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变通考/卷三
居家杂仪上
编辑【本注】按，此乃家居平日之事，所以正伦理笃恩爱者。其本皆在于此。必能行此然后，其仪章度数，有可观焉。不然，则节文虽具，而本实无取，君子所不贵也。故亦列于首篇，使览者，知所先焉。
凡为家长，必谨守礼法，以御群子弟及家众，分之以职，〈谓使之掌仓廪，廏库，庖厨，舍业，田园之类。〉授之以事，〈谓朝夕所干，及非常之事。〉而责其成功。制财用之节，量入以为出，〈《集说》：凡理财，先输贡赋供徭役，后及家事。〉称家之有无，以给上下之衣食及吉凶之费，皆有品节，而莫不均壹。裁省冗费，禁止奢华，常须稍存赢馀，以备不虞。
《易》〈家人〉上九象，“威如之吉，反身之谓也。”传，“治家，当先严其身，威严不先行于己，则人怨而不服。”○人之处家，在骨肉父子之间，大率以情胜礼，以恩夺义，惟刚立之人，能不以私爱失其正理。○《邹浩语录》：柳开仲涂曰：“皇考治家，孝且严。朝望，弟妇等拜堂下，毕即上手低面，听我皇考训戒曰，‘人家兄弟，无不义者，尽因娶妇入门，异姓相聚，争长竞短，渐渍日闻，偏爱私藏，以致背戾，分门割户，患若贼雠，皆汝妇人所作。男子刚肠者，几人能不为妇人言所惑？吾见多矣，若等，宁有是耶？’退则惴惴不敢出一语，为不孝事，开辈，抵此赖之，得全其家云。”〈东莱吕氏曰：“柳开仲涂，记其皇考所以详责妇人，使之知惧。其意虽是。然于理未尽。殊不思孝友，非男子独有而妇人独无，只是无以感之。使男子之性坚定，妇人自当感化，岂有构间，反为转移之理？”〉
凡诸卑幼，事无大小，毋得专行，必咨禀于家长。〈《易》曰：“家人，有严君焉，父母之谓也。”安有严君在上，而其下敢直行自恣，不顾者乎？虽非父母，当时为家长者，亦当咨禀而行之，则号令出于一人，家政始可得以治矣。〉
《论语》：子路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闻斯行之？”
凡为子为妇者，毋得蓄私财。俸禄及田宅所入，尽归之父母舅姑，当用则请而用之。不敢私假，不敢私与。〈〈内则〉曰：子妇无私货，无私蓄，无私器。不敢私假，不敢私与。妇或赐之飮食衣服布帛佩帨茝兰，则受而献诸舅姑。舅姑受之则喜如新受赐。若反赐之则辞。不得命，如更受赐，藏之以待乏。郑康成曰：“待舅姑之乏也。不得命者，不见许也。”又曰：“妇若有私亲兄弟，将与之，则必复请其故，赐而后与之。”夫人子之身，父母之身也。身且不敢自有，况敢有财帛乎？若父子异财，互相假借，则是有子富而父母贫者，父母饥而子饱者。贾谊所谓‘借父耰鉏，虑有德色，母取箕帚，立而谇语。’不孝不义，孰甚于此？〉
《坊记》：父母在，不敢有其身，不敢私其财，示民有上下也。父母在，馈献不及车马，示民不敢专也。○《北史》：崔孝芬兄弟，孝义慈厚。弟孝𬀩等，奉孝芬，尽恭顺之礼。坐食进退，孝芬不命，则不敢也。鸡鸣而起，且温颜色，一钱尺帛，不入私房，吉凶有须，聚对分给，诸妇亦相亲爱，有无共之。孝芬叔振，既亡后，孝芬等，奉承叔母李氏，若事所生，朝夕温凊，出入启觐，家事巨细，一以咨决。每兄弟出行有获，则尺寸以上，皆入李之库，四时分赉，李氏自裁之，如此，二十馀岁。
凡子事父母，〈孙事祖父母同。〉妇事舅姑，〈孙妇亦同。〉天欲明，咸起盥〈洗手也。〉漱栉〈梳头也。〉总〈所以束发，今之头𢄼。〉具冠带。〈丈夫帽子衫带，妇人冠子背子。〉昧爽，〈天明暗相交之祭。〉适父母舅姑之所，省问。〈丈夫唱喏。妇人道万福，仍问侍者夜来安否何如。侍者曰安，乃退。其或不安节，则侍者以告此，即礼之晨省也。〉父母舅姑起，子供药物，〈药物，乃关身之切务，人子当亲自捡，数调煮供进，不可但委婢仆。脱若有误，即其祸不测。〉妇具晨羞。〈俗谓点心。易曰，“在中馈。”诗云，“惟酒食是议。”凡烹调飮膳，妇人之职也。近年妇女骄倨，皆不肯入庖厨。今纵不亲执刀匕，亦当捡校监视，务令精洁。〉供具毕，乃退各从其事。将食，妇请所欲于家长，〈谓父母舅姑或当时家长也。卑幼，各不得恣所欲。〉退具而供之。尊长举箸，子妇乃各退就食。丈夫妇人，各设食于他所，依长幼而坐，其飮食必均壹。幼子又食于他所，亦依长幼，席地而坐，男坐于左，女坐于右。及夕食，亦如之。既夜，父母舅姑将寝，则安置而退。〈丈夫唱喏，妇女道安置，此即礼之昏定也。〉居闲无事，则侍于父母舅姑之所，容貌必恭，执事必谨，言语应对，必下气怡声。出入起居，必谨扶卫之。不敢涕唾喧呼于父母舅姑之侧。父母舅姑，不命之坐，不敢坐，不命之退，不敢退。
马永卿问：“〈内则〉‘鸡鸣而起，适父母之所，’不亦太早乎？”刘元城正色曰：“礼，‘事父与君一体，’今朝谒者，必鸡鸣而起，适君之所，而人不以为劳，刑驱其后也。世俗薄恶，事父母之礼，得已而已焉。若士人畏义如刑，则今人可为古人也。”○芝山曰：“供药物，非必有疾而然。盖平时奉养之际，察亲气力之如何，虚则补之，乏则益之，使不至于成疾也。”○《要诀》：今人，多是被养于父母，不能以己力养其父母，若此奄过日月，则终无忠养之时也。必须躬干家事，自备甘旨然后，子职乃修，若父母坚不听从，则虽不能干家，亦当周旋补助，而尽力得甘旨之具，以适亲口，可也。若心心念念，在于养亲，珍味，必亦可得也。○《痛慕录》：人子定省之际，不可全无礼数。曾见锦阳门下，晨省必揖而后坐，昏定亦揖而后退。此事甚好，令子侄依而行之。
凡子受父母之命，必籍记而佩之，时省而速行之，事毕则返命焉。或所命有不可行者，则和色柔声，具是非利害而白之，待父母之许然后改之。若不许，苟于事无大害者，亦当曲从。若以父母之命为非，而直行己志，虽所执皆是，犹为不顺之子，况未必是乎！
〈内则〉：子妇，孝者敬者，父母舅姑之命，勿逆勿怠。加之事，人代之，己虽不欲，姑与之，而姑使之，而后复之。
凡父母有过，下气怡色，柔声以谏。谏若不入，起敬起孝，悦则复谏。不悦，与其得罪于乡党州闾，宁熟谏。父母怒不悦，而挞之流血，不敢疾怨，起敬起孝。
《易》〈蛊〉九二，“干母之蛊，不可贞。”传，“子之于母，当以柔巽补导之，使得于义，不顺而致败蛊，则子之罪也。从容将顺，岂无道乎？若伸己刚阳之道，遽然矫拂则伤恩，所害大矣，亦安能入乎？在乎屈己下意，巽顺将承，使之身正事治而已。”○〈曲礼〉：子之事亲，三谏而不听，则号泣而随之。○〈祭义〉：曾子曰，“父母爱之，喜而不忘，父母恶之，惧而无怨，父母有过，谏而不逆。”○《大戴礼》：曾子曰，“父母之行，若中道则从，若不中道则谏，谏而不用，行之如由己。从而不谏，非孝也，谏而不从，亦非孝也。”○《孝经》：父有争子，则身不陷于不义。故当不义则子不可以不争于父，臣不可以不争于君，故当不义则争之，从父之令，又焉得为孝乎？〈王氏安石曰：“父有争子，何也？所谓争者，非责善也。当不义则争之而已矣。父之于子，如何？曰：当不义则亦戒之而已矣。”〉
凡为人子弟者，不敢以贵富，加于父兄宗族。〈加，谓恃其富贵，不率卑幼之礼。〉
〈内则〉：适子庶子，祇事宗子宗妇。虽贵富，不敢以贵富，入宗子之家，虽众车徒，舍于外，以寡约入。不敢以贵富，加于父兄宗族。○《汉书》：万石君石奋少子庆为内史，醉归入外门，不下车。万石君，闻之不食，庆恐肉袒谢罪，不许。举宗及兄建肉袒，万石君让曰：“内史，贵人，入里，闾里中长老，皆走匿，而内史坐车中自如，固当？”乃谢罢庆。庆及诸子，入里门，趋至家。○《荷谷粹言》：许文敬公稠，在政府，兄周以判府致仕。每鸡鸣必诣之，诣必屏驺从于洞口，下车步入。判府尝病，不能行祀事，文敬公摄之，少变改旧制。判府闻之曰：“支子于宗家，擅变旧制，是无宗子也。”怒而不见。文敬惶惧，晓往其门，日晏不得通。夕又往，到夜深。如是者屡日，方许接见，其家法之严如此。
凡为人子者，出必告，反必面。有宾客，不敢坐于正厅。升降，不敢由东阶。上下马，不敢当厅。凡事，不敢自拟于其父。
〈曲礼〉：凡为人子者，居不主奥，坐不中席，行不中道，立不中门。
凡父母舅姑有疾，子妇无故不离侧，亲调尝药饵而供之。父母有疾，子色不满容，不戯笑，不宴游，舍置馀事，专以迎医，捡方合药为务，疾已复初。〈《颜氏家训》曰：“父母有疾，子拜医以求药。盖以医者亲之存亡所系，岂可傲忽也？”〉
〈曲礼〉：父母有疾，冠者不栉，行不翔，言不惰，琴瑟不御，食肉不至变味，飮酒不至变貌，笑不至矧，怒不至詈。疾止，复故。○君有疾，飮药，臣先尝之，亲有疾，飮药，子先尝之。○《南史》：庾黔娄，为孱陵令，父易，在家遘疾。黔娄，忽心惊，举身流汗，即日弃官归家。时易疾始二日，医云，“欲知差剧，但尝粪甛苦。”易泄利，黔娄，辄取尝之，味转甛滑，心愈忧苦。至夕，每稽颡北辰，求以身代。〈或问：“黔娄父病，稽颡北辰，求以身代，数日而愈，果有此理否？”朱子曰：“祷是正理，自合有应，不可谓知其无是而姑为之也。”〉
凡子事父母，父母所爱，亦当爱之，所敬亦当敬之。至于犬马尽然，而况于人乎！
〈内则〉：父母有婢子若庶子庶孙，甚爱之，虽父母没，没身，敬之不衰。○伊川先生曰：“今人多不知兄弟之爱。且如闾阎小人，得一食，必先以食父母，夫何故？以父母之口，重于己之口也。得一衣，必先以衣父母，夫何故？以父母之体，重于己之体也。至于犬马亦然，待父母之犬马，必异乎己之犬马也。独爱父母之子，却轻于己之子，甚者，至若仇敌。举世皆如此，惑之甚矣。”
凡子事父母，乐其心，不违其志，乐其耳目，安其寝处，以其飮食，忠养之。幼事长，贱事贵，皆仿此。
〈曲礼〉：听于无声，视于无形。○〈祭义〉：曾子曰，“先意承志，喩父母于道。”〈疏：先意，逆知父母之意而为也，承志，父母已有志，己奉承而行之。或在意先，或在意后，皆晓喩父母，归于正道也。〉○横渠先生曰：“亲之故旧所喜，当极力招致，宾客之奉，当极力营办，务以悦亲为事，不可计家之有无。然又须使之不知其勉强劳苦，苟使见其为而不易，则亦不安矣。”
凡子妇，未敬未孝，不可遽有憎疾，姑教之。若不可教然后怒之，若不可怒然后笞之。屡笞而终不改，子放妇出。然亦不明言其犯礼也。子甚宜其妻，父母不悦，出，子不宜其妻，父母曰，‘是善事我。’子，行夫妇之礼焉，没身不衰。〈【案】〈内则〉，无‘然后笞之屡笞而终不改’十字。〉
〈内则〉：子有二妾，父母爱一人焉，子爱一人焉，由衣服飮食，由执事，无敢视父母所爱，虽父母没，不衰。○《列女传》：孟子既娶，将入私室，其妇袒而在内。孟子不悦，遂去不入。妇辞孟母而求去，孟母召孟子而谓之曰：“礼，将入门，问孰存，所以致敬也。将上堂，声必扬，所以戒人也。将入户，视必下，恐见人过也。今子，不察于礼而责礼于人，不亦远乎？”孟子遂留其妇。君子谓，“孟母，知礼而明于姑母之道。”○《痛慕录》：处家之道，当以恩为主，小过可以容之，大过则不可不教。然积吾诚意而发之以微婉，使其意有馀而言不足。如其不可教，则不如置而勿论，以全吾恩爱之天，可也。要使自家胸中，坦然和易，无一毫宿怨藏怒之意然后，方是道理。苟为不然，则自家道理，已先欠阙，何暇正人之失乎？
凡为宫室，必辨内外，深宫固门。内外不共井，不共浴堂，不共厕。男治外事，女治内事。男子昼无故，不处私室，妇人无故，不窥中门。男子，夜行以烛，妇人，有故出中门，必拥蔽其面。男仆，非有缮修及有大故，不入中门，入中门，妇人必避之，不可避，亦必以袖遮其面。女仆无故，不出中门，有故出中门，亦必拥蔽其面。铃下苍头，但主通内外之言，传致内外之物，毋得辄升堂室，入庖厨。
〈内则〉：男女不杂坐，不同椸枷，不同巾栉，嫂叔不通问，女子许嫁，缨。非有大故，不入其门。〈注：大故，宫中有灾变若疾病，乃入也。女子有宫者，命士以上也。〉姑姊妹女子子，已嫁而返，兄弟不与同席而坐，不与共器而食。○《国语》：公父文伯之母敬姜者，季康子之从祖叔母也。康子往焉，䦱门而与之言，皆不逾阈。孔子闻之曰：“男女之别，礼之大经。公父氏之妇，动中礼矣。”○退溪先生〈与完侄〉书曰：“开窗事，三世各家，或全无开，或置窗则小且高，不与外通望。大抵闺门之间，日用周旋，飮食言笑，岂可与裸股肱不裹头奴人相对，无障蔽耶？今全为牧牛马捡奴辈等事，不顾礼法之为重，此岂士大夫家道相传之美意乎？”○白沙李文忠公恒福曰：“圣人制礼，年过七岁，男女不同席，嫂叔不通问，其别嫌慎微之意，至密且详。后世之人，不知此义，亲戚接遇有别，则曰，‘短于睦族。’指无伦无法之家，曰，‘亲戚相爱。’至于接膝而坐，同床而食，谑浪笑傲，浸浸入于禽兽之域而不自觉，可不戒哉！”○《痛慕录》：家亡，礼先亡。礼者，所以维持家室者也，男女之别，少长之序，上下之分，其可以不严乎？然礼之用，和为贵，又岂可一向拘迫，以至于离乎？惟和而有礼然后，为保家之道也。
凡卑幼于尊长，晨亦省问，夜亦安置。坐而尊长过之则起，出遇尊长于道则下马。不见尊长，经再宿以上则再拜，五宿以上则四拜。贺冬至正朝六拜，朔望四拜。凡拜数，或尊长临时，减而止之，则从尊长之命。吾家同居宗族众多，冬至朔望，聚于堂上。丈夫处左西上，妇人处右东上，皆北向，共为一列，各以长幼为序，〈妇以夫之长幼为序，不以身之长幼为序。〉共拜家长。毕，长兄，立于门之左，长姊，立于门之右，皆南向，诸弟妹以次拜。讫各就列，丈夫西上，妇人东上，共受卑幼拜。受拜讫，先退。后辈立受拜于门东西，如前辈之仪。若卑幼自远方至，见尊长，遇尊长三人以上同处者，先共再拜。叙寒暄，问起居，讫又三再拜而止。
朱子曰：“拜亲时，须合坐受，叔伯母亦合坐受。兄止立受，嫂叔对拜，夫妇对拜。”○《鹤峯集》：先生治家有法，正至朔望及家长上寿之日，令子弟，聚会堂上，丈夫处左，妇人处右，序立参谒，丈夫再拜，妇人四拜，奴婢则惟于正朝，序立罗拜，一家之人，皆知事长揖逊之礼矣。
凡受女婿及外甥拜，立而扶之。〈扶，谓搊策。〉外孙则立而受之，可也。
凡节序及非时家宴，上寿于家长，卑幼盛服序立，如朔望之仪，先再拜。子弟之最长者一人，进立于家长之前，幼者一人，搢笏执酒盏，立于其左，一人搢笏执酒注，立于其右。长者，搢笏跪斟酒，祝曰：“伏愿某官，备膺五福，保族宜家。”尊长飮毕，授幼者盏注，反其故处。长者出笏，俛伏兴退，与卑幼皆再拜。家长，命诸卑幼坐，皆再拜而坐。家长命侍者，遍酢诸卑幼，诸卑幼，皆起序立，如前俱再拜，就坐飮。讫，家长，命易服，皆退易便服，还复就坐。
陈安卿，问：“程子曰，‘人无父母，生日，当倍悲痛。’如先生旧时，亦尝有寿母生朝及大硕人生朝，与向日贺高倅词，恐非先生笔，不审又何也？岂在人子自己言则非所宜，而为父母待亲朋，则其情又有不容已处否？然恐为此，则是人子以礼律身，而以非礼事其亲，以非礼待于人也，其义如何？”朱子曰：“此等处，是力量不足，放过了处。然亦或有不得已者，其情各不同也。”
凡子始生，若为之求乳母，必择良家妇人，稍温谨者。〈乳母不良，非惟败乱家法，兼令所饲之子性行亦类之。〉子能食，饲之教以右手，子能言，教之自名及唱喏万福安置。稍有知，则教之以恭敬尊长，有不识尊卑长幼者，则严诃禁之。〈古有胎教，况于已生子！始生未有知，固举以礼，况于已有知！孔子曰：“幼成若天性，习惯如自然。”《颜氏家训》曰：“教妇初来，教子婴孩。”故于其始有知，不可不使之知尊卑长幼之礼。若侮詈父母，驱击兄姊，父母不加诃禁，反笑而奖之，彼既未辨好恶，谓礼当然。及其既长，习以成性，乃怒而禁之，不可复制。于是，父疾其子，子怨其父，残忍悖逆，无所不至。盖父母，无深识远虑，不能防微杜渐，溺于小慈，养成其恶故也。〉六岁，教之数与方名。男子，始习书字，女子，始习女工之小者。七岁，男女不同席，不共食。始诵《孝经》ㆍ《论语》，虽女子，亦宜诵之。自七岁以下，谓之孺子，早寝晏起，食无时。八岁，出入门户，及即席飮食，必后长者，始教之谦让。男子，诵《尚书》，女子，不出中门。九岁，男子，诵《春秋》及诸史，始为之讲解，使晓义理，女子，亦为之讲解《论语》ㆍ《孝经》及《列女传》ㆍ《女戒》之类，略晓大义。〈古之贤女，无不观图史以自鉴，如曹大家之徒，皆精通经术，议论明正。今人，或教女子以作歌诗ㆍ执俗乐，殊非所宜也。〉十岁，男子，出就外傅，居宿于外。读诗ㆍ礼，傅为之讲解，使知仁义礼智信。自是以往，可以读孟ㆍ荀ㆍ扬子，博观群书。凡所读书，必择其精要者而读之。〈如《礼记》，〈学记〉ㆍ〈大学〉ㆍ〈中庸〉ㆍ〈乐记〉之类。〉其异端，非圣贤之书，傅宜禁之，勿使妄观，以惑乱其志。观书皆通，始可学文辞。女子则教以婉娩〈柔顺貌。〉听从及女工之大者。〈女工，谓蚕桑织绩裁缝及为飮膳，不惟正是妇人之职，兼欲使之知衣食所来之艰难，不敢恣为奢丽。至于纂组华巧之物，亦不必习也。〉未冠笄者，质明而起，总角靧〈音悔，洗面也。〉面，以见尊长。佐长者供养，祭祀则佐执酒食。若既冠笄，则皆责以成人之礼，不得复言童幼矣。
伊川先生曰：“古人生子，能食能言而教之，以豫为先。人之幼也，知思未有所主，便当以格言至论，日陈于前，虽未晓知，且当薰聒，使盈耳充腹，久自安习，若固有之，虽以他言惑之，不能入也。若为之不豫，及乎稍长，私意偏好，生于内，众口辩言，铄于外，欲其纯完，不可得也。”○先公，凡有所怒，夫人，必为之宽解，惟诸儿有过，则不掩也。常曰：“子之所以不肖者，由母蔽其过而父不知也。”夫人，男子六人，所存惟二，其慈爱，可谓至矣，然于教之之道，不少假也。才数岁，或行而踣，家人，走前扶抱，恐其惊啼，夫人，未尝不呵责曰：“汝若安徐，宁至踣乎？”飮食，常置之坐侧，尝食絮羹，即叱止之曰：“幼求称欲，长当如何？”虽使令辈，不得以恶言骂之。故颐兄弟，平生，于飮食衣服，无所择，不能恶言骂人，非性然也，教之使然也。与人争忿，虽直，不右曰：“患其不能屈，不患其不能伸。”及稍长，常使从善师友游，虽居贫，或欲延客，则喜而为之具。夫人，好文而不为词章，见世之妇女，以文章笔札传于人者，则深以为非。○《痛慕录》：小儿，无所知识，其气质，如软茎弱草，不宜加以风霜。有问则必博谕详说，使之开悟，或教以敬长勤学之意ㆍ坐立步趋之节ㆍ洒扫应对之礼，略略点掇，要使之渐涵而不拘束也。
凡内外仆妾，鸡初鸣咸起，栉总盥漱衣服。男仆，洒扫厅事及庭，铃下苍头，洒扫中庭，女仆，洒扫堂室，设椅卓，陈盥漱栉靧之具。主父主母，既起，则拂床襞〈音壁，叠衣也。〉衾，侍立左右，以备使令，退而具飮食。得间则浣濯纫缝，先公后私。及夜则复拂床展衾。当昼内外仆妾，惟主人之命，各从其事，以供百役。
凡女仆，同辈〈谓兄弟所使。〉谓长者为姊，后辈〈谓诸子舍所使。〉谓前辈为姨，〈〈内则〉云，“虽婢妾，衣服飮食，必后长者。”郑康成曰：“人贵贱，不可以无礼，故使之序长幼。”〉务相雍睦。其有斗争者，主父主母，闻之，即诃禁之，不止即杖之。理曲者杖多，一止一不止，独杖不止者。
凡男仆，有忠信可任者，重其禄，能干家事，次之。其专务欺诈，背公徇私，屡为盗窃，弄权犯上者，逐之。
凡女仆，年满不愿留者，纵之，勤旧少过者，资而嫁之。其两面二舌，饰虚造谗，离间骨肉者，逐之。屡为盗窃者，逐之，放荡不谨者，逐之，有离叛之志者，逐之。
横渠先生曰：“婢仆始至，本怀勉勉敬心。若到所提掇，更谨则加谨，慢则弃其本心，便习以成性。”○《言行录》：先生，未尝诟詈婢仆。如有失误，亦必教之曰：“此事当如是。”未尝变其辞气。○《要诀》：婢仆，代我之劳，当先恩而后威，乃得其心。必须轸念饥寒，资给衣食，使得其所，而有过恶，则先须勤勤教诲，使之改革，教之不改然后，乃施楚挞。使其心知楚挞出于教诲，而非所以憎疾然后，可使改心革面矣。○《痛慕录》：我东奴婢世传之法，最为无据。夫天地之性，人为贵，而一为私贱，世世为人仆御，自中非无聪明英特之人，而无以自拔于鄙贱之中。甚至卖买如畜产，驱策如马牛，岂非仁人之所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