痛,而痈不可为也。”又旬馀,病甚,一日痈溃,有一雉自左乳中突而飞出,不知所止。是夕,李生卒。

杨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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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相国杨炎未仕时,尝梦陟高山之巅,下瞰人境,杳不可辨﹔仰而视之,见瑞日在咫尺,红光赫然,洞照万里。公因举左右手以捧之,炎燠之气,如热心目。久而方寤。视其手,尚沥然而汗。公异之,因语于人。有解者曰:“夫日者,人君像也。今梦登山以捧日,将非登相位而辅人君乎?”其后杨公周应清贯,遂登相位。果叶捧日之祥也。

窦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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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元中,相国窦参为御史中丞。尝一夕梦德宗召对于便殿,问以经国之务。上喜,因以锦半臂赐之。及寤,奇其梦,默而念曰:“臂者,庇也。大邑所以庇吾身也。今梦半臂者,岂上以我叨居显位,将给半俸,俾我致政乎?”蹙然久之。因以梦话于人,客有解曰:“公之梦,祥符也。且半臂者,盖被股肱之衣也。今公梦天子赐之,岂非上将以股肱之位而委公乎?”明日,果拜中书侍郎平章事。

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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淄青郑尚书光,会昌六年春,梦自御牛车,车中载瑞日,光烛天地,自执引,行通衢中。俄而惊寤,且奇叹。后月馀,宣宗即位,以元舅之故,累拜尚书淄青节度,果契前梦。

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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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谷侯生者,家于荆门,以明经入仕,调补宋州虞城县。初娶南阳韩氏女,五年矣。韩氏尝夕梦黄衣者数辈,召出其门,偕东行十馀里,至一官署。其宇下列吏卒数十辈,轩宇华壮,人物极众。又引至一院,有一青衣,危冠方履,状甚峻峙,左右者数百,几案茵席,罗列前后。韩氏再拜。俄有一妇人,年二十许,身长丰丽,衣碧襦绛袖,以金玉钗为首饰,自门而来,称卢氏。谓韩氏日:“妾与子仇敌且久,子知之乎?”韩氏曰:“妾一女子,未尝出深闺,安得有仇敌耶!”卢氏色甚怒,曰:“我前身尝为职官,子诬告我罪而代之,使吾摈斥草野而死,岂非仇敌乎?今我诉于上帝,且欲雪前身冤。帝从吾请,汝之死不朝夕矣。”韩氏益惧,欲以词拒,而卢氏喋喋不已。青衣者谓卢氏曰:“汝之冤,诚如是矣。然韩氏固未当死,不可为也。”遂令吏出案牍。吏曰:“韩氏馀寿一年。”青衣曰:“可疾遣归,无久留也。”命送至门。行未数里,忽悸而悟。恶之不敢言。自是神色摧沮,若有疾者。侯生讯之,具以梦告。后数月,韩氏又梦卢氏者至其家,谓韩氏曰:“子将死矣。”韩氏惊寤。由是疾益加,岁馀遂卒。

侯生窃叹异,未尝告于人。后数年,旅游襄汉,途次富水,郡僚兰陵萧某,慕生之善,以女妻之。及萧氏归,常衣绛袖碧襦,以金玉钗为首饰,而又身长丰丽,与韩氏先梦同。生因以韩氏之梦告焉,萧氏闻之,甚不乐,曰:“妾外族卢氏,妾自孩提时,为伯舅见念,命为己女,故以卢为小字,则君亡室之梦信矣。”

太白老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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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中,有平阳路氏子,性好奇,少从道士游,后庐于太白山。尝一日,有老僧叩门,路君延坐,与语久之。僧曰:“檀越好奇者,然未能臻玄奥之枢,徒为居深山中。莫若袭轻裘,驰骏马,游朝市,可不快平生志,宁能与麋鹿为伍乎?”路君谢曰:“吾师之言,若真有道者。然而不能示我玄妙之迹,何为张虚词以自炫耶!”僧曰:“请弟子观我玄妙之踪。”言讫,即于衣中出一合子,径寸馀,其色黑而光。既启之,即以身入。俄而化为一鸟,飞冲天。

郤元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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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衙将郤元位者,太和初常奉使京辇。行至沙苑,会日暮。见一人,长丈馀,衣紫佩金,容状丰伟,御白马,其马亦高丈馀,导从近十辈,形状非常,执弧矢,自南来。元位甚惊异,立马避之。宰人忽举鞭西指,若有所见,其导从辈俱随指而望。元位亦西望,寂然无睹。及回视之,皆不见矣。元位瘁然汗发,髀战心怵,不觉堕马。因病热,肩舆以归。旬馀方愈。时河东连帅司空李愿卒。

夏阳赵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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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翊之属县夏阳,据大河。县东有池馆,当太华、中条,烟霭岚霏,昏旦在望。又有瀵泉穴其南,泉水清澈,毫缕无隐。太和中,有赵生者,尉于夏阳。尝一夕雨霁,赵生与友数辈,联步望月于瀵泉之上。忽见一人,貌甚黑,被绿袍,自水中流沿泳久之,吟曰:“夜月明皎皎,绿波空悠悠。”赵生方惊,其人忽回望水滨,若有所惧,遂入水,惟露其首。有顷亦没。赵生明日又至泉所,是岸傍数十步,有神祠,表其门曰:“瀵水神。”赵生因入庙,见神坐之左右,抟埴为偶人。被禄袍者,视其貌,若前时所见水中人也。赵生曰:“此瀵壤也,尚能惑众,非怪而何?”将用刬其庙。有县吏曰:“此神庙,且能以风雨助生植。苟若毁其屋,适足为邑人之患。”于是不果隳。

卢嗣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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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津有舜祠,又有娥皇女英祠,在舜祠之侧。土偶之容,颇尽巧丽。

开成中,范阳卢嗣宗假职于蒲津。一日,与其友数辈同游舜庙,至娥皇女英祠,嗣宗戏曰:“吾原为帝子之隶,可乎?”再拜而祝者久之。众皆谓曰:“何侮易之言黩于神乎!”嗣宗笑益酣。自是往往独游娥皇祠,酒酣,多为亵黩语。俄被疾,肩舁以归,色悸而战,身汗如沥。其夕遂卒。家僮辈见十馀人,捽拽嗣宗出门,望舜祠而去。及视嗣宗尸,其背有赤文甚多,若为所扑。蒲之人咸异其事。

利俗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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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长庆初,洛阳利俗坊有民行车数辆,将出长夏门。有一人负布囊,求寄囊于车中,且戒勿妄开。因返入利俗坊,才入,有哭声。受寄者因发囊视之。其口结以生绠,内有一物,其状如牛胞,及黑绳长数尺。民惊,遽敛结之。有顷,其人亦复,曰:“我足痛,欲憩君车中行数里,可乎?”民知其异,乃许之。其人登车,览囊不悦,顾谓民曰:“君何无信?”民谢之。又曰:“我非人,冥司俾予录五百人,明应陕、虢、晋、绛,及至此,人多虫,唯得二十五人尔。今须往徐泗。”又曰:“君晓予言‘虫’乎?患赤疮即虫尔。”车行二里,遂辞:“有程,不可久留。君有寿,不复忧矣。”忽负囊下车,失所在。某年夏,诸州人多患赤疮,亦有死者。

曹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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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士曹唐,以能诗名闻当世。久举不第,常寓居江陵佛寺中亭沼。境甚幽胜,每自临玩赋诗,得两句曰:“水底有天春漠漠,人间无路月茫茫。”吟之未久,自以为常制皆不及此作。一日,还坐亭沼上,方用怡咏,忽见二妇人,衣素衣,貌甚闲冶,徐步而吟,则唐前所作之二句也。唐自以制未翌日,人固未有知者,何遽而得之因迫而讯之,不应而去。未十馀步间,不见矣。唐方甚疑怪,唐素与寺僧法舟善,因言于舟。舟惊曰:“两日前,有一少年见访,怀一碧笺,示我此诗,适方欲言之。”乃出示,唐颇惘然。数日后,唐卒于舍中。

邢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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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员外邢群,大中二年,以前歙州刺史居洛中,疾甚。群素与御史朱琯善,时琯自淮海从事罢居伊洛,病卒,而群未知。尝昼卧,忽闻扣门者,令视之,见琯骑而来,群即延入坐。先是,群闻琯病,及见来,甚喜,曰:“向闻君疾,亦无足忧。”琯曰:“某尝病,今则愈矣。然君之疾,亦无足忧,不一二日,当间尔。”言笑久之,方去。琯访群之时,乃琯卒也。

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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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中五年,检校郎中知盐铁河阴院事李重罢职,居河东群。被疾,旬日益甚,沈然在榻。一夕,告其仆曰:“我病不起矣。”即令扃键其门。忽闻庭中窣然有声,重视之,见一人衣绯,乃河西令蔡行己也。又有一人,衣白叠衣,在其后。重与行己善,即惊曰:“蔡侍御来。”因命延上,与白衣者俱坐。倾之,见行己身渐长,手足口鼻,亦随而大焉。细视之,乃非己行也。重心异之,然因以侍御呼焉。重遂觉身稍可举,即负壁而坐,问曰:“某病旬月矣,今愈甚,得不中于此乎?”其人曰:“君之疾当间矣。”即指白衣者:“吾之季弟,善卜。”乃命卜重。白衣者于中出一小木猿,置榻上,既而其猿左右跳踯,数四而定。白衣者曰:“卦成矣。郎中之病,固无足忧,当至六十二,然亦有灾。”重曰:“侍御饮酒乎?”曰:“安敢不饮。”重遂命酒,以杯置于前。朱衣者曰:“吾自有饮器。”乃于衣中出一杯,初似银,及既酌,而其杯翻翻不定,细视乃纸为者。二人各尽二杯,已而收其杯于衣中。将去,又诫重曰:“君愈之后,慎无饮酒,祸且及矣。”重谢而诺之。良久遂去。至庭中,乃无所见。视其外门,扃键如旧。又见其榻前,酒在地,盖二鬼所饮也。重自是病愈。既而饮酒如初,其年,谪为杭州司马。

王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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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原王坤,大中四年春为国子博士。有婢轻云,卒数年矣。一夕,忽梦轻云至榻前,坤甚惧,起而讯之。轻云曰:“某自不为人数年矣,尝念平生时,若系而不忘解也。今夕得奉左右,亦幸会尔。”坤懵然若醉,不寤为鬼也。轻云即引坤出门,门已扃钥,隙中导坤而过,曾无碍。行至衢中,步月徘徊久之。坤忽饥,语于轻云,轻云曰:“里中人有与郎善者乎?可以诣而求食也。”坤素与太学博士石贯善,又同里居,坤因与偕行至贯门,而门已键闭。轻云叩之,有顷,阍者启扉曰:“向闻扣门,今寂无睹,何也?”因阖扉。轻云又扣之。如是者三。阍者怒曰:“厉鬼安得辄扣吾门!”且唾且骂之。轻白坤云:“石生已寝,固不可诣矣。愿郎更诣他所。”时有国子监小吏,亦同里,每出,常经其门,吏与主月俸及条报除授,坤甚委信之。因与俱至其家,方见启扉,有一人持水缶,注于衢中。轻云曰:“可偕入。”既入,见小吏与数人会食。初,坤立于庭,以为小吏必降阶迎拜,既而小吏不礼。俄见一婢捧汤饼登阶,轻云即殴婢背,遽仆于阶,汤饼尽覆。小吏与妻奴俱起,惊曰:“中恶。”即急召巫者。巫曰:“有一人朱绂银印,立于庭前。”因祭之。坤与轻云俱就坐,食已而偕去。女巫送至门,焚纸钱于门侧。轻云谓坤曰:“郎可偕某而行。”坤即随出里中,望启夏而去。至郊野数十里,见一墓,轻云曰:“此妾所居,郎可随而入焉。”坤即挽首曲躬而入,墓口曛黑不可辨。忽悸然惊寤,背汗股怵。时天已晓,心恶其梦,不敢语于人。是日,因召石贯,既坐,贯曰:“昨夕有鬼扣吾门者三,遣视之,寂无所睹。”至晓,过小吏,则有焚纸钱迹,即立召小吏讯其事。小吏曰:“某昨夕方会食,忽有婢中恶,巫云‘鬼为崇’。由是设祭于庭,焚纸于此!”尽与坤梦同。坤益惧,因告妻孥。是岁冬,果卒。

独孤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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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中末,有独孤彦者,尝客于淮泗间。会天大风,舟不得进,因泊于岸。一夕,步月登陆,至一佛寺中,寺僧悉赴里民会去,彦步绕于庭。俄有二丈夫来。一人身甚长,衣黑衣,称姓甲,名侵讦,第五﹔一人身广而短,衣青衣,称姓曾名元。与彦揖而语。其吐论玄微,出于人表。彦素耽奇奥,常与方外士议语,且有年矣。至于玄门释氏,靡不穷其指归。乃遇二人,则自以为不能加也。窃奇之,且将师焉。因再拜请曰:“某好奇者,今日幸遇先生,愿为门弟子,其可乎?”二人谢曰:“何敢。”

彦因征其所自。黑衣者曰:“吾之先,本卢氏。吾少以刚劲闻。大凡物有滞而不通者,必侵犯以讦悟之,时皆谓我为侵讦。因名之。其后适野,遇仇家击断。遂易姓甲氏,且逃其患。又吾素精药术,尝侍忝医之职,非不能精熟,而升降上下,即假手于人。后以年老力衰,上欲以我为折腰吏,吾固辞免,退居田间。吾有舅氏,常为同僚,其行止起居,未尝不俱。然我自摈弃,常思吾舅,直以用舍殊,致分不见矣。今夕君子问我,我得以语平生事,幸何甚哉!”

语罢,曾元曰:“吾之先,陶唐氏之后也。唯陶唐之官,受姓于姚曾者,与子孙以字为氏,故为曾氏焉。我其后也。吾早从莱侯,居推署之职,职当要热,素以褊躁,又当负气以凌上,由是遭下流沸腾之谤,因而解去,盖吾忠烈之罪。我自弃置,处尘土之间,且有年矣,甘同瓦砾,岂敢他望乎?然日昔与吾父遭事,吾父性坚正,虽鼎镬不避其危,赒人之急,必赴汤蹈火,人亦以此重之。今拘于旧职,窘若囚系。余以父弃掷之故,不近于父,迨今亦数岁。足下有问,又安敢默乎?”语未卒,寺僧俱归,二人见之,若有所惧,即驰去。数十步已亡见矣。

彦讯僧,僧曰:“吾居此寺且久,未尝见焉。惧为怪尔。”彦奇其才,且异之。因祈其名氏,久而悟曰:“所谓曾元者,岂非‘甑’乎?夫文,以瓦附曾,是‘甑’字也。名元者,盖以瓦中之画,致瓦字之上,其义在矣。甲侵讦者,岂非铁杵乎?且以午木是‘杵’字。姓甲者,东方甲乙木也。第五者,亦假午字也。推是而辩,其‘杵’字乎?名侵讦者,盖反其语为金截。以截附金,是‘铁’字也。总而辩焉,得非甑及铁杵耶!”

明日,即命穷其迹。果于朽坏中得一杵而铁者,又一甑自中分,盖用之馀者。彦大异之,尽符其解也。

卢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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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士卢郁者,河朔人,徙家长安。尝北游燕赵,遂客于内黄,郡守馆郁于廨舍。先是,其舍无居人。及郁至,见一姥,发尽白,身庳而肥,被素衣来,谓郁曰:“妾侨居于此且久矣,故相候谒。”已而告去。是夕,郁独居堂之前,夜潮寒,有风雪,其姥又至,谓郁曰:“贵客独处,何以为欢耶!”命坐语谓。姥曰:“妾姓石氏,家于华阴郡,后随吕御史者至此,且四十年。家苦贫,幸贵客见哀。”于是郁命食,而老姥卒不顾。郁问之曰:“姑何为不食?”姥曰:“妾甚饥,然不食粟,以故寿而安。”郁好奇,闻之甚善,且以为有道术者。因问曰:“姑既不食粟,何饱其腹耶!岂常饵仙药乎?”姥曰:“妾家于华阴,先人好神仙,庐于太华。妾亦常隐于山中,从道士学长生法。道士教妾吞火,自是绝粒。今已年九十矣,未审一日有寒暑之疾。”郁又问曰:“某早岁常遇至人,教吸气之术,自谓其妙。后以奔走名利,从都国之贡,昼趋而夜息。不意今夕遇姑,语及平生之好。然不知吞火岂神仙之旨乎?”姥曰:“子不闻至人寒暑不能侵者耶!故入火,火不能焚﹔入水,水不能溺。如是,则吞火固其宜也。”郁曰:“愿观姑吞火,可乎?”姥曰:“有何不可哉!”于是以手采炉中火而吞之。火且尽,其色不动。郁且惊且异,遂起束带再拜,谢曰:“鄙野之人,未尝闻神仙事。今夕遇仙姑,以吞火之异,实平生所未闻者。”姥曰:“此小术尔,何足贵哉!”言讫,且告去。郁因降阶送之。

既别,郁前归于寝堂。既深,有仆者告郁曰:“西庑下有火发!”郁惊起而视之,其西庑舍已焚。于是里中人俱至,竞以水沃之,迨旦方绝。及穷火发之迹,于庑下坎中得一石火通,中有火甚多。先是有败草积其上,故延而至烧。郁方悟老姥乃此火通尔。果所谓姓石氏,居于华山者也。郁因质问吕御史,有郡中老吏谓郁曰:“吕御史,魏之从事也,居此宅,迨今四十年矣。”咸如老姥言也。又青州济南平陵城北石虎,一夜移城东南善石沟上,有狼狐千馀迹随之。迹皆成路。

郤惠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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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应中,山阳人郤惠连,始居泗上。以其父尝为河朔官,遂从居清河。父殁,惠连以哀瘠闻。廉使命吏临吊,赠粟帛。既免丧,表授漳南尉。

岁馀,一夕独处于堂,忽见一人,衣紫佩刀,趋至前,谓惠连曰:“上帝有命,拜公为司命主者,以册立阎波罗王。”即以锦纹箱贮书,进于惠连曰:“此上帝命也。”轴用琼钿,标以纹锦。又象笏紫绶、金龟玉带以赐。惠连且喜且惧,心甚惶惑,不暇顾问,遂受之。立于前轩,有相者趋入,赞曰:“驱殿吏卒且至。”已而有数百人,绣衣红额,左右佩兵器趋入,罗为数行,再拜。一人前曰:“某幸得为使之吏,敢以谢。”词竟又拜。拜讫,分立于前。相者又曰:“五岳卫兵主将。”复有百馀人趋入,罗为五行,衣如五方色,皆再拜。相者又曰:“礼器乐悬吏、鼓吹吏、车舆乘马吏、符印簿书吏、帑藏厨膳吏。”近数百人,皆趋而至。有顷,相者曰:“诸岳卫兵及礼器乐悬车与乘马等,请使躬自阅之。”惠连曰:“诸岳卫兵安在?”对曰:“自有所,自有所尔。”惠连即命驾,于是控一白马至,具以金玉,其导引控御从辈,皆向者绣衣也。数骑夹道前驱,引惠连东北而去。传呼甚严。可行数里,兵士万馀,或骑或步,尽介金执戈,列于路。枪槊旗旆,文绣交焕。俄见朱门外,有数十人,皆衣绿执笏,曲躬而拜者,曰:“此属吏也。”其门内,悉张帷帘几榻,若王者居。惠连既升阶,据几而坐。俄绿衣者十辈,各斋簿书,请惠连判署。已而相者引惠连于东庑下一院。其前庭有车舆乘马甚多。又有乐鼓箫及符印管钥,尽致于榻上,以黄纹帕蔽之。其榻绕四墉。又有玉册,用紫金填字,似篆籀书,盘屈若龙凤之势。主吏白曰:“此阎波罗王之册也。”有一人具簪冕来谒,惠连与抗礼,既坐,谓惠连曰:“上帝以邺郡内黄县南兰若海悟禅师有德,立心画一册,有阎波罗王礼甚。言以执事有至行,故拜执事为司命主者,统册立使。某幸列宾掾,故得侍左右。”惠连问曰:“阎波罗王居何?”府掾曰:“地府之尊者也,标冠岳渎,总幽冥之务,非有奇特之行者,不在是选。”惠连思曰:“吾行册礼于幽冥,岂非身已死乎?”又念及妻子,怏怏有不平之色。府掾已察其旨,谓惠连曰:“执事有忧色,得非以妻子为念乎?”惠连曰:“然。”府掾曰:“册命之礼用明日,执事可暂归治其家。然执事官至崇,幸不以幽显为恨。”言讫遂起。惠连即命驾出行,而昏然若醉者,即据案假寐。

及寤,已在县,时天才晓。惊叹且久,自度上帝命,固不可免,即具白妻子,为理命。又白于县令,令曹某不信。惠连遂汤沐,具绅冕,卧于榻。是夕,县吏数辈,皆闻空中有声若风雨,自北来,直入惠连之室。食顷,惠连卒。又闻其声北向而去。叹骇,因遣使往邺郡内黄县南问,果是兰若院禅师海悟者,近卒矣。

刘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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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李寰镇平阳时,有衙将刘宪者,河朔人,性刚直,有胆勇。

一夕,见一白衣来至其家,谓宪曰:“府僚命汝甚急,可疾赴召也。”宪怒曰:“吾军中裨将,未尝有过,府僚安得见命乎?”白衣曰:“君第去,勿辞。不然祸及。”宪震声叱之,白衣驰去,行未数步,已亡所在。宪方悟鬼也。

夜深又至,呼宪。宪私自计曰:“吾闻死生有命,焉可以逃之。”即与偕往。出城数里,至一公署,见冥官在厅,有吏数十辈,列其左右。冥官闻宪至,整巾帻,降阶尽礼。已而延坐,谓宪曰:“吾以子勇烈闻,故遣奉命。”宪曰:“未委明公见召之旨。”冥官曰:“地府有巡察使,以巡省岳渎道路,有不如法者,得以察之,亦重事,非刚烈者不可以委焉。愿足下俯而任之。”宪谢曰:“某无他才,愿更择刚勇者委之。”冥官又曰:“子何拒之深耶!”于是命案掾立召洪洞县吏王信讫,即遣一吏送宪归。宪惊寤。后数日,寰命宪使北都,行次洪洞县,因以事话于县寮,县寮曰:“县有吏王信者,卒数日矣。”

张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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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常侍杨潜,尝自尚书郎出刺西河郡。时属县平遥,有乡吏张汶者,无疾暴卒,数日而寤。

初汶见亡兄来诣其门,汶甚惊,因谓曰:“吾兄非鬼耶!何为而来?”兄泣曰:“我自去人间,常常属念亲友,若瞽不得忘视也。思平生欢,岂可得乎?今冥官使我,得归而省汝。”汉曰:“冥官为谁?”曰:“地府之官,权位甚尊。吾今为其吏,往往奉使至里中,比以幽明异路,不可诣汝之门。今冥官召汝,汝可疾赴。”汶惧,辞之不可。牵汶袂而去。行十数里,路曛黑不可辨,但闻车马驰逐,人物喧语,亦闻其妻子兄弟呼者哭者,皆曰:“且议丧具。”汶但与兄俱进,莫知道途之几何。因自念:“我今死矣,然常闻人死,当尽见亲友之殁者,今我即呼之,安知其不可哉?”汶有表弟武季伦者,卒且数年,与汶善,即呼之,果闻季伦应曰:“诺。”既而俱悲泣,汶因谓曰:“今弟之居,为何所也何为曛黑如是?”季伦曰:“冥途幽晦,无日月之光故也。”又曰:“恨不可尽,今将去矣。”汶曰:“今何往?”季伦曰:“吾平生时,积罪万状,自委身冥途,日以戮辱。向闻兄之语,故来与兄言,今不可留。”又悲泣久之,遂别。呼亲族中亡殁者数十,咸如季伦应呼而至,多言身被涂炭,词甚凄咽。汶虽前去,亦不知将止何所,但常闻妻子兄弟号哭及语音,应然在左右,因遍呼其名,则如不闻焉。

久之,有一人厉呼曰:“平遥县吏张汶。”汶既应曰:“诺。”又有一人责怒汶,问平生之过有几。汶固拒之,于是命案掾出汶之籍。顷闻案掾称曰:“张汶未死,愿遣之。”冥官怒曰:“汶未当死,何召之?”掾曰:“张汶兄今为此吏,向者许久处冥途,为役且甚,请以弟代,虽未允其请,今自召至此。”冥官怒其兄曰:“何为自召生人,不顾吾法。”即命囚之,而遣汶归。汶谢而出。遂独行,以道路曛晦,惶惑且甚。俄顷,忽见一烛在数十里外,光影极微,汶喜曰:“此烛将非人居乎?”驰走,望影而去。可行百馀里,方觉其影稍近,迫而就之,乃见己身偃卧于榻,其室有烛,果汶见者。自是寤。汶即以冥中所闻妻子兄弟号哭及议丧具,讯其家,无一异者。

萧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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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长庆中,兰陵萧氏子,以胆勇称。客游湘楚,至长沙郡,舍于仰山寺。

是夕,独处撤烛,忽暴雷震荡檐宇,久而不止。俄闻西垣下窣窣有声,萧恃膂力,曾不之畏,榻前有巨捶,持至垣下,俯而扑焉。一举而中,有声甚厉,若呼吟者。因连扑数十,声遂绝,风雨亦霁。萧喜曰:“怪且死矣。”迨晓,西垣下睹一鬼极异:身尽青,伛而庳,有金斧木楔,以麻缕结其体焉,瞬而喘,若甚困状。于是具告寺僧观之。或曰:“此雷鬼也,盖上帝之使尔。子何为侮于上帝,祸且及矣。”里中人具牲酒祀之。俄而云气曛晦,自室中发,出户升天,鬼亦从去,既而雷声又兴,仅数食顷方息。萧气益锐,里中人皆以壮士名焉。

兴庆池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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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玄宗尝潜龙于兴庆宫,及即位,其兴庆池尝有一小龙出游宫外御沟水中,奇状蜿蜒,负腾逸之状。宫嫔内竖,靡不具瞻。后玄宗幸蜀,銮舆将发,前一夕,其龙自池中御素云,跃然亘空,望西南而去。环列之士,率共观之。及上行至嘉陵江,乘舟将渡,见小龙翼舟而进。侍臣咸睹之。上泫然泣下,顾谓左右曰:“此吾兴庆池中龙也。”命以酒沃酹,上亲自祝之。龙乃自水中振鬣而去。

萧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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昕唐故兵部尚书萧昕常为京兆尹。时京师大旱,炎郁之气,蒸为疾疬。

代宗命宰臣下有司褥祀山川,凡有月馀,暑气愈盛。时天竺僧不空三藏居于静住寺,三藏善以持念召龙兴云雨。昕于是诣寺,谓三藏曰:“今兹骄阳累月矣,圣上悬忧,撤乐贬食,岁凶是念,民瘵为忧。幸吾师为结坛场致雨也。”三藏曰:“易与尔。然召龙以兴云雨,吾恐风雷之震,有害于生植,又何补于稼穑耶!”昕曰:“迅雷甚雨,诚不能滋百谷,适足以清暑热,而少解黔首之病也。愿无辞焉。”三藏不获已,乃命其徒,取华木皮仅尺馀,缵小龙于其上,而以炉瓯香水置于前,三藏转咒,震舌呼祝。咒者食顷,即发缵龙授昕曰:“可投此于曲江中。投讫亟还,无冒风雨。”昕如言投之。旋有白龙才尺馀,摇鬣振鳞自水出,俄而身长数丈,状如曳素,倏忽亘天。昕鞭马疾驱,未及数十步,云物凝晦,暴雨骤降。比至永崇里,道中之水,已若决渠矣。

任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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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建中初,有乐安任顼者,好读书,不喜尘俗事,居深山中,有终焉之志。

尝一日,闭关昼坐,有一翁叩门来谒,衣黄衣,貌甚秀,曳杖而至。顼延坐与语。既久,顼讶其言讷而色沮,甚有不乐事,因问翁曰:“何为而色沮乎?岂非有忧耶?不然,是家有疾而翁念之深耶!”老人曰:“果如是。吾忧俟子一问固久矣。且我非人,乃龙也。西去一里有大湫,吾家之数百岁,今为一人所苦,祸且将及,非子不能脱我死,辄来奉诉。子今幸问我,故得而言也。”顼曰:“某尘中人尔,独知有诗书礼乐,他术则某不能晓,然何以脱翁之祸乎?”老人曰:“但授我语,非藉他术,独劳数十言而已。”顼曰:“愿受教。”翁曰:“后二日,愿子为我晨至湫上,当亭午之际,有一道士自西来者,此所谓祸我者也。道士当竭我湫中水,且屠我。子伺其湫水竭,宜厉声呼曰:‘天有命,杀黄龙者死。’言毕,湫当满。道士必又为术,子因又呼之。如是者三,我得完其生矣。必重报,幸无他为虑。”顼诺之。已而祈谢甚恳,久之方去。

后二日,顼遂往山西,果有大湫。即坐于湫旁以伺之。至当午,忽有片云,自西冉冉而降于湫上,有一道士自云中下,颀然而长,约丈馀,立湫之岸,于袖中出墨符数道投湫中。顷之,湫水尽涸。见一黄龙帖然俯于沙。顼即厉声呼:“天有命,杀黄龙者死。”言讫,湫水尽溢。道士怒,即于袖中出丹字数符投之,湫水又竭。即震声呼,如前词,其水再溢。道士怒甚,凡食顷,乃出朱符十馀道,向空掷之,尽化为赤云,入湫,湫水即竭。呼之如前词,湫水又溢。道士顾谓顼曰:“吾一十年始得此龙为食,奈何子儒士也,奚救此异类耶!”怒责数言而去。顼亦还山中。

是夕,梦前时老人来谢曰:“赖得君子救我,不然,几死道士手。深诚所感,千万何言。今奏一珠,可于湫岸访之,用表我心重报也。”顼往寻之,果得一粒径寸珠于湫岸草中,光耀洞澈,殆不可识。顼后特至广陵市,有胡人见之曰:“此真骊龙之宝也。而世人莫可得。”以数千万为价而市之。

卢元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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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唐安太守卢元裕未仕时,尝以中元设幡幢像,置盂兰于其间。俄闻盆中有唧唧之音,元裕视,见一小龙才寸许,逸状奇姿,婉然可爱。于是以水沃之,其龙伸足振鬣已长数尺矣。元裕大恐。有白云自盆中而起,其龙亦逐云而去。元裕即翰之父也。

李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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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浙西观察使李修,元和七年为绛郡守。是岁,其属县龙门有龙见,时观者千数。郡以状闻于太府。时相国河东府张弘靖为河中节度使,相国之子故舒州刺史以宗尝为文以赞其事。

卢君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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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东都留守判官祠部郎中范阳卢君畅为白衣时,侨居汉上。尝一日,独驱郊野,见二白犬,腰甚长而其臆丰,飘然若坠,俱驰走田间。卢讶其异于常犬,因立马以望。俄而其犬俱跳入于一湫中。已而湫浪泛腾,旋有二白龙自湫中起,云气噎空,风雷大震。卢惧甚,鞭马而归,未及行数里,衣尽沾湿。方悟二犬乃龙也。

法喜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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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阳郡东南有法喜寺,去郡远百里,而正居渭水西。

唐元和末,寺僧有频梦一白龙者自渭水来,止于佛殿西楹,蟠绕且久,乃直东而去,明日则雨。如是者数矣。其僧异之,因语与人。人曰:“福地盖神祗所居,固龙之宅也。而佛寺亦为龙所依焉。故释氏有天龙八部,其义在矣。况郊野外寺,殿宇清敞,为龙之止,不亦宜乎。原以土龙置于寺楹间,且用识其梦也。”僧召工,合土为偶龙,具告其状,而于殿西楹置焉。功毕,甚得云间势,蜿蜒鳞鬣,曲尽其妙,虽丹青之巧,不能加也。至长庆初,其寺居人有偃于外门者,见一物从西轩直出,飘飘然若升云状,飞驰出寺,望谓水而去。夜将分,始归西轩下。细而视之,果白龙也。明日因告寺僧。僧奇之。

又数日,寺僧尽赴村民会斋去,至午方归,因入殿视,像龙已失矣。寺僧且叹且异,相顾语曰:“是龙也,虽假以土,尚能变化无方,去莫知其适,来莫究其自,果灵物乎?”及晚,有阴云起于渭水,俄而将逼殿宇,忽有一物自云中跃而出,指西轩以入。寺僧惧惊,且视之,乃见像龙已在西楹上。迫而观之,其龙鬈鬣鳞角,若尽沾湿。自是因以铁锁系之。其后里中有旱涝,祈祷之,应若影响。

龙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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汾水贯太原而南注,水有二桥,其南桥下尝有龙见,由是架龙庙于桥下。故相国令狐楚居守北都时,有一龙自庙中出,倾都士女皆纵观,近食顷,方拏奋而去,旋有震雷暴雨焉。又明年秋,汾水延溢,有一白蛇自庙中出,既出而庙屋摧圯,其桥亦坏。时唐太和初也。

李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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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西李征,皇族子,家于虢略。征少博学,善属文,弱冠从州府贡焉,时号名士。天宝十载春于尚书右丞杨没榜下登进士第。后数年,调补江南尉。征性疏逸,恃才倨傲,不能屈迹卑僚,尝郁郁不乐。每同舍会,既酣,顾谓其群官曰:“生乃与君等为伍耶!”其寮佐咸嫉之。及谢秩,则退归闭门,不与人通者近岁馀。后迫衣食,乃具妆东游吴楚之间,以干郡国长吏。吴楚人闻其声固久矣,乃至,皆开馆以俟之。宴游极欢。将去,悉厚遣以实其囊橐。征在吴楚且周岁,所获馈遗甚多。

西归虢洛,未至,舍于汝坟逆旅中。忽被疾发狂,鞭捶仆者。仆者不胜其苦。如是旬馀,疾益甚,无何夜狂走,莫知其适。家僮迹其去而伺之,尽一月而征竟不回,于是仆者驱其乘马,挈其囊橐而远遁去。

至明年,陈郡袁傪以监察御史奉诏使岭南,乘传至商于于界。晨将发,其驿吏白曰:“道有虎,暴而食人,故过于此者,非昼而莫敢进。今尚早,愿且驻车,决不可前。”傪怒曰:“我天子使,众骑极多,山泽之兽能为害耶!”遂命驾去。

行未尽一里,果有一虎自草中突出。傪惊甚。俄而虎匿身草中,人声而言曰:“异乎哉!几伤我故人也。”傪聆其音似李征。傪昔与征同登进士第,分极深,别有年矣。忽闻其语,既惊且异,而莫测焉。遂问曰:“子为谁得非故人陇西子乎?”虎呻吟数声,若嗟泣之状,已而谓傪曰:“我,李征也。君幸少留,与我一语。”傪即降骑,因问曰:“李君,李君,何为而至是也!”虎曰:“我自与足下别,音问旷阻且久矣。幸喜得无恙乎?今又去何适向者见君,有二吏驱而前,驿隶挈印囊以导,庸非为御史而出使乎?”傪曰:“近者幸得备御史之列,今乃使岭南。”虎曰:“吾子以文学立身,位登朝序,可谓盛矣。况宪台清峻,分纠百揆﹔圣明慎择,尤异于人。心喜故人居此地,甚可贺。”傪曰:“往者吾与执事同年成名,交契深密,异于常友。自声容间阻,时去如流,想望风仪,心目俱断。不意今日获君念旧之言。虽然,执事何为不我见,而自匿于草莽中故人之分,岂当如是耶!”虎曰:“我今不为人矣,安得见君乎?”傪即诘其事。

虎曰:“我前身客吴楚,去岁方还,道次汝坟,忽婴疾发狂走山谷中,俄以左右手据地而步,自是觉心愈狠,力愈倍,及视其肱髀,则有釐毛生焉。又见冕衣而行于道者、负而奔者、翼而翱者、毳而驰者,则欲得而啖之。既至汉阴南,以饥肠所迫,值一人腯然其肌,因擒以咀之立尽。由此率不为常。非不念妻孥、思朋友,直以行负神祇,一日化为异兽,有䩄于人,故分不见矣。嗟夫!我与君同年登第,交契素厚。今日执天宪,耀亲友。而我匿身林薮,永谢人寰,跃而吁天,挽而泣地,身毁不用,是果命乎?”因呼吟咨嗟,殆不自胜,遂泣。

傪且问曰:“君今既为异类,何尚能人言耶!”虎曰:“我今形变而心甚悟,故有摚突,以悚以恨,难尽道尔。幸故人念我,深恕我无状之咎,亦其愿也。然君自南方回车,我再值君,必当昧其平生尔。此时视君之躯,犹吾机上一物。君亦宜严其警从以备之,无使成我之罪,取笑于士君子。”又曰:“我与君真忘形之友也。而我将有所托,其可乎?”傪曰:“平昔故人,安有不可哉?恨未知何如事,愿尽教之。”虎曰:“君不许我,我何敢言。今既许我,岂有隐耶!初我于逆旅中,为疾发狂,既入荒山,而仆者驱我乘马衣囊悉逃去。吾妻孥尚在虢洛,岂念我化为异类乎?君若自南回,为赍书访妻子,但云我已死,无言今日事。幸记之。”又曰:“吾于人世且无资业,有子尚稚,固难自谋。君位列周行,素秉夙义,昔日之分,岂他人能右哉?必望念其孤弱,时赈其乏,无使殍死于道途,亦恩之大者。”言已又悲泣。傪亦泣曰:“傪与足下休戚同焉。然则足下子亦傪子也。当力副厚命,又何虞其不至哉?”虎曰:“我有旧文数十篇未行于代,虽有遗稿,尽皆散落。君为我传录,诚不敢列人之阈,然亦贵传于子孙也。”傪即呼仆命笔,随其口书,近二十章,文甚高,理甚远。傪阅而叹者再三。虎曰:“此吾平生之素也,安敢望其传乎?”又曰:“君御命乘传,当甚奔迫,今久留驿隶,兢悚万端。与君永诀,异途之恨,何可言哉!”傪亦与之叙别,久而方去。

傪自南回,遂专命持书及帽赙之礼,寄于征子。月馀,征子自虢洛来京诣傪门,求先人之柩。傪不得已,具疏其事。后傪以己俸均给征妻子,免饥冻焉。傪后官至兵部侍郎。

张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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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郡张鋋,成都人,开元中,以卢溪尉罢秩。调选,不得补于有司,遂归蜀。行次巴西,会日暮,方促马前去,忽有一人自道左山径中出,拜而请曰:“吾君闻客暮无所止,将欲奉邀,命以请,愿随某去。”鋋因问曰:“尔君为谁,岂非太守见召乎?”曰:“非也,乃巴西侯尔。”

鋋即随之,入山径行约百步,望见朱门甚高,人物甚多,甲士环卫,虽侯伯家不如也。又数十步,乃至其所。使者止鋋于门曰:“愿先以白吾君,客当伺焉。”入久之而出,乃引鋋曰:“客且入矣。”鋋既入,见一人立于堂上,衣褐革之裘,貌极异,绮罗珠翠拥侍左右。鋋趋而拜,既拜,其人揖鋋升阶,谓鋋曰:“吾乃巴西侯也,居此数十年矣。适知君暮无所止,故辄奉邀,幸少留以尽欢。”鋋又拜以谢。

已而命开筵置酒,其所玩用皆华丽珍具。又令左右邀六雄将军、白额侯、沧浪君,又邀五豹将军、钜鹿侯、玄丘校尉。且传教曰:“今日贵客来,愿得尽欢宴,故命奉请。”使者唯而去。久之乃至,前有六人皆黑衣,赑然其状,曰“六雄将军”。巴西侯起而拜,六雄将军亦拜。又一人衣锦衣,戴白冠,貌甚狞,曰“白额侯”也。又起而拜,白额侯亦拜。又一人衣苍,其质魁岸,曰“沧浪君”也。巴西侯又拜,沧浪亦拜。又一人被斑文衣,似白额侯而稍小,曰“五豹将军”也。巴西又拜,五豹将军亦拜。又一人衣褐衣,首有三角,曰“钜鹿侯”也。巴西揖之。又一人衣黑,状类沧浪君,曰“玄丘校尉”也。巴西侯亦揖之。然后延坐。巴西南向坐,鋋北向,六雄、白额、沧浪处于东,五豹、钜鹿、玄丘处于西。既坐,行酒命乐,又美人十数,歌者舞者,丝竹既发,穷极其妙。

白额侯酒酣,顾谓鋋曰:“吾今夜尚食,君能为我致一饱耶!”鋋曰:“末卜君侯所以尚者,愿教之。”白额侯曰:“君之躯可以饱我腹,亦何贵他味乎?”鋋惧,悚然而退。巴西侯曰:“无此理,奈何宴席之上,有忤贵客耶!”白额侯笑曰:“吾之言乃戏尔,安有如是哉!固不然也。”久之,有告洞玄先生在门,愿谒白事。言讫,有一人被黑衣,颈长而身甚广。其人拜,巴西侯揖之。与坐,且问曰:“何为而来乎?”对曰:“某善卜者也,知君将有甚忧,故辄奉白。”巴西侯曰:“所忧者何也?”曰:“席上人将有图君,今不除,后必为害。愿君详之。”巴西侯怒曰:“吾欢宴方洽,何处有怪焉?”命杀之。其人曰:“用吾言,皆得安。不用吾言,则吾死,君亦死。将若之何,虽有后悔,其可追乎?”巴西侯遂杀卜者,置于堂下。

时夜将半,众尽醉而皆卧于榻,鋋亦假寐焉。天将晓,忽悸而寤,见己身卧于大石龛中。其中设绣帷,旁列珠矶犀象。有一巨猿状如人,醉卧于地,盖所谓巴西侯也﹔又见巨熊卧于前者,盖所谓六雄将军也﹔又一虎顶白,亦卧于前,所谓白额侯也﹔又一狼,所谓沧浪君也﹔又有文豹,所谓五豹将军也﹔又一巨鹿,一狐,皆卧于前,盖所谓钜鹿侯、玄丘校尉也。而皆冥然若醉状。又一龟,形甚异,死于龛前,乃向所杀洞玄先生也。

鋋既见,大惊,即出山径,驰告里中人。里人相集得百数,遂执弓挟矢入山中。至其处,其后猿忽惊而起,且曰:“不听洞玄先生言,今日果如是矣。”遂围其龛,尽杀之。其所陈器玩,莫非珍丽。乃具事以告太守。先是人有持真珠缯帛,途至此者,俱无何而失,且有年矣。自后绝其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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