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斋随笔 (四部丛刊本)/四笔卷九

四笔卷八 容斋随笔 四笔卷九
宋 洪迈 撰 景宋刊本配北平图书馆藏宋刊本 常熟瞿氏铁琴铜剑楼藏弘治活字本
四笔卷十

容斋四笔卷第九十六则

    蒋魏公逸史蒋魏公逸史二十卷颕叔所著也多纪当时

典章文物云旧有数百册兵火闲尽失之其曽孙芾始攟摭遗稿而成此书将以奏御以

其副上之太史且板行之传之天下后世既而不果蒋公在熙宁元祐崇宁时各为博闻

强识然阅其论述颇有可议恨不及丞相在日与之言其一云行守试视其官品之高下

除者必带本官吕晦叔除守司空而不带金紫光禄大夫者此翰林之失也既不带官不

当著守字故晦叔辨之遂去守字为正司空议者谓超过特进东宫三太仪同矣予谓行

守试必带正官固也然自改官制以后既为司空自不应复带阶官吕从金紫迁只是超

特进一级耳东宫三太何尝以为宰相官仪同又系使相也吕亦无自辨之说其二云文

潞公既为真太师矣其罢也乃加守字潞公怏怏诸公欲为去之议者谓非典故潞公之

意止欲以真太师致仕耳诸公曰如此可乎曰不可为真太师则在宰相之上竟不去守

字但出札子令权去之案潞公本以开府仪同三司守太师河东节度使致仕入为平章

军国重事故繋衔只云太师及再致仕悉还旧称当时有旨于制词内除去守字以尝正

任太师也所谓札子权去恐或不然其三云旧制执政𩀱转谓自工部侍郎转刑部刑部

转兵部兵部转工部尚书惟宰相对转工部侍郎直转工书比执政三迁也予考旧制执

政转官与学士等六侍郎则升两曹以工礼刑戸兵吏为叙至兵侍者转右丞至吏侍者

转左丞皆转工书然后细迁今言兵侍即转工书非也宰相为侍郎者升三曹为尚书者

𩀱转如工侍转戸侍礼侍转兵侍(⿱艹石)系戸侍当改二丞而宰相故事不历丞故直迁尚书

今言工侍对转工书非也其四云杨察为翰林学士一夜当三制刘沆以参知政事富弼

以宣徽使皆除宰相宣徽在参政下则富当在刘下乃误以居上人皆不觉其失惟学士

李淑知之扬言其事遂贴麻改之予考国史至和元年八月刘沆以参知政事拜集

贤相二年六月以忠武军节度使知永兴军文彦博为昭文相位第一刘沆迁史馆相位

第二宣徽南院使判并州富弼为集贤相位第三其夕三制是巳而刘先一年巳在相位

初无失误贴改之说其五云有四仪同一曰开府仪同三司二曰仪同三司三曰左仪同

三司四曰右仪同三司案自汉邓骘始为仪同三司魏晋以降但有开府仪同三司之目

周陏又增上字为一阶又改仪同三司为仪同大将军又有开府上开府仪同上仪同班

列益卑未尝有左右之称也后进不当辄议前軰因孙偃有问书以示之

    沈庆之曹景宗诗宋孝武尝令群臣赋诗沈庆之手不知书毎

恨眼不识字上逼令作诗庆之曰臣不知书请口授师伯上即令颜师伯执笔庆之口授

之曰微生遇多幸得逢时运昌朽老筋力尽徒步还南冈辞荣此圣世何愧张子房上甚

恱众坐并称其辞意之美梁曹景宗破魏军还振旅凯入武帝宴饮连句令沈约赋韵景

宗不得韵意色不平启求赋诗帝曰卿𠆸能甚多人才英拔何必止在一诗景宗巳醉求

作不巳时韵巳尽唯馀竞病二字景宗便操笔其辞曰去时儿女悲归来笳鼔竞借问行

路人何如霍去病帝叹不巳约及朝贤惊嗟竟日予谓沈曹二公未必能办此疑好事者

为之然正可为一佳对曰辞荣圣世何愧子房借问路人何如去病(⿱艹石)全用后两句亦自

的切    蓝尾酒

白乐天元日对酒诗云三杯蓝尾酒一楪胶牙𩛿又云老过占他蓝尾酒病馀收得到头

身岁盏后推蓝尾酒春𥂟先劝胶牙𩛿荆楚岁时记云胶牙者取其坚固如胶也而蓝尾

之义殊不可晓河东记载申屠澄与路傍茅舍中老父妪及处女环火而坐妪自外挈酒

壶至曰以君冒寒且进一杯澄因揖逊曰始自主人翁即巡澄当婪尾盖以蓝为婪当婪

尾者谓最在后饮也叶少蕴石林燕语云唐人言蓝尾多不同蓝字多作啉出于侯白酒

律谓酒巡匝末坐者连饮三杯为蓝尾盖末坐远酒行到常迟故连饮以慰之以啉为贪

婪之意或谓啉为燣如铁入火贵其出色此尤无稽则唐人自不能晓此义叶之说如此

予谓不然白公三杯之句只为酒之巡数耳安有连饮者哉侯白滑稽之语见于启颜录

唐蓺丈志白有启颜录十卷杂语五卷不闻有酒律之书也苏鹗演义亦引其说

    欧阳公辞官欧阳公自亳州除兵部尚书知青州辞免至

四云恩典超优迁转颇数臣近自去春由吏部侍郎转左丞未逾两月又超转三资除刑

部尚书今𦆵逾岁又超转两资尚书六曹一岁之闲超转其五累降诏不从其请此是熙

宁元年未改官制时今人多不能晓盖昔者左右丞在尚书下所谓左丞超三资除刑书

者谓历工礼乃至刑也下云又超两资者谓历戸部乃至兵也其上唯有吏部故言尚书

六曹超转其五云    南北语音不同

南北语音之异至于不能相通故器物花木之属虽人所常用固有不识者如毛郑释诗

以梅为枏竹为王刍蒌为翘翘之草是巳颜师古注汉书亦然淮南王安諌武帝伐越书

曰舆轿而隃领服䖍曰轿音桥谓隘道舆车也臣瓉曰今竹舆车也江表作竹舆以行项

昭曰陵绝水曰轿音旗庙反师古曰服音瓒说是也项氏谬矣此直言以轿过领耳何云

陵绝水乎旗庙之音无所依据又武帝纪戈船将军张晏曰越人于水中负人船又有蛟

龙之害故置戈于船下因以为名瓉曰伍子胥书有戈船以载干戈因谓之戈船也师古

曰以楼船之例言之则非为载干戈也此盖船下安戈㦸以御蛟鼍水虫之害张说近之

二说皆为三刘所破云今南方竹舆正作旗庙音项亦未为全非颜乃西北人随其方言

遂音桥又云船下安戈㦸既难厝置又不可以行且今造舟船甚多未尝有置戈者颜北

人不知行船项说是也予谓项音轿字是也而云陵绝水则谬故刘公以为未可全非张

晏云越人于水中负船尤可𥬇    南舟北帐

顷在豫章遇一辽州僧于上蓝与之闲谈曰南人不信北方有千人之帐北人不信南人

有万斛之舟盖土俗然也法苑珠林云山中人不信有鱼大如木海上人不信有木大如

鱼胡人见锦不信有虫食树吐丝所成吴人身在江南不信有千人毡帐及来河北不信

有二万硕船辽僧之谈合于此    魏冉罪大

自汉以来议者谓秦之亡由商鞅李斯鞅更变法令使民不见德斯焚烧诗书欲人不知

古其事固然予观秦所以得罪于天下后世皆自挟诈失信故耳其始也以商于六百里

啖楚绝齐继约楚怀王入武关辱为藩臣竟留之至死及其丧归楚人皆怜之如裴亲戚

诸侯由是不直秦未及百年三戸亡秦之语遂验而为此谋者张仪魏冉也仪之恶不待

言而冉之计颇隐故不为士君子所诛当秦武王薨诸弟争立唯冉力能立昭王冉者昭

王母宣太后之弟也昭王少太后自治事任冉为政威震秦国才六年而诈留楚王又怒

其立太子复取十六城是时王不过十馀岁为此者必冉也后冉为范雎所闲而废逐司

马公以为冉援立昭王除其灾害使诸侯稽首而事秦秦益彊大者冉之功也盖公不细

考之云又尝请赵王会渑池处心积虑亦与诈楚同赖蔺相如折之是以无所成不然与

楚等耳冉区区匹夫之见徒能为秦一时之功而诒秦不义不信之名万世不灭者冉之

罪诚大矣    辩秦少游义倡

夷坚已志载潭州义倡事谓秦少游南迁过潭与之往来后倡竟为秦死常州教授锺将

之得其说于李结次山为作传予反复思之定无此事当时失于审订然悔之不及矣秦

将赴杭倅时有妾边朝华既而以妨其学道割爱去之未几罹党祸岂复眷恋一倡女哉

予记国史所书温益知潭州当绍圣中逐臣在其

巡内(⿱艹石)范忠宣刘仲冯韩川原伯吕希纯子进吕陶元钧皆为所侵困邹公南迁过潭暮

投宿村寺益即时遣州都监将数卒夜出城逼使登舟竟凌风绝江去几于覆舟以是观

之岂肯容少游𣢾昵累日此不待辩而明已志之失著矣

    姓源韵谱姓氏之书大抵多谬误如唐正观氏族志今

已亡其本元和姓纂诞妄最多国朝所修姓源韵谱又为可笑姑以洪氏一

项考之云五代时有洪昌洪果皆为参知政事予案二人乃五代南汉僭主刘之子及

晟嗣位用为知政事其兄弟本连弘字以本朝国讳故五代史追改之元非姓洪氏也

此与洪庆善序丹阳弘氏云有弘宪者元和四年尝䟦辋川图不知弘宪乃李吉甫之字

耳其误正同三笔已载此说    誉人过实

称誉人过实最为作文章者之疪病班孟坚尚不能免如荐谢夷吾一书予盖论之于三

笔矣柳子厚复杜温夫书云三辱生书书皆逾千言抵吾必曰周孔周孔安可当也语人

必于其伦生来柳州见一刺史即周孔之今而去我道连而谒于潮又得二周孔去之京

师京师显人为文词立声名以千数又宜得周孔千百何吾生胸中扰扰焉多周孔哉是

时刘梦得在连韩退之在潮故子厚云然此文人人能诵然今之好为䛕者固自(⿱艹石)也予

表出之以为子孙戒张说贺魏元忠衣紫曰公居伊周之任即为二张所䜛几于陨命此

但形于语言之闲耳    作文句法

作文旨意句法固有规仿前人而音节锵亮不嫌于司者如前汉书赞云坚牛奔仲叔孙

卒郈伯毁季昭公逐费忌纳女楚建走宰嚭譛胥夫差丧李园进妹春申毙上官诉屈怀

玉执赵高败斯二世缢伊戾坎盟宋痤死江充造蛊太子杀息夫作奸东平诛新唐书效

之云三宰啸㐫牝夺辰林甫将蕃黄屋奔鬼质败谋兴元䠞崔桞倒持李宗覆刘梦得因

论儆舟篇云越子𰯌行吴君忽晋宣尸居魏臣怠白公厉剑子西哂李园养士春申易亦

效班史语也然其模范本自笋子成相篇    书简循习

近代士人相承于书尺语言浸渉奇狷虽有贤识不能自改如小简问委自言所在必求

新异之名予守赣时属县兴国宰诒书云潋水有驱䇿乞䟽下潋水者彼邑一水耳郡中

未尝知此不足以为工当言下邑属邑足矣为县丞者无不采蓝田壁记语云负丞某处

哦松无补渉笔承乏皆厌烂陈言至称丞曰蓝田殊为可𥬇𥘉赴州郡与人书必言前政

颓靡仓库匮乏未知所以善后㳂习一律正使真如所陈读者亦不之信予到当涂日谢

执政书云郡虽小而事简库钱仓粟自可枝梧得坐啸道院诚为至幸周益公荅云从前

得外郡太守书未有不以窘冗为词独创见来缄如此盖觉其与它异也此两者皆狃熟

成俗故纪述以戒子弟辈    健讼之误

破句读书之误根著于人殆不可复正在易彖之下先释卦义然后承以本名者凡八卦

𫎇卦曰𫎇山下有险险而止𫎇以止字为句绝乃及于𫎇始系以𫎇亨以亨行讼卦曰讼

上刚下险险而健讼以健字为句绝乃及于讼始系以讼有孚豫卦刚应而志行顺以动

豫随卦刚来而下柔动而说随蛊卦刚上而柔下巽而止蛊𢘆卦巽而动刚柔皆应𢘆解

卦解险以动动而免乎险解井卦巽乎水而上水井皆是卦名之上为句绝而童𫎇入学

之𥘉其师点句辄混于上遂以健讼相连此下说随二字尚为有说(⿱艹石)止蒙动豫之类将

如之何凡谓顽民好讼者曰嚚讼曰终讼可也黄鲁直江西道院赋云细民险而健以终

讼为能筠独不嚚于讼是巳同人卦柔得中而应乎干曰同人同人曰同人于野亨据其

文义正与诸卦同但多下一曰字王弼以为干之所行故特曰同人曰程伊川以为衍三

字恐不然也    用史语之失

今之牵引史语者亦未免有失张释之言便宜事文帝曰卑之母甚高论令今可行也遂

言秦汉之闲事帝称善颜师古云令其议论依附时事予谓不欲使为甚高难行之论故

令少卑之尔而今之语者直以言议不足采为无甚高论又文帝问上林令禽兽簿不能

对虎圏啬夫从旁代对帝曰吏不当如此邪薛广德諌元帝御楼船曰宜从桥且有血污

车轮之讦张猛曰乘船危就桥安上曰暁人不当如是邪师古谓諌争之言当如猛之详

婉也案两帝之语皆是褒嘉之词犹云独不当如是乎今乃指人引喻非理或直述其私

曰暁人不当如是又韩公送诸葛觉往随州读书诗云邺侯家多书插架三万轴一一悬

牙签新(⿱艹石)手未触为人强记览过眼不再读伟哉群圣文磊落载其腹邺侯盖谓李繁时

为随州刺史藏书既多且记性警敏故签轴严整如是耳今人或指言虽名为收书而未

尝过目者辄曰新(⿱艹石)手未触亦非也    文字书简谨日

作文字纪月日当以实言(⿱艹石)拘拘然必以节序则为牵强乃似麻沙书坊桃源居士辈所

䟦耳至于往还书问不可不繋日而性率者一切不书予有婿生子遣报云今日巳时得

一子更不知为何时或又失之好奇外姻孙鼎臣毎致书必题其后曰某节至云小暑前

一日惊蛰前两日之类文惠公常𥬇云看孙鼎臣书须著置历日于案上盖自元正人日

三元上巳中秋端午七夕重九除夕外虽寒食冬至亦当谨识之况于小小气候后生宜

    更衣

雅志堂后小室名之曰更衣以为姻宾憩息地稚子数请所出因录班史语示之灌去传

坐乃起更衣颜注更改也凡久坐者皆起更衣以其寒煖或变也田延年起至更衣颜注

古者延宾必有更衣之处卫皇后传帝起更衣子夫侍尚衣




容斋四笔卷第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