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斋全书/卷百二十九
故寔一
编辑大学甲寅。选文臣金近淳,李存秀,柳台佐,金煕洛,具得鲁,姜浚钦,洪命周,李英发,洪奭周,金启温,李弘谦。
编辑朱子序。外有以极其规模之大。而内有以尽其节目之详。臣得鲁窃惟语类。以明德新民为节目。止于至善为规模。或问又以明德为三言之纲领。许东阳以平天下为规模。七条为节目。臣谓规模即三纲。节目即八条。以其大而统言之故曰外。而非以明德为外也。以其详而分言之故曰内。而非以治平为内也。伏未知如何。
序文则大学二字。为纲领为头脑焉。以明新属之节目。至善属之䂓模。或问则统释经传。经自为纲。传自为目。如上清三十六阶之灿然有级。宁容他喙。至于许东阳辈说话。与下段明德治平内外云云。俱非切问近思上工夫。枉费闲商量。徒妨实地用力。
篇题。程子曰。大学孔氏之遗书。而初学入德之门也。臣得鲁窃惟德是有诸己者。初非由外求之者。则反云入之者如何。明德主言心。故章句以虚灵不昧释之。心是气也。而气有清浊。则圣凡无别。而通谓之明德可乎。敢此仰质。
道固在我。而孟子喩以大路。朱子释以当行之路。今于入德。亦当如是看。明德训诂。玉溪所谓本心最是。外此诸条疑问。徐待知有所加进。识有所益明。从后更讨且未晩。大槩吃果蓏一般。而其滋味熟倍于生。
经一章。大学之道。在明明德。臣近淳窃惟明德二字。或并举心性情而言。或只举心性而言。又或单指心而言。当以何训为准耶。朱子以张子心统性情之说为最精密。以此推之。章句当为定论耶。
明德。本心也。
臣浚钦窃惟明德之训。单说心固不可。单说性亦不可。必言其道理在心之意。然后可为正解。先儒之言曰。太极者。理之尊号。今亦曰明德者。本心之尊号。恐未知如何。
尔说亦可。大文章句熟读屡数百遍。且难矣。何暇考阅诸家注解。自今惟于大文章句。读之又读而已。外此并须刊落。
臣浚钦窃惟理气合而为心。故有虚灵不昧之妙。议者或以陈北溪理与气合所以虚灵者。指为语病。然语类曰。气聚成形。理与气合。便能知觉。中庸章句曰。气以成形。理亦赋焉。则北溪之说。即朱子之意。恐未可轻议也。
灵底是心。实底是性。朱子以为禅家以虚灵不昧做性。无具众理以下事。此是儒释同异之大关棙。然于实践之工。此犹属第二义。心但识得心是吾心。性只识得性是天性。循所赋之性。全固有之心。则可以事亲。可以事君。
臣启温窃惟明德之指心指性。有若聚讼。而此书章句中释先慎乎德一句而谓之明德。则是慎德者在心。犹可以慎言。而言性则不可以此例之。明德之属之心者。或者较长。而不兼言性情。则亦似有空缺处。未知如何。
朱子以横渠心统性情四个字。大书特书于章句之中。则安用架屋为哉。虚灵不昧指心。具众理指性。应万事指情。上二节。分理气而言。下一节。合理气而言。若章句所以以心言之者。言性不可。言情亦不可。则势将以心句当。而先正文成公。又取先儒说。释明德曰本心。可谓有功于斯文。
在止于至善。臣存秀窃惟先儒以至善为太极之异名。至善即事理当然之极。太极即天理本然之妙。而只曰异名者何也。先正臣成浑以至善专属于用。而先正臣李珥贻书辨难。毕竟归一。事事物物。各有至善。则处事处物。当属已发。然则成文𥳑之初以至善属用者。恐非错解。未知如何。
读大学时。只当言至善。观太极图时。只当言太极。卢氏之凑合援喩。未必然。我东诸儒。李文成经说。最明快超诣。不独理气之论为然。而成文𥳑用工之笃。真为文成之俦匹。且况圣谟炳朗。予则奉若拱璧。如尔等后生少年。何敢容易说到。先辈定论。有若较短较长然者。甚不是。
臣煕洛窃惟经之三言。为八条目之纲领。传之三章。亦为其下六章之纲领。经传体例。自有不期然而然者。血脉贯通。此亦可见耶。
大体也好。且置纲领节目等项名目之枉加思索。尤好尤好。读之既熟。心目俱开。则自然验之于身。措之于事。乃为真正贤人君子。朱夫子尝曰。凡解释文字。不可令注脚成文。成文则注与经各为一事。唯看注而忘经。不然。即须各作一番理会。添却一项功夫。又曰。每常解文字。诸先生有多少好说话。有时不敢载者。盖他本文。未有这般意思在。为尔诵之。
臣得鲁窃惟明德者心也。明德新民至善。为八条之三纲领。而明德又为新民至善之纲领也。是以八条中。修身以上。皆明德之事。而致知诚意。乃所以明明德也。然则正心。乃一篇之根本。而独于诚意。反复致详而别为一章何也。
至善云者。明德新民。各有至善。尔云明德为新民至善之纲领。此说见于何书。万有一错看或问中明明德者又三言之纲领大文而有是妄发。则其为得罪于朱夫子。尤当如何。下一明字于明德之上。而其上添古之欲三字。其下又添于天下者四字。然后始可言三言之纲领。盖上明字。便是至善。天下二字。便是新民也。经旨发挥。何等谨严。而不以不知为不知。乃有此题外之问。甚叹甚叹。外此诸条。无非此类。若一一条辨。顾此老衰。将应接不暇。尔须自今读经传。勿先起疑。惟多读是务。既纯熟。又必用活法。置吾心于活泼泼地。四平放下。无些惉滞。始乃因其已知益穷之。今日有一件豁然。明日有一段融然。自当有昏衢太阳之时节。大抵力学如治兵。淮阴之多多益办。职由先做活计。
臣命周窃惟大学之道。即一贯之道。夫子既告之以一贯之旨。曾子又继之以忠恕之目。今于首章三纲领。可验其忠恕之义矣。尽己之谓忠。明明德之事也。推己之谓恕。新民之事也。一以贯之。则止至善之谓也。伏未知如何。
尔说之以明新分属忠恕。而一贯喩至善。较觉生新。然恕如絜矩。而朱夫子只曰恕。亦是絜矩之意。而不曰絜矩是恕。今于明新至善。直云如此。无已太重乎。大学之道。即亦吾道一贯之道。大抵圣人之道一而已。学者之学圣人。亦由是道。舍此焉往。此义亦不可不知。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臣奭周窃惟定而后能静之静字。与太极图主静之静字不同。然其心地宁静而处事精详者。亦与夫所谓涵养于未发之时。以为应事接物之根本者。实无二道。则虽以此静字看作主静之静字。恐亦无不可矣。
定而后静。与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同一静也。定以理言。静以心言。一定于理。心便宁静。如是也。故外物不能侵扰。吾心亦无走作。此非居敬之工而何。居敬即主静。此章静字义谛。其实则亦做敬之一般工夫。而敬是彻上彻下。通动贯静。则两静字亦当如是分槩看。
臣启温窃惟定静。安虽皆属静。而专以静言。亦恐未稳。先儒以为此是知边静。与常说之动静不同云。则是动静之外。别有一个静。而得不为语病。又或以为事未来而此心寂然不动。则是未免于专以静言。臣未知何以看则为得也。
只识得明德之为本心。使吾心不失其本体。则此所谓明明德也。明吾之明德。可以新民至于止至善包在其中。自第二大文以下微辞奥旨。向后徐究也可。
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臣奭周窃惟知行。固无先后。而学者之下工用力。必有所起头处。今欲先致其知。以为力行之本。则以其久放之心。外驰之思。顾何以辨析于毫忽锱铢之间乎。如曰行进一步。知亦进一步。则譬如适千里者。不识其地之在于何方。而徒欲务前其车。将见其行愈远而知愈差矣。又何以求一步之进乎。此臣之所疑也。
知行无先后云云。却未免大妄发。朱夫子曰。论先后知为先。论轻重。行为重。大抵知行如轮翼。不可偏废。而这间自有些界分。曾有人盛说不可偏废之义。吾近取诸身。而设譬而答之曰。人之有两手两足。互使迭用。宁有先后之取舍。而食必右手。步先左足。知与行亦然。才知得一寸。亦行得一寸。虽有知而不能行者。未闻行而不能知者。苟如尔所云云。程夫子何尝说涵养须用敬。进学在致知乎。致知力行。固不可专治一边。若谓致知后于力行。其流弊。将使道问学一条归之无用。捻得葱岭象山辈气味而后已。须深念先致知后涵养之要道。也可用功。如今下雨相似。雨既下而又须蒸郁。虽晴更雨。蒸郁之气。一味透彻。如饼之蒸。而到头浓熟。若不致力于致知。而先用力于涵养。则亦犹久旱骤雨。乍沃焦釜。霁即旋枯。昔朱夫子尝语人以霖雨旱雨之滋润各异。吾于尔问亦云。
致知在格物。臣近淳窃惟我东先正以物格知至。譬之于请客客来。而似未甚精。臣意则物在彼者也。知在我者也。虽因格彼之物。仍得致吾之知。而彼与我终有间焉。如所谓浑然之中。自有截然者。浑然者。致格之融合也。截然者。物我之分界也。伏未知如何。
格致。所贵自得。故寔之使之书进。亦是格致中一事。物譬则食也。知譬则饱也。吾之知不能以自致。物之理不能以自格。必须物与吾吻然。然后知尽理到。沛然行其所无事。多少字句同异。切须且置。体贴咀嚼。以求所谓自得之味。
臣浚钦窃惟程子曰。语其大。天地之高厚。语其小。一物之所以然。皆学者所宜致思。此则为学者䂓模而言。非为初学者设也。窃观或问。先叙身心性情。次及人伦日用。而后及万物。然则所谓穷万物之理者。即格致中一事。当最后最缓者也。伏未知如何。
不曰穷理。只说格物。政要人就实事实物上理会。朱子于同安县舍解门人小子章。终夜闻子䂓声。即所谓孰先传焉。孰后倦焉者也。晩年。以李延平格一物待融释脱落后。更格一物之说为是。即无论格物工夫之偏全缓急。尔等先学朱子探赜之深。延平践履之笃。然后可言格致。
臣弘谦窃惟文成公李珥之言曰。以物理言之。谓之物格。以吾心言之。谓之知至。臣窃疑格之训至。初无穷究之义。则以格物读为至物。终欠畅快。故章句所以兼下穷字。而文成所谓穷底意多者此也。然物格。章句只用到字。文成亦谓至底意多。则一字异释。亦必有精义于其间。而且章句欲其极处与物理之极处。故大司成金湜。则皆用伊吐。文元公李彦迪。则皆用厓吐。臣亦不知适从矣。
李文成所谓以物理言之。谓之物格。以吾心言之。谓之知至云者。诚要言至论。上下格字之穷底至底。上下极处之伊吐厓吐。但当熟味潜究。
国治而后天下平。臣奭周窃惟治平工夫。或分属化推。而臣则谓九章之论教化。此章之论絜矩。谓之互相发明则可。而谓之截然分属则不可。但或问所谓以其远近先后而施有不同云者。又似以治平两条。分属化推者何也。
朱子尝云泛观博取。不若熟读精思。何书不然。而大学为尤当用此工夫。须先读大文百遍以前。切勿究索。至二三百遍。然后始与章句兼读五六十遍。而先求经传立言之微。次赜章句训义之妙。求疑于无疑。起疑而会疑。若有终不可会疑处。便即且置前疑。不复用意索思。毕竟读得他书之时。自然有类推而吻合处。至于小注诸说。枉费精力。则其为无益而有害。与不曾著力于看解。毫无加损。此章仁山说穿凿傅会。曰推曰化。孔,曾,程,朱之所不言。似此氄杂说话。一幷刊落看为可。
章句经一章。盖孔子之言。而曾子述之。传十章则曾子之言。而门人记之。臣存秀窃惟琼山丘氏。则直以经为孔子之书。传为曾子之书。学者当从朱子之训。而丘氏之说。亦应有所据。臣不能无疑矣。
大学孔氏之遗书。千五百年之后。得程朱而始得表章于残编断𥳑之中。则其升堂奉训载笔纪言之际。果孰见而孰传之。故朱子曰盖孔子之言。盖者疑辞也。学者只当尊信朱子之训而已。
凡传文。杂引经传。若无统纪。然文理接续。血脉贯通。臣台佐窃惟经一章传十章。各自有体例义意之接续照应处。恐不可不理会矣。
为学如登百层宝塔。逐层层登将去。不待问人。自到上面。却终日悬空数他层。一步也不能进。经一章。只要人明德新民止至善。传十章。只要人格致诚正修齐治平而已。曷尝曰体例也照应也接续也起结也云乎哉。且置此等胶扰。就吾身心上用功为可。
传三章。诗云穆穆文王。于缉煕敬止。臣得鲁窃惟。先儒云中庸主诚。大学主敬。然中庸则十六章始言诚。自二十章至篇终。反复申申者。皆诚也。而大学则释止于至善章。始引文王之敬止。而篇内无复一言及于敬者何也。
明善诚身。即庸学工夫。而曰敬曰诚。又工夫中名目。于庸于学。为表里贯动静。何必重言复言。章章更端然后。方可曰言敬乎。至于诚字之申申不已。盖其字义文势之自有当如此者。且况诚正。皆是发以后工夫者耶。
臣得鲁窃惟缉煕敬止四字。重在何字。缉是日新又新之意。煕是明明德之明。以工夫则缉字最紧重。而以全体则敬又一篇之骨子耶。
读法不在于如许说去之为有得。看他只当任他豹跳熟。然后自然有觉得精微处。工夫未到这里。便欲悬空嚼芋。其害反甚于不读一板。专事放浪。吾于尔问亦云。
传四章。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臣启温窃惟无讼是末。使字是本。所以使之。即明德也。无讼即新民也。与经文本末相合。而以听讼与无讼对言。则无讼是本。听讼为末。二说不同。此未解一也。使无讼。虽非圣人不能。而必以区区听讼之疏节。引以为证于经之要旨。此未解二也。程子尝以此章置之经文之末。以为释致知之文。此未解三也。
三未解。真个是百未解者。此章之惹人疑。自昔伊然。致知传之错𥳑。一说也。当在经文之下。一说也。当在至善传之下。又一说也。使无讼。即新民之事。举其末以该其本。而先明德后新民之次序。较然明甚。此朱夫子考定经传。所以为千古只眼处。
传五章。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臣浚钦窃惟因其已知之理者。即指小学时已知者。而后儒乃释之以上文人心之灵。莫不有知之知。人心有知之知。即指知觉之本体也。已知之知。即指知事识物之意也。体用悬殊。则以彼证此。太涉混囵。而观其语意。又恐或涉于阳明良知之说。臣窃不取也。
知者心之知识。非袭以取之者也。孩提之童。莫不爱其亲。及其长也。莫不敬其兄。小学教人。亦不过因其本心之知。则此知字同一知也。何必盛气努眼。言体言用。驱人于异端之目耶。真知比之伤虎。尔不闻。苍崖一吼。对人说在山之威难矣哉。
传六章。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臣弘谦窃惟朱子云自欺之萌。容著在这里。夫情之发处。才有未善。便即自欺。岂待容著而后。方为自欺乎。其疑一也。朱子云情是直出。意是缘情计较。若以情之不善。谓之自欺。则自欺是意之为。而非情之事也。其疑二也。朱子云未能无不恶者。以挽之于中。如程子好猎。自谓今无此好。则是固知好猎之为恶矣。而他日乃有暮归之喜。是亦岂有不恶者挽之而然乎。其疑三也。
自欺境界。至精至密。如有九分义理。杂了一分私意。便是自欺。凡恶恶之不真。为善之不勇。外然而中不然者。皆是自欺。如治之之工。亦惟曰毋之而已。一事如此。又一事如此。一日如此。又一日如此。迪知允蹈。真积力久。始虽龃龉。终必烂漫。盖将寡焉。以至于无不待禁之而自无可禁之事耳。尔所谓三段疑问。临文强觅。专无体验自得底意思。如谚所谓舐瓜然。大抵毋自欺固难。而有自欺而能知者亦鲜。能知则斯过半矣。尔能知之乎不知乎。不知则那。
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慊。臣得鲁窃惟诚意章注。旧本较今本。益明白易晓。而朱子以为旧本则非经文本意者。何也。自慊者。自欺之反而诚意之效耶。朱子谓合下好恶时。便要自慊。然则此做时事而不可谓之效耶。
今本尚未依俙摸索。敢论旧本之如此如彼乎。且所设问。如江南鹘突饭。屡回看过。终不知为何样语。尔见穵井汉乎。多试镢锹。便不得清水出来。向傍人勒指哄诱。费却许多浇手之资。以冀帮助。而其为不解于淘涤茅荡。傍人如这汉。大凡读书。亦类穵井。须使自家吃紧滋味。理会得妙处。然后更就紧且妙处探赜。乃有玲珑穿穴之效。此条亦合且置。
君子必慎其独也。臣台佐窃惟诚意章两独字。人或疑其有心所独身所独之分。盖因陈寿翁心所独知身所独居之训。而窃详陈氏之意。初非辨别上下独字之不同。只辨闲居之义与独知之独有别。或者之说。似非本意矣。
两个独字。均是独知之独。而陈氏之独处。果是闲居字训也。然且休说传文字义。予之设置讲制。盖欲使诸文臣澡行砺躬。劬书绩文。为国家需用。而尔等终岁游浪。十寒一曝。今以平日未讲之说。临文窥斑。随众塞白。欲自比经席启沃之体。此政所谓第二番罪过也。然则今人之所当先慎者。不在于身所独之独乎。程子问和靖读大学如何。和靖但长吟心广体胖一句。尔等须自见得。
传七章心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臣奭周窃惟喜怒忧惧之所以为累于心者有三焉。事之未来而先有期待。一也。事之已过而留在心下。二也。方其应事而意有偏重。三也。朱子拈出一察字。为正心一章之枢要。而察之于未来之前。得无期待之嫌。察之于已过之后。又得无留在之病乎。此其勿忘勿助之间。必有工夫。而臣不能得其说矣。
察之于未来之前云云。何谓也。求中于未发。犹云这个已是已发。何况未接物之前。虽欲先致力。得乎。不但为语病。其为甚妨于切问之工。难以胜言。甚叹甚叹。古人所谓制之于未然。即指操此心存此性。使勿放过也。焉有未接物而预讲接物之法文乎。有是乎。邹书有训。若曰必有事焉而勿正。
臣弘谦窃惟正心之心字。或看作用。或唤做体。而至于有所之有。其义尤难辨。盖将以留滞之义为释。则意趣虽足。而有所之为言。文势未畅。又将以有字之意平看。则文势虽畅。而有所之为病。解说不快。臣不敢臆决焉。
大学工夫。皆是言动而及乎静。由用而达乎体。正心章。亦是言心之用也。用正则体自正矣。至于有所之有字。朱夫子章句。至为精密。万有一如尔言。泛然连文看。则四者之用。心所不能无者。其将为槁木死灰。无省觉没情性。兀然成一个罔两汉。然后始可为正心矣。固哉。朱夫子大有功于斯文。孔孟后一人。而中庸章句。于第二大文。特书常存敬畏四个字。以明思圣之本旨。大学正心章章句。又说欲动情胜四个字。更阐曾圣之微意。此等处。尔能解见耶。
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臣存秀窃惟视听与食。虽以耳目与口。而所以视之听之食之者心也。既是视焉听焉食焉。则岂有心不在时节乎。程氏之箴。以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为操心之要。何不箴其本而箴之于视听之末欤。
仰面贪看鸟。回头错应人。所谓心不在焉也。故相李文忠尝谓欲记忘且读书。甚言此心之走作也。此等境界。尔必自知。从上圣贤只要人收已放之心。反复入身来者此也。先从视听言动用工者。犹以威仪取譬于德之廉角。尔欲以末节后之。不几于以心观心之说耶。
修身在正其心。臣得鲁窃惟八条。各是一条。诚正自有诚正之事。修身自有修身之事。而正心章。只言正心之事。修身章。实则齐家之事也。何尝一言及于修身耶。七条皆释之详。而独于修身略之者何欤。
此段如右段。虽终昼竟夜说得如彼。徒使人听之疾首。使尔等说经谈史。以备故寔之美䂓。诚欲谛其大旨。措诸实用。在尔等。为有助于尔等。在予躬。为有裨于予躬。尔等犹复缠绕于场屋应卒之旧套。或妄论经传。或错看章句。惟恐其说之不奇不诡。乌在乎勤谘诚求之本意。此后但当援引圣言。取喩今日。一以衍义辑要之体为准也。
臣英发窃惟正心章。不言正之之工。而只言不得正之病。盖物既格。知既至。意既诚。则到此地头。不必更言正心之工。才祛其病。便可得正欤。
辟者。正之反也。不辟则正在其中。何必别觅他般正心之工乎。且营为助也。抛却忘也。正之之方。其不在勿忘勿助乎。
臣奭周窃惟正心修身两章。乃一篇之枢纽。而正心章则只言不得其正之病。而不言其所以正之道。修身章则只言身不修之害。而不言其所由修之方。殆若说病而不说药。臣实不能无疑也。
知如是为病。不如是为药。无或使不得其正。则得其正之要。方在此。所由修之妙诠。亦惟关于五者之不偏于一隅。大抵大学教人。只就动处用工。使学者反复鞭辟入身来。正心犹然。况修身乎。读书之法。贵在放宽著心细密究理。譬如高𦩆大艑。顺风张帆。使吾胸次豁然如在这间。及其摇橹转柁。各随险夷。长淮自长淮。巴江自巴江。此特顺水之性。行其所无事也。性即理也。理无处不有。读书究理。亦何异是。故宁详毋略。宁拙毋巧。宁近毋远。宁漏毋拘。然后更须熟读。读至百千遍。圣人与人同人心。每有相会处咀嚼之久。必有犂然怡然自得之趣。今也觅疑于一片白纸上。悬空说虚。不惟无益于致吾知。益觉有茅塞胶扰之叹。而转入黑窣窣地。此章疑问。全不成体段。须知如是之为非。亟图不如是之为是。则此亦正心修身之一道。
章句曰。四者皆心之用。臣台佐窃惟大学工夫。皆从动处说。故正心章。亦皆以心之用为主。正其用。所以正其体也。如是看。未知如何。
正心。即诚意以后事。心之体固已煞好。只怕好上或偏去。更要其用之得其正。而欲正其用。则又不可不先察其体之存否。故朱子独于此章。下存养二字。喜怒哀乐发而中节。则未发之中可知也。但今人一日十二时。都是动了。何尝有澹然虚静。一波不起底境界。使尔等要观未发时气象。真所谓夏虫疑冰。且就四有所性偏处克将去。乃是实下工夫。
臣煕洛窃惟心者。事之干也。故大学专言心。孔门教人。每就动处用功。故大学专言用。言心性便在中。言用体便在中。如此看。未知如何。
孔门教人。每于动处用工云云。近日诸僚之所未语到者。极是极是。故曰抑抑威仪。惟德之隅。又曰制之于外。以安其内。
臣英发窃惟心为三纲领之本。故大学皆从心上说而未及乎事。全是用工地头。故皆从用上说而未及乎体。如是看。未知如何。
大学一书。皆从动处说。尔所云言心而不及事。言用而不及体者。虽似近之。而事岂有外心之事。用岂有无体之用乎。且如明德。心也体也。新民。事也用也。明德之中。又有体用。明体也。明之用也。有心则有事。有体则有用。乃吾儒千圣相传正法眼藏。而子曾子受诸夫子。作为此书。以诏之万世者。
君子必察乎此而敬以直之。臣台佐窃惟大学大旨。在于敬字。而经传中。无一处著露敬字。故李文纯有剔出三敬字之论。然惟正心章敬字之说。尤好。此义未知如何。
今人无小学工夫。一朝学大学。当自持敬下手者。或问之第一义也。然则三纲八条。无往非敬为之本。何必以二章之字句注说。始谓言敬耶。曾闻李文纯盛夏观书。觉心胸生凉。此即持敬之效也。方可谓善学大学。如尔拘拘著眼于言语文字之末者。竟济得甚事。
臣启温窃惟不得其正。有心之病也。心不在焉。无心之病也。有心之病。近于助。无心之病。近于忘。助忘之间。必有一段工夫。而传文则于此阙。如章句所谓敬以直之者。亦唯于心不存之病言之。又不免偏却一边。何也。
必察乎此敬以直之此八字。即朱子言其工夫处。而察在敬前。先儒有言。予以为语焉不精。大抵涵养未发。亦是舍敬字不得。则察是已发。岂容在敬前耶。须看洪奭周疑问之答语。
传八章。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之其所贱恶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之其所哀矜而辟焉。之其所敖惰而辟焉。臣存秀窃惟。此心既正。则于斯五者。必无所偏。而修身为正心以后事。则却又戒之如此者。何欤。且五者当属于性欤。属于情欤。亲爱贱恶畏敬哀矜。则偏而后为病。而至于敖惰。本非好事。安有偏不偏之可言欤。
意既诚矣。到正心修身便易了。只要节节照管不偏去。故曰诚意说私罪。正心修身只说公罪。尔等尚在梦觉人鬼关。以大明律名例推断。则当照何罪。至于五者之分属性情。敖惰之不待偏辟。他文臣亦有云。然而先儒充栋之说。都不打紧。只向修身为本四字用工。
臣煕洛窃惟敖惰之说。胡氏谓为众人言。而其说众人病痛处。所以晓君子。使之知病矫偏。以致于中。亦不可不就君子而言。此前辈聚讼之论。伏未知如何。
比之上二段所问。无甚关紧于踏实底工程者较甚。前辈聚讼。从他聚讼。务使吾身不偏于敖惰。则身便修矣。不已省力。
臣得鲁窃惟先儒云亲爱畏敬哀矜。只从好乐中出来。贱恶敖惰。只从忿懥中出来。然则好乐属喜。忿懥属怒。心之为用。只有喜怒两端耶。意诚心正之后。此心之体。更无所有之病。而情之发用。尚有所偏。何欤。
此章心身相接处。工夫在焉。忿懥等目属心。亲爱之类属身。只当如是看得。其外诸家注说。何必一一发明。不但精力未到。真个治心检身之方滉漾。太不端的。并略之为可。
传九章。孝者所以事君也。弟者所以事长也。慈者所以使众也。臣存秀窃惟经传之言五常。无不历举其目。而独于大学一部。只举其三者何也。又于九章引桃夭诗。则君臣父子夫妇兄弟之伦备矣。而独不及朋友。臣窃有疑焉。
治国章。言上行下效。平天下章。言推吾之心。度物之心。孝弟慈三者。足以蔽之。而五伦之义。未尝不包在中矣。至于朋友。则独不见传三章文王之五止乎。且解经。最贵活法。有单言处。有兼言处。或举其纲而提其维。或列其半而包其全。如兵家之九宫为八阵。八阵为六花。何尝有常形乎。
其为父子兄弟足法而后民法之也。臣煕洛窃惟父子兄弟足法云云。疏解未尝论及。而此是我之父子兄弟。皆足以取法于人之意。伏未知如何。
虽云疏解未尝论及。即亦不过引而伸之于章句小注之馀者。莫若反诸身而用力。才觉得一分。亟践一分之为精切。勉哉。
传十章。君子有絜矩之道。臣存秀窃惟朱夫子释絜矩之义。曰矩所以为方也。又曰矩者心也。心不能自方。必生于直。直不能自直。必生于敬。然则敬乃絜矩之大宗旨。而一篇之内。不少槪见。何哉。此章之终。曰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是知絜矩之要。莫先于好恶。好恶之功。莫尚于义。故必以一义字结之欤。
尔闻敬之义谛乎。朱子与何叔京书曰。持敬须视听言动上做工。尔乃以四勿为末。徒识字义。岂非许渤之敬乎。明于义利之分者。始可著力于治平。孟子之先言仁义。所以为曾门之嫡传也。
臣台佐窃惟絜矩一章。大学之究竟法。盖好恶者。絜矩之则也。财用者。絜矩之器也。慎德二字。又是絜矩之本。其所谓慎德者。亦惟在乎义利公私之分而已。故末段极言财用用人。能絜矩不能絜矩之得失。反复以结之。如此看。或不悖于本旨否。
此不过场屋四书疑义一道。有何意趣。予之二十年。一副苦心。在于絜矩二字。欲使今世之人。辟畦畛调酸咸。平物我公好恶。咸归于大中至正之域。而人不率教。治不徯志者。病源于何处。予之心。即尔等之心。尔等之心。即一国之心。一国之心。即万古之心。以实心讲实学。以实学行实事。即今日之急先务。即予求助于尔等者也。
臣煕洛窃惟絜矩。只是恕。即治国章所藏乎身者。而此必变恕言矩。亦必有精义。何以看则为得欤。
絜矩似恕。恕如絜矩。事事要欲以吾心之所恶无加于人。所好必施于人。则上下四旁。亲疏远近。各获其安。此外说话。都属闲说话。但絜矩与恕。义则同而用力处。些有分别。昔朱夫子训吴伯起曰。恕亦是絜矩之意。旨哉。
臣得鲁窃惟朱子谓前章是说化。后章方全说推。以次序言之。则前章当先言推己。后章方可说化行。而絜矩之义。独反复于平天下章者。其义何居。
洪奭周亦拈化推之义。起疑而问之。其说多袭仁山注说。已责其太汗漫。不甚切近。尔又引朱夫子之言。有此𫌨缕。夫子教后人之本旨。宁欲若是穿凿。读第九章论齐治之义。只可识得不出家而成教于国。读第十章论治平之义。亦只可识得有絜矩之道而已。欲成教于国。则自教家人始。能使兴孝兴弟不倍。则自老吾老幼吾幼始。天子诸侯匹庶。各有家国天下大小轻重之别。而做成教与絜矩之道理。无贵贱一也。若知此道分明。析此理到底。在上位而为尧舜。在下位而为孔子。此所谓脚踏实地。馀外零言琐谈。虽千万更仆。何益于心身。心身且无益。况乎于家于国于天下乎。吾尝亦以是自励。治不徯志。所求助于尔等者。正在实用实政。尔问奈反于是。予又闻诸朱夫子之训。若曰治国平天下两章。皆有恕字功用。治国章。乃责人之恕。平天下章。乃爱人之恕。今所企企于尔等者。欲望为名硕辅佐之器。于其答对也。欲法责人之恕。尔等勖哉。
臣浚钦窃惟絜矩二字。读者多以为度之以矩。此恐不然。章句曰矩所以为方也。不曰为方之器。而只言所以为方。则矩之非曲尺。可知也。朱子曰。絜矩不是真把那矩去量度。此其不以矩度之也明矣。伏未知如何。
当下易辨之义训。张皇糊涂。不啻隔靴爬痒。尔心先自在睡梦里。何以唤惺人。盖絜矩之矩。以在器之矩。比在心之矩也。尔认以一个曲尺。絜度天下人之心。为方一尺方一寸耶。且今日经说。只要实践。事事尔自去理会。自去体察。书尔自去读。道理尔自去究索。予却做引路底人。且除零琐问难。努力脚踏实地。
臣英发窃惟絜矩之矩字。最好谛看。譬如作一屋子。小学为基址。诚正为关棙。纲领为间架。条目为壁落。灿然为入德之门户。而要其䂓橅措画。只在乎一个心矩。此或不违于本旨否。
诚正为关棙。条目为壁落云云。甚不可。诚正独非条目中事耶。矩者如今曲尺相似。屋子之喩。亦非矣。且小学何独为絜矩之基址。而纲领何可曰絜矩之间架耶。
君子先慎乎德。臣台佐窃惟大学一书。以修身为本。故治国本于孝悌慈。以及于仁让忠恕。平天下亦本于三者。而统之以先慎乎德。贯之以絜矩之道。盖不如是。则本源之地。为私为僻。利欲蔽锢。虽有礼乐刑政。谁与行诸。治平章之不言礼乐刑政。似或以是欤。
兴孝兴弟。独非礼乐乎。爱人恶人。独非刑政乎。礼者敬也。乐者和也。礼乐云云。钟鼓玉帛云乎哉。尔之问。不若林放。远甚。
楚国无以为宝。惟善以为宝。臣近淳窃惟小注胡云峯之说。亦颇有理。平天下一章。专以理财用人两者反复申言。自先慎乎德以下五节。皆言理财之道。自秦誓以下四节。皆言用人之道。楚语舅犯两节。正在其承接处。而每节中。各以宝与人对待立说。所以承上文理财之意。而起下文用人之端也。然此与朱子所论。恐或有异。未敢知如何。
尔所谓胡云峯云云。吾不欲答。生乎朱子之后。幸有朱子之训。只当极其尊信而求其蕴奥。常念得不用某许多工夫。看某底不出之语而已。斯义也。已及于洪奭周之问。可且取而服膺。
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臣存秀窃惟大学一书。自第五章以后。皆有结语。而有单结。有正结。有反结。有重结。单结者。第六章是也。正结者。第七章是也。反结者。第八章是也。重结者。第九章是也。而独于第十章之一篇总键处。更无一句结语。何也。
大学一部。逐节照顾。逐章铺排。玲珑如贯珠子。以至平天下章。义理益广大。文势益浩博。有亲上亲下。云风相从之至理。况重言义字以结之。何等神采。何等威力。则此谓一句之有无。何足论。尔必先割舍印板经说。长得一格。
章句第五章。乃明善之要。第六章。乃诚身之本。臣台佐窃惟此二章。固为一篇之紧要。而三纲八条之中。又各有紧要处。明明德在顾𬤊明命。新民在日新又新。止至善在缉煕敬止。至于格物致知。在因其所知。益穷至极。诚意在毋自欺慎其独。正心在察四有存三无。修身齐家在察五辟去二偏。齐家治国在孝悌慈。治国平天下在絜矩。如是说。伏未知如何。
尔所谓各章紧要处。自以为深思力探。发前未发耶。今有人曰视之要处在于目。听之要处在于耳。言之要处在于口。思之要处在于心云。则是成甚说话。读书。须教满肚疑难。三二年说不透。方有长进。尔可谓不会疑者。