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郎中葛太公传

封郎中葛太公传
作者:谭文夏 
本作品收录于《鹄湾文草/卷8

元春尝读陶元亮为孟长史嘉作传,其言曰:惧或乖谬,有亏大雅君子之德,所以战战兢兢,若履深薄云尔。盖古人之慎如此。己未岁,谒吾师葛学宪公于杭州,命为封郎中君传。元春冰渊其怀者累年,于是始为葛太公传。

公嗜学,重经义,尝为诸生讲说,故学者称为麟郊先生。以伯子学宪公为南京礼部郎中,遇覃恩,得拜封郎中,人又称葛大夫。或曰葛太公,元春为学宪公受知门人,义当比大父,尤得称太公、太公云。

太公名大成,字以时。其先出许州郾城,后徙会稽,至元四奉直,繇会稽渡钱塘,遂为钱塘定北乡人。太公亮拔多奇节,十六补弟子员,二十六入雍,六馆之士,翕然宗之。辛卯首乙榜,主司琢庵冯公、植斋曾公,世所名为能识文章者,手其卷叹焉。太公虽试屡绌,然下帷益奋,携学宪公读书吴山,分灯啖齑,不穷工析微不已。至庚子试京兆,复失职,而伯子学宪公是秋举于乡第一人,明年成进士。公叹曰:“吾苦心绩学三十年,老于道途,而收于阶庭,是则有命,吾其为崔斯立乎?”斯立尝谓官无卑,顾材不足塞职,旨哉言矣!去为福建崇安丞,又迁广东钦州倅,皆强干清慎,壹意字惸锄暴,用酬生平,不敢有不屑之意,而台御史目其才敏而练、志坚以贞,造轨者亦颇自信自喜焉。

太公之为崇安也,丞耳。崇有讼山者,连年不决,咸以邑连江浙,率未可诘。太公曰:“岂有是乎?”捧上官檄,界而遣之,民不敢哗。崇有榷税中使,制其命,而丞尉望风倡和,贾人重足而立。太公督给公上,惟谨而已,无浮额,无私献,中使不得意去,然亦无以中也。

太公丞崇,摄崇篆,倅钦,又摄钦篆,两官皆满,考最,致其政而归。凡官之摄守令也,羁旅于其官,计且旦莫谢去,而又常不足于所自有之官,稍稍取偿于摄。故州邑之苦失守令也,苦其摄焉尔。太公慨然:“吾日欲伸其志于不得伸之日,奈何暂得伸,自令屈抑为?且州邑有何官可苦民,官有何日可苦民者?”丙午,闽大饥,郡守禁米越疆,民攫取之无问,于是闭籴者达江西。太公方摄崇,为郡守力争,郡守语塞,因请之江西诸道,得听民转输矣。治州事,吏以羡进,太公叱曰:“女不见吾平时作何状,而敢以此浼耶?”吏慑而退。钦州有夷寇,被兵,邑里萧条,太公承檄,往清民居。故例一户钱百文,约可数百金,吏以为言,太公笑曰:“则是寇未退也,大军之后,必有凶年,可自我而凶年之乎?”严敕勿敛,匹马双僮,自裹粮往,民无半菽之费。又招抚流亡民,以安集两地,人皆至今德之。问太公,太公不言也。

太公风格峻整,动繇礼节,饮啖服御,帏幕常如素士。家在西湖上,笙歌相沸,士女竞华,而太公肃衣履,寡言笑,课子弟门人,皆孝友朴质之事,与夫忠臣烈士廉吏之谈,不以家之腴枯、官之升沈,锢人趋向,损人骨体。其邻虞德园先生曰:“人多繜绌绕指,意蟠屈不自申,而葛公父子美意烈心,不申不已。”知言哉!

元春又闻学宪公在江州迎养太公时,湖口税筜张甚,学宪公逮治其爪牙,筜窘,伺太公发武林,行赂求解。太公正色麾之,使者惧逃去。归过湖口,又赍珠币造请,太公扃邮舍,不听入,筜停车良久,然后去。于是筜喟然叹曰:“是父是子,果然矣。”戒左右勿得以身试法。其后数年,学宪公衡文吾楚,简镜肃然,纨袴之士,无所荫庇,颜氏所谓驾长檐车出入、望若神仙者,自悔不读书,塞默入地。而太公在武林,终日步湖上,有匿踪伺太公间,欲以私干,不敢近。当此之时,太公与吾师学宪公父子以执法守素,名闻天下。

谭子曰:春秋时多君子,而孔子思刚,如饥人思江瑶柱。至苏子瞻作《刚说》,得一人焉,曰孙介夫。至今日又得两人焉,曰葛太公父子。何春秋时之难,而后之易也。然峨峨先生,天挺无欲,足知是刚者无疑矣。宝剑无折无摧,无求于世,光芒属天,固日拭以华阴土。夫读古人书,则太公父子华阴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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