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斋全书/卷百七十二
日得录十二
编辑人物二
编辑近见朝廷人貌样。凡事皆欲诿之于上。而不肯自犯手势。世道至此。无复可言。人不知名义之为重。则末流之害。当何所至耶。先朝荡平初政。士流之欲自好者。皆不肯入矣。孝庙朝初服。士流汇征。山林造朝。士大夫以名节相尚。此何等盛际耶。〈提学臣金锺秀丙午录〉
三代后有三代气象。康节近之。〈待教臣尹行恁丙午录〉
奉朝贺赵暾登对时。予以乞言之意及之。则引程子修养而至于引年。𫍯小民而至于祈天永命。为学而至于圣人。不如是则为不尽分之语为对。程子此语。即予平生所酷好。到处书揭于屏壁者也。闻其言。犂然有当于予心。亦足以知其人矣。
小人之逐臭虱附。朝夕变化者。不足谓之党。唯君子道消之时。虽备经危险。半世轗轲。而终不肯为换面改步计者。方可谓之党矣。
近年以来。山林残败。无宿德之可以矜式一世者。故左道之说渐盛而无忌惮。朝廷之人。又鲜有学识志操。唯急于进取。每生妄想。故引接杂术之士者甚多。此亦可以观世道矣。〈提学臣金锺秀丁未录〉
人才无古今。惟在在上者导率之如何耳。有取其大体者。有取其一能者。贤不肖智愚高下。使之各当其用。而摠而计之。未见其有一个不可用底人。〈原任直提学臣徐有防丁未录〉
近来人每事不及古。酒户之洪大者亦罕。此亦如文章不及古。才谞不及古。
往时用国荣。岂得已。举世无非一臼。与凶贼家结怨。惟渠一人。用渠然后。异于凶贼之人。可以阶而立朝。渠之狼狈。予岂不虑也。然每以不知人。为自反。未尝以此形诸丝纶或临朝时矣。
尝宣酝。筵臣有言醉之以酒。以观其德者。教曰。此言政好。醉之以酒。固可观德。醉之以爵禄名利。亦可以观其德。
臣尝代撰。未克称旨。教曰。如使李崑秀制之。似较胜矣。才难不其然乎。崑秀不徒长于文华。且留意事务上。虽老于簿牒者。亦莫有先之者。不幸短命。朝廷失一人才。九原难作。岂独昔人之叹。
阁臣中词章如沈念祖。经术如郑志俭者。未易多得来。
魏象枢有圣人家门喩。以中行为正路。以狂狷为左右路。以义为阈内。以利为阈外。而门内有三戒三箴二格四品三等四等四科三法一步等言。又以孝为基。以悌为址。以圣人为室。君子为堂。善人为户。有恒为门。信忠行文为四壁。乐之好之知之为三阶。自外达内。自内达外。皆有四程。传家有四法。成家有四事。其取喩于家门者。可作向学人好个田地。不害为金履祥,许衡之高弟。但秃头可惜了。
朱子斥苏轼诩张浚。王士禛以为专以南轩交谊。甚矣不党之难也。吁是何言也。曾谓朱子之大贤。党好于南轩而颠倒是非耶。盖苏氏之学。有伤吾道。魏公虽有一二得失。不满这人心。亦可谓中兴之名宰相。朱子见得如此分解。尽个不易他公眼目真议论。
圣人以爵禄可辞。比之蹈刃。而辞枢密。惟宋司马光一人。赵判府璥。秉义逊荒。毅然自靖。不徒晩节卓乎难及。庶不愧邹圣富贵不能淫之训矣。
卢圣中薄有词华善谭论。每曰三学士不死于沈阳。是不乐成人之美者。予甚恶之。〈待教臣尹行恁丁未录〉
京城及湖西。以逆诛者。从古何限。而未闻以京城湖西之人。为居在于凶逆所出之地而枳碍之也。独于岭南。以戊申数三贼之出于右下道。五六十年之间。全一道弃之。有若禁锢者然。不亦冤乎。见赠判书吴光运岭南按核时荐人之疏。故家名族。错落光鲜。而今于岁抄文书。只以岭人为首。亦可慨也。
我国搢绅。既有名色。士大夫当坐在本色。不为党论而已。若弃其本色。趋附有势之处。则是不安分也。予所不取者也。〈原任提学臣蔡济恭戊申录〉
士大夫须是超脱自在。然后方有可观。一有徇人之意。则不免随处拘挛。便成抬头不起矣。〈提学臣金锺秀戊申录〉
士大夫有有所不为。然后方可以做国事。〈检校直提学臣徐有防戊申录〉
偶阅宋尤庵文集。林忠愍传中。有其详在日录语。访其家见之。其精忠姱节。至今耀人耳目。而单舸驾海。见皇宗裔。纵谈天下事。虽未能见施。其大铺叙大力量。可谓希有之奇男子。
近来士大夫。坏名检惰容仪。作一难医之疾。其平居既无淬砺。故其立朝。言论之巽软。气节之委靡。职由是也。观远臣。当自近臣始。今日阁臣。即所谓近臣。自卿等交相勉励。俾有观感移易之效。〈检校直阁臣徐鼎修戊申录〉
人之右耳目不如左明者。是天不足西北也。左手足不如右强者。是地不满东南也。故掌财赋者不必晓甲兵。任铨衡者不必明刑狱。而今之六部长。朝夕周迁。左右兜揽。是举世皆通才适用。安有是理。且俗习重铨衡而轻刑狱。予则曰循资序陞。抽黄配白。人皆能了。至若民生休戚苦乐。专系刑官之臧否。官职中最可选遴者。莫刑官若也。故除刑官。未尝不难慎矣。
宋尤庵学术之醇正。气象之光霁。功化之博普。姑无论。其平生秉执。即名义二字。出以春秋尊攘之义。死于彝伦晦塞之变。此其大节。而虽胥徒妇女。若能忠于国烈于家。亦必表章之。如恐有不及。此予常所尊仰处。今之诵法尤庵者。当作单传妙符。守而勿坠。近何相反至此甚也。犯分坏纪。小大无惮。将使世道涂炭后已。如尤庵英爽犹存。其肯曰吾之徒有人乎。
自古虽一隅僣窃之国。亦多正士。如王蜀之蒲禹卿。可谓希有之人物。其谏王衍行秦州表。字字抽肝。直令人动色。而五代史阙之。荆溪吴氏表识于林下偶谈。然后世罕有知者。可胜惜哉。
赐金忠壮德龄祭。旌林忠愍庆业闾。教曰。近世士大夫气节委靡。无复可观。脱有不虞。何可恃也。予之表章忠烈。盖非专为当之者。即为世道也。
教贱臣曰。尔之先祖忠贞公第。先朝特命赎还。甚盛举也。予每欲以此为书题试士。俾应试人。知如此底人。有如此底恩数也。
恩隆而不感者小人。恩细而不忘者君子。在上之人。要取君子。不要取底不忘人。
王世贞文章。已无可观。而评论人物处。务为新奇吊诡。至若李伯纪。靖康中第一等人。世贞捉赃于无累之地。乃以为李纲之不见用。非徒纲之幸。即宋之幸。此何言也。若使高宗专意伯纪。宋岂止南渡而不振乎。公然厚诬伯纪于既骨之后者。可见世贞心术。
宋太宗,明成祖。太平广记,册府元龟等书。广延天下名士。汇成一部巨帙。盖赚得英雄之意。清人亦效之。渊鉴类函,佩文韵府,书画谱,字典,朱子全书,会典,一统志,图书集成,皇舆表,八旗通志,古文渊鉴诸种。皆出一代钜匠之手。彬彬可观。而人不暇天下事。至白纷汩没朱墨中。惟吕留良,顾宁人诸子。不入其臼。卓荦可尚。
大事将小事做。小事将大事看。即韩魏公教人法也。魏公能如是。故垂绅正笏。措天下于泰山磐石。而不动声色者。只从此一句语做将去。
罗隐两同书十编。间多旨论。其言贵贱强弱损益敬慢厚薄理乱得失诸篇。评骘千古。殊令人讽诵不倦。而上五编。引老聃以为结。下五编。引孔子以为结者。似未妥当。然吴越备史以为常有二气亘江上。隐及杜建徽生而不复见。识者以谓文武秀气。则隐亦间气所钟。此等人物。何处得来。〈待教臣尹行恁戊申录〉
尹孤山谥号自在。而人之必斥呼其名何也。甚者至去其姓而呼之。宁不怪事耶。予于此人。感谢深矣。恒言不呼其名。而必以孤山呼之。不特呼以孤山。必以尹孤山三字呼之者。其意有在。日后国家有大庆。则孤山子孙。岂不与国家世世同其休乎。〈原任提学臣蔡济恭己酉录〉
子曰。堂堂乎张也。然则子张之病偏于过。又曰。笃信谨守。䂓模狭隘。然则子夏之病偏于不及。然而子张虽病于过。而非谓每事皆过也。子夏虽病于不及。而岂是每事皆不及也。过之之中。亦有不及时。不及之中。何尝无过处耶。苟使二子从病处下手。则子张当于太过处著力。而亦不可放过于不及处。子夏先向不及上用工。而亦不可泛忽于过处也。
孔子以尧舜之圣。虽不得得位行道。而若使得尧舜之位。行尧舜之道。则化行俗美。比屋可封。而冉有以圣门高弟。反为季氏之盗臣。侵削公室。剥割生民。彼以升堂之人。不若封屋之民者。实是未可晓者。予未尝不临卷发叹也。
司马光宋之鸿儒也。笃学博识。脚踏实地。而犹是见道不明。错认中字。至其念中之意。有如佛家之念佛。若无程朱之阐明。几至误后学而乱正道。可不惧也。
张浚谋逐李纲。构杀曲端。身兼将相三十年。用兵则不能退一敌。谋国则未尝出一策。然而荣禄奕世。身名俱全。菀为南朝之荩臣者。以其有为国纯心耳。为人臣而有纯心。则至于事功成败。不足论也。
尝阅尤庵集。教曰。先正复贞陵一疏。可以泣神明而彻金石矣。此老胸中。磊落光明。每见义理源头。必占极层地步。此所以无往不伸。百世必尊者耳。
上燕居。语及国朝儒贤。必称其号而未尝名焉。
近日年少名官。太没拘检。专尚滑稽。身无矜饰之仪。口习鄙俚之谈。古士大夫之风。扫地无馀。晋以清谈。竟至亡国。若使晋时人视今之人。则将以为何如也。尔等之职。至显且密。朝家刱置是职。为尔等縻之者。岂亶为侈其衔。而荣其身而然哉。乃欲以先自近臣始。将为表式于一世也。尔等自今以往。须各自责。有改无勉。整其仪容。慎厥言语。至于动作威貌之间。瞻视则必尊。步履则必重。枢机则必谨。进退则必端。则是岂但边幅之修而已。治心之要。无出此数者耳。〈直提学臣金载瓒己酉录〉
故相南九万。受知圣祖。际遇之隆。古亦罕比。人物之眇然。莫如近日。相臣如南九万。将臣如申汝哲。何处得来。
人才不系世类。近亦有韩以亨者地极卑微。而多闻博识。无书不通。尤精于象数之学。而未尝自衒于人。家居加平。亦未尝出入京洛云。予稔闻其名。常欲收用而未果。才难不其然乎。〈直阁臣李晩秀己酉录〉
林忠愍以眇然海东之偏帅。航海入天庭。欲为大明复仇。天下莫不闻其忠。予夙有旷感。命其孙泰远往㺚川祠。摸其像以来。及复命。适值试射。偶命赴试。能得隽。甚奇事也。仍差壮勇营将。官赐弓服刱鞭骏马矢房。
古人䂓模。人各不同。降帷而读书者有之。风流跌宕者有之。廉且介者有之。奢丽而华侈者亦有之。今也则不然。自公卿学士。至韦布舆胥。凡百器服行止。纯然若一。不作不幸人之言。群居类会。诙谑为美谭。放弃为雅致。予每勤提饬。亦不食效。良可骇也。
有口才者未必有实效。吕夷𥳑告君之语也。为人上者。服此九个字。可免误认。
愿天常生善人。愿人常行善事。古之旅舍所题也。虽不知谁人言。浑厚深远。可知为君子。
宋太祖尝曰。安得宰相如桑维翰者。与之谋乎。维翰薄在曲智。固有之矣。屈中国之尊而父事契丹。启夷狄慢侮之心。维翰之罪也。当肇定区夏之时。虽萧曹房杜之佐。尚患未能做三代。况维翰乎。
人或不系世类。如奇花异草多生于猥巷秽沟。
驾临松江岘。询地名。教曰。松江即故相郑文清澈自号。其衣履之藏。今虽迁移。诗人权韠诗。尚可如见。顾安得郑文清为佐。
唐三百年。谏臣无如侯昌业。当是时。凶阉弄权于内。乱贼提兵于外。国势凛若一发。人无言者。独昌业抗章极论。疏竟不下。戮之仗内。或曰。昌业请开道场。以消兵厉。是伪作也。细人之不乐成人。类如此。
苏武使匈奴。而卫律诱降。谭可则陷吐蕃。而崔舍人劝蕃人全节。失身则一也。崔胜于卫。
昔郑馀庆为相国会诸朋。粟米饭一盂。蒸葫芦一枚。其清俭古今罕俦。今也虽无如何曾之日费万钱者。亦无如郑馀庆之澹食者。此可见侈风之渐长。
东京诸子。有攻小人之才。而无容小人之量。故其报甚酷。君子不可以逞快。
春州虽系内地。至者必死。王安石奏改春州为阳春县。获罪者遂不至。安石此事。可谓有仁人之心。
唐崔瑑以史馆修撰。乞暇往护堂叔母病。可见敦厚家风。今俗日就迫隘。如水渐渍。若瑑者岂易得来。
尔雅疏。即邢昺所撰也。昺明九经。为宋儒者。毕竟谄附王钦若。真所谓儒言跖行者。栀蜡其辞。厚诬一世。终古又何限。
今人鲜有耐职者。才得一阶。便沾沾自喜。久未调迁。便有馁意。如是而安责做事功。
显隆园程道虽远。以予不洎之恸。欲一年一省。而军国受弊。亦不可不念。俾二三臣编摩园幸定例。一应经费。豫加讲究。比前克减。成一部书。使京外按而行之。而屡烦提饬。尚未告完。才难不其然乎。先朝故判书朴文秀撰度支定例。盛水不漏。至今无弊。安得如此人来。
顾今人才杳然。年少文臣。无人解庙谟者。诚非细故。往哲自发轫初。已立根基。政如学问工夫。自修齐至格致。孜孜下工然后。可以认得实地。〈原任直阁臣尹行恁己酉录〉
尝于暇日。教诸臣曰。酒色人皆好之。予于此能淡然。狗马翫好。人皆有之。予亦无所甚恋独有一事痼癖。自在春邸已然。即好见士夫癖也。此癖罢不能𢬵不去。予亦不自觉何以故如此。然好见士夫之害。殆有甚于常对宦官宫妾。丙申以前。屡濒危境。丙申以后。至今乱逆之继出。莫非此害。朝廷上猜克倾陷之习。窥觇放肆之风。亦莫非此害。其他百弊。不胜偻指。每欲一截割断。而终是天性所然。一日不接外人。便觉胸中郁陶。亦复奈何。
尝过后苑。教诸臣曰。鱼水堂,天香阁。皆孝庙为宋文正独对而刱也。想像当日明良际遇。岂后世君臣所可企而望者哉。每过此地。未尝不起风云之思也。
东方儒者。静庵,栗谷。天姿高明豪逸。理学经纶。自是大贤。兼王佐之才。退溪工夫到底。有确乎不拔之意。尤庵兼有众美。刚方或太过耳。
近来朝臣。专以方便为能事。不欲作人所厌当之事。不欲出人所厌闻之说。虽自以世道担当者。往往如此。甚可惜也。大抵其学问入得。只图一身上誉字。恩欲归己。怨将谁执耶。
武臣道理。只在习兵书炼阵图。以裹革为志。而近见武臣貌样。一动一静。行步容止。皆效文臣。甚至互为党论。数三人聚坐。辄皆诽讪嘲毁。又平日不相过从云。文臣此习。犹谓切痛。况渠曹乎。宣传官辈。多是年少没觉之人。而见辄效嚬。故虽痛禁。犹不夬革旧样。甚可骇痛。
史记张良传云从容步圯上。此政善形容文字。大抵张良一生掀天动地底事业。不过从从容二字中推出来。
人皆曰我能。人皆曰我是。若使别人视己。恐未必尽能尽是。大学所谓莫知其苗之硕者。政类此耳。
今人无事则安闲暇豫。伈泄度日。有事。便劻勷奔波。手脚慌乱。幸而事定。辄又旧时样子。此盖心少主宰。不能揣摩于常时故也。何事不缘忙后错了。何弊不从忨愒中生也。
平生有所不为。然后方能为人所不能为者。从古一节之士尽然。
与人乖异。虽非美事。比诸放倒是非。曲意强合。却不可同日道也。
东坡谓三代以后。不可不取好名之士。此言虽有些少病败。却甚好。盖好名者。能知名之可好。故必矜饬饬励。以取一世之清名。而其不知名之可好者。率庸琐鄙薄之人。顾何足取哉。今日士大夫。政当服膺此言耳。
中原则仕宦人虽阁老。身退闲居则皆自行商。故不至甚贫。而我国则虽奕世卿相之家。一绝仕路。子孙残困不能振。至于流离丐乞者有之。只隔一衣带鸭水。风俗之不同如此。
今世之人。虽未能尽知其所蕴。然大抵自守己见。不为物移者绝希。岂举世之芸芸。一同其性。特畏怯太甚。不敢自主其心故也。
皇明二百馀年。士林非不蔚兴。只无真正切实底学者。唯方正学稍胜耳。
百物之来自中原者。我东莫不贵视。称以唐物。虽贱者。能掩土产之贵者。独于族姓则不然。皇朝人子孙之在我土者。我人甚贱之。彼祖先皆中国冠冕人也。岂不及我国卿相家子孙耶。大抵我东专视门阀。亦甚小䂓模。思之。实有贵物而贱人之叹。
自古英雄豪杰。无不识字之人。彼岂甘俯首钻硏而然哉。生得才智出人。故才通章句。便敌常人读破万卷也。
古之党论人。犹各据义理。虽或有过分之事。言议气槩。尚多可观。今人则只以政目间一望二望或优或劣。认作一副当偏论。扰勷纷聒。静观举措。令人好笑。
人性各自不同。强而合之。非所以全其天也。
今世人中。能纯然保士夫样子。表里如一者绝罕。
人之相好。或以言辞。或以才艺。或以势利。种种不同。而绝罕者即一心字也。相好者不以心而以他。则其好也目前而已。岂能久哉。择交者。不可不察其所安。
古则士子。宁白首空老。不肯作荫官。故虽洗马教官初仕或有不起者。而今则卿相子弟之年少者。皆不愿登科。惟以荫官为便方妙迳。此亦由于世故之多端。而风俗之日趋卑琐。又可以推知也。
金虎门外。有王太者酒家佣也。好读书能属诗。而贫不自存。上闻之。召太试以诗。太能制进。又询其所愿。太对以愿读纲目诗书及诸子。上异之。命于壮勇营军案中。付太名给月料。仍使读书。
天下无无一能之人。若聚十百人而各用其长。便为通才。如此则世无弃人。人无弃才矣。
姑舍曲直好否。能率自己之意。不为物移者。绝少其人。〈待教臣金祖淳己酉录〉
我朝之泰伯仲雍。即让宁孝宁。而镇安大君视让孝。尤为卓绝。非但让位之贤。肇创之日。退居咸兴。予则以为微意存焉。墓道湮废。今至几百年。得予碑文而始显于世传于后。亦岂非数欤。抑予别有所以表章之意而今未遑也。
予每于动驾时。见观光儿童有相貌好者。为之心喜。盖此辈莫非世臣之子若孙也。相好然后能业其家。世臣之不坠家业。岂非朝廷之福耶。
灵城君朴文秀。真满腔热血。乙卯以前。日拜关王庙。祈祝邦庆。即此诚意。今世岂易得乎。〈检校直阁臣李晩秀庚戌录〉
赵汝愚登第。见赵德庄。德庄教曰。今日于上前。得一二语奖谕。明日于宰相处。得一二语褒拂。往往丧其所守者多。古人于所守处。戒在勿挠。盖挠则易丧。丧则其人不足观。德庄名彦端。号介庵。
汉人尚气好博。晋人尚旷好醉。唐人尚文好狎。本朝尚名好贪。是宋人张端义之言也。我国人近来所尚。不在气不在旷不在文不在名。所好不在博不在醉。惟事狎与贪。予每援古镜今。未始不喟然。
近来暗行御史不善藏踪。监司守令。反或有追探御史行止者。或有纳赂通货者。其为辱命大矣。校理李冕膺,徐荣辅。顷因公私干。下往关西北时。使潜往潜来。果不露踪。列邑治绩。亦能善探。殊可尚。此二人足堪了重任。
适临后苑。闻判府事李性源丧。愀然而罢矣。岂但念其子之未究用也。其人刚介不挠。且有向国之诚。今焉已矣。嗟惜何可及。
锦城都尉朴明源。操守之笃。谨畏庄严。口未尝雌黄人。若问朝廷得失。辄顾左右而言他。屡经沧桑。超然独闲。每当瓯卜。恨锦城之托禁脔而不得作相也。
幸懿昭墓。领议政金熤迎路左。时熤以乱贼不诛。矢不膺命。教曰。卿若迈迈。予当临卿第。载之后车以还。仍驻舆路左。熤不得已随从。至墓内斋室。登筵陈恳而归乡。教曰。处义之卓然。与赵忠定一致。其宽而不迫。恢恢自适。还有胜焉。
永乐中。胡忠安奉使于外。土酋以朱樱三奁馈之。忠安问所欲。曰洪武正韵。忠安却樱而不与正韵。故文皇帝叹赏不已。今之出疆者。若知此个义。庶不辱国也。
不第者多投草伙。如唐之王仙芝,黄巢,李振之徒。宋之张元侬,智高辈。皆科举不得志者。宋朝特奏之法。盖得赚之之意。
驾至果川县之盘草里。降驾少驻教曰。距玆莽苍而南为麓者是何山也。臣对曰。故忠穆公李尚𫘂之墓也。教曰。以武臣𢬵命于小人作逆之时。其节义之凛然。自令人激感。即命致祭。
金源名臣。多出曷懒路。即今北青长津地也。彼土著人之入仕籍者绝罕。虽有之。未闻为高官。盖我朝专尚地阀。所谓清衔美职。不出国都之外。遐荒僻裔。虽有拔俗之彦。局于地阀。初不得进用而然。揆诸古先王立贤无方之义。得不愧乎。
喩汝砺不但有忠节。其文章亦涌拔。刘后溪曰。于学不古不好。于文不古不嗜。于事不古不惬。于名节不古不止。自喩汝砺时视今日。汝砺为古。前乎汝砺之古。虽不可追。以汝砺为古而学之差可。
曾空青纡以布之子。当其父柄用之时。窜身不出。后以三朝正论。伸白于朝。其不系世类。类如此。
苏魏公未尝与人较短长。此大臣之器也。近来人若学得来。朝廷自可少事。筵臣有仰质苏魏公为谁。教曰。苏颂也。即苏绅之子。绅则无足称者。颂能盖愆。
试鉴之难。东坡亦有其病。李廌赴试。东坡知贡举。举一券认以廌。置首选。已而不然。东坡怃然。有过眼还迷日五色之句。然一见其作。后不难知。予所经历者。东坡此一著失了。非东坡试鉴有歉而然也。直偶然也。
如药石如米谷。非无用而设者。张肃触麟集序所谓疏议也。近日公车。若非讨逆。即一陈腐。安得如此等人物置我侧。
汉李膺以清名雅望。为东京第一流。耳为渔阳太守度辽将军。冲矢石慑羌虏。无愧于李牧者流。
三国时无儒士。惟蜀之尹默通经史。又精于左氏春秋。惜未大究也。
王猛劝苻坚除慕容垂。坚以为垂初至。告以至诚。今而害之。人将谓何。坚虽倔强之酋。此一言颇有君人之度。虽一时僭号之徒。不如此。不得做了。
金人李纯甫常自负以为功名可俯拾。作矮柏赋。功名非可拾之物。若能修己待时。则韫匵自可售贾。以功名自期。而能致君泽民者。未之有也。盖功名心胜故也。
弘正间诗。以李何边徐为四杰。而四杰之中。当以大复为首。
邓禹尝曰。吾将百万之众。未尝妄杀一人。后世必有兴者。比之李广之杀降八百。不可同年而语。天地之大德曰生。以生物为必。胸中不著机之一字。则为人道。思过半矣。
崔暹荐邢邵于北齐主。主曰。卿言邵长。邵则言卿短。此痴人也。暹曰。此皆实事。不为痴也。凡在朝廷者。皆以崔心为心。则朝廷自可无忧。
畿内有强盗数十结党横行。命广州杨州缉捕。而数月不获。昔渤海胶东。盗贼并起。张敞上书请自治之。近日守令比敞何如也。
李敏道登元朝制科。仕至翰林。避兵东来。佐我国初。伟烈茂绩。照人耳目。而后承未克昌大。失其茔域。年前因民讼山。始得之。诚奇事。命文苑制显刻。树之墓隧。
尝于乙夜。览陆宣公奏议曰。陆内相。古人谓之上不负天子。下不负所学。盖人不负所学。则是不负天与之性也。不负天与之性之人。岂有负君者。
羊舌肸谋耳鲜过。惠训不倦。故为社稷之固焉。今若分以二之。得谋而鲜过之一个臣。惠训不倦之一个臣。以辅予以沃予。世道朝象。岂至于此。〈检校直阁臣尹行恁庚戌录〉
人皆曰古宰相多过人者。岂其然乎。金锡胄为兵判。不欲舍禁营之权。以禁卫大将为兵判例兼。及其拜相。不欲舍兵部之权。自以相臣兼知兵曹事。而判书之名。不可仍带以重臣。依例差兵曹判书。则为兵判者每赴政席。遣郞官于金锡胄家。凡诸政望。皆排拟以来。誊书入启而退。天下疲恼之事。孰过于此。而其时兵判。未闻有一人能知耻而不行公者。以此观之。古宰相岂必皆过人乎。〈原任提学臣蔡济恭辛亥录〉
臣以承旨入侍。下一卷曰。此故忠壮公沈岱家状也。朔宁倅适以邑中有忠壮遗祠言。取见其文迹。则龙蛇之难。扈跸倡义。终至立慬。之功之节。可谓卓然可纪矣。肃庙朝请谥之玉堂。即尔之曾祖。以旷世泯没之事。登筵建白如此。崇奖节义。盖亦时风然也。今人则只知谋身做官。何尝见一言从激烈慷慨边来耶。〈检校直阁臣李晩秀辛亥录〉
程明道以谢子记问甚博。谓之玩物丧志。谢子身汗面赤。明道曰只此是恻隐之心。此可见大贤人教后生。因其端而利导之术也。若使他人观之。将以谢子为量狭底人物。
伯淳爱中立。正叔爱定夫。即上蔡之言。而各随其气象合处。爱亦存焉。虽以孔门诸子言之。圣人所爱。无出于颜氏上者。
康节作四贤吟云彦国之言铺陈。晦叔之言𥳑当。君实之言优游。伯淳之言条畅。四者之中。条畅当为第一。优游当次之。
康节视富郑公做小儿样。当时郑公身都将相。威慑华夷。而康节以布衣能如此。即孟子视大人则藐之底意想。
尹和靖年二十。方登先生之门。被教诱谆谆。尝得朱公掞所论著杂说呈先生。问此书可观否。先生留半月。一日请曰。前日所呈杂说如何。伊川曰。某在。何必观此。若不得某心。只是记得他意。和靖自是不敢复读。伊川之以师道自居。令人起敬。
皇明内阁。先推三杨。而如夏原吉。真大臣也。吴浙治水。可见其力量弘远。而当北征时。总九卿之事。辅太孙居守。朝诣太孙前决机务。因坐政事堂。口应手判。不动声色。北奏行在。南启监国。皆立辧。岂不诚大丈夫哉。国之方兴。必有这个人物。应时而出。以整顿之。
杨荣能文而晓谙国朝典考。凿凿中窾。真所谓应事有功。谥以文敏者。可见谥法之称停。
昔人进用。各有其长。如周忱于宣德间。以财赋进。巡抚江南。殆二十馀年。刷积逋。立便民仓。里有粮。长蓄馀米。纾东南之民力。赡大农之财贿。而能免桑弘羊辈聚敛之目。尽个陶朱长策。此人何处得来。
大器虽曰晩成。自古鸿儒硕士。率皆早就。如于忠肃。年二十三。为监察御史。奏于帝前。风采动人。顾端肃公尝称自家不可及。近者新进。若只责以年少。而不责大人底事。便不是。
三纲行实中。当有增补者。如师逵藤花菜事。尤是至孝。况以十三岁童子。能大呼辟虎。若非根天之孝。安能感化恶虫乎。师逵以太祖时人。至事宣宗洪煕时。为尚书。
诸葛亮志在魏贼而先讨孟获。岳飞志在外敌而先讨内寇。盖有宋之忧即辽夏。而林广经略蛮獠。走谅祚。服属番。所向无敌。真天下之名将。若使广以攻南之术攻北。则可以得志。而计不出此。此广之不幸也。广之师出祁山而饮黄龙。则以广之用兵之深智大略。肯让忠武,武穆乎。广之不能做得此。与二子并名者。奚特广之不幸。宋之不幸也。
智谋才略。声名官秩相上下。而能和协靖恭者盖鲜矣。罗通之于于谦。有左右手足之益。而毕竟不相能。以德胜之捷。交上章奏。岂不可惜。此为为人臣者所可鉴戒处。
徐中山以若劳伐。以若富贵。以若姻戚。以若威名。能终始全保者。即谨慎二字。古人曰。忠信以得之。骄怠以失之。可不慎哉。
明兴。诸将辄推徐常而北征之。时中山年三十八。开平年四十。真对垒敌手。
岐阳十二岁从军。读书不满十朔。而经史子传。无不洞晓。可谓文武全才。
沐西平一生需用。即大学衍义一书。既镇云南。大张文治。刻太极之图。讲释菜之礼。传之其子沐春,沐晟。安享富贵。前后置别业三百六十所。日食其一。行乐殆胜于郭汾阳。
马云,叶旺不甚闻于后。而在辽东叠冰之城。藏钉之沙。愈出愈奇。而以非开国勋臣。位不过佥事。殊可惜。
以大将而能知礼者惟张辅。故三知经筵。三修实录。
郑甲者广西之老隶也。能以居官黩货国宪甚严之语。告其主将山云。云以为教我。凡今之为监司守令。不能廉白者。得不愧于郑甲乎。
张良以真仙而求假仙。李泌知无仙而谈有仙。东坡俗而逃禅。姚广孝禅而逃俗。
王竑之请老。因其排众议荐韩雍之举。雍有文武全才。虽忤上旨。岂可永枳。而竑只知有直道。不知有宛转方便之术。并与自家而不得安于朝廷。然人臣之道。当取准于竑。
项忠有积德。故其子孙昌大。陜右及畿辅之人。前后赖以为活者。数十馀万人。论贼为平民者。百四十馀万人。忠岂为阴德而有此举哉。虽一命之士。亦能存心爱物。况大臣乎。〈检校直阁臣尹行恁辛亥录〉
辅导予者。如南朴二人。尔祖故相。真个忠爱恳款。亦复大有学识。予自学语受书。日闻于耳者。皆有识之论。熏陶渐染。蒙养克端。问学之占得地位。此三人之功也。
予闻搢绅家有贤子弟。心甚喜之。一人善教其子。一家克肖先德。似若不过为一人一家之利而已。无甚与于国。而是有大不然者。卷石之多为山。一勺之积为海。一家而有一人。则十家而为十人。百家而为百人。今使世禄之臣。并世而有贤者。多之百人。少之十人。何患乎朝廷之无人也。故人臣之训教子弟。为报国之大者。
国朝用人。至中古。犹有可观。如故相崔锡鼎以解星历。兼观象监教授。今安得如此人才。
先朝中晩年人物。当以李彝章为第一。
尝问大臣金锺秀。某也柔善。卿何嫉之甚。曰。政以柔善故嫉之。柔善之人。能无所不为。脱有缓急。搏颡贼庭者。必柔善之人也。其言似太过。而士君子持身。不可舍得一刚字。〈直阁臣徐荣辅辛亥录〉
天下容有糊涂之君子。必无儱侗之小人。人但知小人能误国。不知君子亦多病国。小人误国。犹可解救。若君子而无之才之德。昧于时措之宜。其病国甚于小人之易知。
世谓寇准有大臣之才。然予甚非准之举措之不得其宜也。契丹之入寇澶渊也。假使真宗不善料敌。遽下亲征之诏。为大臣者。持重以养国威。攻守和三策。自有其道。不此之为。骤请车驾幸澶州。以堂堂万乘之主。尝试方强之虏。侥幸不测之危。有若胁制。以为藉卖之资。脱然致有如皇朝土木之变。罪当谁任。大臣体国之谟。固如是乎。王钦若孤注之说。一出于怨嫉之意。未免为谮讦之归。而城下之盟。何耻如之。其言未始不是也。周天子下堂而见诸侯。此周天子自损自贬。而犹贻讥于后世。惟彼契丹。非直周诸侯之不可与比。且况真宗则何尝自为贬损。而实不欲躬犯虏锋者乎。论者或訾其心怀犹豫。勉强进辇。惴栗之状。不啻如入虎穴。乃以不能果决。反咎真宗。抑其言之一何盭也。且准既力请亲幸。将谓乘舆猝临。虏必骇怖。搏颡称臣。献幽燕之地耶。毕竟不然。已没料量。彼契丹反复求割关南地。仅以说止。亦不得一决战以敌忾。岁输三十万金帛。与其一乘之使。约誓兄弟而还。准所赞谋。固止于是欤。然则未知亲幸。亦必可曰断不可得已欤。方虏逼冀州。边书告急。一夕五至。准不发。饮笑自如。又虏骑薄城下。而犹且饮博歌谑欢呼。如欲处以镇重以安群心。示之闲暇以弭贼情。则顾岂无其道。而乃如是麤妄戏假之为耶。若论者反以此多准。则其亦谬矣。〈检校待教臣沈象奎辛亥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