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陵文钞/04
卷四·札子
编辑臣窃以治天下者,用人非止一端,故取士不以一路。
若夫知钱谷,晓刑狱,熟民事,精吏干,勤劳夙夜以办集为功者,谓之材能之士。明于仁义礼乐,通于古今治乱,其文章论议,与之谋虑天下之事,可以决疑定策、论道经邦者,谓之儒学之臣。善用人者,必使有材者竭其力,有识者竭其谋。故以材能之士布列中外,分治百职,使各办其事。以儒学之臣置之左右,与之日夕谋议,求其要而行之。而又于儒学之中择其尤者,置之廊庙,而付以大政,使总治群材众职,进退而赏罚之。此用人之大略也。
由是言之,儒学之士可谓贵矣,岂在材臣之后也。是以前世英主明君,未有不以崇儒向学为先。而名臣贤辅出于儒学者,十常八九也。
臣窃见方今取士之失,患在先材能而后儒学,贵吏事而贱文章。自近年以来,朝廷患百职不修,务奖材臣。故钱谷、刑狱之吏,稍有寸长片善为人所称者,皆已擢用之矣。夫材能之士固当擢用,然专以材能为急,而遂忽儒学为不足用,使下有遗贤之嗟,上有乏材之患,此甚不可也。
臣谓方今材能之士不患有遗,固不足上烦圣虑,惟儒学之臣难进而多弃滞,此不可不思也。臣以庸缪,过蒙任使,俾陪宰辅之后。然平日论议不能无异同,虽日奉天威,又不得从容曲尽拙讷。今臣有馆阁取士愚见,具陈如别札。欲望圣慈因宴间之馀,一迂睿览,或有可采,乞常赐留意。今取进止。
臣伏见祖宗时,犹儿汉、唐之法,凡有军国大事及大刑狱,皆集百官参议。盖圣人慎于临事,不敢专任独见,欲采天下公论,择其所长,以助不逮之意也。
方今朝廷议事之体,与祖宗之意相背,每有大事,秘不使人知之,惟小事可以自决者,却送两制定议。两制知非急务,故忽略拖延,动经年岁,其中时有一两事体大者,亦与小事一例忽之。至于大事,秘而不宣,此尤不便,当处事之始,虽侍从之列皆不与闻。已行之后,事须彰布,纵有乖误,却欲论列,则追之不及。况外廷百官疏远者,虽欲有言,陛下岂得而用哉?所以兵兴数年,西北二防累有事宜处置多缪者,皆由大臣自无谋虑,而杜塞众见也。臣今欲乞凡有军国大事,度外廷须知而不可秘密者,如北虏去年有请,合从与不合从,西戎今岁求和,当许与不当许,凡如此事之类,皆下百官廷议,随其所见同异,各令署状,而陛下择其长者而行之。不惟慎重大事,广采众见,兼又于庶官、寒贱、疏远人中,时因议论,可见其高材敏识者,国家得以用之。若百官都无所长,则自用庙堂之议。至于小事,并乞只令两府自定。其钱谷合要见本末,则召三司官吏至两府,诗寻供析,而使大臣自择。至于礼法,亦可召礼官、法官询问。如此,则事之大小各得其体。
如允臣所请,且乞将西戎请和一事,先集百官廷议。取进止。
臣窃闻近日为军贼王伦事,江淮州军频有奏报,朝廷不欲人知,召进奏官等于枢密院,责状不令漏泄,指挥甚严。不知此事出于圣旨,或祇是两府大臣意欲如此?以臣料之,为近日言贼事者多,朝廷欲人不知,以塞言路耳。
臣谓方今多事之际,虽有独见之明,尚须博采善谋,以求众助,岂可聋瞽群听,杜塞人口?况朝廷处事,未必尽能合宜;臣下献忠,未必全无可采。至如王伦驱杀士民,攻劫州县,江淮之上,千里惊搔,事已若斯,何由掩盖?当今列辟之士,极有忧国之人,欲为人主献言,常患闻事不的。况台谏之官,元是本职,凡有论列,贵在事初,善则开端,恶则杜渐,言于未发,庶易回改。今事无大小,常患后时,或号令已行,或事迹已布,纵欲论救,多不能及。若更秘密,不使闻知,则言事之臣何由献说?臣今欲乞指挥进奏院,凡有事非实封者,不须秘密。臣因此更有起请事件,画一如后:
一、窃见御史台见有进奏官逐日专供报状。欲乞依御史台例,选差进奏官一人,凡有外方奏事及朝廷诏令除改,并限当日内报谏院。
一、窃见唐制,谏臣为供奉之官,常在天子仗内,朝廷密议皆得闻之。今虽未曾恢复旧制,欲乞凡遇朝廷有大处置,四方奏报,事非常程,及谏官风闻,事未得实者,并许诣两府请问,庶知审实,得以论列。
右件二事,如允臣所请,乞降指挥施行。取进止。
臣伏见陛下自今春服药已来,群臣不得进见。今圣体康裕,日御前后殿视朝决事,中外臣庶,无不感悦。然侍从、台谏、省府臣僚,皆未曾得上殿奏事。
今虽边鄙宁静,时岁丰稔,民无疾厉,盗贼不作,天下庶务,粗循常规,皆不足上烦圣虑,陛下可以游心清闲,颐养圣体。然侍从、台谏、省府臣寮,皆是陛下朝夕左右论思献纳委任之臣,岂可旷隔时月,不得进见于前?不惟亦有天下大务理当论述者,至于臣子之于君父,动经年岁,不得进对,岂能自安?今欲望圣慈,每遇前后殿坐日,中书、枢密院退后,如审官、三班、铨司不引人,则许臣僚一班上殿,假以顷刻,进瞻天威,不胜臣子区区之愿也。
如允臣所请,乞下阁门施行。仍约束上殿臣僚,不得将干求恩泽、诉理功过及细碎闲慢等事上烦圣聪,或乞约定上殿时刻,所贵不烦久坐。伏候敕旨。
臣近见淮南按察使邵饰奏,为体量知润州席平为政不治及不教阅兵士等,朝廷以饰为未足信,又下提刑司再行体量。
臣窃以转运、提刑俱领按察,然朝廷寄任重者为转运,其次乃提刑尔。今寄任重者言事反不信,又质于其次者而决疑,臣不知邵饰果是才与不才,可信与否,如不才不可信,则一路数十州事岂宜委之?若果才而可信,又何疑焉?又不知为提刑者,其才与饰优劣如何?若才过于饰,尚可取信。万一不才,于饰见事相背,却言席平为才,邵饰合有罔上之罪矣。若反以罪饰,臣料朝廷必不肯行。若舍饰与席平俱不问,则善恶不辨,是非不分。况席平曾作台官,立朝无状,只令制勘,亦不能了,寻为御史中丞,以不才奏罢。朝廷两府而下,谁不识平?其才与不才,人人尽知,何必更令提刑体量,然后为定。
今外议皆言执政大臣托以审慎为名,其实不肯主事而当怨,须待言事者再三陈述,使被黜者知大臣迫于言者不得已而行,只图怨不归己。苟诚如此,岂有念民疾苦、澄清官吏之意哉?若无此意,祇是好疑不决,则尤是朝廷任人之失。自去年以为转运使不察官吏,特出诏书,加以使名,责其按察。今按察使依禀诏书,举其本职,又却疑而不听,今后朝廷命令,谁肯信之?
凡任人之道,要在不疑,宁可艰于择人,不可轻任而不信。若无贤不肖,一例疑之,则人各心阑,谁肯办事?今邵饰言一不才显者,所贵朝廷肯行,然后部下振耸,官吏畏服。今反为朝廷不信,却委别人,则饰之使威,谁肯信服?饰亦惭见其下,今后见事,不若不为。不独邵饰一人,臣窃闻诸处多有按察官吏,皆为朝廷不行,人各嗟惭,以谓任以事权,反加沮惑,朝廷之意不可谕也。伏望圣慈取邵饰所奏,特与施行。又令今后按察使奏人,如不才、老病灼然不疑者,不必更委别官,示以不信。所贵不失任人之道,而令臣下尽心。取进止。
臣伏见国家自西鄙用兵,累经败失,京师劲卒,多在征行,禁卫诸军,全然寡少,又无将帅,以备爪牙。方今为国计者,但务外忧夷狄,专意边陲。殊不思根本内虚,朝廷势弱,万一有事,无以支吾。今军帅暗懦非其人,禁兵骄惰不可用,此朝廷自以为患,不待臣言而可知也。臣亦历考前世有国之君,多于无事之际,恃安忘危,备患不谨,使祸起仓卒而致败亡者有矣,然未有于用兵之时而反忘武备如今日者。
兵法曰:“将者,民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也。”今外以李昭亮、王克基辈当契丹,内以曹琮、李用和等卫天子,如当今之事势,而以民之司命、国之安危系此数人,安得不取笑四夷,遭其轻侮?臣谓去岁北敌忽兴狂悖,今年元昊妄有请求,若使朝廷有一二人,中材之将,叩头效死,奋身请战,誓雪君耻,少增国威,则戎狄未敢侵陵,朝廷未至屈辱。奈何自中及外,都无一人,既无可恃以力争,遂至甘心于自弱。夫天下至广,遂无一人者,非真无人也,但求之不勤不至耳。
臣伏思自用兵以来,朝廷求将之法,不过命近臣举朝士换武官,及选试班行、方略等人而已。近臣所举不过俗吏材干之士,班行所选乃是弓马一夫之勇,至于方略之人尤为乖滥,试中者仅堪借职县尉、参军、斋、挽而已。于此求将而欲捍当今之患,此所以困天下而取侮于夷狄者也。臣不知朝廷以此数事为求将之术,果是乎?果非乎?以为是,则所得何人?知其非,则盍思改革?又不知朝廷以将为易得乎?为难得乎?为易得,则数岁未见一人。知其难得,则当多方用意,早思求择。俟其临患,何可得乎?伏望陛下特诏两府大臣,别议求将之法,尽去循常之格,以求非常之人。苟非不次以用人,难弭当今之大患。臣亦尝有愚见,久欲条陈,若必讲求,庶可参用。臣伏见唐及五代至乎国朝,征伐四方,立功行阵,其间名将,多出军卒。只如西鄙用兵以来,武将稍可称者,往往出于军中。臣故谓只于军中,自可求将。试略言求将之法,谨条如左:
凡求将之法,先取近下禁军至厢军中年少有力者,不拘等级,因其技同者每百人团为一队而教之。较其技精而最勇者,百人之中必有一人矣,得之以为队将。此一人技勇,实能服其百人矣,以为百人之将可也。合十队将而又教之,较其技精而最勇者,十人之中必有一人矣,得之以为裨将。此一人之技勇,实能服其千人矣,以为千人之将可也。合十裨将而又教之,夫技勇出千人之上而难为胜矣,则当择其有识见、知变通者,十人之中必有一人矣,得之以为大将。此一人之技勇,乃万人之选,而又粗知变通,因择智谋之佐以辅之,以为万人之将可也。幸而有技勇不足而材识出乎万人之外者,此不世之奇将,非常格之所求也。臣所谓只于军中自可求将者,此也。诚能如此,如五七万兵,随而又得万人之将五七人,下至千人百人之将皆自足。然后别立军名而为阶级之制,每万人为一军,以备宿卫。有事则行师出征,无事则坐威天下。比夫以丰衣厚禄养骄惰无用之卒,而递迁次补至于校帅,皆是凡愚暗懦之人,得失相万矣!若臣之说果可施行,俟成一军,则代旧禁兵万人散出之,使就食于外。新置之兵便制其始,稍增旧给,不使太优;常役其力,不令骄惰。比及新兵成立,旧兵出尽,则京师减冗费,得精兵,此之为利又远矣。
右臣所陈,祇是选勇将、训卫兵之一法耳。如捍边破贼、奇才异略之人,不可谓无,伏乞早赐留意精求。谨具奏闻,伏候敕旨。
臣伏见近有臣僚上言,乞将南省考试举人各以路分糊名,于逐路每十人解一人等事。虽已奉圣旨,送两制详定,臣亦有愚见,合具敷陈。窃以国家取士之制,比于前世,最号至公。盖累圣留心,请求曲尽。以谓王者无外,天下一家,故不问东西南北之人,尽聚诸路贡士,混合为一,而唯才是择。又糊名誊录而考之,使主司莫知为何方之人,谁氏之子,不得有所憎爱薄厚于其间。故议者谓国家科场之制,虽未复古法,而便于今世,其无情如造化,至公如权衡,祖宗以来不可易之制也。
《传》曰:“无作聪明乱旧章。”又曰:“利不百者不变法。”今言事之臣偶见一端,即议更改,此臣所以区区欲为陛下守祖宗之法也。臣所谓偶见一端者,盖言事之人但见每次科场东南进士得多,而西北进士得少,故欲改法,使多取西北进士尔。殊不知天下至广,四方风俗异宜,而人性各有利钝。东南之俗好文,故进士多而经学少;西北之人尚质,故进士少而经学多。所以科场取士,东南多取进士,西北多取经学者,各因其材性所长,而各随其多少取之。今以进士、经学合而较之,则其数均,若必论进士,则多少不等。此臣所谓偏见之一端,其不可者一也。
国家方以官滥为患,取士数必难增,若欲多取西北之人,则却须多减东南之数。今东南州军进士取解者,二三千人处只解二三十人,是百人取一人,盖已痛裁抑之矣。西北州军取解,至多处不过百人,而所解至十馀人,是十人取一人,比之东南十倍假借之矣。若至南省,又减东南而增西北,是已裁抑者又裁抑之,已假借者又假借之。此其不可者二也。
东南之士于千人中解十人,其初选已精矣,故至南省,所试合格者多。西北之士学业不及东南,当发解时又十倍优假之,盖其初选已滥矣,故至南省,所试不合格者多。今若一例以十人取一人,则东南之人合格而落者多矣,西北之人不合格而得者多矣。至于他路,理不可齐,偶有一路合格人多,亦限以十一落之,偶有一路合格人少,亦须充足十一之数,使合落者得,合得者落,取舍颠倒,能否混淆。其不可者三也。
且朝廷专以较艺取人,而使有艺者屈落,无艺者滥得,不问缪滥,祇要诸路数停。此其不可者四也。
且言事者本欲多取诸路土著之人,若此法一行,则寄应者争趋而往,今开封府寄应之弊可验矣。此所谓法出而奸生,其不可者五也。
今广南东、西路进士,例各绝无举业,诸州但据数解发。其人亦自知无艺,只来一就省试而归,冀作摄官尔。朝廷以岭外烟瘴,北人不便,须藉摄官,亦许其如此。今若一例与诸路十人取一人,此为缪滥,又非西北之比。此其不可者六也。
凡此六者,乃大概尔。若旧法一坏,新议必行,弊滥随生,何可胜数!故臣以谓且遵旧制,但务择人,推朝廷至公,待四方如一,惟能是选,人自无言。此乃当今可行之法尔。若谓士习浮华,当先考行。就如新议,亦须只考程试,安能必取行实之人?议者又谓西北近虏,士要牢笼。此甚不然之论也。使不逞之人不能为患则已,苟可为患,则何方无之?前世贼乱之臣起于东南者甚众,其大者如项羽、萧铣之徒是已;至如黄巢、王仙芝之辈,又皆起乱中州者尔,不逞之人,岂专西北?矧贡举所设,本待材贤,牢笼不逞,当别有术,不在科场也。惟事久不能无弊,有当留意者,然不须更改法制,止在振举纲条尔。
近年以来,举人盛行怀挟,排门大噪,免冠突入,亏损士风,伤败善类。此由举人既多,而君子小人杂聚,所司力不能制。虽朝廷素有禁约,条制甚严,而上下因循,不复申举。惟此一事为科场大患,而言事者独不及之。愿下有司议革其弊,此当今科场之患也。
臣忝贰宰司,预闻国论,苟不能为陛下守祖宗之法,而言又不足取信于人主,则厚颜尸禄,岂敢偷安而久处乎?故犹此强言,乞赐裁择。
臣伏见朝廷新制,俵散青苗钱以来,中外之议,皆称不便,多乞寝罢,至今未蒙省察。臣以老病昏忘,虽不能究述利害,苟有所见,其敢不言?臣今有起请事件,谨具画一如后:
一、臣窃见议者言青苗钱取利于民为非,而朝廷深恶其说,至烦圣慈命有司具述本末委曲,申谕中外,以朝廷本为惠民之意。然告谕之后,搢绅之士论议益多。至于田野之民蠢然,固不知《周官》泉府为何物,但见官中放债,每钱一百文要二十文利尔。是以申告虽烦,而莫能谕也。臣亦以谓等是取利,不许取三分,而许取二分,此孟子所谓以五十步笑百步者。以臣愚见,必欲使天下晓然知取利非朝廷本意,则乞除去二分之息,但令只纳元数本钱,如此,始是不取利矣。盖二分之息,以为所得多邪,固不可多取于民;所得不多邪,则小利又何足顾,何必以此上累圣政?
一、臣检详元降指挥,如灾伤及五分已上,则夏料青苗钱令于秋料送纳,秋料于次年夏料送纳。臣窃谓年岁丰凶,固不可定,其间丰年常少,而凶岁常多。今所降指挥,盖只言偶然一料灾伤尔。若连遇三两料水旱,则青苗钱积压拖欠数多。若才遇丰熟,却须一并催纳,则农民永无丰岁矣。至于中小熟之年,不该得灾伤分数,合于本料送纳者,或人户无力,或顽猾拖延,本料尚未送纳了当,若令又请次料合俵钱数,则积压转多,必难催索。臣今欲乞人户遇灾伤,本料未曾送纳者,及人户无力或顽猾拖延不纳者,并更不支俵与次料钱。如此,则人户免积压拖欠,州县免鞭朴催驱,官钱免积久失陷。
一、臣窃闻议者多以抑配人户为患,所以朝廷屡降指挥,丁宁约束州县官吏不得抑配百姓。然诸路各有提举、管勾等官,往来催促,必须尽钱俵散而后止。由是言之,朝廷虽指挥州县不得抑逼百姓请钱,而提举等官又却催促尽数散俵。故提举等官以不能催促尽数散俵为失职,州县之吏亦以俵钱不尽为弛慢不才。上下不得不递相督责者,势使之然,各不获已也。由是言之,理难独责州县抑配矣。以臣愚见,欲乞先罢提举、管勾等官,不令催督,然后可以责州县不得抑配。其所俵钱,取民情愿,专委州县随多少散之,不得须要尽数,亦不必须要阖县之民户户尽请。如此,则自然无抑配之患矣。右谨具如前。臣以衰年昏病,不能深识远虑,所见目前止于如此。然而青苗之议,久已喧然,中外群臣乞行寝罢者,不可胜数,其所陈久远利害,必已详尽而无遗矣。一旦陛下赫然开悟,悉采群议,追还新制,一切罢之,以便公私,天下之幸也。若中外所言虽多,犹未能感动天听,则见行不便法中,有此三事尤系目下利害,如臣画一所陈。伏望圣慈,特赐裁择。今取进止。
臣昨奉使河东,相度沿边经久利害。臣窃见河东之患,患在尽禁沿边之地不许人耕,而私籴北界斛斗,以为边储,其大害有四。以臣相度,今若募人耕植禁地,则去四大害,而有四大利。
河东地形山险,辇运不通。边地既禁,则沿边乏食,每岁仰河东一路税赋、和籴、入中,和博斛斗支往。沿边人户既阻险远,不能辇运,遂赍金、银、绢、铜钱等物,就沿边贵价私籴北界斛斗。北界禁民以粟、马南入我境,其法至死。今边民冒禁私相交易,时引争斗,辄相斫射,万一兴讼,遂构事端。其引惹之患一也。今吾有地不自耕植,而偷籴邻界之物以仰给,若敌常岁丰及缓法不察,而米过吾界则尚有可望。万一虏岁不丰,或其与我有隙,顿严边界禁约,而闭籴不通,则我军遂至乏食。是我师饥饱系在敌人,其患二也。代州、岢岚、宁化、火山四州军,沿边地既不耕,荒无定主,虏人得以侵占。往时代州阳武寨为苏直等争界,讼久不决,卒侵却二三十里。见今宁化军天池之侧,杜思荣等又来争侵,经年未决。岢岚军争掘界壕,赖米光浚多方力拒而定。是自空其地,引惹北人岁岁争界,其害三也。禁膏腴之地不耕,而困民之力以远输,其害四也。
臣谓禁地若耕,则一二岁间,北界斛斗可以不籴,则边民无争籴引惹之害;我军无饥饱在敌之害;沿边地有定主,无争界之害;边州自有粟,则内地之民无远输之害。是谓去四大害,而有四大利。今四州军地可二三万顷,若尽耕之,则其利岁可得三五百万石。伏望圣慈特下两府商议。如可施行,则召募耕种税入之法,各有事目,容臣续具条陈。取进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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