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斋全书/卷六十七
经史讲义四○大学一○辛丑选。徐鼎修,李时秀,洪履健,李益运,李宗燮,李东稷,李显默,朴宗正,徐龙辅,金载瓒,李祖承,李锡夏,洪仁浩,曹允大,李鲁春等对。
编辑此云。天降生民。既曰降。而又曰生者。何也。此降字。与降衷之降同一降字。而降衷云者。即与之以仁义礼智之谓。则所降者理。而不属于气。故先儒多以降生。为一义。专属于气。与之以性一句。专属于理。然则此生民字。当为天所降生之民。而与厥初生民之生民同义。如此看则文势终嫌割裂。而恐不如有生之民之为妥帖。未知讲员之意何如。
益运对。以降生之民看。则言降又言生。未免意叠。生民与民生。文虽倒而义实同。则恐不如有生之民者。圣教诚允当矣。
自天子之元子众子。以至公卿大夫元士之适子。既皆有国家之责。则小学之功。虽或未致其极。不容以工夫之未致。姑徐大人之学。此不当以年数为限。而今必曰八岁入小学。十五入大学者。何也。且入学之年。人各异说也久矣。八岁十五。保傅传白虎通之说也。十三二十。尚书大传之说也。而解之者有曰。八岁十五。天子元子入学之礼也。十三二十。公卿大夫元士适子。入学之期也。又有曰。八岁至十三。皆可以入小学。十五至二十。皆可以入大学。如三十有室。七十致仕之只要勿逾此限。何说为得。而程朱之特取保傅传白虎通者。抑有的见之可据而然欤。
履健对。大小学。本无二道。小学之工。虽使未尽。不妨于大学之中。兼致其力。则入学年数。特欲其勿逾此限而已。且礼云。八岁出就外傅。论语云。十有五。志于学。程朱之折衷众说。必以白虎通为归者。抑以此欤。
礼云王子八岁。出就外舍。而先儒以为天子之礼。又云子生十年。出就外傅。而先儒以为诸侯之礼。礼之说。亦何常之有哉。至于论语之十五志学。即圣人独觉其进之辞。尤非凡人之所敢况。大抵程朱之从白虎通。所以执其中而槩其法耳。且此序有五性字。曰仁义礼智之性。曰知其性之所有。曰能尽其性。曰复其性。曰性分之所固有。则何者是本然。何者是气质。何者是兼言本然气质欤。抑本然气质之说。自宋儒始焉。人之为性一而已。既有本然。又有气质。得无二性之嫌耶。
履健对。五性字。似皆指本然。而气质本然。非有二性。特就气质之中。论其本体之不杂乎气者。曰本然也。
学问之学。始见于说命。而学校之学。始见于何书耶。司徒典乐之官。虽自尧舜始。先儒言五帝亦有学。则尧舜以前学校之名。今亦可考欤。
鼎修对。自伏羲始画八卦。始造书契。以前民用而教之道始立。故凡言教者。必以伏羲为首。而先儒陈栎四书发明云。尧舜以前教已立。而教之法未备。学之名未闻。则臣不敢臆对也。
学记曰。大学始教。皮弁祭菜。示敬道也。文王世子曰。凡始立学者。必释奠于先圣先师。观于此二说。则上古已有释奠之名。可以知已。后世虽以孔子为腏食之主。而孔子以前。以为先圣先师而释奠之者。谁也。
鼎修对。上古所祀。各以当时所宗之圣人。故周有天下。立四代之学。而虞庠。以舜为先圣。夏学。以禹为先圣。殷学以汤为先圣。东胶。以文王为先圣是也。试官郑志俭。问时秀以先圣先师之同异。时秀答以同。
是不然。先师者。凡一艺之师。礼之高堂生。乐之制氏。诗之毛公。书之伏生是也。所谓教育人才者。没而祭之瞽宗也。先圣者。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是也。如周以周公为先圣。鲁以孔子为先圣。而其国无圣。则借他国之圣人以祭之。所谓释奠。必有合也。故后汉明帝。以周公为圣。孔子为师。而先儒以为非礼。唐武德初。诏以孔子为先师。而太宗急用房玄龄之议。厘正之。皇朝张璁议。以夫子为先圣先师。而识者讥之。先圣先师。岂容混称耶。此则讲员似未及考也。此序以虚无寂灭。为异端之学。而吾儒亦有虚灵不昧。寂然不动。静虚动直。无适无莫之说。同一虚寂。而吾儒异端之相反。何也。以心观心。便一不昧。断弃世务。亦近不动。虚寂之下。下得何字。方不坠于异端耶。
时秀对。曰无曰灭。所以为异端。若吾儒则虚而能有。寂而能感矣。
大学之䂓模节目。莫非人君分内事。今曰躬行心得。有若由外而得诸内。以此而行乎彼。无或有与道为二之嫌耶。
时秀对。䂓模节目虽详。而学之者不能心得而躬行。则便非己有。故曰躬行心得。非谓求之于自己性分之外也。
一有聪明睿智之一有。或以万人之中有此一人看。或将一字。作或字义看。若谓之有此一人。则立文当曰有一。而不当曰一有也。若谓之与或同义。则字义必须有来历。其陈之。
时秀对。臣意则似当以林葱之中。有此受命之一人看矣。
礼。以虞之上庠下庠。夏之东序西序。商之右学左学。周之东胶虞庠。谓有养国老养庶老之别。而郑康成以下。遂称上庠东序右学东胶。为大学。下庠西序左学虞庠。为小学。此说似矣。后儒又难之曰。王制明云虞庠在国之西郊。而又云小学在公宫南之左。大学在郊。则是养庶老之所。未必为小学。将何以辨大小学之名。抑天子之大小学。各有其名。则诸侯之大小学。亦必有名。其陈之。
时秀对。四代之学。各有损益。或贵在国。或贵在郊。臣未详其说。而至若诸侯学名。记称天子曰辟雍。诸侯曰頖宫是也。
此云。古之大学。古者。指上古耶。指三代耶。大学之书。古之大学。两大字。旧本初无二音。而自永乐本。下大字。始读为泰。于是乎书法分矣。未知法是何代之法。书是何人之书。若以司徒典乐。为法之始。则此为唐,虞官名。而上又引伏羲,神农,黄帝者。何义。若以圣作贤述。为书之主。则汉贾逵之言以为孔伋穷居于宋。作大学以经之。作中庸以纬之者。何故。
龙辅对。四书蒙引谓古字。疑只是三代。此说亦通。而三代之前。契之敷教。夔之教胄。班班见于书。则通指上古。似尤完备。至于伏羲,神农。特原其道统之所自。而继天立极四字。为总结之语。司徒,典乐以下。更以尧,舜之所设教。推衍以反复之。非谓伏羲之时。亦有司徒,典乐之官也。及夫法之不行而书始作焉。则夫子之经一。曾子之传十。虽无可据之古文。程,朱于此。必有的确之见。自信而然。盖以义理推之。而无所事于旁引曲证也欤。
礼之明堂位。有曰米廪。曰序。曰瞽宗。曰頖宫。此是何代何国之学欤。学宫之必称国子。其义又何据也。
龙辅对。米廪。有虞之学也。序夏后之学也。瞽宗。殷之学也。頖宫。周之学也。而学宫之必称国子。其义盖取于合国中之子弟而聚教之也。
礼以治躬。乐以治心。古今之通义也。故礼乐之不可偏废。如车轮鸟翼。不曰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乎。然唐虞典乐之教胄子。已不免专就乐一边。而至周之大司乐。掌成均之法。以治建国之学政。则学校之政。殆若乐外无馀事。此何说也。
龙辅对。古人教人之法。每欲动荡血脉。涵养情性。使人自得之。故必以乐为化道之先务。而礼与乐。相为表里。乐之节奏。舞之行缀。与夫中和之大本。无一不礼行乎其间也。
小学。童子先教以六艺之文。文者。非谓实得躬行。只是名物度数。然而八岁小儿。为长者洒扫应对。固其职分。而先之以名物之学者。无或太骤乎。或者。曰应对进退。礼之事也。舞勺舞象。乐之事也。虽是小学童子。何尝舍礼乐而为学哉。是固然矣。而至若吉凶军宾之礼。云韶濩夏之乐。则此岂八岁之所可知。而童子之所当先者耶。书亦有象形会意。如人言为信。止戈为武等类。小儿岂能与知耶。九数之学。尤为汗漫微妙。则童子何知。而虽使知之。亦何益于童子之初学耶。
载瓒对。虽是八岁儿。能习六艺之文。则及其入大学之后。收功也易。且教以度数之学。使知名目之末者。欲其游于艺。而不放过之意也。
此曰。治而教之。治是何义。教亦何术。而先言治。后言教者。又何也。
载瓒对。治者。法制禁令。教者。礼乐政教。盖亿兆之众。有万不齐。故任君师之责者。不得不先以法制。齐其不齐。然后复以礼乐。教以化之。序不得不然也。试官沈念祖曰。上句云亿兆之君师。故此句以治而教之。结上君师。而若分其先后。则教当先于治矣。
治与教。似不必分先后。大抵人君之发政施仁。使一夫一妇。尽复其本然之性者。不出治之一字。如帝尧克明峻德。以至黎民于变者。即圣人十分尽性。而十分治平处。由此言之。治教虽当并行。而治尤是彻上彻下成始成终之事。盖治者。治己治人。皆可谓之治。至于教。则只可曰教人。而不可曰教己。此序推论君师之道。故虽以治教二字对举言之。而若谓教先于治则不可。人能自治而后可以治人。教亦治人之事。则何可不治而先教乎。况此治字。殆同暎说。恐不必以治教先后。截然分开矣。且此所谓俗儒记诵词章之习。古人以为记诵。如郑康成,刘原父辈是也。词章。如韩退之欧阳永叔是也。然则洛闽诸贤之训释经旨者。独非记诵之类乎。
载瓒对。程朱洞见义理之源。故其条析经传之间。继往开来之功。於乎至矣。而至若汉儒。则专以名物训诂相尚。故所以于大本大原上。有茫昧穿凿之病也。
此云。以复其性。盖性者。无形可寻。无迹可见。没把捉没方所。即是这理而已。如欲复之。将何下手。先儒以论语之克己复礼。证明复性之义。而礼者。性中之一德。复礼则性之全德。可无不复者欤。
载瓒对。人欲退听。则天理自复。复性之工。固莫先于克己。而礼者。天理之节文。每事尽合于天理。则此非复性而何。
大学为书。古本错乱。明道伊川之所更定者。已不能无异同。朱子实用伊川之本。而稍加考订。为此章句一篇。且曰。某平生精力。尽在此书。则宜其万世尊信。如出一辙。而后儒如王鲁斋,蔡虚斋之依归朱门者。亦各有异议。以至明儒及本朝诸儒。尤不胜其纷纭。岂程朱之见。有未尽善者存欤。抑后儒之识。有未能信得及欤。
仁浩对。先正臣李彦迪之补遗。盖因王鲁斋之说。以听讼章。为格致传。而既有朱夫子所定之本。则他说固在不论也。
此云。权谋术数百家众技。而陈新安释之曰。权谋术数。如管仲,商鞅之类是也。百家众技。如九流之类是也。九流之目。可以历举欤。且此序。先儒或分六大节。或分四大节。或分三大节。何说为是。
宗燮对。九流之目。汉艺文志所谓儒家者流。道家者流。阴阳家者流。法家者流。名家者流。墨家者流。纵横家者流。杂家者流。农家者流是也。分节之论。陈新安主六节。许白云主四节。汪长洲主三节。而其彼此得失。臣不敢硬定也。
释氏绝去人欲。吾儒亦克去人欲。而吾儒克己。则曰复礼。释氏绝欲。则曰充塞仁义。何也。程子尝言。仁者浑然与物同体。而佛家。亦有心佛众生浑然齐致之语。故罗整庵。力辨其酷相似而实相畔。佛氏之所以充塞仁义。有未易覰破也如此。试极论之。
宗正对。吾儒之学。存心养性。佛氏之道。明心见性。故吾儒则节其情。佛氏则闭其情。而闭情之害。终至于无父无君。此所以为充塞仁义也。
窃附己意。补其阙略。注说以为补亡章。而补亡章。又云。间尝窃取程子之意以补之。故后儒讥之曰。己意耶。程子意耶。讥之者固不足多辨。而至于窃附己意。则恐不容以补亡章当之。抑章句之间。别有以朱子之意补之。而人未及考者欤。
祖承对。或以诚意正心章。承上起下之说。为朱子之己意补阙者。而他无所据。未敢信其必然也。
程子之学。盖接乎周子。而周子之学。接洙泗千载之统。启河洛百世之传。则论程子所接之统。宜莫如周子。而孟子篇末集注。继之以程子。今此序文。又以程子接孟子之统。而不及于周子。何也。若曰周子。未尝表章大学云尔。则孟子七篇中。有何发明大学之语。而必以孟子接曾子之统耶。
锡夏对。四书相为表里。则孟子一部。何莫非发明大学之义者耶。若夫周子之不列道统。张师曾亦尝起疑。而臣未有可辨之说。不敢臆对也。
大学一书之旨。不出于三纲八条。而三纲为八条之纲。明德又为三纲之纲。则朱子之序大学也。当以明明德三字。反复推明。而上下数千言。一不及于明德。何也。岂言之而人自不察欤。
鲁春对。朱子以心之一字。为中庸序。以性之一字。为大学序。先儒谓中庸言性而不言心。大学言心而不言性。故序各以经文之所不言者。推演发挥。此固然矣。而此序中。自夫赋与之性。历言其功用。则虽不言心。心亦在其中也。
心与性之界分。可明言耶。佛氏以知觉为性。而儒者非之。然张子又云。合性与知觉。而有心之名。则是心与性。更无界分矣。且先儒以为情是性之动。意是心之发。情与意之发。两有所自。则心与性。固非一物。而抑果无各自主张。不相关涉之嫌耶。我东先儒。或谓四端理之发。七情气之发。或谓发之者。气也。所以发者。理也。二说者。又孰得孰失。
鲁春对。以其气之虚灵者。而谓之心。以其理之赋于心者。而谓之性。心与性。岂无界分。但人心有觉。道体无为。情意造作。虽无不本于性。而实皆心之所主张也。故先正臣李滉。尝以理发气发之说。与奇大升往复论辨。而先正臣李珥。以其有理气互发之病。又自为之说曰。发之者。气也。所以发者。理也。两先正得失。臣何敢妄论。而后来诸儒。多从李珥之说矣。〈以上序〉
此篇篇题曰。于今可见古人为学次第者。独赖此篇之存。而论孟次之。夫大学工夫。自格致诚正。以至修齐治平。间架阶级。井井不紊。则为学次第。虽谓之了如指掌可也。而论孟为书。皆当时门人。各自记识之语。随事随人。迭问迭答。既未见脉络之贯穿。亦未有名目之汇类。如朱子所训操存涵养于论语。体验充广于孟子者。固指其左右逢原之实效。而若以论孟。谓可见为学之次第。则恐未必然。讲员之意何如。
鼎修对。为学之纲领条目。备载于大学一篇。故有志于学者。不可不先读大学。而至如论孟所论。又皆八条工夫之错出互见者。则凡其克己复礼。明善诚身。何莫非为学之次第耶。先儒所谓以大学之䂓模。求论孟之旨趣者。臣以为不易之论也。
蒙引云。大人之学。非指学宫言。以其为大人所学。而非小子所学。故谓之大学。说统云。大学非对小学说。对异端曲学说。而后儒辨说统之说曰。或问首训大人之学。对小子之学言之。何谓不对小学。审如是则大学之大。当以人之大为义。而不当以学之大为义耶。然近世儒者。又曰。大学。学之大。小学。学之小。汉书大戴礼皆云。小学。是习小艺。大学。是习大艺。贾谊新书云。小学。蹍小节业小道。大学。蹍大节业大道。白虎通。以学书计。为小学之事。食货志以学六甲五方书计。为小学之事。则小艺小节。明是书与数二者。此说何如。且周制。八岁入小学。保氏教以六书。汉艺文志。小学家十。而无非字书。小学之归之小艺。亦不为无据耶。
鼎修对。大学之道。朱子释之以大人之学。且于或问。谓之以对小子之学。则当以人之大小看。而小学之事。六艺居其一焉。以书数。为小学之工。诚是也。若谓书数之外。更无小学工夫。则臣未敢知也。
序曰。大学。教人之法。经曰。大学之道。道与法。同欤。异欤。且道者。何谓也。以理言耶。以事言耶。先儒有以章句中当因其所发。当推以及人。当止于至善。三当字为道字之训诂。三当字。何以为道字之训诂。而经文中何句。为可以见道字之意欤。
鼎修对。此道字。只是方法之意。则与序文法字一意。而三当字之所以为道字之训诂也。若以经文求之。则近道矣。岂非收结此道字之义耶。
必由是而学焉。则庶乎其不差。若不由是而学焉。其流之弊。将入于何样迳蹊乎。
鼎修对。以序文所训观之。小则为词章训诂之学。大则为虚无寂灭之教矣。
此云。大学孔氏之遗书。而初学入德之门。大学之工。固有自近及远之序。而语其极致。则治国平天下也。今曰初学入德之门。得不说得太重耶。
龙辅对。治平之功。虽非初学之士所可拟议。然欲做治平。必由格致。格致岂非初学入德之门耶。
先正栗谷。撰圣学辑要。引大学经一章。而论其体用曰。明己德者。体也。新民德者。用也。明明德于天下者。合体用而言之也。但言明新而不及于至善者。何欤。如分体用则至善当属于体欤。抑当属于用欤。先儒以知止为知至善。能得为得至善而知行备矣。然故儒臣奇大升。又以至善专属之行。则亦必有所主之见。其旨可详言欤。
龙辅对。程复心。作三纲领体用图。以明德为体。以新民为用。以至善为全体大用。则盖以至善之中。体用俱存。不容偏归之一边。而先正之不言。亦此意也。至于专属行边之说。已经先正臣李珥之辨破。臣何敢架叠耶。
先儒之论明德章句。各有所主。或以虚灵不昧属明。具众理应万事属德。或以明德之德。为虚字。具众理应万事。并在明字内看。而至东儒之说。则有谓得乎天。不是释德字。虚灵不昧。不是释明字。具众理应万事。不是释德之体用。又有谓得乎天。统言心性情。虚灵不昧。专言心。具众理。专言性。应万事。专言情。诸说之得失。今可一一缕析欤。
龙辅对。东儒之以虚灵不昧。为心。具众理。为性。应万事。为情者。较似明白缜密矣。
定而后能安之安。与安安之安。安行之安。安汝止之安。同欤异欤。且此章明德。出于尧典。新民。出于康诰。止至善之止。出于益稷。而独至善二字。未有来历。岂有之而人未及察欤。
龙辅对。安安安行安汝止。皆是圣人之极功。何可比论于学者能安之功耶。若至善二字。则尧舜以来相传之中字。即此至善也。虽不出至善名目。至善之意。言之已久矣。
明德之目。格致为穷理。诚正为尽性。而一说又以为明德。非穷理尽性之工。此何据也。朱子于八条目中。又以穷理体理推理。有分三节论者。今可历指其段落欤。
龙辅对。以明德谓非穷理尽性者。臣未知其何据。而穷理尽性。即知行两端。明德之功。岂有外于知行者耶。至于八条之分三节。朱子尝以格致。为穷此理。诚正修。为体此理。齐治平。为推此理矣。
栗谷之论庸学表里曰。天命之性。明德之所具也。率性之道。明德之所行也。修道之教。新民之法度也。戒惧者。静存而正心之属也。慎独者。动察而诚意之属也。中和位育者。明德新民之止于至善。而明明德于天下之谓也。其所分排。可谓凿凿中窾。而但吕氏以率性之道。为人行道。而朱子斥之曰如此。道却是因人方有。今谓明德之所行者。得无吕氏之语病耶。且以教字。对举新民。可也。至于新民之下。加法度二字。则与所具所行为例不一。而亦果无语意重叠之嫌耶。
龙辅对。明德之所具。犹言明德之本也。明德之所行。犹言明德之路也。何必人率之然后方可谓之行耶。所谓教者。即礼乐刑政之属。新民。固包礼乐而不能包刑政。又安得不以法度二字。加之于新民之下。以足其义耶。
此一节。即至善之功效次第也。而定字得字。为对待为眼目。无彼此轻重之异。则定必曰有定。得必曰能得者。何也。
龙辅对。才知所止。便有定向。所以有定一句之不下能字也。试官郑志俭曰。先儒亦有有定以理言。能静以下。以心言之说矣。
大抵定之义。大矣哉。定者。即一定不易之谓。自夫格致诚正。以至修齐治平。非定。便没把捉。如颜子之下圣人一等者。其违仁境界。殆同洪炉点雪。不可以言语形容。而苟求其故。特于定字分数。有些生熟而然也。又如初学之不能立志者。一与物接。胶胶扰扰。泛乎若不系之舟。放在中流。靡所止届。而苟求其故。亦于定字里面。未尝著力而然也。朱子所谓定之一字。彻上彻下者。固是不易之论。而但语类两说。一则曰一事上。知得尽此一事。便即有定。无缘都晓得了。方知止有定。一则曰须是事事物物。都理会得尽而后有定。将何以辨其初晩之分而适从之耶。
龙辅对。两说若相反而实相成。逐事知止。一事之有定也。事事知止。全体之有定也。朱子所谓定亦有浅深者。正指此也。
大抵饥饱寒煖。人各不同。而至于明德。则通古今一宇宙。只是此个明德而已。况天地万物。无非吾人分内事。人德之明了一分。便是己德之明了一分。则明德新民。虽有体用之殊。初无物我之分。此经文所以不曰古之欲平天下。而必曰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也欤。书云。亶聪明。作元后。又云。惟𢽾学半。亦是此义。而近世儒者。辨先儒明德新民该在此句之说曰。使此句。即就自明说起。则下文先字。恐说不去。盖其意以此一节自天下至格物。反复入身来。则合内外之道。当通一节看。不当专就首一句说也。然此节六先字。与下节七后字对待。为工夫功效之次第。而所以欲如此者。必先如此。亦为明德新民之无非己任。则包明新于首一句之内。顾亦何害于先字之义耶。
试官及讲员皆对曰。圣教诚然矣。
止于至善四字。章句释以必至于是而不迁。盖至于是者。既到此处。便即居之之谓也。不迁云者。既居这里。更不移动之谓也。夫圣人以执谦之德。无自足之心。科级虽盈。竿步愈进。未尝以为吾已至此。可以止焉。则今此至善之所在。虽是圣人之极功。在圣人至诚无息之道。宜其谦而又谦。不自满假。而乃反才到即止。便又不迁者。岂圣人圣益圣之意耶。诗人有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之句。盖谓居高而望远者。极目之外。又欲极目。故一层之上。更登一层也。且如舜之好问好察。文王之望道未见。周公之夜以继日。孔子之假我数年。非于道有所不至也。知道之无穷而难于道也如此。既曰止于是。又曰不迁。殆若自多而不求进者。得无乖于圣人修德之义耶。
载瓒对。以地位言之。则至善即是极层地头。而以工夫言之。则一事而止于至善。二事而止于至善。以至千百事。皆求其止于至善者。岂非进进不已之意乎。
所对犹欠明的矣。圣人之进进不已。此道之全体也。至善之必至不迁。事事之至善也。以此道之大。而要无一事之不致其极。则虽尧舜周孔之圣。岂无常不足之叹耶。况此章章句。必至于是之至字。诸本皆讹为止。而惟宋椠本及仪礼经传注作至。故先儒亦云至则用工之辞。不迁然后乃见其止矣。且至于是而不迁一句。所以释止至善也。上文必有至善二字。然后至于是之是字。方有承接。而此但曰至于是云尔。则这一个是字。谁能作至善看耶。
载瓒对。此臣之私自起疑。而未得其说者也。
于答是也。何有。此盖单释止字名义。而未及于至善二字。与夫明。明之也。新者。革其旧之谓也。同一训诂之凡例也。且此章新民云者。率天下之人而革旧图新之意也。夫以四海之大。兆民之众。个里之聪明睿智者。将不知为几人。则无好人三字。尚云非有道者之言。今欲率天下而革旧图新者。不几近于诬一世耶。至若新民二字上。既云明明德。则下当曰新民德。而但曰新民而已者。抑何义也。
载瓒对。非谓举一世皆可革旧也。虽尧舜之盛际。善者常少。不善者常多。则此云革旧。似是从大体言也。而上句德字。已包民德之意。不曰新民德而但曰新民。亦以此欤。
此章有三知字。知止之知。致知之知。知所先后之知。其为知字一也。而抑或有同异浅深之可言耶。
载瓒对。知止即致知以后事。而知所先后。又所以知知止能得之先后。则三知字之同异浅深。可以即此见之矣。
明德者。人之本心也。在天为五行。在人为五脏。而天人一理。妙合无间。故先儒以心属之于火。心便是五行中一物。又何以统五行之性。而应五事之用耶。属火之心。可以统五性。则四时之夏。可以兼春秋冬之令。四德之礼。可以该仁义智之性耶。
仁浩对。五行各具一五行。则心虽属火。未必不可以统五性。而大抵属火云者。特就其郛郭而分配之耳。心之本体。则至虚至灵。初何尝倚著于一偏耶。
五行各具五行。则五脏亦各具五脏耶。且五脏之配五行。各有其义。属火之心。既可以统五性。则属木之肝。属金之肺。皆可以统五性耶。
仁浩对。五行气也。五脏形也。流行之气。固可各具。有定之形。岂能各具耶。况心居一身之中。而为五脏之主。所以该载五性。而不当与肝肺脾肾。比而同之也。
大学工夫。专在于三纲八目。故前辈于纲目之分属。或横说。或竖说。或顺推。或逆推。而盖未尝不屡致意焉。夫三纲之分属八条。固皆以明德。为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之纲。新民。为齐家治国平天下之纲。止至善。为八条目各致其极之纲。而至于八条之分属三纲。又将如何立说。然后方得稳贴。
仁浩对。修身以上。明明德之事也。齐家以下。新民之事也。而始言格致。则知至善之工夫也。终言治平。则止至善之功效也。
此说犹未条畅矣。身心以上之属明明德。家国以下之属新民是也。而至于止至善。则岂假他求。凡格致诚正修齐治平此八字。即八条之止至善也。且程子之改亲为新。何也。朱子与张敬夫。论程集改字曰。若圣贤成书。稍有不惬之意。便恣行涂改。虽所改尽善。犹启末流轻肆自大之弊。况未必尽善乎。末又引孔子删书。血流漂杵之文。因而不改。孟子继之。但以为吾于武成。取二三策以戒之。夫大学之不可改。何如程集之不可改。而在南轩则力辨之。在程子则曲从之欤。明儒谓亲民当从旧本。而广引传文之贤其贤亲其亲。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以明其义。又旁取书之百姓不亲。论语之修己以安百姓。为亲民之证。而后世亦不无袒其说者曰。学记云古之王者。建国君民。教学为先。则是建国立学之意。本在亲民。此说岂不有据乎。
允大对。大学一部。不过修己治人二事。而以传文考之。首引盘铭。中引康诰。末引文王。无非新字之意。则程朱之改亲为新。盖亦据传以释经也。
大学一书。即初学入德之方。其次第条理。亭亭当当。则第一下手之地。宜其鞭辟近里。切而不泛。而所谓格致者。乃就事事物物。各穷其理。大而天地鬼神之变。小而草木鸟兽之情。无不范围牢笼。触处摸索。得无近于游骑之太远。而与夫从上圣贤反身自得之实学。有所迳庭也欤。
鲁春对。天地万物之理。即吾心之理。方寸之中。灿然毕具。则格物者。将以合内外也。反身自得之工。孰切于是耶。
心者。体也。意者。用也。学者工夫。必其体立而后用有以行。则八条之序。当曰欲诚其意。先正其心。而今似倒言之者。何也。心必曰正。意必曰诚。互言之则不成语势耶。且意者。缘情计较之谓也。善恶之萌。兆眹于情发之初。一彼一此。有其几而无其形。譬如矢已在弦。而高下未分也。权已在衡而低昂未分也。屦已在身而东西未分也。于斯时也。常加省察。勇决取舍。则其用力也寡。而收效也多。今必于情炽为意善恶已定之后。始言诚之之功者。毋或求之太缓而制之愈难耶。故我东先儒。亦以大学之不曰诚情。而曰诚意。多有所辨论。此岂非合当讲究处耶。
鲁春对。圣人洞见大原。故由体而达用。学者真积力久。故由用而达体。此诚意所以先于正心。而体欲其正。用欲其诚。工夫自应如此。互言之则不切矣。至于诚字工夫之必属于意。先正臣李珥以为意可以伪为。情不可以伪为。故有曰诚意。而无曰诚情。恐当以此说为正。
戒慎恐惧。是正心工夫也。慎独。是诚意工夫也。而戒惧慎独。先儒分属于动静。则正心诚意。亦当分属于动静耶。然朱子于正心传章句曰。四者皆心之用。而人所不能无者。此又却似专就动一边说者。何也。
鲁春对。先儒云当诚意时。省察为主。而省察中有存养。当正心时。存养为主。而存养中有省察。则正心之属戒惧。诚意之属慎独。特就其所主者言。而实则正心诚意。似皆通动静也。
明德。或谓心。或谓性。或谓兼心性。或谓心统性情。而若谓单指心言。则或问此德之明。此心之灵。分开立说。明作两端。若谓单指性言。则语类。有以灵处是心是性为问者。朱子答之曰。灵是心。不是性。性则只是理。若谓兼言心性。则又有举体遗用之病。若谓心统性情。则不无浑沦不的之叹。故前辈之于明德。语各不同。最难适从。今欲主之以章句。参之以众论。拈出真面。亭当训解。则将何为义欤。或曰。章句所谓具众理应万事者。特言德之功用而已。曰具曰应。则具之应之者。固与所具所应。明非一物。若以功用之所推。而皆指为本体。则风雨霜露。亦可谓之天。水火土石。亦可谓之地耶。此说何如。
鲁春对。明德。只当以心统性情者。为正义。恐不可专属心。亦不可专属性也。
格致诚正。是学者工夫耶。抑彻上彻下之工夫耶。若谓学者工夫。则圣神功化之后。果无事于格致诚正耶。若谓彻上彻下之工夫。则生知安行之资。有何待夫格致诚正耶。
鲁春对。格致诚正。乃学者循序渐进之工夫。若大而化之之圣。恐不当以格致诚正言也。
然则先正成浑。谓圣人无格致。而先正李珥。极论其非。何也。大抵格致诚正。固是初学当务之先。推而言之。则自颜子以下。皆有所未尽者。物极其格。知极其至。意极其诚。心极其正者。圣人也。格致诚正而未造其极者。君子也。就君子上最近圣人而特未达一间者。颜子也。先儒谓求放心。不可言于颜子。而三月之后。不能无违仁境界。则虽曰才间断便觉。当下便能接续将去。放心之几。故在也。其视圣人之纯亦不已。自有差等。何可谓格致诚正之止于至善耶。
鲁春对。颜子若谓之乍有出入时则可。而若谓之放则恐似不可矣。
自格物。至平天下八条目。阶级灿然。不容其躐等逾节。则必也先做得一件事。净尽无馀。然后方可进步欤。抑当交须幷力。铢积寸累。偕底于高明广大之域欤。
鲁春对。先儒谓八条目。层层有阶级。而至于用工。则譬如一齐发火。生熟却有先后。虽以此说观之。其交须幷力之意。可见矣。
学圣人者。固当自近及远。由粗入精。而至如孔子之圣。初非学而至者。则自十五志学。以及七十不逾矩。有此进德之次第。何也。且以生知之资。至十五始乃志学。则气质浊驳者。比诸圣人不啻天渊之相隔。今乃驱一世之人。不论其人品高下。才到十五之龄。便欲从事于大学之工。则将何以几及。而假使一生做去。安能到圣贤之域耶。
鲁春对。圣人所以自言进德之序者。圣人未必然。盖为学者。示之法也。虽其资质不能无高下之不同。诚能从事而不怠焉。则同得此天赋之明德者。何患不到于圣贤地位耶。
先儒或以至善。为太极之异名者有之。此说何如。太极者。以天地阴阳统体之本原而言也。至善者。以事事物物当然之条理而言也。其大小偏全之不同。奚但如万殊一本之论。而今以为至善太极。更无分别。则虽以万殊为一本之异名。亦可成说耶。
鲁春对。太极有统体之太极。亦有各具之太极。以至善。为太极之异名者。盖指各具之太极而言也。
朱子释通书之厥彰厥微非灵不莹曰。非人心太极之至灵。其孰能知之。此则以心为太极也。其答人之问曰。太极只是天地万物之理。在天地则天地中有太极。在人物则人物中有太极。此则以理为太极也。心与理自有间隔。而或以太极为心。或以太极为理。当从何说为正欤。邵子亦有心为太极。道为太极之论。太极之属理属心属道。须明白剖陈。
鲁春对。以理为太极者。所以正释太极之名义。而至若心为太极之说。从其总会者言之也。道为太极之说。从其流行者言之也。流行者。所谓各具之太极也。总会者。所谓统体之太极也。
章句之释至善。一则曰事理当然之极。一则曰天理之极。两节训诂。自相矛盾。故先儒解之曰。自散在事物者而言。则曰事理。自人心得于天者而言。则曰天理。至明儒及我东诸儒则又曰。下节天理之极。以与人欲之私相对。故不曰事理而曰天理。前说太近穿凿。此两说者。孰得孰失。
鲁春对。上文重在至善之训诂。下文重在明德新民之收结。明德新民自是事。既举明德新民。而继又曰事理。则岂不语叠乎。此文势之不得不变。而初非有二义也。
格物物格之义。前辈之辨论甚多。而两节章句中。欲其极处无不到。与夫物理之极处无不到。皆作两解。夫物理不能自格。必待吾心之致知而后。方可以知物理之到极处。则虽云物理本在极处。穷而格之者。即吾心也。何可谓物理之自诣其极乎。且以东儒暗室明烛之说喩之。取烛照室。而知衣箱册架之本在在处。即吾心之知待烛而明。初非衣箱册架之自诣其处也。又以请客客来之说辨之。物理本无情意。格之致之者。皆属吾心。而物理则自在而已。何尝昔不在极处者。今为吾心之来请。而有胫自至耶。
鲁春对。上节章句。以工夫而言。下节章句。以效验而言。故先儒之论以为不同。而请客客来之说。前辈亦多不取矣。
章句曰。新者。革其旧之谓也。又曰。去其旧染之污也。而革之义。革卦以为革旧布新。旧染之义。书以为旧染污俗。则此新民者。即指尧舜三代所以鼓舞振作之化也。今以革卦之革字。释此新字。已不得稳当。则矧彼纣民之旧染污俗。尤岂取喩于圣王新民之功者耶。朱子引用之旨。必有可论者。其陈之。
锡夏对。新者。对旧之称。不有其旧。何以为新。旧染固有浅深。要必革之。然后可以新之。虽在平章时雍之时。亦岂无气禀物欲之可矫革者耶。〈以上经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