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斋全书/卷百二十三
鲁论夏笺二
编辑里仁篇
编辑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章。
编辑仁者。天地间生生之理也。天以是理体万物而不遗。地以是理育万物而普博。此天地之常而自然之理也。人受天地之理以生。生即理也。理即仁也。仁即人也。此孟子所谓仁者人也。合而言之则道也。人者受此者也。道者行此者也。一也非二也。二之则岂道也哉。五常之性。根于心而制之为义。节之为礼。知之为智。实之为信。莫非一仁字所发。医书以桃杏菱芡之核谓之仁。华实枝叶。皆从这中出。树木虽微。亦足取譬。不仁则义礼智信俱失矣。其可为人乎。无将迎无内外。无有馀无不足。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全德浑然。物来顺应。此所谓安仁者也。不得不勉。不得不思。知其为仁则贪之如贾之趋利。知其非仁则去之如农之去莠。外物不能夺其所守。此所谓利仁者也。安仁者。与理为一者也。利仁者。行之而求乎一者也。利之不已。必至于安。安者利之至也。利者安之渐也。此所以生知学知困知之同一成功。虽然安仁者。到得尧舜周孔地位。始可曰安仁。而颜曾之亚圣。朱子以为只知此味。四勿请事之后。一贯曰唯之后。犹未可议于这境界耶。夫子于弟子问仁也。于颜子则告之以克己复礼。于仲弓则告之以敬恕。于司马牛则告之以言讱。于樊迟则告之以先难后获。圣人答仁。各随其人之造诣。则安仁利仁之外。亦有许多层节欤。此章以仁知为言。而仁先于知。思传以知仁勇为言。而知先于仁。孟子不言知而以义对仁者何欤。抑此章仁字。总言本心之德。故以仁为先。思传知字。以知行次序而言。故以知为先欤。勇于五常之中。属于那边耶。朱子曰知属智行属仁。而勇是勇于知勇于仁。仁知非勇。便行不到。然则推于礼义信亦然。勇于五常之中。无所不在欤。知是分别是非底。义是裁制事理底。分别是非然后可以裁制事理。圣贤之言。可谓互相表里耶。不仁之所为随处呈露。则必以约与乐为训者。处困处亨。人情极处。善恶自判而易知故欤。久字长字。小注南轩以为。勉强。暂处则有之。差久则移于约乐。无所不至。其言固然矣。而臣意圣人辞不迫切。久字长字。如鲜矣仁之鲜字看。亦可作一义。未知如何。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先儒皆属利仁边。若以孟子所言中论之。则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或可仿佛于安仁地位欤。
安仁利仁之别。除却多少说话。以知行二字看之则亦好。安属于行。利属于知。大抵行在于知后。虽有知而不能行者。未闻行而不能知者。君辈若或不会吾意。以安仁地位。牢定圣人以下。则吾说未免妄发。今所云云。只指去圣人不远。而知其味者而言也。必须不以辞害义可也。仁与知固一也。夫子于此章。区以别之。分作层节。吾亦于安仁之解。敢效夫子微意。更宜详之。知行固相随。不可不分先后轻重。故朱夫子尝以论先后知为先。论轻重行为重。近日有一讲制文臣。以知行岂有先后为说者。可谓未究本义。知先而行随之。犹理气之元不相离。而观于所以发与发之之分。亦岂无觉得者乎。然则以知与行。分属于利与安。较似明甚。而人有问于吾曰知如大舜之大知。是所谓精则察夫二者之间而不杂也。这地位已到圣人。其可属之于利仁乎。吾蹶然而起。应声而责曰。恶。何其为言之卤莽如彼也。上所谓对行而言之之知。只谓下工次序也。夫所谓大舜之大知。即知行兼备。已到圣人之知也。不但有同异之迥然而已。虽以大舜之圣。有大知之姿。万有一行未到于一则守其本心之正而不离之阃域。则其知也不得为大知。而未可便言择善之知。何暇论于行之固执耶。又问曰知则谨闻命矣。行之一字。专属于上圣。则司马氏之平生工夫。只是笃行。而念中之弊。距异端隔一间何也。吾又应之曰。子之说。亦固哉。论知何太高。问行何太卑。吾所谓未闻行而不能知云者。统言知行先后之不可紊也。如司马氏之专治行一边。舍却知一边。正坐于失其真个为学之阶梯。更须细究也。又问曰真知则行在其中。惟知与行。如轮如翼。不可斯须偏废。而今乃分别先后。有若扶抑之太偏然者何哉。吾笑而应之曰。子之说。亦有似然而不然者。知行固不可偏废。亦不当相混。譬之轮翼。犹不切近。近取诸身。喩之可乎。食必右手。步先左足。亦谓之有扶抑乎。知行之有先后。亦与用手使足同义。问者始唯唯。略录其槩如是耳。来说中安者利之至。利者安之渐。所以生知学知困知之同一成功云云。未必然。安之为言。不勉之谓。若曰利之至则已有著力之痕。又况渐之一字。尤不衬著矣。来说中又以夫子之于问仁也。各随其人造诣。则安仁利仁之外。亦有许多层节欤云云。圣人教人。无不因势而利导。如禹之治水。顺其性而已。则岂无许多层节之可言。而若谓之安仁利仁外。又有层节。甚不可。况安仁地位。非夫子孰敢当之乎。来说中此章以仁知为言。思传之知先于仁。孟子之以义对仁者何欤云云。此章所谓仁者知者。如上所谓知行先后也。此则单指仁知之分。而思传之知仁勇。即分作三层说。先言大舜之大知。其下历言复圣公之仁。子路之强。而朱夫子尝言舜大知章是行底意多。学者能玩味此训。则同是知行矣。而恒言知行之知。思传知仁勇之知。自各有专言兼言之区别。又欲知其详也。就九经章生而知之。安而行之大文。仔细䌷绎。则生知安行。并属于知。学知利行。并属于仁。困知勉行。并属于勇。与第六章舜大知大文。照应甚明白。思传之先言知。不亦宜乎。至于邹书之不以知对仁。有何可疑之端乎。将以君亲分喩仁义。则舍义取知。可谓当句内不成说。来说中勇于五常。无所不在欤云云。以备一说。亦似无妨。馀条泛忽处。近于拖长。穿凿处。近于臆逆。且置之。
子曰富与贵章
编辑知行。即学问双行工夫。而臣意则每以为知之吃紧。较切于行。世之不能力行者。皆由于不能真知也。苟能真知。则何患乎行之不力也。乌喙之不可食。刍豢之必欲食。贫贱之不欲居。富贵之必欲得。无他。真知故也。使为学之人。真知义利之分。善恶之界。如刍豢乌喙富贵贫贱之好恶趋避。则不但不患行之不力。行之惟恐后于人矣。惟其不能真知也。故昏昏棼棼。靡所底定。义利相混。善恶不分。终身坐于黑窣之地。虽欲责其行得乎。言语之知。非真知也。皮膜之知。非真知也。真知云者。知之深而好之。好之深而乐之。乐之则乌可已乎。乌可已则虽欲不行得乎。观于大学致知章或问程子所谓谈虎色变之喩。尤可知矣。此臣之所以为知紧于行者也。此章集注朱子以取舍之明。为一章之关键。取舍之明。惟在乎知之浅深。知之一字。可以足集注之馀意欤。
来说中知紧于行。认出甚言真知之为好。程子谈虎之喩。亦可谓善引。大抵所欲有甚于生者。亦知之真也。故乃能践其知。人皆有欲富欲贵之心。而其欲岂有甚于欲生。如使知之其真。虽赏之决无不以其道得之而处之恬然。
子曰我未见好仁者章
编辑安仁章集注谢氏以为安仁非颜闵以上。不知此味。诸子虽有卓越之才。未免利之也。此章小注朱子以为利仁中有此二等事。诸子之学。皆至于利仁地位。而好仁恶不仁。即利仁中事。则就弟子中观之。如颜子,闵子,有子,子贡。是好仁底。曾子,子路,子夏。是恶不仁底。至于用工成就。则颜子之三月不违。其馀之日月至焉。夫子亦尝许之。圣人未见之语。何为而发欤。抑此言在于诸子未成德前欤。大抵好仁恶不仁。非有截然等级。好仁自能恶不仁。恶不仁自能好仁。而圣人各就质性偏重处为言。小注中朱子说。与潜室陈氏说参看。辞理方圆备。未知如何。
好仁如好好色。恶不仁如恶恶臭。好与恶虽异。惟仁者能焉。夫子未见之叹。特似有意而发。未必及门之士。无利仁之贤。而有是训耳。朱子说陈氏说参看云云亦是与大学爱人恶人之训较览。则胜似陈埴之言。
子曰士志于道章
编辑恶衣恶食。小人之所耻。君子之所不耻。君子之所耻。耻其道之不进。何暇及于衣食。今欲求君子之道。而耻小人之所耻。其不足与议可知也。莫非外也。而衣食之耻。尤君子之所恶。故夫子特指此为言欤。
五官之所欲。岂止于口体。而欲言耻一字于志于道之下。则声色之于衣食。自有取譬之衬歇而然者。
子曰君子之于天下也章
编辑君子之于天下事。皆吾分内。而事之当为与不当为。亦曰义而已。非吾有心于可不可也。君子之道。如斯而已。释氏老子。只少了此四个字。不免为异端矣。虽然若无素养。而到得应事时。始寻个义之所在。则岂不是错了。然则当如何养之。易曰敬以直内。程子曰涵养须用敬。
无适无莫之解。谢氏说释。适曰可。莫曰不可。其说亦通。而比诸集注。难免有斧凿之痕。昔禹平洪水而导河。从积石三千里。至于龙门,底柱。此两处最费开凿之力。而经于底柱言方向。龙门独略之者。荒翳甚于底柱。及其开凿之后。两岸石壁。盘束峭立于山断河出处。其上有禹庙。从古水经诸。书何尝于这间有开凿时斧痕锤孔耶。朱夫子于孔夫子之言。一一发明于千载之后。深得过化存神之妙。其功诚与夏禹同其大。而何况反复旋斡。行所无事。又若龙门,底柱之凿之而不知其迹。凡集注以外之说。都不必深索。亦不宜细究。欲就谢上蔡说。更入一节。如来说而释之曰非吾有心于可不可云尔。则却恐为病反归异端。大抵圣人。也不说道可。不说道不可。但看义如何耳。至于异端则皆不睹是。此亦非吾之说。即有受于朱夫子者也。看义如何之时。自然带得分别是非底念。苟如来说。一直曰非吾有心。则四德中智一边。删之为可耶。
子曰能以礼让章
编辑左传晋士匄以伯游长。辞将中军。其下韩起,栾黡。皆以次相让。君子美范宣子能以礼让。而晋国数世赖之。周官曰推贤让能。庶官乃和。以让为先。天下可平。何有乎国。若不能以礼让。则僭窃侵陵之患。无所不至。晋之请隧。楚之问鼎。季氏之八佾。三家之雍彻。皆由于不识礼让也。失其礼让则仪文制度。亦无所用之。其将如礼何哉。孟子曰好名之人。能让千乘之国。苟非其人。箪食豆羹见于色。千乘至大也。能让之。箪食至微也。见于色者。无他也。非真让也。故于勉强处虽大。矫情而能之。于所忽处虽微。自不免真情之露出也。朱子曰擎拳曲跽。升降俯仰。皆可以伪为。惟是辞让。方是礼之实。这却伪不得。由此观之。苟为无实。虽千乘之让。玉帛之将。难掩虚伪之自绽。伪与实。惟在乎吾心之诚与不诚。如欲为国以让。其惟诚乎。能诚则于礼让乎何有哉。
来说中能诚则于礼让乎何有固可。不诚无物。况于为国乎。然而此章所谓礼让二字。礼如玉帛之谓。是仪文也。让如温良恭俭让以得之之让。是诚心也。如子之说则礼与让之外。若更有别个诚字。幸须更究。
子曰参乎章
编辑夫子于曾子则告之以一贯。于颜子则答之以四勿。圣人之道一也。颜曾之学一也。而或告一贯。或答四勿何也。颜子所问仁也。而以礼答之。圣人之道。以仁为主。而此章不言仁者亦何欤。先儒以四勿章礼字作理字看。理即仁也。复礼则仁在其中欤。此章朱子以为忠在圣人是诚。恕在圣人是仁。言恕则亦可该仁欤。忠者天道。即中庸所谓诚者天之道也。恕者人道。即中庸所谓诚之者人之道欤。抑诚者诚之者。未免为二。而忠恕之一本万殊。不可二之。则与中庸所云不同欤。程子以大本达道言忠恕。然则中和亦可唤做忠恕耶。集注以为曾子于用处。随事精察而力行之。但未知体之一。夫子未告之前。曾子只知恕之为用。而不知忠之为体。既告之后。始乃知忠恕体用之为一欤。颜曾俱到圣人阃域。而于曾子呼其名而直告之。则即曰唯而洞然无疑。于颜子。待其问而始答之。则问其目而请事斯语。圣人之告。颜曾之答。若有等级之不同何也。
四勿一贯之旨诀。可与精一执中幷看。固有立言大小之可言。而其所以明此理行此道。传授心法一也。大抵道是理。理是道。仁亦包在其中。外此上面精切处。差待学进而识明然后。徐且讨论亦未晩。
子曰见贤思齐章
编辑今人见贤则辄曰吾何敢望。便不生企及之心。见不贤则辄暴扬其恶。不思反省乎己。此由志之不立也。苟能志立则圣人可做。何止乎贤。无时不警省。何有乎见不贤。颜子曰舜何人予何人。公明仪曰有为者亦若。是志立故也。此章志之一字。当求之言外矣。未知果然否。
此章上句。或可属之立志。下句专属自讼。与曾子日三省之训当比看。而朱夫子尝曰见人善寻己善。见人恶寻己恶。然则两句并属之自省。亦似无不可。
子曰父母之年章
编辑喜者已得之喜也。惧者将来之惧也。喜已得者。喜亲年之弥高。惧将来者。惧吾养之无多。孝子之心。惟日不足也如此。先儒所谓所喜不足以敌所惧。深得之矣。
朱夫子尝谓门人沈庄仲曰一则以喜一则以惧。只是这一事上。既喜其寿。只这寿上。又惧其来日之无多。注中引既喜其寿。又惧其衰微差些如此。却是两事矣。集注则曰常知父母之年。则既喜其寿。又惧其衰。而于爱日之诚。自有不能已者。夫子两说。若有不同者。然而上段说即夫子六十九岁时所教也。当从此训耶。子其更究也。
子游曰事君数章
编辑君臣之间。贵相孚格。者诚而已。诚意相感则一谏亦入。何待乎数。若不务积孚格诚意。而只欲以外面是非争难。不惮其烦数。则非徒无益。亦必取辱。朋友亦然。子游之意。只当如此。亦非谓不合则去也。臣谓事父母几谏。亦合移之于事君。
此曰数云。非谓见面之频数。即指交际之频数。若以数面之数。释此数字。则从古令主勤于视朝。此时臣僚亦当嫌于数面。间日或间数日。轮回赴朝耶。此义亦可作一义。至于来说中云然皆是。而臣之事君。异于子之事父。几谏不若直谏。但臣亦有大臣小臣之别。大臣格非。小臣犯颜可。
公冶长篇
编辑或曰雍也章
编辑恶德之中。惟佞为最恶。柔者激之。可使为强。愚者喩之。可使为明。贪者耻之。可使为廉。狂者念之。可使为圣。推以至于鄙欲凡陋等恶德。莫不有可矫之方可反之道。而惟佞者则不然。薄取才艺。以为衒能之具。凭其口辩。自作御人之术。知非而肆然遂之。行恶而厌然掩之。听其言。颇聪明识道理。考其行。极憸邪无忌惮。当面糚撰则似若节节可爱。向外做作则依旧沾沾自喜。心口判如二人。情实各为两歧。自欺欺人。无所不至。洪范三德之用。圣人四教之目。无以施措于其间。而彼且自以为得计。骎骎然不知反。若不明察而痛斥。则大奸之忠。必致混淆。可不大可惧哉。孔子曰远佞人。又曰巧言令色鲜矣仁。圣人之于佞也。若是之恶之者。非绝人也。诚以在我无可矫之方。在彼无自反之道也。臣故曰恶德皆可变化。而恶德之中惟佞者。无如之何矣。
封德彝佞于隋而忠于唐。
子使漆雕开章
编辑此章斯字。即指此理。这道理充塞宇宙。无有欠阙。无有间断。此程子所谓天地生物。各无不足之理者也。只缘这个人或为气禀之拘。或为物欲之蔽。不能全体而不息。使这个道理。未免有不足。这却是人自不足之耳。却不知天地间自在之理。依旧是这般充塞。圣人非有别件事业。只是识得此理。全得此理而已。凡人则见不到此处。于其不足处。以为已足。更不向上面进取。只去下面屑屑然争是争非。正如蚁磨相似。终日回旋。而不得离那个圈子也。今有工师于此。略有雕饰之艺。自许以更无吾上。及见天下之良工。茫然自失。慊然自服。此无他。前日之自许。不知其不足也。今日之自失。真知其不足也。凡天下之自足者。皆这个工师也。不有良工而自知其不足者能有几人乎。漆雕开之材。可以仕矣。以他人言之则岂不谓只此便足。傲然自大。而夫子劝之仕也。犹以斯未能信辞之。可谓自知甚明。而便见得这道理大体。已信及者。不欲自多。未信及者。必欲力求。于天下之义理。都要到无欠阙无间断处。方肯出来应仕。其志大矣。其见高矣。充其大而极其高。则其进乌可量乎。此夫子所以说之也。此章说字。朱子谓说其笃志。程子谓说其见大意。谢氏谓说其不安于小成。臣意则见大意。恐人难覰。未寻下工之处。不安小成。恐人误看。遽有躐等之虑。惟笃志二字。彻上彻下。无不周遍。非但解释本章之意。指示后学吃紧做工夫处。此可见朱夫子苦心血诚。且自知明。由于见其大。见其大。由于自知明。然自知明而安于小成者有之。见其大而废于中道者有之。志之笃然后可无安小成废中道之弊。立言之盛水不漏。有如是矣。
来说是。但程子所谓已见大意。即指漆雕开之见得斯理而已。今此未寻下工之说不然。
子谓子贡章
编辑此章知字。非指学问上。专指姿品上。学问之知。可以格致而做到。而姿品之知。固可学而能之欤。学问之知益广。则姿品之知。亦随而渐开耶。抑所知各异。故不能有所加损耶。曾子之鲁而一贯之唯。不啻闻一知十。则虽谓之学问之知。能使姿品之知。同行并进。未为不可欤。
知与资相对。资是禀性。知是知觉。致力于学问则知益明而全其性焉。其工夫之目。即惟曰格致。来说云云。太欠分晓。盖觉处是心。觉底是智。非心不能觉。非智无以觉。知与智之间。不容不辨。
子曰吾未见刚者章
编辑这刚字是天德之刚。即曾子所谓大勇也。孟子所谓浩然之气也。才有欲。便不是刚。这欲字非必谓沈溺其中。凡有一些儿不净。亦可谓之欲。心之所之谓之志。谢氏有志无志之喩。深切吃紧矣。无志云者。非心无所之也。凡心之所之者。因物有迁。左右奔驰。自陷于滔滔欲浪。则无异于无志也。有志云者。非空空底志也。凡心之所之。卓然有立。坚强不屈。不为利动。不为势挠。表里如一。自反无馁。以至于无欲也。故欲求无欲。惟在乎谨其心之所之焉耳。孟子曰养心莫善于寡欲。臣亦曰去欲必先于谨志。刚字仁字。稍有精粗之别。仁是人欲净尽。天理流行。刚是人欲净尽。而未及天理流行处耶。如是分看。未知如何。
仁包四德。刚亦不害谓之仁德中一事。而刚与仁对耦说去。未若换却义字与仁为对。此云刚字。比之刚而无虐之刚则义又较大。朱子尝曰刚便是不为物欲所累底人。故夫子以为未见其人。人之不为物欲所累。是果何等地位乎。然则此刚者。不可低看。至于谢氏有志无志之志字。与立志遂志之志。志于道之志。求其志之志。得志与民由之之志。徯志之志。约志之志。大同而小异耳。来说所引者。即存疑之说。而朱子所云仁者必有勇。较胜矣。
子贡曰夫子之文章章
编辑夫子之威仪文辞。莫非性与天道之发见流行处。学者苟能默识而善观。则亦可以心融意会。触类晓解。以子贡之颖悟。于此盖有得焉。故夫子始以性与天道告之。臣每以为孔门颜曾之外。善观圣人而得闻至论者。子贡为最。观于夫子之必呼子贡之善问。可以知之矣。
来说然矣。而此章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云云。程子则曰子贡闻而叹美之。集注则曰子贡至是始得闻之而叹其美也。语类则曰是后来闻。集注语类两说。同欤异欤。同则何说为晩年定论耶。当以集注为准。
子谓子产章
编辑君子论人。有指事业成就而言者。有指其人本领上而言者。而本领重于事业。本领既好则多少事为之出入。便属枝叶末节。若本领不好则虽有可观之事业。只不过就事论事而已。试以管仲,子产言之。管仲之一匡天下。不以兵车。岂不是轩昂磊落之大事业。而三归反坫树塞门等事。不知僭窃。侈然自大。免不得本领上欠阙。子产之事业。较诸管仲。可谓万万不逮。而行己恭事上敬。犹不失本领之美。夫子之称管仲。专指事业成就。夫子之谓子产。即言为人本领。然则子产之为人。优于管仲欤。朱子曰管仲之德。不胜其才。子产之才。不胜其德。虽以此观之。德胜才。亦胜于才胜德矣。
德胜才。岂可比之才胜德乎。朱子此训。亦不必泥滞一边看。
子张问曰令尹子文章
编辑仁字有以德言者。有以事言者。以德言则心之德爱之理是也。以事言则出于天理而无人欲之私是也。心有此德。然后发于事者当理而无私。发于事者当理而无私然后。可以全得此心之德。表里如一。纯然不杂。乃可曰仁。二子之忘已徇国。洁身去乱。外面做事。可谓当理。而里面之无私未可知。故夫子只就其外面成就。而以忠清许之者此也。或曰之二子之外面成就。既当于理。则其里面之必有私心。亦何以的知耶。曰朱子所谓以他书考之者。犹云他事如此。则此事可推云尔。子文之无喜无愠。文子之三违他邦。固未有挟私之迹。而僭王猾夏。仁者之所不为。正君讨贼。仁者之所必先。而二子于此大头脑处。未免阙却者。都坐于人欲之私。而未见夫天理之公也。然则无喜无愠。三违他邦之事。亦岂能无私乎。朱子于集注。不轻下一字。而于子文则曰未许其仁。于文子则曰不许其仁。未字比不字稍轻。此亦有微意欤。
未与不之间。有难底断底意思。仁字都不可轻许。
子在陈章
编辑归欤之叹。千载之下。想见夫子之声容。圣人道大。不能容于天下。知其终不见用也。则欲还洙泗之上。讲磨道义。成就人才。继尧舜周公之道。开颜曾思孟之学。一区龟蒙之野。即万世太平之土也。及门诸子之姿品。各自不同。非独狂𥳑而已。而夫子之必言狂𥳑者。以其可与进道。故思欲与之。以其易流异端。故急于裁之也。然而毕竟传道之人。不在于狂𥳑。而曾点琴张之徒。只是免不得老庄气味。做不得一科成人。抑狂𥳑之士。终难与进于中道而然欤。
狂𥳑非中行之道也。为狂𥳑者。其肯拂其性而屈其志。而从事于中行耶。集注已详之。奚烦剿说。
子曰孰谓微生高直章
编辑微生高乞酰与之。夫子讥其予之不以其道。孟子曰为穷乏者得我而为之。此讥其取之不以其道。取予虽不同。其所以失其本心一也。且微生高与或者。既不以道。则乞诸邻亦非当取。一与酰而俱害取予之义。学者其可不谨于微乎。此章当兼取予看。未知如何。
似此没紧关文义。徒归寻数之科。如是看如彼看。从左看从右看。有何为益于身心之工耶。
颜渊季路侍章
编辑夫子之言。与天地同流气象。无所不包。行之于家。是这般道理。行之于国。是这般道理。行之于天下。后世。亦只是这般道理。得其位行其志。则这便是帝尧之平章百姓。黎民时雍也。无一豪加。无一豪损。进一豪不得。退一豪不得。上下四旁。均齐方正。直是个理而已。至于季路是克去私欲底。颜子是能尽性分底。言顾行行顾言。即孔门教人之道。则二子果能先行后从耶。臣则以为颜子此言。在于四勿请事之前。盖四勿请事之后。则便与圣人隔个一发。只有无痕微痕之别。夫岂用力著工之可言欤。
年条先后。何以考订乎。无伐善。如汝惟不伐。无施劳。如汝惟不矜。况下接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之大文耶。
雍也篇
编辑子曰雍也章
编辑居敬之𥳑。如主人在家严肃。每事须要整齐。奴仆厮养。亦不敢散漫。凡处置家私者。正正堂堂。皆有法度。无一豪纷扰烦琐之弊。居𥳑之𥳑。如主人在家。全不务收敛。凡待奴仆处家私者。率易放纵。不成貌样。其流之害。至于猖狂自恣。夫自身而家。自家而国天下。皆一理也。居敬而行自𥳑则有之矣。未有居𥳑而能用敬者也。敬者固通贯动静。而此则以居字对行字。专指里面道理而言欤。程子曰居敬则所行自𥳑。此乃敬与𥳑。作一事看。而朱子亦曰程子说。自不相害。果能居敬则理明心定。自是𥳑云。而毕竟以吕进伯曹参为敬𥳑各异之证言。其集注。不敢全用程说。未知朱子之意。槩以为仲弓之言。本是修己治人用工处。而程子则指敬之极工处。学者若误认而躐等。则反有太直捷之虑。不如就下面分说易晓之为无弊云耶。书曰临下以𥳑。此是帝舜能敬而自𥳑处。此程子所谓居敬则所行自𥳑者也。至于此章。专属修己治人用工处。以朱子说为正解。而参看程子说。以为幷论功效为得欤。
天地之道。易𥳑而已。圣人之德。敬义而已。易之系曰干知大始。坤作成物。干以易知。坤以𥳑能。易则易知。𥳑则易从。易知则有亲。易从则有功。有亲则可久。有功则可大。可久则贤人之德。可大则贤人之业。易𥳑而天下之理得矣。天下之理得。而成位乎其中矣。坤文言曰君子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敬义立而德不孤。直方大。不习无不利。则不疑其所行也。夫易𥳑言乾坤之德也。犹言圣人之德。用敬义夹持之工也。干以健动以易为大始。坤以顺静以𥳑能成物。人亦体干法坤。日用事为。必皆如干之易而其心明白人易知。如坤之𥳑而其事要约人易从。干以易知。坤以𥳑能。易知则同心者多。易从则协力者众。吾尝读而有契于孔夫子朱夫子矣。欲如是而使人学而𢽾之。先自存持此心。始存持之工。只是敬义二字。程子尝以直上达天德喩之。易𥳑之于敬义一也。若使仲弓问于夫子也。不曰居敬而行𥳑。居𥳑而行𥳑。而以天地易𥳑之𥳑。伯子大𥳑之𥳑。分拣说去。则吾夫子岂特许之以然而已乎。且仲弓之言。𥳑对敬双贯作节。又就𥳑字扮成主客。不惟不识圣言可也𥳑之微意而已。其语病终归于以𥳑做𥳑诚有是也。亦当曰居敬而行敬乎。圣人之辞令则决知其不如此。然而程朱诸贤。皆因其说而注释之。未尝深斥之。则吾何必更有断断耶。来说中程朱说同异之问。何乃不从老夫之言。犹且缠缭于旧习可叹。读经传。只看经传待其将熟。始看章句。此外都可略之于真个进德之前。而小注及语类。有杂录之说话。今所谓起疑而问之者。即不过程式外博涉中猎窃者。则疑云乎者。即小注诸家语录门人辈已说之疑。何可曰自己心而起疑。因起疑而问于吾也。后必沈潜反复。必用自己机轴。极是极是。大抵程朱之言。别无异同。亦惟在善看之如何。
哀公问弟子章
编辑凡怒当十分为中节。而增作十分一厘。非中节也。减作九分九釐。非中节也。怒止一时二刻为中节。而加至一时三刻非中节也。损至一时一刻非中节也。迁者自此适彼之名也。非增减加损之谓。则与不中节有异耶。抑减与损。不可唤做迁。而增与加。足可谓之迁耶。怒甲移乙。亦是不中节一端。然则不中节。可包著迁字。而迁字不可该不中节欤。不迁怒则推以至于六情。皆可如此。此可为发皆中节欤。凡知而故为者。非过也恶也。不知而为者。过也非恶也。其害于事则无异。而作于心则不同。凡人则过而不知。虽知而不改。知而不改。故斯为恶。过而不知。故复为过。过而能知。知而能改。改而不复。其惟不贰乎。贰者自一为二之名也。不二则一矣。一则不复矣。不复则无过矣。颜子之所以异于圣人者。犹有不复工夫。无此则圣人矣。然颜子之过最难看。程子曰微有差失。朱子曰过于前者。不复于后。程子专指心过。朱子兼指身过。里面之一些子不足。便是颜子之过。则心过犹可也。才有差失。便能知之。才知之。便不更萌。则尚未到身上。身过岂有之耶。抑心有些子不足则身亦有些子不足。心身自可该言欤。漆雕开章集注谢氏以为心术之微。一毫不自得。圣人所不能知。由是言之则颜子之不迁不贰。夫子何以知其必然而言之欤。
来说之就不迁怒之句。问怒字迁字之义。而拖东付西。温处呑煖。盖其知之不明。乃有说之不切。既未明知义训。则疑何从出。说安得切乎。此等处。与不问等。惜哉。欲知怒之义则两阶之舞。大舜无迹之怒也。一戎而定。武王有迹之怒也。迹之有无且无论。皆非九分九釐则一也。到此地步者。怒甲移乙。非可拟论。不迁之义。不待更问而跃如。来说又问不贰过之义。而不远而复。不复更为。则虽异于初无。其为距圣人。特数武许。至于程朱说之指心指身之别。别无深意。心在于一身之中。此等处活看也可。
子曰回也章
编辑日月至焉。朱子旧说以一日不违一月不违为解。而后来以日一至月一至为定论。考之语类则旧说只有吴伯丰所录一条。先儒中林次崖之说。与伯丰所记同。而其所论解。亦可作一义。斯义也虽非旧说与林说。臣尝疑之。盖颜子亚圣也。诸子贤人也。贤之与圣。固大有间焉。而至于十分内八九分层隔。恐亦有未敢知者。朱夫子晩年改定。必有默契于圣人之旨。故载之集注。垂示后学。只当奉如金石。信如四时。而反复探究。终不能无惑。何以则可以信及而豁然耶。
三月不违与日月至焉。岂更有疑难之可论乎。言其久也则三月也。譬如洪炉点雪。言其暂也则日与月也。政若石火电光。朱夫子之说。亦惟是此说而已。所引语类诸说。皆非切问近思之工。须勿牵连类聚。公然作闲说话也。不惟妨工。恐或中暍于如今流金焦土相似时候。
子曰贤哉章
编辑孟子曰万物皆备于我。反身而诚。乐莫大焉。这便是颜子乐处否。
孟子答公孙丑浩然之问曰难言也。吾于来问亦云。昔有人问箪瓢章所乐之义于朱夫子。夫子答以为乐道则与道为二。要之只是私意净尽。天理昭融。自然无一毫系累耳。此训深可味也。周夫子只言寻字。程夫子但味其字。经得两大贤而皆引而不发。朱夫子解之曰盖欲学者。深思而自得之。其所以引而不发。政所以深谕之也。吾不欲言。亦不必言。须归而求之。
冉求曰章
编辑君子患不为已。苟为之。圣贤可到。何患乎力不足也。天下之恶。无过于自暴自弃。而自画者。比暴弃为尤恶。何者。若谓不知也则非自暴之初不知也。若谓不为也则非自弃之全不为也。既知而不诚。可为而不力。自以谓不足者。是之谓自画。画也者何。限定不进也。非人所限定。渠自限定耳。比如画个一圈子。自暴者初不知这圈子跳出之路也。自弃者。知之而初不欲跳出也。自画者。心知其路。力又可跳。而只是不肯进也。不知不欲。尚可置之末如何之科。而既知之又能之。而不肯出力。这岂非自作限定者耶。今有良工于此。教三人工。一人不知为工。一人不欲为工。一人稍辨其椳𫔶欂栌。又其寸能足可成就。而自以为技止于此。则其为可恶。反有甚于二人者矣。孟子曰其至尔力也。苟欲其至。斯至矣。力之及不及。不足论也。冉有于圣门。在政事之科。非不自知学习之可悦。材艺之可能。而其言如此。画而不进。岂不反愧于自暴自弃者乎。知旅泰之为僭而不能救。知聚敛之为非而不能止。此可见冉有自画之一端。学者欲无自画之弊。必先笃志。欲其笃志。必先去私。去其私而笃其志。虽欲自画得乎。
冉求告以力不足。如挟山超海之不能。夫子之责之以画。如为长者折枝之非不能。
子曰质胜文章
编辑此章质字。非专指忠信之质。即兼内外说。故朱子以鄙略释之。而小注陈氏曰文不及则为野。文太过则为史。故文可损益而质无损益。得无失此章之旨耶。集注曰学者当损有馀补不足。至于成德。此是质文相资之谓也。若如陈言。有馀不足。只在于文。则天下之人。尽皆质不足而文有馀之人。元无文不足而质有馀之人。此岂理也哉。
质一也。忠信之质何也。兼内外之质何也。凡质皆对文而言。文者华也。质者朴也。史与野。皆文质之弊也。朱子鄙略之释。即野也非质也。则子直以鄙略当质字看。何其疏也。小注陈说。不必多辨。章句易知之义。如是错看。又奚暇论得小注得失乎。
子曰知之者章
编辑知好乐三者。虽有浅深层节。而其实皆知中事。如曰真知云尔。真知则不待知而知。不待好而好。不待乐而乐。论地位则乐是知之极。论工夫则知是乐之始。凡人之于食色。才知之则便自滚到。乐知之真故也。知之真则不能已也。学者之于道。如斯而已。故曰真知而必行。如行之则必知也。虽然之道也。亦不可悬空摸著。反观于孟子仁之实章则知好乐之实。可以得之矣。
知果真知则虽谓之便已到得乐之之域亦可。然而论语此章。专就学道之浅深层节而言。知之者之句。属于知。好之者之句。知行俱姑未及极处。乐之者之句。与道为一焉。知之者之知字。只是知而好与乐。带得行字。来说中真知云云。恐欠照检。须以知行看得。然后可得本旨。
子曰中人以上章
编辑圣人之道。精粗虽无二致。圣人之教。等级却自截严。因其所及而言之。则易为力而必有愤启之益。因其不可及而言之。则难为力而反致骤躐之患。一贯之旨。喩于冉有则必无曰唯之答。四勿之目。施于樊迟则必无请事之语。此圣人所以视其姿品之高下。造诣之深浅。酬酢曲当。各有攸宜者也。学者亦当量己而请教。不可妄意于钻坚。切问近思。笃志力行。气质有变。工夫渐密。盈科循序。渐次而进。如九层宝塔。步步而上。则性与天道。亦可以得闻之矣。故臣尝曰学者当立志则在高远。为学则先卑近。
来说非疑义。即注释步韵。曷尝有切问之意耶。其云立志则在高远。为学则先卑近是矣。洒扫应对至迩也。穷理知神至远也。以至迩方至远。不啻如公孙丑所谓登天然者。至远实未尝外于至迩之中。此意又不可不知。
樊迟问知章
编辑此章知仁。以事与心分属之。而亦有互相发明者。盖民之义。人所当务。而非达于事理则反忽而不务。视以为难事。苟能务于此。而不作计功谋利之心。则知者之事。而先难后获在其中。诚敬而不渎。即事鬼神之礼。而非达于事理则昧者或至于慢。惑者或至于烦。能敬不渎。斯为之难。苟能行乎此。而不作徼福求媚之心。则知者之事。而先难后获在其中。以仁者之心。行知者之事。则不期功而功自至。不徼福而福自来。无入而不自得。仁知之用。其亦大矣。而务民义敬鬼神远之之内。便包著天下许大道理。先难后获。无处不在。无事不然矣。如是解看。未知如何。大抵有为而为者。所为虽合理。而先有个私心。此先获而后难也。无所为而为者。所为皆合理。而无有个私心。此先难而后获也。先获而后难小人也。先难而后获君子也。君子小人之分。只争个一私字而已。
先难后获。固无处不然。而务民敬神之包得天下许多道理云者。得无近于大言笼罩之病乎。大抵先难后获。仁之心也。务民敬神。知之事也。仁知虽各一事。而心事初无二致。中庸之成己成物。仁为体而知为用。论语之学不厌教不倦。知为体而仁为用。圣人之言。各有攸当。而细究之则亦多有互相发明。须于各字中看得互字。互字中看得各字。各而不至于破碎。互而不至于囫囵。然后方有会通融合之味。末端君子小人之分。只争个一私字云云。是哉是哉。常念得此意思存心。是不为君子边人乎。
子曰君子博学于文章
编辑程子主重在约礼上。而两节作一贯看。朱子将博文约礼。分开平说。作两途理会。先儒惟潜室陈氏同程说。其馀皆从朱说。而语类及答或人书。朱子之意尤甚较著。但当以此为正解。而臣意则知行虽并进。而亦自有先后。博文知也约礼行也。未知则求知为重。既知则力行为重。然则未博时重在博文上。既博后重在约礼上。固不可硬定为说。此言果无病耶。
未博时重在博文上。既博后重在约礼上。来说甚好。博文约礼。只是那个知与行。程子之一串看。朱子之两股说。各自有意义。而朱子亦曰看之以字。有一贯意。程朱未尝如此说到。而汪氏忽为此说。后人从以仰之如师训。此等处须著眼看。
子贡曰如有博施于民章
编辑子贡见夫子不轻许仁。未知如何。方可曰仁。意或博施济众四个字。充当得仁。便把此来问。却不知仁者之心无穷。仁者之事有限。以有限而欲无穷。则自无可了之期。亦无可行之理。乃反滉漾难测。靡所止泊。于是圣人不得不约其无穷。纳之有限。亲亲而后仁民。仁民而后爱物。庭衢八荒而为治则略于要荒。遐迩一体而施教则先于房闼。人情莫不欲煖饱。而惟老者衣帛食肉。人情莫不欲安逸。而使少者洒扫应对。节文仪则。灿然具备。这便是天下之正道。天下之定理也。尧舜之得位在上。行此道者也。孔孟之不得位在下。明此理者也。理即道也。道即理也。理即仁也。虽尧舜孔孟。不过如是而已。岂有加于此者哉。子贡见不到此。故夫子先以欲立立人欲达达人答之。以明仁之体。而此是生知安行之事。非子贡所及。故又以能近取譬。教其为仁之方。此学知求仁之术也。孟子所谓强恕而行是已。一则夫子之所自道也。一则勉进后学之方法也。由此而行则仁在是矣。故曰学者虽不可以博施济众为事。不可不以博施济众为心。未知如何。
来说中学者虽不可以博施济众为事。不可不以博施济众为心云云甚是。程夫子之言曰虽一命之士。存心于爱物。于人必有所济。至于未及一命之匹庶。虽有存爱之心。一室之外。似无可施。而然其存心之恐有一夫不获。畎亩岩廊。同是一致。以是大学之工与效。贵贱贤愚所共勉力。平天下章絜矩二字。政于此章体认看得。
述而篇
编辑子曰德之不修章
编辑四者皆是修身之目。而不善能改。尤为紧要。何者。明于是非然后可以知不善。勇于果断然后可以无吝改。知不善而无吝改。则其于闻义能徙之工。事半功倍。而学可以益讲。德可以益修矣。惟其不善不能改。是以有许多病痛。而必先明是非勇果断。可无混囵苟且之弊。二者之工。当须资之于讲学。故曰四者之中。讲学为当先。能改为当急。
徙义与改不善。皆是自新之事。而煞有分轻重紧歇。大抵此章修德与讲学。如尊德性道问学也。徙义与改不善。又修德之一端。而讲学中一事也。然而下工责效。亦不可混沦为一。如是说去。可无碍滞。子既以改不善为四者中最紧要。又以讲学为当先。能改为当急。先与急之间。有甚分别。来说殊欠明快。
子曰甚矣吾衰章
编辑周公之心。即夫子之心也。所处异位。而其心则一也。所遇异事。而其心则一也。然则夫子非徒梦见而已。其将参前倚衡而无处不觌。夜而寤寐即周公也。昼而言行即周公也。此不但因思而有梦也。夫子之所存所发。莫非周公之心。故契合为一。自不觉其如此也。夫子此心。固何间于老少盛衰。而今其言若此者。盖叹其道之不行。而身之将老也。岂必盛时则梦。衰时则不梦耶。臣意则如此。未知如何。
夫子梦见周公。如周公之思兼三王也。思兼三王。坐而待朝。寤寐周公。发之宵梦。其心则相似。其理则一致。但血气异于志气。圣人亦未免老少之旺衰。发此甚矣之叹。叹之者。至老而不能行周公之道于天下也。梦见之有无疏数。亦不必力赜于盛时衰时。
子曰志于道章
编辑此章四节。固有先后之伦。而志道时亦自有游艺。据德时亦自有游艺。依仁时亦自有游艺。非谓到得依仁后始可为游艺也。盖艺比道德仁。差有缓急之序。故先其当急而后其当缓也。游艺先儒多有轻看者。臣意则不然。礼乐射御书数。其文则虽粗而易知。其理则至精而难尽。而必习之于小学之时。使之即其文而知其粗。又必游之于学成之后。使之玩其理而尽其精。方可无一欠阙于全体大用。游艺恐不必与上三句分轻重看矣。未知如何。
钱子山之录朱夫子答子升之问也。游艺是小学工夫。说先后艺为先。说本末艺为末。三者为本之训。子看此训而有是问耶。此章道德仁艺。以内外本末而言。学者当审其先后之序。如先德行而后文艺之谓也。经义贵在活看平说。而今乃张皇其说。有若语难。硬把艺字。为遨游两间。四面春风底样子。恐非说经之本意也。
子谓颜渊章
编辑世固有不用而求行者。不舍而自藏者。一则妄意躁进。不安所遇。一则与世相忘。自甘隐遁。隐遁者固有善其身矣。躁进则一直向前。无所不至。二者虽有高下。而其为一偏则一也。安足与语于圣人之用舍行藏。而至若伊尹之处畎亩乐嚣嚣。若无成汤之三使三聘。则必当优于舍藏。伯夷之避纣居北海。若有文王之载归委国。则岂不足于用行欤。行藏大节也。之二子者。虽非时中。而亦造圣人地位。则至于大节处。宜无异同。亦足以当此耶。抑伊尹优于用行。而不优于舍藏。伯夷足于舍藏。而不足于用行欤。尹氏以命之一字。添出本章之旨。此就所遇上说。若就吾身上说则当以义之一字。足得尹氏之意欤。
用舍在人。而行藏在己。惟其用而有可行底事业。舍而有可藏底事业。方可谓真个用行舍藏。若他人得管晏之专而无可行。甘沮溺之忘而无可藏。是可曰用行舍藏乎。观于有是二字。可以知圣人之意。且君子之用舍行藏。惟观其义理如何。命之一字。不足论也。虽大行不加焉。虽穷居不损焉。伯夷,伊尹。易地则皆然。
子在齐闻韶章
编辑季札观乐。见舞韶箾者曰德至矣哉。如天之无不帱也。如地之无不载也。虽甚盛德。蔑以加此。观止矣。若有他乐。吾不敢请。其赞善叹美。实与夫子此言无异。而集注曰非圣人不足以及此。然则季札之知乐。亦可谓之及于圣人欤。
离娄圣于明。师旷圣于聪。公输子圣于巧。羿圣于射。秋圣于奕。圣者极至无以加之称也。凡天下百工。一艺一能之能尽其妙者。皆可曰圣也。季札之观止。独不可曰圣于观乐乎。虽然季札观乐之时。亦能有三月忘味底气象意味耶。此所以圣人之圣不可及者。季札云云。亦出于汪订之头注。子乃得之。以为奇货。是朱子所谓不见天理本原。汲汲以就功名者也。朱子之释经。比之天理明清。诸子听莹之徒。务立新见。如功名。功名亦有许多般。此之为功名。不过苏张手段。此岂吾儒所可著跟处乎。
冉有曰夫子章
编辑夷齐谏伐一事。汉唐诸子传以为信史。程朱诸贤仍以为实迹。数千载之间。有一王介甫疑之。著伯夷论而断以为无是。我东金三渊深许介甫之独见。其言曰七圣皆迷。摠输荆公一只眼。谏伐事始出于庄周寓言。马迁传之。昌黎颂之。流传千百年。牢不可破。至荆公方碎其说。又曰以暴易暴。出于伯夷之口。则伯夷为一怪物。大抵谏伐事。夷齐若果有此。则可与让国之事。同为炳烺之大节矣。孔孟之论夷齐。宜乎首提此事。不应如是埋没。而重言复言。一不及此。此外经传亦无征信之语。此甚大可疑也。三渊之言。未免太乖激。而臣亦以为谏伐一事。未敢信。
不食马肝。不至为不知味。只知夷齐之求仁得仁。则这便是仁人。何论叩马一事之有是无是。虽知之。未必为益。知其人之仁。虽不知之。亦若知味者未必食马肝。王介甫之论。难乎免于文人之好奇。近世处士金昌翕之许以千古只眼。可谓从讹传讹。乖激与否不须说。吾则惟知程夫子朱夫子之注解。敬之信而守之笃。尝闻于朱夫子之说曰。夷齐叩马而谏。程夫子之说曰谏伐而饿。于是乎吾于程朱两夫子之训。固无间然。
叶公问孔子章
编辑此章集注好学之笃四字。正是朱夫子紧切指示处。不然则所愤者何事而至于忘食。所乐者何事而至于忘忧。而忘食忘忧之过。又至于不知老之将至耶。此乃夫子自言其好学之意。而引而不发者。朱子乃释之如此。正所谓道得夫子心出来者也。若无这四字。则此三节凡人嗜好。皆可喩之。后学其将何所依据耶。
来说可谓浅浅知者。朱子章句。先曰未得则发愤而忘食。已得则乐之而忘忧。以是二者。俛焉日有孶孶。而不知年数之不足。但自言其好学之笃尔。更曰深味之则见其全体至极。纯亦不已之妙。有非圣人。不能及者。盖凡夫子之自言类如此。学者宜致思焉。凡此两层训解。自有形容圣人之妙谛真诠。自言其好学以上一段。言夫子学不倦之工也。深味之以下一段。重言夫子自得独觉于圣神功化之盛也。维天之命于穆不已。文王之德。纯亦不已。惟夫子则之。至老而不知老之将至。岂直曰好学也。夫子与天与文王。一而已。以朱子之亚于圣人一级。犹且不欲摸像其辉光。勉令学者致思焉。朱子虽言之。学者岂知之。若其宗庙之美。百官之富也。放弥卷密。荡荡无能名也。学而至于高处大处。然后自可恍然怡然于躬行心得之馀。
子曰圣人章
编辑君子才德出众而亚于圣人者也。夫子曾以宓子贱南宫适谓之以君子。圣人论人。如金秤称出。轻重不差。则决非溢美过许之辞。而其许之也。必有得其实者。然则二人者果能当君子耶。集注张子曰有恒者不二其心。善人者志于仁而无恶。不二心则一矣。一则自可志仁而无恶。志仁无恶则心便一。亦自可不二其心。二者恐未有截然分开。臣意则此如。好仁恶不仁。虽有层节。而亦不妨通看。未知如何。亡为有三者。皆是虚夸之事也。学者欲求有恒则当先去伪。周书曰作德心逸日休。作伪心劳日拙。劳而拙者为伪。逸而休者为德。必须反求诸吾心。去其劳与拙。而求其逸与休。则其于有恒工夫。亦可谓亲切矣。
论语一篇。称君子者不一。泛称统称。所指不同。当随处谛究。今曰才德出众之名。亦与成德君子。煞有间焉。至于善人有恒者。又其次之次也。朱子曰善人是资质好底。自然无恶。有恒者只是把捉得定。此其间如狂狷之分。圣人非不欲思其上者。而不可得。故有思其次之意。张子所谓不二无恶。只当轻轻看。
子曰盖有不知而作之者章
编辑多闻择从。多见识之。虽曰知之次。而其实则知之至者。要不过如斯而已。夫子之夏时殷辂周冕。非多闻择从乎。春秋善恶皆存。非多见识之乎。夫子不欲处生知。故为此谦辞以自居。而兼示学者求知亲切工夫。圣人行之只这般。学者求之只这般。而既无高远之意。又无躐等之弊。此其为夫子之言欤。阳明解此章曰。此正所以明德性之良知。非由于闻见。若曰多闻多见则是专求闻见之末也。已落第二义。故曰知之次也云云。生知之知。不能无资于闻见。则未知闻见之外。更于何处蓦地觅出第一义知字来耶。今欲于此外。更求别般知。则恐涉良知家师心之病。不可以不知。故臣以为舍闻见而求知者。非吾所谓知也。
所喩阳明说。辨析尽是。
子曰若圣与仁章
编辑多厌多倦。凡人也。勉强而不厌倦。贤人也。自然而不厌倦。圣人也。此章即夫子之自许。则其惟圣人之不厌倦乎。夫厌倦云者。非怠惰懈弛之谓也。凡有一息之间断。一念之或忽。皆可谓之厌倦。自非至诚无息。纯亦不已者。安能与于此哉。公西华亦尝勉强于此。而不能无厌倦。故一闻夫子之言而赞叹之如此。其颖悟之姿。足可谓子贡之亚矣。大抵圣人自道之辞。谦之又谦。而详味潜玩。则上下四方。无处不当。大可以尽圣人之极致。小可以为学者之用工。此其道盛德宏。自不觉其如此欤。学者苟能体认乎此而有得焉。则下学上达之功。只在于是矣。
多厌多倦云云。何其生辖也。且厌与倦之为凡人。勉强自然之为贤人圣人。夫人孰不知之。此等饤饾说。太无滋味。可叹。
子曰君子坦荡荡章
编辑朱夫子曰真正大英雄。从战战兢兢临深履薄处做出来。臣以为君子之坦荡荡。当于戒慎恐惧上做将去。
程夫子若曰天德王道。其要只在谨独。甚事不然。而夫子又若曰君子循理常舒泰。心广体胖。此章坦荡荡三字。反复玩味。自然如在一团春风和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